黠戛斯的诞生与李陵存在一定的关系，但算不上的李陵的首创，它是由另一个部族政权演化而来。只能说是李陵得到了一个契机，让他与黠戛斯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但这个契机背后的故事很沉重。是以灭三族为代价、背负投敌叛国罪名为前题。因此，这个过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难言的痛楚，更别说注名节如泰山一般重的将门之后。

李陵剧照

历史的微妙之处在于，能将许多看似毫无相干的事情拼凑、粘合在一起，而且有时候还不以人的意愿为转移。实际上，并不是历史不尊重人，而是人不可以准确预测未来、将诸事了熟于心，然后逐步完成、实现。所以，更多的时候事与愿违，给人沮丧与惆怅。但不排除在某一个瞬间又能峰回路转、柳树成荫，给人惊喜与诧异。所以，聪明豁达的人，不会锱铢必较，不会蝇营狗苟，而会用一个宽广的心境去迎接意想不到的精彩。

汉武帝即位后，对匈奴有计划、有目的地发动了一系列精准攻击，经河南、河西等大小诸战，匈奴的势力范围渐次北缩，肥沃的河南地（河套平原）种上了汉民族的庄稼，神秘的河西走廊也出现了牵着驼队的西域商人。汉武帝并不就此满足现状，而是酝酿着更大的方略：将笼罩在中原人头上的匈奴人阴影彻底祛除，为大汉王朝营造一个永久安宁与和平的局面。

公元前119年，汉朝投入战马十四万匹，粮秣辎重不计其数，发动漠北之战。此战有望成为汉朝对匈奴的收官之战，被汉武帝寄予厚望。此次出击分为两条路线：其一，由剽骑将军霍去病独立成军，从代郡出兵，直扑匈奴左贤王；其二，由大将军卫青率军从定襄出塞，统率前将军李广，左将军公孙贺，右将军赵食其，后将军曹襄四路人马（实战为三路）合围匈奴单于，势必将其擒获。

战争的结果是，霍去病完胜，登临瀚海，封狼居胥。卫青则击溃匈奴主力，单于连夜遁逃，改负责东路包抄的李广与赵食其队伍因迷路未起到合围单于的作用，致使整个计划遗憾收场。随后，大将军卫青派人传唤李广，要求其说明原因，而李广则愤懑自杀。李广自杀的原因很复杂，人生的失意占很大比重。回顾往昔，李广与其堂弟李蔡同时侍奉汉文帝，李蔡继公孙弘之后官至武帝朝丞相，而李广为汉朝征战无数，终其一生也未封侯。

老将李广剧照

无疑，李广是位悲情英雄，但是他的“壮举”却在儿子李敢与卫青之间埋下仇恨的种子，并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遂导致并不太清楚事情原委的李敢当面质问卫青，并在情绪失控之下，将卫青刺伤。而霍去病则赌气为舅舅出头，将李敢射杀，于是又酿出另一个悲剧。而此时，李敢的侄子李陵，已经成长为一位雄姿英发少年。

李敢入土两年后，霍去病英年病逝，两家的隔阂烟消云散。李陵遗传了祖父及父亲的英勇无畏、娴于骑射等所有优点，很受汉武帝的青睐。无疑，做为将门虎子的李陵为汉武帝青黄不接的将帅状态注入新鲜活力。但汉武帝还是倚重李夫人之兄李广利，并且将李陵做了李广利的陪衬，每遇战事二人配合，李陵为从属。李广利无志无才，不堪大任，曾带兵两次出征大宛，为汉武帝抢夺汗血宝马，结果损兵折将，得不偿失。因此，李陵非常鄙视靠“裙带”关系晋升的李广利。

