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尖烂了是怎么回事(手指指尖溃烂是怎么回事)手指尖烂了是怎么回事(手指指尖溃烂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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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尖烂了是怎么回事(手指指尖溃烂是怎么回事)

手指尖烂了是怎么回事(手指指尖溃烂是怎么回事)

我是一个孟婆,我不想干了。

黄泉无日月,我就坐在六道门口,一遍一遍地问来人:来,走之前喝碗汤吧,不问前尘,不问往事,喝完高高兴兴上路。

凡人都觉得孟婆是天庭的官差,而实际上,孟婆只是一种惩罚的手段。历代的孟婆都是犯错的仙人,因罪大恶极,所以要在黄泉千年渡人入轮回,千年过后,剔仙骨,入六道,永世不再入仙班。

我并不难过,每日开开心心劝人喝汤。变故发生的这一年是我做孟婆的第九百九十九年。

面前的书生哭着与我说他不想忘记他的娘子,而我安慰他想开点。他与他娘子七世姻缘,世世不得善终,七世之后方得圆满,之后便是生生世世的好姻缘。而这是我第六次见到他。

正当书生准备喝汤时忽然被人一把推开,一个仙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汤一饮而尽。

这个人我熟,叫元瑶,是天帝的远房亲戚,曾与我有一些过节。她看见我也很吃惊:「想不到你竟被罚到了这里,你犯了那么大的错,难道不应该魂飞魄散吗?」

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又进来一群天兵天将,我这里千年来都没这么热闹过。

我再回头时,元瑶已经缩在角落,捂着胸口,嘴角隐隐约约还渗出血迹,也不知道是不是牙龈出血,不然我这孟婆汤也不是毒药,她吐什么血。

眼前的天兵忽然自动散开,一个男子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剑眉星目,棱角分明,本来应该是极俊朗英气的长相,右眼下却长了一颗泪痣,又添了一丝深情。

他步子迈得很大,三步就走到了我的眼前。

元瑶在墙角,气若游丝:「长卿你不要怪她,是我决定要忘了你的,之前的事,既然你不想想起,我就陪你一起忘了吧。」

长卿,就算地府再偏远我也听说过这个名字,八百年前新晋的战神,师傅是几千年不出世的上古神祈无极尊者。

八百年前,天界为魔界所扰,天界大将接连折损,天帝只好去昆仑山请尊者,可是连尊者的面都没见到,只见到了长卿。下山的时候天帝问长卿需要多少人马,长卿摆了摆手说,不需要。

后来长卿独自一人杀入魔族万军之中直取魔君首级。之后魔族群龙无首,很快就被降伏了,而长卿一战成名,事后获封战神。

而现在,这个人就站在我的面前,他抬手,我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剑已经到了我的眉心。

「你给她喝的什么?」

「汤……」

剑在空气中挽了个小小的花又回到了剑鞘之中。

「倒不是什么大事,你叫什么?」

「孟婆……」

空气好像忽然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墙角的元瑶发出了声音。

「这里是哪里?」

长卿忽然像发了狂一样问我,有没有解药。我对他说,这个世界上哪有后悔药呢。

他眼眶猩红,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切切实实的杀意。

我看见他朝我冲过来,我看见他的下属疯了一般拦着他,我看着他从锅里舀了一碗汤捏着我下巴灌了下去。

恍惚间我听见他说,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你就给我做一个出来。

晕过去的一瞬间我忽然想我这一辈子,竟然栽在元瑶手里两次。

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整个天界没有一个神仙喝孟婆汤!我的意识还是清楚的,可是我也明显感觉有记忆在我脑海里消失了,就像我凡人时做的梦。我拼命想抓住它们,可是我就这样看着它们消失了。

我跪在大殿之上,左边站着的是天界的战神长卿,右边虚弱地靠在丫鬟怀里的是天帝的外甥女元瑶。而天帝看我的眼神很是厌恶,我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为什么。

等了许久,天帝终于开口:「瑶儿,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元瑶虚弱地点了点头。

天帝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又对着我说:「你可曾记得自己是谁?」

「孟婆。」

「那你有什么忘记的吗?」

「做孟婆之前的事好像都记不大清了。」

天帝思索了一下,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忘了也罢。」又转头对着大殿所有人说:「今天这事年轻人玩闹,希望都回去好好悔过,散了吧。」

我左边的人转身就走,走的时候飞起的衣袂甚至刮过我的脸颊。

天帝忽然又开口:「元瑶行为冲动没有做好上仙的表率,好在也付出了代价,再罚禁足一月,在战神府内一起思过。」

我看见战神脚步停滞了一下,但还是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在大殿上跪了许久,站起来时腿都是麻的,只好等大家都走了才离开。

回到地府时白无常着急地冲过来,跟我说,书生不想忘记他的娘子,趁着混乱自己跳入了六道。黑无常也很急,跟我说因为没人喂汤,六道门口都堆了好多人了。

小白说书生的事情他先去问问阎王怎么办,刚才战神灌我汤的时候把锅弄撒了,让我先去熬一锅汤。

小黑不由分说给我拽到了锅前,而我看着锅,迷茫了。

「孟婆汤……是什么……」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小黑的脸,白了。

就这样,我也住进了战神府内。天帝给元瑶找了很多大夫,战神也托关系找了许多朋友,也没瞧出个所以然。

大夫们都聚集在元瑶的房间内问诊,我只能也去元瑶的房间,元瑶好像很满意大家围着她转的样子,一会头痛,一会昏倒的,我在旁边看了一天,瓜子磕了一桌子。

大夫偶尔会来给我把把脉,看看元瑶再看看我,再摇摇头。

我忽然有点慌,问道:「大夫我严重吗?」

大夫皱着眉头:「无碍,仙子多喝点水,有点上火。」

我看外面天黑就想回去休息。

没人引路,我只好自己凭着记忆往回走,可是走着走着,就不知到了哪里。周围反倒一个人都看不见了。

我就想散散步也挺好的。我忘了之前的生活,只记得孟婆的千年岁月,没有昼夜只有忘川无尽的河水川流不止。

我就这样在月光下散着步,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小筑,比起府里其他建筑,略显隐蔽。

小屋不大却很雅致,门口有一小池子,冒着热气,我听人说过,这大概就是温泉罢。屋子周围栽着细密的竹子,隐隐约约只能看见池子的一角,设计很是巧妙。小筑的后面有一棵巨大的果树长满了仙桃。

嗑了一天的瓜子实在是口渴,我就摘了几个桃子,可我没想到,仙界的桃子居然也是有毛的。

不过我忽然想起前边刚好有温泉,不正好洗洗吗?

我转身去了屋前把桃子扔进了水中,正洗得带劲,抬头忽然发现水面有一颗人头!披头散发,脸色惨白。

我吓得一声惨叫,手里一颗桃子就飞了出去。那女鬼头被我砸得歪了一下。

我大喝到:「吾乃孟……孟婆,专治恶鬼,你若是敢过来我便送你下……下地狱!」

那女鬼往我这边动了动,我撒腿就跑。

孟婆怕鬼,说出去谁信啊。

我吓得一路跑,不知怎么跑到了府门口,又拜托府里的天兵带我回的房间。

不用喂汤的日子很是清闲,除了小黑和小白每天都会愁眉苦脸来找我汇报一趟地府的情况。

我偶尔也会试图想一下孟婆汤的配方,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后来索性也就不想了,闲暇时就去找仙娥们聊聊天,找仙君们打打牌。

听仙娥们说,战神喝醉酒轻薄了元瑶神君,事后却不愿承认。可大家都亲眼看见元瑶衣衫凌乱地从战神府里跑出来。元瑶说既然战神不愿想起,就让自己也忘记吧。战神却拉着她说不能忘。

小仙娥绘声绘色,痴男怨女的形象跃然眼前,事后还不忘总结陈词,战神一定非常爱慕元瑶,才会不惜一切得到她,但是没想到让大家撞见,才会碍于面子不承认的。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

第三日的早上,战神传我问了话。一路上我都非常忐忑,心想是不是元瑶上仙的病治不好了,所以打算杀了我出气。他万军之中杀魔君都毫不费力,不知道杀我用不用得了一根手指头。

我到的时候他在看书,穿了一身月白的袍子,头发高高束起,并没有挽发髻,垂下来的头发乌黑浓密,比我都要好上许多。眼眶下有些青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忧郁失眠所致。

他见我进来,倒是没显得太生气。

放下手中的书本,沉声问道:「你真的想不出来吗?」

「什么?」

「孟婆汤的解药。」

我是真的想不起来,可是又不敢直说,生怕战神一个不高兴一剑指过来,只好小心翼翼地说:「在下暂时还没想出解药的配方,但是战神对元瑶上神一往情深,一定能感动上苍,让我赶快想出来的。到时候一定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定能……」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你配方都想不出来,话倒是不少,不如我帮你想想。」说着就将架子上的剑拿了起来。

这战神脾气阴晴不定的,正当我以为我要完蛋的时候,他的下属进来了,说地府找我有要事。

另外……

「另外什么?」

「元瑶说今天好像想起来什么,让神君去看看她,说不定能更好地……」

我看见他握着剑的手爆出两条青筋,赶紧溜了。

我看见小白的时候差点流出两行热泪,一千年了,我没什么亲人,朋友基本就小黑和小白,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小白说,地府乱成了一锅粥,让我赶紧跟他回去。我东西都没收拾,马不停蹄就走了。再不走可能就没命了。

回到地府,阎王一脸愁怨地问我:「你还是想不起来吗?」

我摇了摇头。

阎王又说,这两天轮回的人没喝汤就下去了,只能人为下接界消除他们前世的记忆,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书生,因为他不知道投生到哪里去了。一旦轮回发生偏差,他前六世的苦就白吃了,和他娘子的姻缘也有可能就此了断。

地府有一法宝叫孟婆铃,几万年来,从未有人用过,在转生之人面前摇响,只要听的人愿意放下过往就可以忘记前尘往事。

这么好的东西不比孟婆汤好多了,我问阎王为什么不摇铃要喝孟婆汤。

阎王说这个东西不比孟婆汤喝下去就忘,这个还得轮回之人愿意才能忘。

我说那这也是个好东西啊,为什么几万年来没人用过呢。

阎王说因为摇响它要付出一点小代价。

什么代价。

折寿。

……

我说我最近不太舒服,恶心头晕,战神府的大夫喊我回去喝药呢,你找别人吧。

阎王一把拉住我,这个铃只能孟婆摇响。你若不去,虽不会折寿,但是乱了天道,是要遭天谴的。折寿还可入轮回,天谴是要魂飞魄散的。

……

我是一个孟婆,可是我真的不想干了。

片刻之后我还是站在了六道门口,我得先去找书生,而从六道下去是找到他最快的办法。

小白看了我很多次,欲言又止。小黑塞了我一个小包袱,告诉我一路小心。

正当我要下去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下。」

战神拎着剑进来,笑着问:「孟婆这是要去哪啊?」

「托您的福,折寿去。」心情不好,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很好。

阎王见状,赶忙打圆场:「战神莫急,孟婆下凡处理一些事情,事态紧急,就先让她走吧。」

「长卿——」

一个小仙娥扶着元瑶挤了进来。

「长卿,天帝罚我们禁足,你怎么出来了,还是快快同我回去吧。」说罢,还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是复杂。

长卿往后退了一步,转头对着阎王一拱手:「地府今日之乱全因我而起,我愿对此事负责到底,凡间之事,就由我来助孟婆完成。」说罢一把搭过我的肩膀,向六道入口走去。

走到跟前却又停了下来,扭头问小白:「从哪个口下去?」

小白抬手指了一处,他一点头带着我就跳了下去。

跳下去的时候我看见元瑶扑了上来,她说,灵犀,为什么每次都是你。


灵犀,我之前叫灵犀吗。

不知过了多久,我与天界新贵战神落在一村口处。这估计就是书生投生的地方了。

「说吧,要怎么找,找完你赶紧回去想解药去。」他将长剑环在胸口,却并不感觉着急。

「您……您说得是,小仙这就查一下手册。」

我掏出小黑给我的包袱,里面有一本《孟婆手册》,记录着轮回者的前世今生。

书生的娘子这一世是商人家的小姐,叫慧娘。书生则是商人家的家生子,叫江生。两人青梅竹马,渐生情愫。

慧娘十六岁时,她父亲要把她嫁给县太爷当小妾,两人抵死反抗,慧娘的父亲只好答应,只要江生考取功名,就把女儿嫁给他。可谁知,江生前脚刚去参加考试,后脚慧娘就被绑上了县太爷的轿子。慧娘偷偷藏了把剪刀,自觉再难与爱人相见,就自戗了。

