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打脸十有八九。

比如我发过誓，此生不碰王致和臭豆腐，然后几个月前在羊大爷涮肉，我看着自己亲手把王致和抹在了炸馒头片上，撒上脆辣椒油，然后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必须承认，炸馒头片+王致和臭豆腐+脆辣椒油这个组合是好吃的（你们可以试试）。

但要不是沈宏非沈爷在羊大爷自己吃的欢，半威逼半利诱的推荐，我跟王致和估计还能绝缘好几十年。

炸馒头片配臭豆腐

这牵扯到一个画面，一个6岁孩子的记忆。

那是一碗纯白色，晶莹透亮，软糯合适的稀饭。多好吃呀，这样一碗稀饭。

不过，吃这碗饭的老人，也就是我外公他老人家，决定在吃这个碗稀饭时，打开一罐王致和，拣起一块儿霉黑色的东西，放进稀饭里，搅和开。

那碗晶莹剔透的稀饭从中央开始散发丝丝黑色，臭味漩涡越来越大，直至整碗曾经洁白的稀饭，变成了一坨黑灰色，臭哄哄的糊糊。

然后外公拿起了一块馒头，兴致勃勃的吃了起来。

直到不久之前，我对于任何“我喜欢吃臭XX”的宣言，还是不信的。

别误会，作为南京姑娘，我是吃着（并爱着）双臭煲（肥肠臭豆腐）长大的。我这个怀疑，主要是从人作为一个物种来做思考的。

双臭煲

在《盐糖脂:食品巨头是如何操纵我们的》这本书里，美国巨头食品企业的科研部门发现的结果就是，婴儿和儿童对甜食接受程度是成年人的近两倍，但对苦和臭有本能抗拒。

这和果壳里著名的植物学大咖史军的研究一致。在他的研究里，他意识到人对臭和苦的抗拒本能，可能来源于远古时代留下的的基因讯息：苦和臭的东西，可能含有对早期人类致命的物质。

如果科学可信，人大约是天生不爱吃臭东西的。

但这又不符合逻辑。假如人天生不爱吃臭东西，那为啥连法国，冰岛，韩国，泰国等各个地方都有吃臭东西的习惯？奶酪不臭么？腌鲨鱼肉不臭么？

冰岛腌鲨鱼

而且，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爱吃臭东西这个，是不互通的。

就是，你给一个爱吃臭豆腐的人法国臭奶酪，他是不见得吃的下去的。你给一个吃冰岛臭鲨鱼罐头的人王致和臭豆腐，他估计也能吐出来。

法国Roquefort奶酪

这更加说明了，吃臭这个东西，是后天的。

外公对于臭食的喜爱绝不止步于臭豆腐的。什么臭冬瓜啊，臭苋菜啊，全都是我小时候对他们家的抗拒来源。

臭苋菜

他说他妈妈以前沤的一手好臭菜，主要是一坛子好臭卤，我…惊恐的觉得他小时家里得多臭呀。

但这就是宁波人的习惯。

江浙沪每年一到夏天就会进入梅雨季节，连续好几个礼拜都是闷嗖嗖湿哒哒的，那个年代又没有冰箱，食物很容易就发霉了，但又舍不得丢，一来二去也就成了风味儿。

但这些地方的臭食，主要还是植物为主，鱼米之乡嘛，蔬菜植物是不缺乏的。

宁波三臭

但宁波的臭菜大多数还是植物类的。

动物类的臭，安徽的臭鳜鱼可以作为一个代表。这儿的来源跟宁波不完全相似，牵扯到鲜活肉类的保鲜问题。

我看过一个视频，是美食家安东尼波登去冰岛吃臭鲨鱼肉，吃完后的第一秒，他就告诉冰岛人民“这基本上就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食物了”。

但冰岛的臭鲨鱼根源就是新鲜的鲨鱼肉含有神经毒素，吃了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臭鲨鱼肉

但食物的稀缺，对油脂丰厚的鲨鱼肉存储条件的局限，盐又是一个稀缺的东西，所以只能通过让其一定程度的腐烂来保存这个肉，以便自己可以有持续的蛋白质摄入。

臭鳜鱼的来源道理应该差不多。安徽本身不产鳜鱼，臭鳜鱼很可能是因为当年运输问题带来的鳜鱼轻微变质造成的。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会在第一次见到王致和的时候，让谁把我的鼻子先捏起来。或许我不至于执念偏见到如今。

在羊大爷的那个晚上，我的嗅觉因为羊肉火锅的香气，被穿上了一层防护网。

羊肉火锅

身边的沈爷点了一份烤馒头，要了一碟王致和，津津有味的夹了半块抹在了馒头上。他一边淋着炸的嘎嘣脆的辣椒脆和辣椒油，一边跟我说：姗姗，你试一下这个。

那是一种绵密，微刺激，有种略微酒精感，能让人唇齿生津的体验。

酥软淡味的馒头片给这样的咸津一层铠甲，嘎嘣脆的辣椒脆和辣椒油又增添了不一样的惊喜，香臭交融，酥软绵糯，可以说是平凡中的登峰造极了。

这和我第一次吃臭鳜鱼的感觉类似。肉质里有一种天然的嫩和微微的酒精感，生津的过程让人流连忘返。

只不过臭鳜鱼有一个优势，因为做菜时用的料比较重，所以乍一下，臭味不是那么明显。

臭鳜鱼

但这大概就是发酵腌制品不可替代的魅力。

微生物在温度和环境的作用下，对蛋白质和淀粉物质进行分解，产生不同的酯类和醇类物，产生一种大自然特有的复杂魔力。

这不是人天生能够接受的，它需要一定的后天栽培，但只要克服了臭这个第一道防线，后面的，就好接受多了。

所以我决定，以后在赴有臭菜的饭局时，必备两个（及以上）棉球。

鼻孔先塞住再吃。

作者：梅姗姗

头图插画：西门吹牛（苋菜梗）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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