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冬天，我和堂哥———堂哥叫翔哥，去学校上学。

因为家里没有闹钟，我们起得早。到了镇上天还没大亮，去得早了，学校大铁门还没开。街上没有行人，也没有什么店面开门，只有街中唯一的那家卖早点的饮食店在暗淡的灯光下散发着香鼻的油条味。翔哥和我不自觉地走了过去，或许是被这香喷喷的油条味吸引过去的。我们哥俩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师傅，我们帮你‘沸油条’（炸油条）。”那人“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那人递过来手中的长筷子。完后自己去揉面了。有人主动提出帮你干活，谁不乐意啊？

我和翔哥站在沸腾的油锅前，开始“沸油条”。

记得，那时我好像是读初一，翔哥是高一。他个高，站在油锅前，高高的耸立着双肩像个大人，谨慎而又小心地用筷子翻滚着油锅里的油条，生怕一不留神，把油条沸老了遭大人责骂。而我则站在一边活像个监工，个子刚刚好高过油锅，监视着翔哥手里的筷子。不！确切地说是看着油锅里的油条，一根根蜡黄而松脆的油条在油锅里翻滚着，先是师傅用双手抖动着两条软绵绵的白面沿油锅边下滑进油锅，然后面团在翻滚的油浪推动下漂亮地翻了个身，面团由白渐渐地泛黄，什么时候哪根该出锅，是否还要再翻个身才恰到好处，我在一旁监视着。我们的专心到了极致。随着油条的翻滚，我的舌头不自觉地伴着思绪滚进了油锅，舌头觉得一热，不自然地上下舔了一下嘴唇，想忍都没忍住。我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一眼翔哥，看见翔哥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那时我们翻遍所有的口袋和书包也凑不起三分钱。那时，油条三分钱一根，外加半两粮票。

沸油条要讲究火候，嫩了不苏脆，老了油条会发苦，全在看油条的色彩变化而掌握老嫩的时机。我们从来就没有干过那活，可在我和翔哥的努力下，没有一根不合格的。很快天就亮起来，这时，我们已把油锅旁那只竹丝编篮装满了，我们的活得到了油条师傅的赞同。告别油条师傅我们就走人了。师傅没有给我和翔哥奖励一根油条。哪怕就是我们两个人分一根，每人从中间撕开一人一半都没有。走时，觉得好懊恼。

那时，我们真的没钱。就算我们兜里有三分钱也没有粮票啊！粮票是工人老师或公社干部才有发，我们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子女，是没有食品粮票的。那时的粮票还分等级，买粮的是大面额的，通常面值三斤五斤一张的是不能用来购买食品的，这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到八十年代末中国的食品市场。

那时的油条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奢侈品。农村青黄不接时，粮食都不够吃，哪里还能把面团放进油锅里去沸？那油锅里大半锅菜籽油，少说也有五六斤，要是被我奶奶看见，还不心疼死，这半锅油我们一家子七八口人可以吃大半年了。

如今，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粮食政策的放开，粮票也成为历史的缩影，早在三十年前就退出历史的舞台。镇上也由原来供销社唯一的饮食店变成到处是面食店和饭店，不仅油条飘香，肉包、肉饼、馄饨随处可见，而且应有尽有。饭店档次一家胜过一家，不亚于城里。如今的新农村和特色小镇正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势不可挡。

前几天，我在堂弟家吃喜酒，遇见了翔哥，我们都开着轿车相会，说起沸油条的事，大家都乐了。都说，那根油条的诱惑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