而江生还没等来放榜的消息却先听到了慧娘的死讯。他到慧娘的坟前说,自己考得不错,必能高中,到时候就能娶她了,说着,一头撞死在了慧娘坟前,那一年他十九。

看完手册,我不禁感叹,司命这故事越写越老套。狗血得简单粗暴。

放下手册,包袱里还有一个小口袋,里面有一张纸条,是小黑写给我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此去人间,十分凶险,吾听闻凡间处处用钱,就给汝带了些,汝在人间没有法力,切莫惹是生非。任务完成时,从六道原路返回,便可恢复法力。

没有法力……

法力……

长卿看我神色不对拿过纸条,瞬间,脸色也是铁青了。

半晌,还是长卿先回过了神,一脸难以置信地说:「你们地府这个流程,知道的以为下凡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历劫呢。」

「这还不是拜您所赐,神仙恋爱,小鬼遭殃!您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把我们地府搞得鸡飞狗跳,他还不高兴,哪来的脸。

他比我高些,我踮着脚尖也只能到他下巴。输人不输阵,反正现在大家都没有法力,左右他是要不了我性命的。

「我觉得您还是赶紧回天庭和元瑶仙子谈恋爱吧,不要再祸害我们地府了。」我不依不饶地说。

他忽然一把拎起我的衣领把我扣到了树上:「我与元瑶并非外界传闻的那样,但本君着实不喜欢她的名字与本君出现在一起。你若再提,我便让地府永无宁日。」

我语塞,地府招谁惹谁了。

我的命也太苦了,我盯着眼前的战神,他离我那样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的眼睫毛,还有他眼角的泪痣,点墨一样。这样好看一张脸,却说出这样魔鬼的话。

这个时候,我的腹部忽然发出一阵轰鸣。我的肚子……它居然饿了。

神仙本不用吃饭,可我修行弱,这一没了法力,五感就更加明显。

长卿一脸吃惊地放开了我。我总是能看见他吃惊的表情,一点见识都没有的样子。

我们最后还是决定先去填饱肚子,我挑了最好的酒楼,点了一桌上好的酒菜,一边吃一边分析,我们耽误了几日,按理说江生应该已经两三岁了,而慧娘应该刚刚出生。

我叫了一个小二,跟他打听今年有没有大户人家生女,还就真有一家,城东张家布坊上月刚添了女娃。

我一听,估计八九不离十了。饭也吃得差不多,该办办正事了。

我站起来喊小二结账,在战神的注视下从容掏出小黑的口袋,别的不说,小黑办事还是很体贴的,我估计战神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底战神也是客,今天这饭地府请了。」我慷慨地说道。

长卿翻了个白眼:「我又没吃」。

我潇洒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打纸钱,塞给小二,不用找了。

小二脸色不太好看,转身出去了。

我和长卿刚走到门口,周围忽然围过来十几个大汉,为首的人喊到:「吃饭敢给纸钱,我看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吧。」

「我我我不是给钱了吗?」我一害怕就有点结巴。

「你给的是给死人的钱!」

长卿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就好像……看一个傻子……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给我往死里打!」说着,一棍就敲了过来。

我做孟婆千年,只会劝人喝汤,哪有什么打架的经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棍子向我砸来。就当我以为要脑袋开花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棍子就这样落在了长卿的手臂上。

「快跑。」长卿一手抓着我,踹开一条出路带着我冲了出去。

我们一路横冲直撞,但又不熟悉路,眼看就要被追上。这时,一条黄狗冲到我身边,拽了拽我的裙摆,又向前跑去,好像在引导我们跟着它走。

它带着我们在巷子里来回穿梭,竟真的甩掉了那些人。

我坐在一棵大柳树下,开心地拍了拍黄狗的头。它可真真通人性,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阎王派来暗中保护我的。

我抬头望向长卿,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你们地府的人是不是办事都这么不靠谱?」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绝对是意外,小黑死得早,他可能以为家里供奉给他的都是真钱吧。不过您放心,不会再出其他幺蛾子了。咱们这就去找人,早点办完事也好早回去。」

大概是我真诚的笑容打动了他,他低头叹了口气:「怎么个找法?」

我掏出孟婆铃:「据说靠近有前世记忆的人,铃铛就会发光。」

我努力把铃铛举到他的跟前:「你看,它现在就在发光,说明要找的人就在我们身边!」

……

我看了看周围,放眼望去是郁郁葱葱的小树,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

我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这玩意放了几万年难不成是坏了。

我说:「您等等啊,我再看看说明书。这周围除了我们就一条狗,它还亮个不停,肯定是坏了。」

等等!

狗??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长卿也睁大了眼睛,那一瞬间,我们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绝望。

我望着那狗:「你你你你不会是那个书生吧?」

它用力点了点头……


下凡之前,我以为,只是折几年寿的问题。下凡之后,我觉得,这就是让我选什么时候死。

男主变成了一只狗,女主和谁谈恋爱去?我直接魂飞魄散得了。

想明白这个事我决定过好剩下的日子,这孟婆谁愿意干谁干去。

「小仙愚钝,实在是不堪重任,二位就此别过吧。」我一副看透了生死的样子。

「违逆天道,你不是会魂飞魄散吗?」

「汪汪……」

「你看现在,男主成了一条狗,你我法力全无,这天道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可你死了,孟婆汤的解药怎么办?」

「汪汪……汪汪……」

呵,我都慷慨赴死了,他还在担心解药。顿时我气不打一处来。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我看战神就不错,一边想着我就朝他恶狠狠扑了过去。

可他并没有同我打闹,仅用一只手就将我锁在了怀里。

「别闹。」

他拿下巴抵着我的头说:「我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当然不对劲,即便隔着衣衫,我依旧觉得他的怀抱像个火炉。

他发热症了。

我见过许多凡人因热症而死。虽然刚才我还想拉他同归于尽,但当这种可能性真的摆在面前的时候,我退缩了。我不希望任何人死,我希望所有人都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活着。

不远处有座破庙,我决定先去里面歇一下。我和大黄连拖带拽把他扶了过去。

我在地上铺了许多干草,希望他躺得舒服一些。

大黄焦急地在旁边转圈圈,爪子不停在地上划,我走过去一看,地上隐约有两个字:大夫。

之前我没去找,是因为不知道人间的大夫到底能不能治长卿的病。不过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索性,死马当活马医了。

大黄一路带着我找了郎中,可是郎中却不肯跟我去问诊,因为我没有钱。

出诊要二两银子,药还要另算。

地府是个清水衙门,我身上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回到破庙,想要问问长卿有没有可以换钱的东西,可是叫了半天,他也没有反应。

后来,我还是弄到了钱。

我卖掉了长卿的剑,当铺掌柜说这是破铜烂铁,只值五两银子,我咬咬牙,低于十两不卖。掌柜说,他赔点就赔点了,成交。

就这样,我给长卿请了大夫,还给他熬了药,他竟真的好了起来。

第二天,长卿差不多就能起来活动了。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想不到你也有很灵光的时候嘛,之前是我小看你了。」

「谢谢战神夸奖。」他还是第一次夸奖我。

「你以后叫我长卿就好,对了你是怎么弄到钱的。」

「哦,我把你剑卖掉了。」

「你说什么?」

「长卿,我把你剑卖掉了。」

……


长卿紧紧攥住我的肩膀说:「我知道搅得地府不得安宁是我不对,灌你孟婆汤也是我的不对,可你们要不要这么折磨我?」

「你知道错就好,虽然你真的给我带来许多麻烦,但是反正我再过一年也要转世投胎去,神仙的寿命已经于我无用了,所以,你也不用太内疚。」我轻轻拍了拍他放在我肩膀的手,想要让他安心一点。

长卿松开我的肩膀,有些颓废地问我:「你知道钩蛇吗?」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起这个,但钩蛇谁不知道啊,四大凶兽之一,几万年前听说被人斩杀但从没人亲眼见过,渐渐也就成了传说。

我点点头:「听说过啊,据说钩蛇的护心鳞片是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虽然外界流传钩蛇已死,我却觉得并不可信,毕竟杀了上古凶兽这么厉害的事要是我能吹一辈子。」

长卿摇了摇头,「钩蛇确实死了,我杀的。鳞片,我拿的。拿去让人炼了把剑,神兵大师唐宁的遗作,取名碧落。此剑跟我出生入死三万余年,杀妖魔,平战乱。就这样一把剑,让你给卖了。」

「……我……我不是为了给你治病吗?总共卖了十两银子,可都给你花了,我一文钱都没花。」天知道他这不起眼的剑这么珍贵,只希望他千万不要让我赔。

「你还卖得这么便宜!」我耳边回荡着长卿绝望的呐喊,喊得我脑瓜子嗡嗡的。

就当我以为自己可能就此聋了的时候,大黄叫着跑了进来,很着急的样子,一边叫一边咬着我的裙子往外拽。

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外面一群人在喊:「赶紧给我搜,搜到之后给我往死里打,敢吃我们凤仙酒楼的霸王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看见长卿撸起了袖子,赶忙拉住他:「战神千万冷静,不可对凡人出手,以免节外生枝。」长卿只好作罢。

我们从破庙的后门偷偷溜了出去,却没想到和搜我们的人撞了个正着。只听他大喊一声,「找到了!」人忽然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放眼望去,得有几十人。

又不能打架,长卿只好拽着我一路狂奔,混乱中和大黄也走散了。

我们一路跑,他们一路追,谁都没有停的意思,直到,我们跑到了一处悬崖。

为首的大哥大口喘着粗气:「我看,我看你们往哪跑。快……兄弟们,给我……上,不用留活口。」

长卿把我往后面护了护就冲进人群去打架了。他手长脚长的,竟也没吃亏。

眼看着对面的人越来越少,为首的大汉急了,正在看热闹的我抬头正好看见他慌乱的眼神。而他看着我,慌乱逐渐没有了,拿起手中的刀坚定地朝我劈了过来。

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那刀结结实实劈在了长卿的背上。

更加不幸的是,由于巨大的冲击力,我一脚踏空,拽着长卿,掉下了悬崖。


我和长卿并没有落入崖底,而是落到中间的一块峭壁,即便如此,抬头还是不能看见我们落下来的地方。长卿摔在了我的不远处,还没醒。我爬过去时,看见他后背已经被血染透了,绽开的皮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不能死,或许这一切他咎由自取,可是我依旧不希望有人死在我眼前,想着他可能会死,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你哭够了没有。」

「没有……」我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

「那你能去一边哭吗,你眼泪滴我伤口里了。」

我觉得这个人真的是不识好歹。眼泪流给这种人大概是我眼瞎。我越想越气,索性坐到另一边不理他了。

他大约也是看我生气,似乎是想找个话题聊,就开口道:「你为什么会成为孟婆啊,我看你这个样子杀鸡都不敢,能犯什么大罪?」

「战神您是不是记性不太好,我被您灌了孟婆汤,前尘往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我也不是故意的,你看我现在法力也没了,剑也卖了,刀也挡了,躺在这里生死未卜,也算是报应了。我们扯平了行不行。」他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凭什么?那都是你活该,如果不是你,我根本落不到现在这个样子。你凭什么跟我扯平。」