汉武帝剧照

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汉武帝派李广利出征匈奴（一说为解救被扣押的苏武），命李陵负责押运辎重。李陵不想扮演打酱油的角色，于是请命单独出征，那怕只带五千步兵。汉武帝既明白李陵的赌气想法，也清楚李广利的才干，但他非但不改变决定，而且还要灭一下李陵的威风，于是同意李陵的请求。君臣二人意气用事，与国无益。最终，李陵在浚稽山遭遇匈奴且醍侯单于主力，双方激战八个昼夜，转战离汉塞50公里的仡汗山峡谷，匈奴数万大军伤亡近半，汉军几乎全军覆没。最终，李陵投降，约400余名残兵逃回汉朝。

李陵与匈奴作战图画

汉武帝是一个只看结果，不问过程，也不承认错误的霸道皇帝，当听说李陵投降的消息后，马上召集群臣为李陵定罪。在多数人对李陵一片落井下石而奉迎汉武帝的声音中，唯司马迁为李陵慷慨辩解。结果，盛怒之下的汉武帝赐司马迁于宫刑。第二年，汉武帝有所悔悟，于是派公孙敖出塞迎回李陵。公孙敖不敢接近匈奴，无功而返后，遂捕风捉影般将一名投降匈奴的汉将李绪当作李陵，并绘声绘色地描述为：李陵正在为匈奴练兵。汉武帝二次震怒，下令灭李陵三族，陇西名将世家就此败落。

家族遭难的噩耗传来，李陵几欲昏厥，但已无力回天，于是他将满腔怒火浇到了李绪头上，派人将其刺杀。匈奴单于并没降罪李陵，而且念其刚烈大义，将公主嫁予李陵，封右校王，掌管臣服匈奴的坚昆国。坚昆位于今叶尼塞河上游，早在公元前3世纪的冒顿单于时代就归顺于匈奴。《史记》中记载：

后北服浑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犁之国。于是匈奴贵人大臣皆服，以冒顿单于为贤。

鬲昆就是后来的坚昆。此后，李陵在这个寒冷而遥远的地方度过了二十余个春夏秋冬。也许这就是匈奴单于故意布下的一招棋，李陵离汉朝越远，他越放心。坚昆的原住族人红发绿眼，而李陵后裔均为黑发人。

唐初的黠戛斯——契骨

大鱼吃小鱼的故事，是动物间的生存之道，草原上的生存之道亦然如此。通常势力弱小的部族会依附实力强悍的霸主，所以，坚昆先后归附于匈奴、柔然、突厥，并在突厥成为草原霸主时，改名为“契骨”。唐朝时候，契骨正式改名为“黠戛斯”。黠为40，戛斯为姑娘，所以黠戛斯的含义就是40个姑娘。我们可以想像，40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必是汉家女子，要不然怎么会诞生“黠戛斯”如此诗情画意的名字呢。

纵上所述，黠戛斯的诞生与李陵有必然的联系，特别是李陵及其后裔撑起了黠戛斯的国家框架。而这个作用在后来的历史发展中尤为突显，甚至在与中原王朝的交往中穿针引线，贯穿始终。时至今日，我们还会为李陵悲壮、沉痛、光彩的一生叹息不已。但是，如果说李陵“自建一国”，多少还是与真实的历史有些出入。而瞻望前方，黠戛斯的道路更加曲折漫长。

纵观历史，与现如今中亚部分国家一样，黠戛斯的前进步伐历始终和中原王朝如影相随，紧密联系。因此，他们的命运也在伴随着中原王的兴衰而波折起伏。

一、认祖归宗唐朝，实现从蕞尔小国到一方霸主的转身

如果一个人的成功能找到合适的技巧，那么肯定会事倍功半。东方的唐朝于黠戛斯来说就是突破自我的最佳援手，因为坚昆中有与李唐王朝同姓的李陵后裔，只要黠戛斯能够领悟，他们处于备受压制的困境，必然会呈现柳暗花明的新气象。东突厥灭亡后，北部又崛起了铁勒系列的薛延陀汗国，于是黠戛斯又依附新的主人。公元646年，薛延陀汗国灭亡，唐太宗李世民被草原各族推举为“天可汗”，此时，黠戛斯人终于悟出一个启示：认祖归宗，寻求庇佑。

