小时候，每年的腊月，父亲母亲都要张罗着打糍粑。

糍粑的原材料很单纯，只有糯米。制作原理也不复杂，却极其耗费体力。刚好乡里人有的是力气，糍粑是他们最纯朴的劳动果实。

在那个精神物质都相对匮乏的年代，乡里人几乎没什么娱乐，打糍粑就成了他们一年一度热情高歌抒发想往的一种方式。

01

母亲负责蒸糯米，父亲在禾场上放好石臼备好木舂，提前请来左邻右舍中的五六个壮劳力帮忙。他们手中的木舂跟随嘴里的号子“咿～呀～嚯～嘿”十分有节奏、又默契有度地你举起我放下，围着石臼形成一圈手舞足蹈。这是一种最原始的快乐，自由奔放！像冬天里的一把火，驱除了暂时的严寒，为冬天和来年增添了些许亮色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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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糯米打烂之后，父亲把糯米做成一定大小的大圆饼，摆放在竹席上进行冷却，约一天功夫，糯米糊由软变硬，糍粑便正式做成了。

望着圆圆的糍粑，我总是一边流着口水，一边仿佛有了幻觉。眼前的糍粑都变成了天上的满月，晶莹剔透、饱满厚实，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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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草纲目》有描述：糯米性味甘温，温肺暖脾，缩小便敛汗，行血散肿治痈毒。白白胖胖的糯米性质温和气味甜美，经过一系列的淘米、浸泡和蒸煮以及捣烂制作成软糯细腻的糍粑，增添温暖祛除病痛。像温润的母亲呵护、滋养着孩子和家人。而作为糯米前生的稻谷，则需要父亲挥舞着锄头拉着牛，用劳力和汗水浇灌培育。父亲的力量和母亲的智慧凝结在一起如炼金术一般转化成了甘之如饴的糍粑。这时的糍粑富含了象征的意义。阴柔之美与阳刚之气，二者完美结合，转化成了滋养自身的内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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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因为疫情，为响应政府号召“就地过年”我没有回家过春节。父母亲给我寄来一大包糍粑，他们总是清晰地记得我对糍粑的热爱。抱着沉甸甸的糍粑，我脑子里出现了父母亲里外忙碌着打糍粑的情景。在这特殊的年份里，糍粑早已由稻谷、糯米饭转化成了思念的象征，成了父亲母亲最深切的呼唤和期盼。“故园今夜里，应念未归人”，带着家人的思念跨越山长水阔来到我手里的糍粑，缓解了我的焦虑，安全感渐渐地恢复了。

02

关于糍粑，有一个悲壮的传说。相传春秋时期楚国大臣伍子胥为报父仇投奔吴国并成为了吴国的有功之臣。但是伍子胥深知吴王“喜而忘忧”，不会有好下场。他留下遗言“在相门城下掘地三尺，可找到充饥之食”。不久越王举兵灭吴，一时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危难之际人们想起了伍子胥的遗言，他们挖开城墙，发现地基是用熟糯米冷却压制而成的砖块做成的。伍子胥用这个方法储备了粮食以救荒年。后人们用糍粑来纪念伍子胥。

伍子胥在后世学者中颇有争议。有人认为他为了个人恩怨背叛祖国，有人则觉得他是弃暗投明实现了个人理想。而我则认为，在伍子胥的眼里，义小而耻大！如果他留在楚国愚忠愚孝任人宰割又何来让后世敬仰的伍子胥呢？而他来到了吴国也为黎民百姓谋了太平。他的一生不正像糍粑么？丰年时他就是软糯的糍粑，荒年时他转化成砖块抵御外敌人入侵保护百姓。

我从小就喜欢吃糯米做的食物，尤其是糯米饭和糍粑，原味的，不需要放任何其他东西。每次打糍粑的时候，我都会借着给灶里添柴火的幌子，留着口水盯着热气腾腾的蒸笼，希望母亲早点揭开盖子。我一遍一遍地问我母亲“好了没？熟了没？可以吃了吗？”，母亲每次都满足我，用筷子从蒸笼里戳一小团让我尝，等到真正熟了之后就给我盛上一大碗，满眼含笑地看着我狼吞虎咽。每到这时，母亲就会说的一句话：这孩子，怕不是糯米做的吧？因为糯米的产量比普通大米要低很多，所以父亲每年只能拿出很少的田地来种糯米。每到收割的季节，一家人都格外小心，一粒稻子都要捡起来。然后晒干谷子打成米存放在一个特别的谷仓里，等到快过年时拿出来做甜酒、丸子和糍粑。有时候大米不够吃，父亲会卖掉一些糯米换来多一些便宜的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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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家的孩子们也个个爱吃糍粑，只是换了一种新式的做法。先把糍粑切成小长方条，然后裹上鸡蛋液，放在热油锅里煎，两面都变得焦黄，外焦里嫩，然后再撒上芝麻和白糖。这一锅还没做好，上一锅就已经吃光了。糍粑成了我们一家人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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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曾经做过一个与糍粑相关的梦。我要到山顶去，可是在十字路口迷路了。我抬头一望，看到了一座大房子，我觉得那就是我的房子，我就朝那里走吧。我好像已经到达了房子。房子是圆形的像蒙古包，有很多间透明的大房间，每个房间透过窗户都可以看到在广阔天空里飞翔的鸟儿和远处被山峦环绕着的海水。我实在太累了爬不动了，要坐下来休息补充一点给养。可是寻遍口袋和背包就是找不到食物。忽然间我看到不远处有几块米白色的扁平砖头在那闪闪发光，我走过去捡了起来，看也没看就放到嘴里一口一口吃了起来，竟然满血复活浑身充满了力量。

很长时间我对梦中房子的形状和能吃的石头百思不得其解。此时此刻写“糍粑”时联想到这个梦，不觉豁然开朗起来。那座圆形且透明的大房子，像一个刚冷却下来的糍粑，石头其实也是糍粑。近段时间我对2021年到底何去何从心怀忐忑。梦在用糍粑这个意象行驶它的补偿作用。一方面形成一座房子要保我衣食无忧，让我可以勇往直前没有负担；另一方面提醒我，吃了糍粑就有了力量就可以坚决果敢毫不犹豫了。同时，梦也是在告诫我，作为仍在成长期路上的中年人，是时候要成熟了，要包容、接纳各种锤炼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

糍粑是一种平淡无奇、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食物。同时它又沁满了汗水和艰辛，经受过了千锤百炼，它像天上晶莹的满月，也像山里敦厚的人们。它同伍子胥一样，是可柔可刚、刚柔相济和能屈能伸的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