「等这事了了,你折多少年的寿,我赔你十倍修为,而且你可以选择继续做神仙,虽然不会在天庭有官差,但是做个神仙是不成问题的。」

十倍修为,还能继续做神仙,这个买卖听起来稳赚不赔。

他挣扎着坐起来,问我:「平了吗?」

「平。」我坚定地说。

他这一坐,后背又开始往外渗血,可在我眼里,那已经不是血了,是我的修为。

我赶忙凑上前,狗腿地说:「战神这伤还是包扎一下的好。」

我将裙摆撕成长条,忽然又想起孟婆汤解药的事情:「战神为什么一定要孟婆汤的解药呢。」

一提起这个事情,长卿的眼神都哀怨起来:「因为我要杀了元瑶。」

我震惊了……

他又接着说道:「那日天帝老儿求到昆仑山,我师父让他缠得没有了办法才让我去的。杀完魔君我本来想回去,谁知天界战神战死,非要我继任,我师父收了好处,同我商量要我等到合适的人选再离开。」

「那这和元瑶有什么关系。」

「她不知怎的,非要嫁给我,我没同意。后来她不知用了什么计谋,衣衫不整地从我府中跑了出去。我本想逼她当众说出实话,谁知她跑去你那里了。我以为她要自尽,可是她把事情都忘了,还不如自尽呢。」

他们之间的故事如此曲折,可是谁能想到结果竟是我遭了殃。

「可是元瑶是天帝的亲戚呀。」

「我留个全尸还不行吗?」他说得十分诚恳,仿佛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不行啊,肯定不行啊,天帝不会放过你的。」

「你觉得我怕他?」

虽然我对面的男人脸色苍白如纸,但是,这一刻,在他脸上,我看到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我还是,先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吧,你要不要把衣服褪掉?」

他轻声嗯了一声,想要把衣服褪下来,可是褪到一半因为有腰带系着,就褪不下来了。我让他把腰带解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虚弱还是腰带过于难解,解了半天也没解开。

「还是我来吧。」我推开他的手蹲了下去。这腰带一看就不是凡品,从外面竟完全看不出接口,浑然天成一般。

经长卿提醒,我找到了暗扣,可是那扣死死扣住,任凭我怎样努力都打不开。长卿伸手过来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怎么说也是活了几千年的仙,连条腰带都解不开,传出去不让人笑话?

我一把推开他,可能是力气太大了,长卿竟向后倒去,我的注意力都在腰带上,也跟着一起倒了下去。

「哎呦,师弟,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我扭头一看,一个模样俊朗的人坐在一朵祥云上,一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而这个时候,长卿衣衫半褪,我则以一种非常暧昧的姿势趴在他的身上,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的腰带。


血液一下充斥了我的脸颊,还是长卿先回过神来说:「你先起来。」

我慌乱地爬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长卿看起来好像很镇定,只是耳朵红得要滴出血来。

「你怎么来了?」长卿问道。

那人从云上跳下来,峭壁本就不大,容纳三个人属实费劲,我赶忙往里挪了挪。他抬头冲我笑了笑,「谢谢弟媳。」

「仙……仙君莫要拿我开玩笑。」我捂住脸颊,感觉血液再次冲上头顶。

「你不要再逗她了,赶紧救我们上去。」长卿有些生气地说道。

「逗逗就舍不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光棍山有多少万年没见过女孩子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不情愿地捏了诀,把我和长卿送了上去。

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山?

回到崖上之后我还是乖巧地说了句:「谢谢仙君。」

「哎呀弟媳这么客气做什么,我是他的七师兄长霖,以后你就跟他一样喊我师兄就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得十分爽朗。

「长霖?可是那个医仙之首,生死人肉白骨没有救不回来的神仙的长霖?」我激动地说道。

「不才,正是在下。」他抬头望天,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那一刻,他在我的眼里闪闪发光。

「偶像!我在做孟婆的时候时常听说您在凡间悬壶济世的故事,十分崇拜,没有想到居然能亲眼见到您!」

「没想到仙子居然有如此怜悯之心,佩服佩服。」

「我还听说您经常去西天与佛祖菩萨聊天辩法。」我觉得自己此时已经是满眼小星星了。

「那个其实很没意思的,你要是感兴趣,以后带你一起去啊。」他笑眯眯地说道。

我与他正聊得热络,站在旁边的长卿忽然向后倒去,倒之前隐隐约约好像听他说了句:「你们聊够了没有……」

得知我们住的是破庙后,长霖仙君给我们在村子不远处变了处屋子,安置好长卿后,我觉得有些不解,就问道:「长卿的身体怎么会这么……」

他看着我忽然眨了眨眼,一副懂了的样子:「弟妹是觉得长卿太虚了是吧。」

呃,我好像是这个意思,但是这么说出来又不知道哪里有些奇怪。

「这都是有原因的。」他包扎好长卿的伤口,又给他喂了几颗仙丹,就拉着我出去了。

后来他同我说,无极仙尊本来只有十二个徒弟,五万年前,魔族冲破女娲的封印,祸乱三界,天界众人合力大战三百余年才将其重新打回封印之地,只是封印用的女娲石已经破损不堪。

不得已,众人只好四处寻找可以替代女娲石之物,终于让无极仙尊在一处仙山发现一块灵石,只是这灵石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取下来。后来无极仙尊用法力强劈,竟也只是劈下来半块。好在这半块也够封印用了。

再后来也不知过了几千年,无极仙尊再路过那座山时,感知到了山上有了新的生灵,下去一看,那灵石竟化作了一个小孩。小孩灵力纯净,有着难得一见的灵根,只是身体非常虚弱,因为他少了半颗心。

仙尊于心不忍将其带回了昆仑山。大家一度以为长卿是仙尊的私生子。山上没有女子,只有十几个万年老光棍。谁也没有带过小孩,不得已大家都分担了一些育儿工作。有人能做衣服,有人能交读书,有人会调理膳食。就像长霖,他原本最擅长摆阵画符,后来一直学着给长卿看病,时间长了,竟成了个中翘楚,医仙之首。

我与长霖聊至深夜,想不到长卿也是身世坎坷,不禁感叹道:「之前时常觉得长卿直率没脑子,没想到竟是缺心眼儿啊。」

长霖重重点了点头,十分认可我的样子:「后来我们也想过把心要回来,一直都在找可以替代的东西,只可惜东西没找到,那半颗心被人盗走下落不明了。」

这命运,听起来是更加坎坷了。

「那仙君您是怎么知道长卿他有危险的呢?是有什么特殊感应吗?」如果他们有在暗中保护长卿,我是不是就不用担心日后的安危了。

「哦,那倒不是,长卿的剑自己回了昆仑山。他之前剑从不离手的,我们还以为他有什么不测呢。」


门口传来一阵汪汪声,是书生找了过来,它不停叫着,担心之情溢于言表。我十分感动地抱住了它,没想到我们相识时间不长,它竟如此关心我们。

「这是?」长霖不解地问道。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告诉了他,听完后长霖表示非常同情。他虽不能恢复我的法力,但是能够施法让我听懂书生说话。接着他便伸手捏了个诀,我高兴极了,立马奔去院子找书生。

它卧在院子的墙角,看起来有些失落的样子,嘴里还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走近就听见它在说:「这两个神仙看起来太蠢了,到底能不能帮我恢复人形,我还要去找娘子呢。新来的看着倒还靠谱些,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帮忙。」

「你在说谁蠢。」我好歹是一介神仙,竟被凡人嫌弃?

「你你你能听到我说话?」

「我是神仙。」我生气地说道。

……

「汪。」

「你不要装狗啊!」我气得扑上去揪它的耳朵。

长霖听到打闹声也走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弟妹真是活泼。」

「长霖仙君不要开我玩笑了,我与长卿,称一声朋友都很勉强。」跟着您师弟,我实在是太倒霉了,当然后半句我没敢说出口。

「你不要生他气嘛,长卿他要是欺负你,同我们说,我们十二个师兄都帮你出气。」

偶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跟你家师弟不熟啊。

我还没来得及继续解释,他又开口说道:「对了,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要先离开一下子。我留了些丹药给你们,虽然没有办法恢复你们的法力,但是我在房子周围布了法阵,一般妖魔都伤不了你们。若有人强行破阵,我也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剩下的你相信长卿,谁也打不过他,他总会有办法的。」他摸了摸我的头,像哥哥一样温柔,我不禁感叹,有师兄太好了吧!

「对了。」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翻了半天,掏出了一块像玉佩一样的东西,「这是他五师兄做的,你带着它想变成什么样子就能变成什么样子,神仙都分辨不出来。只不过这个东西还没做完,有的时候会出点小问题,应该问题不大,你们就留着吧。」

与长霖道别后我仔细盘算了一下书生的事情。

书生的娘子前世是一名青楼女子,叫牡丹。上一世,两人本已私定终身,牡丹却忽然被当地恶霸看上,于是两人相约私奔,可是书生却在那一夜被恶霸打死。他们告诉牡丹,书生贪生怕死不会来了。

牡丹不信,绝望之际自毁容貌。没有了容貌的青楼女只能沦为粗使杂役。浑浑噩噩过了两年,才听人说书生已死的事,她心里似乎早就想过这个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她宁愿相信他是懦夫不敢带她走而已。牡丹给自己买了一方喜帕,盖在头上便投河自尽了。

这故事同样狗血得非常粗暴。

我决定先去张家探一探底细,想了想我拿出玉佩,心里默默想着要变个道士。再睁眼我已是一个蓝袍道人,摸一摸脸颊,居然还有长长的胡须。

「你是谁?」床上的长卿忽然开口问道。

「长卿你醒啦,我是孟婆啊。」我高兴地跑到床前,关切地把我沟壑纵横的手放在他的额头,「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你师兄有事先走了,他拜托我好好照顾你。」

长卿看了看我,好像有些痛苦,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我的手,翻了个身,不说话了。

我有些没趣,就说:「我想先去把他娘子的记忆消除,你在家要好好休息啊。」

书生的娘子比他投胎晚,彼时我已跟随长卿已下凡执行任务,孟婆汤也断了,前世记忆断断是斩不断的。所以我想,不如先去把她娘子的记忆消除了。

「他娘子会愿意吗?」

「我有她一定愿意的理由。」我相信,她一定会愿意的。


出了门,书生守在门口:「你是去见她吗?」

我蹲下,摸了摸他的头:「你想去吗,我可以带你去见见她。」

「她会认出我吗?」

「你想让她认出你吗?」

「不想。」

「那就不会。」

即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它看起来似乎更不开心了。

我带着他一路走到张家门口。

我叫住门口的家丁,对他说我本是云游四海的道士,今日算出他家老爷有大运要走。

做生意的最喜欢听人说这些,果然没一会,一个大腹便便穿着富贵的人就走了出来。

他还没说话,我就大声说道:「果然是要走大运的人,老爷,恭喜恭喜啊。」

他一听这话,脸上更是笑开了花,连忙请我进屋里说。只是书生要进去的时候,被拦了下来。

我对张老爷说:「此乃灵犬,最擅长找风水点位。」他犹豫了一下,也没再拦了。

进屋后我对屋内的陈设大大夸赞了一番,告诉他今后必将一帆风顺,大吉大利。他也被我夸得心花怒放。

末了,我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掐算了起来。张老爷见状赶忙问道:「道爷可是算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一摆手:「倒也无碍,只是老爷家中是否新添了一个孩子,我算出这孩子十六岁时会有一点坎坷。」

「那道爷可否有化解之法?」

「化解倒也不难,只是我得先看看这个孩子。」

「那好,我这就叫下人带您去。」

我摆摆手:「不用,我能找到。」接着我点头示意了书生一下,他就跑了出去,片刻之后回来示意我跟它走。

它带我走到一处房门紧闭的房子,我转头问道:「可是这里?」

张老爷一副神了的表情。进屋之后我看见一个小孩在摇车里躺着,奶娘正在哄她。可她不哭也不闹,眼神都透着悲凉。

我对张老爷道:「这孩子这个坎问题不大,化解之后便可逢凶化吉,日后顺遂一生。」

张老爷一听喜出望外:「还请您快快施法,必有重谢。」

「重谢不必,您是个有福之人,是上天让我帮您的,怎么能收钱呢?只是祖传秘法,旁人不得观看,烦请老爷带着下人回避一下。」

张老爷连忙答应,带着下人就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了两人一狗。

小孩转头望了望我,依旧没有出声。

「牡丹。」听见我这样叫她,小孩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奶里奶气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孟婆。」