黠戛斯归入唐朝版图

公元648年，黠夏斯俟利发（首领）失钵屈阿栈亲自到长安朝觐，并不失时机地向李世民递上李姓名片。通晓史书的唐太宗也深信坚昆中有李陵后裔，于是设宴热情款待失钵屈阿栈。俟利发虽姗姗来迟，但却不虚此行，唐朝随后在黠戛斯设立了坚昆都督府(隶属于漠北燕然都护府)，失钵屈阿栈身兼左屯卫大将军及坚昆都督二职，黠戛斯地区也正式纳入了唐朝版图。

岁月无痕，波澜不惊。此后，黠戛斯在以唐朝为强大后盾下，度过了最为惬意的百年时光。然而，随着唐朝国力的衰退，由“回纥”改名“回鹘”的游牧部族成为草原霸主。趁唐朝因安史之乱自顾不暇之际，回鹘汗国进攻黠戛斯，俟利发阵亡，黠戛斯惨败，遂臣服回鹘。

唐中后期周围民族政权形势分部图

没有永恒的强者，也没有永远的弱者。数十年后，回鹘走向衰亡。唐开成五年(公元840年)，受饥荒和疾病蔓延的回鹘日薄西山，而回鹘将军句禄莫贺又投奔黠戛斯，并愿做黠戛斯攻击回鹘的向导。面对天赐良机，首领之名由“俟利发”改为“可汗”的阿热果断出动10万骑兵，自北向南对回鹘汗国发动摧枯拉朽的扫荡。回鹘城破国亡，化为历史记忆。

随后，黠戛斯可汗派人将俘虏的回鹘崇德可汗的遗孀一一唐朝太和公主，送回离别23年的母国。黠戛斯此举，义薄云天，为沉闷已久的大唐朝送去久违的光亮，笼罩在大唐心头多年的回鹘阴影一扫而光。

黠戛斯汗国

回鹘败散，黠夏斯生平第一次成为漠北草原的主人，汗国疆域极度扩张，东至骨利干（贝加尔湖附近），南与吐蕃接壤，西南接楚河、塔拉斯河至新疆阿克苏一带的葛逻禄，部众数十万，胜兵8万。介于在西域的影响力，少数黠戛斯人开始向中亚地区迁移。

二、失去靠山的日子，黠戛斯举步维艰，“黠戛斯”的故事遂成为过眼云烟

对于黠戛斯来说，唐朝虽是一颗可以乘凉的大树，但树总会有掉光叶子，或是枯朽的一天。

安史之乱后，又苦苦支撑了一个半世纪的大唐王朝终于倒下了沉重的身躯，一直暗流涌动的各大节度使迅速将帝国的每一寸土地分食，由此中国进入五代十国的分裂期。而随后建立的大宋王朝再也没有染指草原的能力，所以失去后盾的黠戛斯也失去了称雄一方的勇气。契丹崛起后，黠戛斯只能积极依附，适时朝贡，还得接受被对方改名“辖戛斯”的现实，因为这就是强者为弱者定下的生存规则。

岸边平静，大江东流，简单的生活不再吸引观众的目光。13世纪初，蒙古大军的铿锵蹄声，震耳欲聋般响彻了整个草原，此时的辖戛斯已经改名为“吉利吉思”。也许成吉思汗的人生哲学就是拥有整个地球，所以吉利吉思连蒙古人影子都没有见到，就被成吉思汗在建国大典上封给了大将兼巫师的豁儿赤。

被蒙元势力覆盖的吉利吉思

剩下的日子就是吉利吉思的等待，等眼前飘起蒙古大军踏起的滚滚烟尘。果然，等待的某一天悄然而至，成吉思汗长子术赤大军压境，占领吉利吉思，如同收割自己种下的庄稼一样的从容。后来，术赤又将这片土地转手给了幼弟拖雷。元世祖至元七年(公元1270年)，忽必烈在吉利吉思设立五部断事官。此后，吉利吉思一直归元朝统治。