听见我的身份她似乎有些失望:「你乃干什么?」

「你走的时候没有喝汤,我来消除你的记忆。你愿意忘记前尘往事,此生从头来过吗?」一边说我一边掏出了铃铛,铃铛泛着温柔的光,不停地闪烁。

「不念。」到底是孩子,说出的话我都要反应一会才能明白。

「如果我说你与他要受七世之苦,才能修来生生世世的缘分,如今已是第七世,只是你们不能按照原来的设定走,可能就再也无法再一起了呢?」

「生生世世的盐分吗?」

「呃,是。」

「他楼胎了吗,过得老吗?」

「他已转世,过得……」我低头看了看书生,他趴在地上,看不清表情,「他过得不错。」

「好,我愿意。」

我低声念起咒语,看着铃铛上的光逐渐变弱,看着小孩眼里的悲伤渐渐消失,直到她扁扁嘴哭了出来。

我出门,张老爷和下人们都等在外面,我拱拱手:「小姐身上还有一点邪祟,我一并除了,所以孩子有些哭闹。」

张老爷一听:「您可太神了,之前我女儿从来都不哭,我就说是中邪了,我夫人还不信。诶?道爷您怎么流鼻血了。」

我一摸鼻子,果然有液体流出。可能一下折寿有些狠了,毕竟我刚才还泄露了天机。不过想想十倍修为的事,用得越多,赔得越多,也就不心疼了。

我伸手擦去血迹:「无妨,能为张老爷这种大福之人效劳是我的荣幸。」

我伸出手要告辞,张老爷让我留步。他本想让我吃晚饭,但是我想了想家中的长卿,便拒绝了。他又让下人给我拿了两锭银子,我推辞不过也就拿着了。

不但完成了任务还有银子拿,我十分开心,刚走到门口,却发现自己手上的皱纹逐渐消失,我就在门口的家丁面前变回了自己的模样。

我看着他们的表情从吃惊到愤怒,还是书生大喊了一声,快跑。

我夺门而出,一群家丁紧随其后,就这样在大街上狂奔。

正当我要走投无路时,长卿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拉起我就跑,跑着跑着就跑到了一个死胡同。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情急之下我扑到了长卿怀里,手里握着那玉佩,心里紧张地默念:变什么都好变小一点吧,最好让他们看不见我。

一大群追兵进来时,他们只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奶娃娃。男子英气的面庞尽是无语。

大家也是面面相觑,为首的说道:「我刚刚明明见你拉着一个女子,怎么是一个小孩。你与这小孩什么关系。」

长卿不说话。

我伸手拍了拍长卿的脸颊,奶着声音说道:「爹爹。」

长卿的脸,又又又黑了。


「爹爹,灵灵好害怕呀。这些人比刚才那两个人还可怕。」说着,我抱着长卿的脖子就开始哭了起来。

「小孩儿,刚才那两人往哪个方向去了!」为首的家丁喝道。

我头也没抬,随手给他们指了个方向,那群人就浩浩荡荡地走了。

又过了一会,长卿开口道:「人都走了,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我赶忙从他身上滑了下来,掏出玉佩想要变回去,却忽然发现,长霖只教了我怎么变身,却没有教我怎么变回去。

长卿看我石化的样子,皱着眉头问我:「你又怎么了?」

「长卿,我变不回去了……」

「你这法器哪来的。」

「长霖给的,说是你五师兄做的。」我欲哭无泪。

「他给的东西你也敢用,他们就没一个靠谱的。」长卿生气地说道。

「那怎么办呀。」

「我怎么知道。」长卿转身就往外走。

我刚忙追了上去,长卿走得并不快,但是由于人高腿长,导致我只能一路奔跑才能勉强跟上他。

跑了没一会,我就气喘吁吁,只能冲他喊道:「长卿,我走不动了。」

他不说话,也没停下来。我以为他没听见就更大声地喊道:「我走不动了!」

他非但没停下来,反而走得更快了。

我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爹,你不能不要我啊!」

周围人开始围了上来,我哭得更大声了:「你天天打我和娘亲,娘亲都跑了,你要是再不要我就没有人要我了。」

我哭得伤心极了,开始有好心的大娘指指点点,有一个人甚至上去拦住了他,质问他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他脸都气红了,不得已,转身夹起我快步走了。

没走两步,我又喊到:「爹爹,我不舒服,快喘不上气了。」

他顿了一下,又把我扛在了肩膀上。

一路回到郊外小屋他都没有再说话。

回到屋子,书生已经回来了,失落地趴在角落不说话。

长卿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的,不但能自己恢复,而且不论怎么打闹依旧是纤尘不染。

而我呢,汗水混着泥土裹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看见屋子不远处有处湖泊,十分隐蔽,也还算干净,决定去洗个澡。大家都挺不高兴的,我就一个人偷偷去了。

夜晚的湖水很凉,但好在我是个神仙,也没有什么感觉。

洗得正开心,乌云忽然遮住了月亮,周围一片漆黑。远处一处萤火闪闪烁烁,慢慢飘了过来,到近处一看竟是一青面獠牙的恶鬼。

恶鬼看着我吐出长长的舌头:「好一细皮嫩肉的小孩,正好给我填填肚子。」

我赶紧从水里跳出来,拾起一件外袍裹起来就跑。

恶鬼在后面一路追,我吓得哇哇乱叫。眼看就要追到我时,有一股力量拽住我像旁边倒去。我抬头一看,是长卿。

恶鬼扑了个空,更加生气。长卿上前和他打了起来,可是每一拳每一脚都无法打中他。

那恶鬼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笑道:「竟是个有灵根的,我今天真是赚到了。待我吃完这个小孩,再来好好享用你。」说着转头就朝我扑了过来。

我吓得几乎灵魂出窍,甚至想到,我这算不算因公殉职,死后会去哪里呢,我走了是不是就有新的孟婆了。

长卿先他一步冲到我面前,抓起我的手就是一口,顿时鲜血直流,然后拿着我鲜血淋漓的手指点在了恶鬼的头上。恶鬼变得更加狰狞,十分痛苦样子,没过一会居然魂飞魄散了。

我愣住了。倒是长卿自顾自地说道:「早就听说地府人的血液能驱鬼,没想到竟是真的。」转头又对我说道,「回家吧,就会惹麻烦。」

我扁了扁嘴,对他展开双手,现在我还是个小孩大小,跑了那么久是真没力气走回去了,更何况我这辈子最怕鬼,现在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求你了。」我带着哭腔说道。

他有点不耐烦,给我身上的衣服裹了裹,还是将我抱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我趴在他肩膀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但我使劲憋着,一声都不肯出。

过了一会,长卿竟然有些温柔地说道:「你能不能别哭了」。

一路强忍的情绪瞬间崩塌,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说:「都怪你,不然我好好的孟婆,每天舒舒服服的怎么会受这种罪。」

「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知道错有什么用啊,我最怕鬼了啊啊。」

「我知道。」你知道个屁。

「你还每天不理我,给我使脸色。」

「我没有,我就那样。」

也不知道吵了多久,哭得累了我就睡着了。

我是被长卿喊醒的,醒来时我居然看见了小白。

「小白你怎么来了?」我高兴得晃了晃腿,不知道为什么脚丫子竟刮到了长卿的小腿。

小白有些尴尬地说道:「你俩发展有点太快了吧。」

什么发展,我伸手想去拍小白的肩膀,赫然发现,那是我自己正常大小的手。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只裹了一件极薄的外袍,像个小孩一样挂在长卿怀里。

长卿没有看我,默默将我放在了地上。我瞬间窜回了房间。

我的衣服落在了湖边,只好窜上床,裹了被子。过了一会,小白在外面敲了敲门。我便让他们进来了。

小白来是有好事告诉我。长卿的朋友研究出了新的药,可以替代孟婆汤,地府已经派人下界去分发了。书生这边的事情他们也知道,让我们慢慢想办法,倒是不用着急了。临了,又嘱咐我千万要让他们按照既定的时间相爱投胎,不然可能招来天谴。

说完事情之后,小白与我又寒暄了几句,就要离开。地府还有事走不开,他说过几天闲了再来看我。

小白正要离开时,长卿忽然开口:「仙君留步,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什么忙?」小白问道。

长卿掏出一块玉牌:「帮我去昆仑山找我五师兄,让他来一趟,顺便把我的剑带过来。」

小白接过玉牌:「战神客气,小仙在所不辞。」

送走小白,屋子里就剩了我们两个人,还是我先开口说道:「我变回去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我叫了的。」他的脸泛起可疑的红晕。

我的脸也发起了烧:「那你有没有……」

长卿猛地站了起来:「我没有!」

……我们两个此时一定就像两颗熟透的柿子。

「那个,你休息吧,我出去转一转」

「诶……」大半夜的去哪转啊。我话没说完,长卿已经跑了出去。


他走后我可能实在是太累了,没过一会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我好像挂在什么地方,一动不能动,每天看着人来人往。后来我掉了下去,一直掉一直掉掉到了人间。再后来又莫名其妙有人在追我,我就这样在梦里跑了一夜。

第二天我是被长卿的敲门声唤醒的,他说我的衣服他没找到,就用我带回来的银子帮我买了套衣服。说完,门外便没了动静。

我蹑手蹑脚下床,悄悄开了个门缝,果然外面有一套罗裙。裙子是鹅黄色的,领口零星绣着银杏叶,简约之中带着少女的灵动。

我做孟婆时,衣服都是深色的,不仅是我,每一个地府之人都穿深色。这像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定,每个人都心照不宣。

衣服和鞋袜都有些大,不过还能接受。我出了屋子,长卿在院子里摧残一只桃花,书生趴在他脚边。看见我出来,书生张口道:「谁能想到这个清秀的小姑娘能是孟婆?」

长卿并不看我,手里的树枝折得劈啪作响,开口问道:「他们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我巴不得他不再提昨晚之事,赶紧回答说:「我那日问了小白,小白说,由于书生投错了胎,江生一家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江生没有出现,慧娘就无人可恋。

「所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书生变成人形啊?」我迟疑地问道。

「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兽变成人形,就是妖了。我能要来些仙丹,增加他的修为,可是能不能化形就要看他自己的悟性了。」他终于放开了那截树枝。

一听这话,书生兴奋得直摇尾巴:「我愿意我愿意,多谢二位仙君大恩。」

修炼这种事非一朝一夕,我和长卿肯能要在这里待上许多年了。神仙的寿命无尽,只是我们都没了法力,怕是一时半会不能习惯。

「长卿,我们可能……要在凡间待上几年了……」

「哦。」他竟然丝毫反应都没有。

下午的时候长卿就开始教书生修炼,书生也十分认真地在学。昨天的银子还剩了些,我就想上街再置办些东西。

我先去买了个澡盆,这样洗澡也能方便些。我是再也不敢去湖里洗澡了。

然后我准备再买几套换洗衣物,成衣店的老板娘一见我就很亲热,说是我这衣服就是昨日从她店里买走的。

她这店里本来都是一些麻布衣服,颜色也都是比较深的颜色,可是长卿对她说那个人总是穿深色的衣服,可是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姑娘。

老板娘觉得他诚恳,便把给小女儿做的罗裙卖给了他。

言罢,眼中又浮起了哀愁,她这个小女儿上月贪玩与朋友去了城东的坟冢,回来就饭也吃不下,人也没精神了。

我本来只想买两套麻布衣服,听了老板娘的话又觉得有一些羞愧。那些麻布长卿大概也穿不习惯吧。

我抬起头问老板娘:「你们有没有好一点的男装啊。」

老板娘意味深长地朝我笑了笑,跟我说:「我这刚好有一件给给人大户人家少爷做的天青色常服,人家嫌款式太简单没看上,但是料子是极好的,你们这么为对方着想,就便宜点卖了。」

我问多少钱,她说要三两银子。我看了看兜里仅剩的钱,一两银子都不到了,忽然心生一计,问她能否让我见见她的小女儿。

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带我去了。

她女儿躺在床上,即便有人进来也没有反应,本来应是花季少女,如今却形容枯槁。而她的枕头两边,果不其然有两个小鬼来回扯她头发。

我对老板娘说,如果我能治好她小女儿的病,可不可以把那件蓝色的常服当作报酬送给我,老板娘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狠了狠心,从昨晚破掉的手指尖又挤了一点血出来,点在了小女孩的额头,那两个小鬼怪叫着就跑开了。

小女孩眼睛转了转,叫了一声娘就哭出了声,老板娘心疼地抱住了孩子安慰她都过去了。

我回到前厅等了一会,老板娘才出来,她眼睛红红的,却满眼喜悦。将衣服打包好,她才对我说,她请了很多的大夫和道士,都没有治好她姑娘,想不到我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本事。

我也不好意思说我刚才其实怕得要死,只好匆匆与她告别。

买好了东西我看时间还早,就在街上闲逛了一下,路过一个馄饨摊子时,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吃得正香,面前还摞着四个空碗。

我正在感叹凡间的人可真能吃,他忽然抬头,示意我过去。又叫老板也给我一碗,再窝个蛋。

我坐了下来疑惑地问道:「我们认识吗?」

他头也没抬:「我是他五师兄长言。」

他师兄到得如此之快,我属实没想到。

「我们从未见过,仙君是如何认出我的?」

他抬起头认真地说道:「长霖就差把你的画像印在昆仑山了。」

……偶像怎么这样。

吃过馄饨,我与他便一起回了城郊小屋。一进院子并没有看见长卿,桃花树已经被薅秃了,书生卧在光秃秃的树下,十分委屈。

我转了一圈,发现长卿藏在了屋顶上,大喊道:「长卿,你下来行不行。」

他起身一跃就落在了我身边,好像有仙法一般,我还没说话,他就先开口道:「让他修行的事情可能不太行,我们想其他方法吧。」

「长卿,你师兄来了。」

长卿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惊叹道:「你又多久没出关了,怎么和济公一样。」

「你这孩子,听闻你找我,我马不停蹄就来了,自然是没来得及梳洗打扮,你竟还嫌弃我。再者说人家济公已经是西天神佛了,你怎么对人家这么无礼。」

眼前这人衣衫褴褛,说起话来倒是道貌岸然。我忽然想起给长卿买的衣服:「啊,仙君,我今日出去给长卿买了件衣服,您要是不嫌弃就先拿去穿吧。」

说着我掏出了装衣服的包裹,还没递出去,就被长卿抢走了:「你给他我穿什么?」长卿看起来十分不悦。

「可是……」你衣服不是好好的吗。

「没有可是。」

一旁的长言撇撇嘴:「我这师弟,护食得不行。」

长卿掏出一块玉,问他:「你还记得这个吗?」

长言接过去想了一下:「这不是你小时候我给你做的玩具吗,没做完你嫌不好玩,后来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是,不知怎么到长霖那里去了,他又给了灵犀。我们现在没有法力,这个东西倒还有一些用处,只是你能修一下吗,我们不知道怎么变回去。」

「不能,我想不出来。」长言干脆地答道。

长卿很白,所以现在他脖子上的青筋格外明显。

长言擦了擦额头的汗:「不过师弟你别急嘛。这个东西我记得并不是我仙力做出来的,而是本身就有灵力。不过它灵力有限,用尽的时候就会变回本身。我可以帮你改一下,让它灵力快用尽时变个颜色,给你们提个醒。」

我上前拉了拉长卿,这样其实也可以的。

「那你尽快改出来吧。」长卿说着向内屋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我的剑呢?」

「呃,它不肯来,插在后山拔都拔不下来。」

……


由于实在是没有耐心,教书生修炼的事情就落到了长言身上,一晃五年过去,书生最大的收获是看着比其他狗年轻一些,毕竟仙丹灵药喂下去,修不成人形也延年益寿吧。

而我和长卿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捉鬼大师,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长卿在冲锋陷阵,但最关键的一点血是我出的。

玉佩长言也修好了,没什么意外可以变身七八个时辰。我有的时候会变成小孩去城里买糖吃,老板看我可爱,每次都会多给我很多。

这样安静的日子之所以被打断,是因为张府门口贴了一张告示。他家的小小姐要去私塾读书,要招一个小厮。

原本这个小厮是书生,可是苦练五年,书生都不能化形。眼看着姻缘就要断了,一旁的长言云淡风轻地说,你变成小孩去当小厮不就成了。你扮成江生与那小姑娘相爱,到最后死的时候再让正主去自尽。

我觉得他说的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因为我比较熟悉故事的走向,所以决定由我去应聘这个家丁。而长卿则扮演一个由于家贫不得不卖掉儿子的父亲。

我们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面试,根本没想到张府的门口就是一个大型才艺表演加卖惨现场。有抬着父亲尸体卖身葬父的,有带着自己做的饭菜的,甚至有人在胸口碎大石。

我与长卿显得格格不入,眼看小厮的位置就要花落别家,关键时刻还是长言在后面施了个法,我才被选中。周围不服之声四起,但是看着长卿凶巴巴的也就都作罢了,卖身葬父那个父亲也起来收拾凉席走了。

小厮工作一月两百文,包吃不包住,主要就是陪小姐上学。听起来倒还轻松。谁知第一天我就累得差点走不回家。

拖着沉重的脚步到了房间我鞋都没脱就躺在了床上,长卿甚至以为我要不行了,喂了我一颗仙丹。

第二日晚醒来时太阳已经很高了,这可不能迟到。我慌慌张张往外跑,正好撞上了长言,他抱了一包包子一把把我推回屋里,对我说今早他们实在是叫不起来我,长卿就替我去了。

我发现他买了特别多包子,我还没吃完,就看长言又包了一包包子往外走。我问他干什么去,他说出去转转。我无语,是不是昆仑山的脑回路都这么清奇,大夏天的有什么好转的。

吃过包子我又督促了一下书生修炼,说什么也不能放弃不是?我还跟他聊了聊慧娘上辈子都喜欢什么。

傍晚的时候,想想昨天的摧残,我决定去接一接长卿。

我在张府门口等了一会,长卿才出来。他看起来竟也还好。我跳上前去,想要吓他一跳,却没有成功。

我看他不太开心的样子,问他:「今天累不累啊。」

「不累。」本来经过这几年的相处,我们关系已经像朋友一样了,他很久都没有这么惜字如金了。

「不愧是你,我昨天都累得不行了。他们让你干什么活了啊。」

「他们……让我倒恭桶……」

倒恭桶?是我想的那个恭桶吗?我看着他走在我前边,不再说话,小小的身影格外凄凉。

他没回家,直接去了小湖里洗澡。这么多年,他们都是在外边洗,只有我在家洗,不过他师兄也不怎么洗澡,每次洗澡都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我回家去把洗澡用的皂角什么的收拾了一大堆准备拿给他,路上甚至还摘了许多花瓣。

因为我们变身之后长得是一样的,所以我也没避讳什么。

他泡在水里沉默不语,我只好安慰道:「你不要难过,洗香香之后就不会有味道了。」一边说着,我一边把那些花瓣皂角都倒进了水里。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还有味道?」说完便难过地沉入了水中。

我怕他想不开赶忙伸手去捞他,不料手上沾了太多皂角,手没有撑住整个人栽入了水中。

今天的我穿了一件红色的纱裙,纱制的裙摆遇水荡出好看的形状,好像瑶池里的锦鲤。

浸了水的裙子格外沉重,我在水里挣扎了几下竟没游上去,慌乱之中,有人拽了我的胳膊将我提了上去,是长卿,他恢复了自己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变回来的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就刚刚,入水的时候。」他回答得很快。

「那……你好好洗,我先回去了。」

「哦。」

我转身向岸边走去,想要爬上岸,可是裙摆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拉着我就是不让我上去。在试过各种办法之后,我只好向身后的长卿投去无助的眼神。

可是没想到我一转头,却看见长卿一只手捂着眼睛,嘴角向上,肩膀还在不停抖动。

「你笑了?」我有点吃惊,毕竟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他笑过。

他迅速放下手,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我没有。」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啊,不笑的时候太凶了!」

「我没有,你快走吧。」他的脸又有一些红。

「我上不去。」你以为我不想走吗。

他无奈地走过来,将我托起,把我推到了岸上。

我在岸边拧了拧裙子,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那个,能帮我拿套干净衣服来吗?」

「能呀。」我高兴地说道,「可是衣服不是白拿的。」

「你想怎样?」

我想着前几日在青楼门口看见的那些人,仰着头对他说:「你给大爷乐一个!」

树林里格外寂静,偶尔有鸟儿飞过。

长卿就那么盯着我,而我毫不退缩,甚至还催促道:「快点,爷还等着回去呢。」

又过了一小会,长卿扯开嘴角,笑了。可实不相瞒,这笑比鬼还难看。

不敢多为难他,我赶紧跑了回去。回去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又给长卿拿了一套,准备给他送过去。

天已经黑了,想想明天还要去张府做工,我不由加快了脚步,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跟着我。

到了湖边,我把衣服递给长卿,他看我有些不安便问我怎么了。

「长卿,这边会不会有新的鬼啊。」

「有就有啊,你一个孟婆怕什么?」长卿十分不解。

我在远一点的地方等长卿穿衣服,忽然后面有人拍我,我以为是长卿,一回头就被人一拳打晕在地,昏倒时我看见好像有一个女子。

再醒来时,我和长卿背靠背被捆在树上。我挣扎了一下,长卿开口道:「这是正宗捆仙索,咱们挣不开的。」

「捆仙索?」

「你们倒是识货。」有个女子从树后出现,十分英姿飒爽,腰间别了很多捉妖工具,估计是个捉妖师了。

「为什么抓我们?」长卿问道。

「大胆妖孽,你们那天在张府门口以妖术蛊惑人心,我都看见了。可惜没有抓到你们的老大,今早他还非要用包子毒死我,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大侠,我们冤啊,我们不认识你说的人啊,我们就是普通凡人。」我可怜巴巴地说道。

「凡人?凡人会变化成小孩?我跟你们可有一阵了。」她冷笑道。

「姐,你就放了我们吧,我们真的不是坏人啊。」我开始装可怜,企图博得一点同情。

这时,远处又跑来一个一个男子,身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衫,留着很短的胡子,头发也细细打理过,干净儒雅又带着男子气概。只见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女侠饶命,这是我师弟和弟妹啊。」

师弟?

「长卿,这又是你哪个师兄?」我怎么好像没见过。

「不认识……」

听见我们的对话,眼前男子潇洒地甩了甩头:「是不是被我的英俊震惊了,我是你五师兄长言啊。」

「长言你收拾干净还挺帅的啊,之前身上都有味道了。」我诚恳地说道。

长言一把捂住我的嘴:「这小姑娘怎么年纪轻轻说胡话,女侠你别听他的,我每天都洗澡的。」

女侠翻了个白眼:「谁关心你洗不洗澡!」

「女侠我这师弟师妹都是凡人,你就放了他们吧,要抓你抓我。」说完一副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样子。

「抓就抓,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说着掏出一个符咒贴在了长言的身上,长言慢慢变成了一只小鸟,一只有点丑的小鸟。

女侠将小鸟收进一个小瓶子里就给我们二人解了绑:「我看你们确实没有什么法力的样子,这次就先放了你们,以后切不可再与妖孽勾结,不然我一定会替天行道的。」

我连忙点头:「好的女侠。女侠这是要去哪啊。」

「我去炼了这妖怪。」

「……那,我祝女侠一路顺风。」

她走后,好半天我还是有点缓不过来,便问道:「长卿啊,你们昆仑山不是都挺厉害的吗,怎么就现原形了。」

「不知道。」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那你师兄会不会出事啊。」我有些担心。

「你不如担心担心那捉妖师。」他十分淡定地说道。


长霖就这么走了,留了我们二人在风中凌乱,当然,主要是我。长卿看起来非常淡定,仿佛已经习惯。

此后的日子一直很平静,大部分时间都是由我去扮演江生,长卿偶尔会在家丁考核的时候替我去,因为考试什么的我是真的很不擅长。

我按照手册上记载的那样与慧娘相爱,巧合地英雄救美,巧合地买了她最爱吃的糕点,巧合地与她喜欢同一首诗,然后与她月下私定终身,一切都按部就班,虽然有时我觉得慧娘看我的眼神很冷漠。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最后一年,张老爷要把慧娘嫁给县太爷,我俩以死相逼,他终于答应,只要我考取功名就可以娶慧娘。我哭着拉着慧娘的手让她等我,她点了点头。