三、在迁徙中形成的民族共同体

尽管历史的车轮很沉重，但一直在缓缓前行，而对于一个民族来说，只能迎接一个又一个不可预知的未来。元朝灭亡后，瓦刺首领也先在对明朝发动土木堡之战的十年前(1439年)突袭吉尔吉斯（吉利思吉改名）。吉尔吉斯虽无力抗衡，但可以选择逃离，可以迁移到没有战火的地方重建家园。于是部分不愿被征服的吉尔吉斯人从叶尼塞河上游的故土向西南迁移，辗转来到楚河、塔拉斯河一带繁衍生息。

中原王朝进入大清帝国时代时，原叶尼塞河流域的吉尔吉斯人归附了逐渐强大起来的古准噶尔部，并被准噶尔人起名“布鲁特”。后来，准噶尔为对抗大清而得到沙俄的支持，于是蓄意讨好沙俄，强迫吉尔吉斯人从叶尼塞河上游河谷邻近沙俄的地区西迁到天山伊塞克湖附近。于是吉尔吉斯人主力开启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迁徒，他们到达目的地后，与此前到达此地的吉尔吉斯人重新会合。

在准噶尔的安置下，吉尔吉斯新的属地诞生，即西起费尔干纳的忽毡，东至喀什噶尔，北起楚河、塔拉斯河中游，南至帕米尔阿赖山一带。此后，吉尔吉斯人开始与准噶尔统治下的葛逻禄马恰克氏族、契丹部落、乃蛮部、岳瓦什部、蒙古部等民族融合，形成了一个以吉尔吉斯人为主体的新民族共同体。

准噶尔汗国的崛起

谁自称为武功第一，谁就得面对其他高手的不断挑战，如此一来，自建的神坛总会有被推倒的一天。18世纪中叶，自诩独孤求败的准噶尔被大清击溃。

公元1758年，清军深入伊吉尔吉斯领地追捕准噶尔逃亡势力，同时宣读了乾隆皇帝的招抚谕文，吉尔吉斯各部纷纷臣服。第二年，西布鲁特额德格讷部首领阿济比代表15部向清承诺：“当率诸部，自布哈尔迤东20万人众，皆做臣仆。”由此，浩罕以东、伊犁西南、喀什噶尔西北、伊塞克湖周围、帕米尔和喀喇昆仑山一带的吉尔吉斯地区，全部归属大清，中国疆域顺势向西铺展开来。

然而，和平与安宁仅仅过去约半个世纪，原来趁清朝击败准噶尔而重新独立的浩罕汗国则忘恩负义，入侵清朝西部边境。他们先是征服归附大清的吉尔吉斯人，随后修筑堡垒据守，与清朝分庭对抗。不久，沙俄认为有机可乘，于是架起火炮，对以手持冷兵的游牧部落狂轰滥炸。因此，19世纪中叶是沙俄炮火倾泻进中亚的时代，更是他们如风一样扩张的时代。而面对来势汹汹的沙俄军队，抢占吉尔吉斯领地的浩罕汗国也只能束手就擒，任由摆布。

接下来便是大清与沙俄的较量时刻，而面对清朝时，沙俄又换了另一副面孔，因为他们知道对付清朝谈判即可。于是沙俄用大大小小的条约将强占大清45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变成“合法”拥有的事实。根据条约规定，在被割占地区游牧的吉尔吉斯部落也因“人随地归”而为沙俄所有。公元1876年，沙俄将浩罕汗国改为费尔干纳省，其境内的吉尔吉斯地区全部归入俄国版图。

黠戛斯后人如今生活在新疆的柯尔克孜美女

生命不止眼前的苟且、顺从，活出从容自由才是永恒的追求。不久，一部分心系祖国的吉尔吉斯人不甘心被沙俄统治奴役，他们突破沙俄层层阻挠，成群结队回到中国。如今他们就是生活在我国新疆的柯尔克孜族人，现有逾15万人口。而被迫依附沙俄的那部分吉尔吉斯人，经历一个世纪无时无刻都在抗争的峥嵘岁月，直到苏联雪崩，才走上了独立、自由、平等、民主的全新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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