十几年的努力眼看就要有了结果,想想就觉得开心,回去的路上我特地买了几瓶好酒,准备回去庆祝一下。

到家我又打点一桌好菜,我其实不太用吃东西,但是装成凡人难免要吃饭,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还练了一手好厨艺,只可惜长言没再回来过,不然可要让他品鉴一番。

我端起酒杯准备敬长卿一杯,他却不肯,说他从来不喝酒的。

不喝算了,我自己喝。一边喝酒,我与他一边商量之后的事情,之后江生就要动身去参加科考了,乡试的地方在省城,加上考试,要回来最快也要一月有余。考试这种事情当然是要长卿去,正好我在这边盯一下慧娘,以免再有其他乱子。

酒过三巡,我有些醉,拉着长卿不肯去睡。

「长卿啊,这件事结束你要去哪里啊?」

「大概……回昆仑吧。」

「那我会去哪里呢,我是犯了重罪的仙子,天庭真的会放过我吗?」

「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可以去昆仑山。」

人间的酒是真的醉人,长卿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清楚,合在一起我却一个字不懂。

第二天我睡到晌午,醒来依旧头痛欲裂,书生告诉我他已经走了。

书生最近一直不高兴,即便知道,慧娘自尽是必然结果,即使知道,只有成全这七世的不幸他们才能拥抱幸福。可他还是不愿意,他不愿意她经受一丁点磨难,甚至想如果他不出现,或许慧娘便能安稳过一生。

我摸摸他的头,此乃天意,天意不可违。

他苦笑道,天意总是爱折磨善良的人。

下午的时候我自己出去逛了逛,看见张府外挂起了红色灯笼,也看见了县太爷派人将彩礼送进张府大门,明日就是慧娘的最后一天了。

确认事情按照计划发展后我便回了家,与书生在门口从天黑坐到天亮,我们谁也没说话,谁也,没敢去看。

我与慧娘朝夕相处十六年,她是个漂亮可爱的人,剪刀那样尖锐又冰冷,我又怎样能看她平白去死。

意料之外的是,中午的时候,慧娘的丫鬟来了,说他家姑娘走了,有一封信要我转交给江生。

我记得手册里是没有这段的,丫鬟走后,我赶忙打开信。

「你收到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走了,我的父亲那样重利,怎会等你那么多年去科考?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很机灵,有的时候又很傻,还有的时候又很冷漠。这些年你为我做了很多事,你说你爱我,虽然我并不能从你眼中看到爱意,可我依然相信了,与你私定了终身。我相信以你的实力必能高中,可我等不了了。我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你,所以我走后,你要好好活下去,也不必觉得愧疚。保重,勿念。」

念完信我犹如五雷轰顶,这剧情脱轨了啊,慧娘没有爱上江生,这一世还能算吗?

「娘子,我这就去陪你。」我低头一看,书生一张狗脸涕泪纵横,卯起劲来就要往墙上撞,被我一把按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按得太急还是因为天谴,我喷了一口血出来。

看见我吐血,书生一时也没敢再动。

我说:「你别急着去死,即便慧娘没有爱上江生,可她自尽的时间节点没变,或许我们能骗过天道。」

我见他不再冲动,便挣扎着起身,想要去拿颗仙丹,天意弄人,我是真的怕熬不到长卿还我修为了。

我刚掏出装仙丹的小瓶子,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我手中的小瓶子就被打得稀碎。

「哎呀,灵犀仙子,在下真的不是故意的呢。」我扭头就见元瑶做作地走进来。

「哎呦,这不是元瑶仙子吗,多日未见愈发漂亮了。」我不动声色地擦掉嘴角的血,这人我可是惹不起。

「不要再惺惺作态了。当初我拆散你与苏御,还把你害得这么惨,你难道就不恨我?」她说得漫不经心的。

「你没有喝孟婆汤对不对?」我平静地问道。

「当然。」说这话的时候她抬了抬头,十分骄傲。

我笑了:「可是我喝了,过去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过去就过去吧。」

「哈哈,过去就过去,苏御本是天之骄子,为你去镇守西海蛮荒才换得你不被魂飞魄散,如今你过去就过去了,不知他听见会不会为自己不值。」

「仙子若是还喜欢那位神君,大可以去找他,您这么漂亮,大可不必……不必来找小仙的麻烦……」拍马屁总是没毛病的,我低眉顺眼说得十分诚恳恭敬。

结果,她手一抬我就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到墙上。

「贱人,我要捡你不要的人吗,当初我能毁了你和苏御,我如今就能毁了你和长卿!」

我又吐了一口血,马屁我可能是拍痔疮上了,当初长霖设的禁制,可防妖魔鬼怪却防不了神仙,谁能想的到呢。书生看我受伤,着急地跑了过来挡在我的身前。

元瑶看了他一眼,又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仙兽灵犬,不过一条区区凡间家犬,不过,与你倒是配得很。」

我一把抓过书生,把头与他埋在一起,小声说「下月初三未时,她不知道你是谁,你们还有机会,快走。」说完我狠狠的打了它一下。

他跑到院子中一步三回头地看我,我冲着他说道:「凡间家犬果然没有骨气,让人一吓唬就走。」我又转头望着元瑶,「不如仙子帮我个忙,帮在下杀了他,也好给我解解气。」

元瑶看着我:「一条狗哪用得着我动手,我杀你,就够了。」

我看了书生一眼:「仙子大发慈悲还不赶紧滚,不要在这碍我的眼。谁等你你找谁去。」

书生看着我,终于是转身跑掉了。

「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呢。」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你为什么成为孟婆了。那我来告诉你,当年你在凡间历练时,我听见苏御与人说,等你历练回来升了上仙,便娶你为妻。我爱苏御那么多年,更是天帝的亲戚,你哪里比得上我。我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我变成你的样子,取了魔族封印,到了你历练的村子。魔族想要毁掉封印的石头,自然追着我来了。而村民,亲眼看着你带着魔族四处屠戮。」

说到得意处,元瑶还转了个圈,又接着说:「可笑的是,你当时还在为解决那村子的水患,与海妖斗法,熟不知,魔族已经包围了整个村子。你为了救村子里的人竟还想要牺牲自己。哈哈,就你那点法力,你也配?」

其实我根本没有犯错是吗。

「那后来呢?」我问道

「你想要散尽元神去救村子里的人,可你死了谁去认罪呢,所以你元神才散了一半就被我拦了下来。」

「我是问那个村子里的人。」

「当然是全死了。」

「我们不是神吗,神不应该是……要救人的吗?」我抬头望着她,十分不解。

她似乎被我激怒,手中幻化出一柄长剑。她并没有刺我的要害,而是刺进了我的肩膀,我的胳膊,我的腿,唯独没有要害,像一只戏耍猎物的野兽。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元神似乎也在一点点消散。

这个时候,书生又从旁边冲了上来,一口咬住了元瑶的手腕,长剑落地,书生好歹吃过仙丹修过练,这一口不轻,竟咬得元瑶鲜血淋漓。

不过换来的也是元瑶的暴怒,她另一只手又幻化出一条鞭子,把书生抽得鲜血淋漓。

我往前挪了挪,挡在了书生身上,这鞭子有法力,我一个神仙都差点元神溃散,更别说一个凡人。

「让你走你听不懂吗,你回来你娘子怎么办?」

「仙子于我二人有大恩,娘子也会希望我回来的。」他的声音很微弱,恐怕是撑不住了。

「你们倒是情深意重,也好,我让你们魂飞魄散有个伴。」说罢她的手高高扬起,可是疼痛却没有随之而来。我抬头,看见碧落剑挡在我们身前,形成一个小小的光罩,将我们护在里面。

元瑶看见碧落剑,脸色十分难看:「你们都要与我作对!连一把剑都要保护她,我今天就要你们一起下地狱!」

元瑶的攻击越来越快,光罩开始出现裂纹,碧落剑也快撑不住了。

「碧落剑,谢谢你啊。」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过去的画面不断闪现在我眼前,原来濒死是这种感觉。我像看画像一般看着过去的自己,这就是凡人口中的走马灯吗?


我看见我还是个凡人的时候本是一名流浪女,可是最后为了救一个要被祭天的幼童而被投入江海。

我看见我因生前功德而被封为地仙,虽是天界最低微的神仙,却也想护一方安宁。

我看见伏妖大战里我冒死救下重伤的苏御,从此看他满眼皆是爱意。我开始勤于修炼,只为能离他近一些。

我看见他教我修行,为我折花,带我看尽人间大好河山。

我看见他抚过我耳边碎发对我说,要娶我。

可我也看见,元瑶假意与我亲近,待我如姐妹。

我看见她对我说人间有一处海妖作祟,若能除之,必定飞升上仙。

我看见海水淹没村庄,生灵涂炭。我收服海妖回到村子,却发现村内已是尸横遍野,而幸存的村民见我如见鬼魅。

我看见我想要散尽元神与魔族同归于尽,却在半途被元瑶打断。

我看见我跪在大殿之上,死去的冤魂甚至站到了殿外,他们纷纷指认,就是我带领魔族杀了全村的人,人人对我得而诛之。

我看见天帝要判我魂飞魄散,问我可有意见。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说我没做过,却被一旁的天兵一刀戳进小腿。

我看见苏御跪在天帝面前,天帝屏退旁人,苏御说愿去镇守蛮荒,只求放我一条生路,哪怕做个凡人也好。天帝无奈,只好答应了他。

我对苏御说我并不怕死,我只是不能担下这罪责。苏御说铁证如山,已是没有办法。他很羡慕凡人的日子,等我做完千年孟婆他就去凡间陪我。我说陪我去凡间背着这么多亡魂过一生又一生吗?他没有再说话。

我看见他走的那天我在黄泉喝了一天的酒,没见他最后一面。


我看见自己躺在地上,元瑶在一旁大笑,长霖带着长卿赶了回来了。长卿用力摇着我的肩膀,我那一身伤,都得让他摇散架了。

我看见六道之门敞开,长卿却抱着我不肯放开,长霖连拖带拽把我们送了进去。

回到地府的时候,只剩了长卿一人,我听人说,这便是魂飞魄散。而我现在大概是一缕未散尽的幽魂。

我随着他们到了大殿之上,元瑶哭哭啼啼跪在中央。而长卿笔直地站在旁边,看不出什么表情。

天君坐在大殿之上,看起来十分为难。为难之际,苏御也从蛮荒赶了回来,天君的脸顿时皱得像核桃一样。

一千年了,这是一千年里我第一次见他,却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听见旁边的仙君小声议论,最年轻的上神,可惜了,自甘堕落去了那种地方。

是啊,可惜了,遇见我。

回过神来,元瑶已在大殿上大声哭诉,说我何其残忍与魔界勾结,说我魂飞魄散不过是天意,而她只是替天行道。

苏御有些着急:「当日过错,天庭已有决断,该受的刑罚也已经受了。」

「刑罚?还不是你!她杀了那么多人,只是被罚去做凡人,还不是因为你替她挨了天雷,守了蛮荒。」元瑶大喊道。

周围一片哗然,天君只好开口道:「瑶儿,还不快住口!」

元瑶虽不再说话,看起来却十分得意。

周围又喧哗了起来,无非是死有余辜之类的。

长卿将剑立在地上,双手搭在剑柄之上,声音不大,却也让周围安静了下来。这时一个男仙倌站了出来,「禀天帝,罪仙灵犀残杀凡人,释放魔族,证据确凿,人神共愤,元瑶仙子不过是替天行道,应予以嘉奖才是。」

短暂的安静过后,是此起彼伏的认同。我难过极了,长卿会不会觉得我就是那样十恶不赦的坏人,可是如今又有谁能替我辩解呢?

天君的手紧张地揣在了一起:「这……战神,您怎么看呢?」

「偿命吧。」长卿惜字如金地吐了三个字。

「也是,就当罪仙灵犀给当年犯下的罪孽偿命了。」天君长出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我是要,元瑶的命。」殿上一片哗然。

「怎么能够……」天君脸色微微涨红。

「是不太够,她还有没有什么宗族亲戚,我一并杀了吧。」长卿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前几日我俩在商量谁去买菜一样。

「狂悖!你不要仗着收复魔族有功就胡作非为!这里是天界,不是你昆仑山!」天君十分生气,但是听起来却不是很有底气。

「我不是,在同你们商量。」说着拔出了剑。

大殿乱成一团,有祭出法器的,有狼狈逃窜的,有晕过去的。元瑶瑟缩后退,惊恐地说道:「你怎么敢,我可是……」话音未落,剑已经劈了过来。

依我看,元瑶没死,但是这一剑伤了她的元神,她现了原形。然后长卿用从前凡间宰鸡的手法,从地上拎起了元瑶。

众人一看这情形,立马以长卿为中心散开了一个大圈。那可是天君的亲戚,公主一样的人儿,如今让人掐着翅膀卡着脖子拎走了。

天君急得直跳脚,嚷嚷着让人把长卿拦住,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我随着长卿往外飘,长卿真的是太够意思了。只可惜我生前不认识这种大腿,不然日子过得得有多爽。

走出大殿没多久,苏御就追了上来,犹犹豫豫开了口:「她后来过得好吗?」

长卿回头,似是有些不耐烦:「你是谁?」

「我与她两心相许,本说等她孟婆期满便下凡陪她,谁料事与愿违。」听他说起前尘往事,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哦,她挺开心的。凡间十几年,从来没有提起过你。所以我也没听说过你。」喂,我没提不是因为你灌我孟婆汤,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怎么可能?你一定在骗我。」苏御一脸不可置信。

「在凡间我们已是夫妻,还收养了一个孩子,叫江生。而且,你那什么期满之后她也不去做凡人,她去昆仑山。」长卿十分淡定地说道。

话这么说虽然也不错,因为我们除了扮演江生外还时常扮演江生的父亲和母亲,但是怎么一说出来就感觉是怪怪的。

长卿见苏御不再说话,转身想走,苏御却在后面喊了一句:「可你没有保护好她,她连凡人都做不成了。」

长卿一把把元瑶扔在地上,拔出剑就要砍人,我看见元瑶的鸟嘴里吐了一口血出来。

只一剑,苏御便被砍得吐了血,还没得喘息,第二剑就来了,我急得飘来飘去,苏御是个好人,打个架而已,没必要死人吧。

苏御忽然笑了,血在衣服上绽出一朵朵红色的花:「也好,我去陪她。」

长卿的剑忽然停了:「陪她?凭什么?凭你自以为是的付出?」

「那也好过你,什么都没做。」

长卿气急,却也没再杀他,只是转身拎起地上的元瑶生气地走了。

我看了看苏御,又看了看长卿,反正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不如跟着长卿看看他想对元瑶做什么。

我随他一路回了昆仑山,到了山脚他却没有施法,而是走上去,一路上步子迈得极大,手臂甩得也厉害,中间我看元瑶又吐了好几口血。

走了很久,他才走到了昆仑神殿。一进门一群人便围了过来,全是男子,约么是他的师兄吧,果然是光棍山。

他将元瑶随手扔给一个人说:「别让她死,也别活得太舒服。」之后就回了房间。

我跟着他回了房间,房间摆设很简单,但是很干净整齐,想想在凡间的时候也都是他在整理房间。

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整个人罩在一片阴影中,看不出表情,就这样一直坐着,直到有人进来。

进来的人满头银发,却长了一张不相称的娃娃脸,杏仁圆眼十分可爱,只是一张嘴声音十分喑哑成熟:「我的好徒弟,你的事为师都听说了。你也不要太难过。」

「我不是石心吗?」长卿抬头问道。

「什么?」

「你不是说我不分善恶,没有爱恨吗?」

「……」

「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那你别太难过。」

这时,长霖也过来了,问道:「师傅,你怎么不进去。」

「完了,这回真的完了。我叫他徒弟他都没生气。」

俩人瞪大了眼睛,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长卿一摆手,用法力封了门,无论谁再来都没有开过了。

他封了房间,我竟然也出不去。而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果然是石头。我无聊的在屋里飘来飘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听见有人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我吃惊地停在了半空中,屋里只有长卿一人,我是不是听错了。

长卿动了,他趴在了书桌上,把头埋在臂弯里,闷闷地又说了一句:怎么办,我喜欢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便炸出一朵朵粉红色的焰火,可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了些。

又不知过了几日,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出门了。迎面碰见一个师兄弟,长卿开口道:「师兄,我那天拿回来的鸡呢?」

那男子十分苦恼道:「我好歹是你的十一师兄,你不要长寿长寿的叫嘛。诶?什么!你叫我师兄?你第一次叫我师兄!」他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

「啊,啊,那鸡我给你放后院养起来了,娇气得很,都不肯吃小米的。」

长卿没再说话,转身向后院走去。

后院很大,出乎意料,院子里种了各种瓜果蔬菜,烟火气十足,有牛有羊还有一大群鸡。

不得不说,元瑶是美的,她在一群鸡里显得那么不同,那么出尘绝艳,墨绿色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旁边那鸡怎么回事,吃小米都溅在美女脸上了。

我正看得高兴,一旁的长卿开了口。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告诉我当年你是如何陷害灵犀的,我放你一条生路。」

「你当我傻的吧,我要是承认了,天界会放过我吗。认与不认都是死,还不如一口咬定,让她这辈子背着屠戮凡人的罪。」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能还她清白吗?」

「你要是有办法还用得着来找我吗?」

「……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了。」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啊,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告诉你你那半颗心在哪里。」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的筹码。」说着长卿便拔出了剑。

「你便只有这些本事吗,她根本不爱你,她爱的是苏御,她修行她除妖全是为了另一个人。甚至当年如果不是我横加阻拦,他们早已是神仙眷侣。」

「可我不是你,她不爱我,也没关系。」长卿忽然收了剑,「我过去只知道杀人,她在凡间常常说我鲁莽。现在我不杀你,不是放过你,而是我要让你活着认罪。」

「你做梦。」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咬牙切齿,羽毛都有些蓬松。

离开后院长卿径直去了正殿,大老远他师傅一看见他便飞奔了出来。

「我的徒弟弟,你可算出来了。」

长卿驻足,行了个大礼:「师傅,徒弟有一事相求。」

「当日灵犀下凡除妖,我想拜托师傅帮我问问那妖的下落。」

「除妖?如果成功那妖不应该是灰飞烟灭了吗?」仙尊小心地说道。

「她心善,之前在凡间碰见年幼的恶鬼,也只是引其向善,那两只小鬼时常捉弄她,可她还买了书籍,学人超度,最后竟然真的超度了那两只小鬼。所以我想,当年的海妖或许没死。」

海妖是真的不在了啊,我不知怎样才能告诉他们,他们真的不需要为我做这么多。

他师父看起来有些为难,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临走时又劝他想开点。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有灵识,甚至还有点适应了现在的状态,一点痛苦的迹象都没有,不会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了吧,我只好也宽慰自己想开点。

我随着长卿去了地府,见面就与阎王行了大礼。他想要当年那些人的生死簿。阎王自是不肯给。双方僵持不下,阎王只好借口公务先撤了。

长卿留在地府不肯走,蹲了好几日后,小黑与小白偷偷摸摸过来,塞过来两个本子,说是趁着阎王不备偷来的,他们也希望可以帮我洗刷冤屈。

我的内心流出感动的泪水,不愧兄弟一场。

可是他们三个翻遍了生死簿,盘问了能盘问的所有人,孟婆汤都喝了几轮,哪还能记得当年的事情呢。

三人都有些沉默,长卿站起来拍了拍小白的肩膀,说,没关系,他再去凡间找找线索。

这时,一声咳嗽传来,阎王从后面慢慢走了过来。一听见声音,小黑一个飞扑把生死簿捂在了身下,阎王望了望天,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又慢悠悠说了句,「当年的人少了一个人,好像一直没有轮回。」说完又慢悠悠离开了。

三人眼睛一亮,拿出当年得生簿与死簿一对比,果然少了一个人。少的那个人叫小虎子,我初见他他还只是个孩童。

长卿去找了司命仙君,软磨硬泡,司命告诉他三个字:玉真山。

一路上我都在想,小虎子会是什么样子,是否已经修成仙身,这些年过得可好。可我没想到,见到他时,他已垂垂老矣。

长卿绕过道观里所有人直接找到了他,他静静坐在那里,并不吃惊突然到来的人。良久,他才开口问道:「来者何人。」

「在下是……灵犀的朋友。此番前来,是想问一千年前的事情阁下可否记得些什么。」

「当然,我就是在等你。」

「等我?」

「你不是来寻求真相的吗。贫道修行千年未得其道,只等了却心愿,也好去转世投胎了。」

老人讲了一个故事。

那时他只有七八岁,邻居姐姐阿欢在海边捕鱼时不小心被海浪卷走,大家都以为阿欢必定活不了,阿欢却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后来阿欢常常一个人去海边,原来她与海妖相爱了。但是村民们并不这样认为,他们觉得阿欢被海妖迷了心。

那一年常常下暴雨,渔民无法出海,大家苦不堪言。渐渐地,开始有人流传是阿欢带了邪祟,那邪祟带来了暴风雨。

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村民在阿欢身上绑了巨石,投入了海中。他们要把阿欢献给邪祟,他们觉得邪祟得到了阿欢就不会再下雨了。这一次阿欢没有再回来。

海妖是一个鲛人,叫白安,他回来看见海底爱人的尸体,便想杀了那些人替阿欢报仇。

他绑架了一个小孩子,刀举起又放下,始终没能下得了手。可是阿欢死得太惨了,他不能放过那些愚昧的凡人。白安换来海啸,想要淹了村庄,这时又来了一个姐姐。她说她是天界的神仙灵犀,来平定妖魔。她要白安平息海浪,放了小孩。

白安红着眼问她,放过这些村民,谁来放过阿欢和他呢?

他与阿欢知道他们的爱情不会被世人认可,却依旧想得到村民的理解。阿欢对他说暴雨让村民们无法生活,白安便去拜托自己成仙的朋友,求来法宝来驱散暴雨。这一走许多天,他拿着法宝回来时还在想,他帮了他们,或许村民们就能接受他了。可是他见到的只是海底的一具骸骨。

神仙撇过头去,悄悄抹了抹眼泪,小孩却哇地哭出声抱住了神仙的大腿,要她不要杀白安,阿欢姐姐没有被迷惑,她人很好的。白安没有要杀他,海啸也没有真的淹了村庄,大家都是好人的。

白安听闻这话却似崩溃了一般,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捂着脸痛哭了起来。他恨自己没有用,不能给阿欢报仇。

灵犀劝他回头是岸,他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世间一切,自有天意。死亡也不是结束,或许是更好的开始。如果白安愿意,灵犀愿意去求司命,这之后让阿欢都是好命。

白安闭上眼睛,也好,他这就去陪她,兴许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他将刀插入胸口,海浪将他卷起有放下,最终慢慢沉入了海底。

灵犀带着小孩回到了村子,岂料村里已是生灵涂炭。村长抓着灵犀说是你,是你杀了村里的人,小孩拉着村长的手说不是的,她一直和我在一起。灵犀做了一个保护罩将幸存的人保护了起来。小孩看着她与魔族斗法,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站起来。

再后来又来了一群天兵押走了灵犀,还对他们说,罪仙灵犀勾结魔族屠戮凡人,天界必有重罚。可是,明明是灵犀救了他们啊。

小孩的父母亲人皆死于这场灾祸,他想要知道真凶。

他知道凡人的寿命不过是神仙的须臾,便四处去寻求长生之法。后来在一个老道士的点拨下决定修仙。可他心中有执念,容颜渐渐老去也没能修成仙身。两百年前自觉大限将至便封了五感,留着一口气只等有人来问当年之事。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长卿塞了他两颗仙丹说:「我觉得你还是活着去看凶手伏法比较好。」

长卿带走了小虎子,或许应该叫他玉珍道人比较好,毕竟我现在已经难以想象他抱着我大腿哭的样子了。

到了昆仑山安顿好小虎子之后,长寿十分慌张地过来:「长……长卿,我跟你说个事情,你不要揍我啊。」

「你说说看……」长卿脸忽然就沉了下来。

「昨天我去收新长成的豆子嘛。有一颗豆子长得特别大,我就想拿去奖励最乖的小鸡,然后昨天天气很不好嘛……」

「你讲重点。」

「那只鸡跑了……」

长寿圆润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已……已经在找了,师……师兄们都去了。」

长卿皱了皱眉:「她被我伤了元神,除了天宫应该没其他地方可去。那个凡人应该撑不了太久,你们收拾一下就带他去天界找我,务必不要再出差池。」

「好,好,你放心,哥几个护着他肯定没问题的。」长寿一脸坚定地说道。

我又随长卿去了天界,只是长卿被拦在了殿外。

我好奇,就先飘进去看了下,大殿之上众仙神色肃穆,大约是对长卿堵在门口不满,但是又没有法子,只能尴尬的僵在那里,十分尴尬。

天帝与天后并不在场,我又飘去了内殿,天帝正在唠叨:「那愣头青怎么又来了,还让不让人消停。」

天后在一旁翻着白眼道:「还不是你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甥女,要我说,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天天打着天帝外甥女的旗号作威作福。我听闻之前有个仙娥就因为跟她穿了一个颜色的衣服就被她从诛仙台推下去了。」

「哎,你说这些作甚,那现在也不能把她交出去啊,我还要不要面子的。」

「你现在躲在这就有面子了?」天后一脸恨铁不成钢。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声音:「昆仑山弟子长卿求见。」

天帝向天后投去无助的目光,天后又翻了个白眼,一甩袖子,率先走了出去。

大殿之上,昆仑山的师兄弟们也到了,乌泱泱站了一片。天帝望了他们一眼,开口道:「你所谓何事啊?」

「小仙要为灵犀平反。」

「当年罪仙灵犀屠戮凡人,证据确凿,有何冤屈?」

长卿把小虎子带上前来,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听过之后天帝沉默不语,周围议论之声四起,隐约有人说元瑶的确骄横无礼,仗着自己是天帝的外甥女横行霸道。但是更多的还是,这证人不过一介凡人,所言怎可作数。

犹豫了一会,天帝开口道:「凡人不过肉眼凡胎,万一这是那灵犀的障眼法,他怕是不能分辨。」

长卿攥紧拳头:「那当年那些人不也是肉眼凡胎,怎就能定了灵犀的罪?」

这时,又传来一道声音:「他不能分辨,我总可以吧。」

门口走来一人,竟是鲛人白安。

白安走上前来,行了个礼:「在下乃当年祸乱的海妖白安,如今是护法天神坐下弟子,无妄。」

天帝微微点了个头,以示尊重,然后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当年在下为祸人间时,已是修行数千年的妖怪,那天界小仙拼尽全力与我斗法,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本不是不讲理的妖怪,也不想滥杀无辜,让她缠斗了数日,终是她败下阵去。她哪还有那个本事分身去除魔族的封印呢。」

「这……」天帝一脸为难。

「当年之事确有误判,你们想怎么样呢?」天后开口道。

长卿作了个揖:「天后明察秋毫,只求天界交出元瑶,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

「元瑶已经被你们昆仑山带走了,就交由你们处置吧。」天帝在一旁插嘴道。

「当日掳走元瑶是在下思虑不周,所以元瑶早已放回,难道她没回来吗?」长卿说道。

「胡说,那人是你放回来的吗?她那是……」话音未落,天后一脸看见傻子的表情望着天帝。

天帝愣了一下,方知自己说错了话,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把元瑶带上来吧。」

没过一会,去带人的仙娥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启禀天帝,元瑶仙子不见了。」

大殿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天君莫不是耍着我玩。」长卿正要发作,殿外忽又传来声音:「且慢。」

来者是位女子,身材高挑,气度不凡,着一身墨色长袍,看起来……就不太好惹。她合起手中的折扇,一合手,「在下乃新任魔君隐风和,此番前来是想送战神一个见面礼。」

一招手,两个手下便从殿外拖上来一个女子,她的法力十分薄弱,化成的人形甚至有一些虚影。

众人见状十分不解,隐风和又解释道:「这位仙子忽然跑来,说是要与我做个交易,我可以得到魔族的封印石,让魔族再也不被天族掣肘,而条件就是我要指认一位叫灵犀的仙子,说她是魔族的奸细。」

「这交易听起来十分划算,你为何不肯呢。」天后问道。

隐风和看了一眼长卿:「我与我哥理念不同,他想一统三界,我只想我的子民能平安的生活。不过这也不代表我们怕,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算是我的诚意了,剩下的你们自己思虑吧。」

魔君将一块石头交给一位仙娥,转身便要离去,长卿在后说道:「魔君的诚意,昆仑山收下了。」魔君顿了顿脚步,并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天君脸色十分难看,这一来一回的,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既然元瑶找回来了,数罪并罚,就判流放吧。」

「只是流放?」长卿想要再说话,天帝却是摆了摆手,「此事无需再议!」说着准备起身离开。

人群之中忽然传出一阵笑声:「人啊,削减了脑袋想成仙,可是这仙竟是这般是非不分。人也罢,仙也罢,都不做了。」是小虎子,他撑起最后一口力气,拔了长卿的剑刺向了元瑶。长剑贯穿元瑶的胸口,她的身体也从伤口处一点点散去。

一时之间众人竟都呆住了,无一人上前。元瑶张口想要说话,却先吐了好几口血,她望着长卿:「有她陪我魂飞魄散,倒也不孤单。」

长卿一伸手,剑已回到手中,紧接着一道剑气,元瑶顿时灰飞烟灭,连点渣都没剩了。持剑的手挽了个剑花,才入了刀鞘,就像我当初见到他一样。

小虎子咳嗽了两声,逆天改命数百年,如今他已是油尽灯枯。

他在一旁小声嘟哝着:「爹,娘,虎子给你们报仇了。」一会又说,「姐姐,今天哥哥也会给我带好看的贝壳吗?你们怎么都走了,不要留我一个人啊。」

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了这冰冷的大殿之上。

一切尘埃落定,我却没有想象中痛快。元瑶灰飞烟灭又怎样,他们回不去,我也回不去。

众神还在惘然,长卿确已转身离去,我看不出他的表情。没走两步,白安追了过来:「仙君请留步,将军让我给您带了一样东西。」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朵花来。看见那花,不知怎么感觉周身都温暖了起来。

长卿拿着花回到了昆仑山,一群师兄弟将花围在中间,愁眉不展,忽然有一人张口道:「会不会是韦天将军想安慰一下师弟,寄托……」话没说完就被人按了下去,「会不会说话,小心师弟把你藏书阁烧了。」

「我觉得吧兴许是什么灵丹妙药,能死而复生那种。」周围人又频频点头。

这时长霖风风火火进来:「我打听到了,得亏你师兄人脉广。」

「什么,你快说。」长卿的眼睛亮了亮。

长霖喝了一大口茶,「这花是金波罗华,当年佛祖拈花一笑就是这花。我托人问了几个小弟子,听说当年有朵花每日努力修炼,是开得最美的一朵花,可是佛祖在灵山会随手拈起一朵花,并没有选它,小花一生气就落入了凡间。后来他们就不知道了。我猜啊,八成弟妹就是那朵花。」

「所以,这才是她的真身?她还能回来对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仙尊在空中画了个法阵,我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吸力将我吸入了花中。

再睁开眼时,我面前是长寿放大的圆脸:「师父行不行啊,引魂阵是上古秘术,这两年他天天喝酒脑子一天不如一天,别记错了。」

……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师父脑子好着呢。」

「那你看看这半天都没反应。」长寿一脸嫌弃。

「呃……其实,有反应。」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对啊,你看有反应!」

……

众生皆大欢喜,只是我要重头修炼,不能化成人形。


因为不能化形,我暂时留在了昆仑山,好在昆仑山灵气充沛,极适合修行。长卿又每天去采集昆仑山顶的露水,仅用了一百年我便可化成人形。

但是我没化,因为我不开心。这一百年,他从未与我表白过,他日日采集露水,问我冷暖,可是我从未听他说过喜欢我。

这日喝完露水,他将我举在眼前:「长霖说你这几日就该化形了呀,是不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你才有问题,哼。我把花瓣转过去不说话。

「你最近很少说话,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真的是朽木不可雕。

「长卿,我问你,你为什么照顾我百年。」

「可能是因为愧疚吧。因为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弄成这样。」

「没有其他理由吗?」你给老子再想想。

他看了看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扭头将刚喝进去的露水吐了出来。要被气死了。

「长卿,我灰飞烟灭后元神并没有散,一直跟在你身边,所以那时你说喜欢我都是骗我的吗?还是……你不喜欢我了。」

「当然不是。」他将我放在桌上,转身背对着我。「我只是怕……你喜欢的不是我。」

「呆子。」我真的要被这傻子气死了。「我就问你喜不喜欢我。」

「我爱你。」

「你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一转身,先让我扑了个满怀。他愣了一下便将我抱得更紧了。「我说我爱你啊。」


各种小番外

1

昆仑山下雪了,长寿小师兄叫大家去吃火锅,长卿神神秘秘说有东西要给我。我在屋里等得十分焦急,生怕去晚了肉都没有了。

过了一会,长卿从外进来,一身寒气,鼻子都被冻红了,但是他特别开心地拿了一个盒子给我,打开里面是一把剑。那剑和长卿的很像,但是又秀气一些,我拿在手上试了试,刚刚好。

长卿说剑还没有名字,让我取一个,我想了想,决定叫黄泉。

话还没说完,长卿打了一个大大喷嚏,我又给他加了个围巾,才一同出门去吃火锅。

路上我十分不解,神仙很少生病,按理说那半颗心回来了长卿应该不会生病了才是,我严重怀疑那半颗心是不是坏了。长卿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往我身上靠了靠,说这样我就可以多照顾照顾他了。

吃火锅时长卿喷嚏不断,师兄们十分嫌弃,肉几乎都到了我的碗里。

仙尊看了看我的佩剑又看了看长卿,笑着摇了摇头,就又喝起了酒。

2

一日我去仙尊处喝茶,问到仙尊为何叫无极。仙尊笑了笑说,随便取的。

我一听,顿时马屁到:「仙尊妙啊,无穷无尽,无始无终是为无极,太妙了。」

仙尊摆了摆手,「那倒不是,我本来想叫无敌,递名字的时候,长霖他们嫌不好听就给改了。」

……

3

长言回来了,人间一别,我再也没见过他,听其他师兄说,他在人间爱上一个女子,相伴数十载,可是凡人的命数终究有限。他去黄泉边上等她,一等就是百年,却再也没见过她。我给他送去我新研究的芙蓉鸡片,吃过的人都说好吃,可他却看都没看。

我们也曾找过,我还托小白去偷偷查过地府的名簿,都没有这个人。

大家都说,或许那人根本就没死,长言不死心,「她不会不来见我的。」那一夜,长言的头发都白了许多。大家也就不敢再提了。

我怀孕了,还没和别人说过,我的真身是朵花,但是长卿的真身却是块石头,属实不怎么美好。所以想去天上的星君处推算一番,看能不能算出小孩会是什么,我也不指望能是什么旷世奇才,只要别是块石头就行,毕竟当年表白的事情我至今都耿耿于怀。

到了星辰殿弟子们说他们师父不在,但是他的大弟子历劫刚刚回来,本事也是不错的,可以找她看看。

我去到殿内,那人背对着我在整理架子上的东西,跟我说你等等啊。

收拾好她一转过来,我俩都有些惊讶,还是她先回过神,「仙子看着面熟,可是之前来过?」

眼熟?你的画像我倒着都能画出来。

「听闻星君下凡历劫刚回来?」

「是啊,听司命说是个侠女,下次试试女皇什么的。」

神仙历劫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回到天界后凡间的事情是都要忘记的,只是苦了长言师兄。

我像她说明来意,她却说孩子还太小,一切未定,让我大些再来。

临走时,我说我也送你一卦吧。她不解:「什么卦?」

「桃花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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