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位就是战场

东海小岛、黄河峡谷、可可西里无人区、南堡盐场……一茬茬武警官兵坚守在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承受着难以言说的孤寂。寒来暑往，他们以苦为乐，用忠诚和意志作涂料，为军旅生活染上动人的色彩。

“执勤就是战斗，哨位就是战场”。今天的《士兵面孔》，我们跟随几位武警战士的脚步，走近这些特殊地域里的执勤一线，聆听他们用青春和汗水书写的铮铮誓言，感悟那一席哨位绽放出的别样荣光。——编 者

小岛“光荣哨”

■高炜罡

【人物名片】田威，武警福建总队宁德支队上士，荣立三等功1次，2019年被总队评为“十佳执勤标兵”。

武警福建总队宁德支队执勤二中队，与宁德核电站一同诞生，肩负着守护核电站安全生产和驻地群众安宁生活的神圣职责。12年来，一茬茬官兵默默坚守、无悔奉献，用青春谱写了一曲忠诚乐章。

核电站旁有一座小岛，“二号哨”岗楼就矗立在岛上。岗楼位于整个核电站外围的制高点，是中队全体战士向往的“光荣哨”——只有最优秀的士兵，才能到“二号哨”执勤。

2011年入伍的田威，守卫核电站已有10年。他是中队第一批光荣入党的战士，也是在“光荣哨”执勤时间最长的哨兵。

清晨，太阳从海面升起，霞光中，田威走上上哨的必经之路——178级坡度近60度的台阶。爬上岗楼，田威接过战友手中的枪，面朝核电站的方向肃然挺立，开始执勤任务。

站在岗楼里，可以俯瞰整个核电站附近海域。“一旦有地方渔船或者不明物体靠近，我们都能及时发现。”田威介绍。夏季海岛上蚊虫多，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田威的专注。他密切观察着海面动向，挺拔的军姿纹丝不动。

由于田威执勤的专注，有一回上级值班室还因此闹了“乌龙”。一天傍晚，田威正在执勤，上级值班室打来电话：“请哨兵检查监控视频线路，是否存在卡屏故障……”田威立即通知领班员检查，结果发现线路和设备完好无损。原来，值班室画面上的田威始终军姿严整、站立如松，令上级值班员误以为监控设备出现了故障。

两个小时后，接班哨兵接过田威手中的枪。田威回到中队备勤室，稍作休息后，又前往核电站机组区执行巡逻勤务——巡逻一圈要走2公里，而他每天要走上6趟。

不过，在田威看来，日常执勤算得上是最“轻松”的任务了，因为中队官兵还担负着处置各类突发事件的重任，例如防止渔民闯入海域非法捕鱼、每年夏季应对台风侵袭……

2012年夏天，强台风“苏拉”袭来。中队官兵顶着10级台风的正面冲击，保护了各类原材料安全，确保核电站建设顺利完工。当时还是新兵的田威因任务中表现优异，被吸收为入党积极分子，并在第二年光荣入党。

今年7月1日，中队组织党员重温入党誓词。站在“光荣哨”岗楼下，队伍中的田威郑重地举起右拳，如8年前他入党时那样，面向党旗庄严宣誓，胸前的党徽熠熠生辉。

曾有朋友问田威：“这么多年守着一座岛，不觉得孤独吗？”田威回答：“不孤独，我感到很光荣，这座岛就是我的家。”

东海之滨、晴川湾畔，一群人守着一座岛，演绎着一段段关于坚守和忠诚的青春乐章。

选择坚守

■郭紫阳

【人物名片】姜其亮，武警青海总队执勤支队上士，荣立三等功1次，2018年被总队评为“执勤标兵”。

按理说，入伍11年、不到30岁的姜其亮也算不上很老的兵，可战友们都爱喊他“老姜”。

老姜“老”在资历。虽然中队也有比他兵龄长的战友，但只有他从入伍就在这个中队，而且一待就是11年。

中队营区位于可可西里无人区，海拔4772米，官兵担负着青藏铁路昆仑山隧道的守护任务。来过这里的人都有感受，别说11年，就是待上一天一夜都难受。

记得那年刚下队时，汽车沿着青藏公路向上爬升，窗外景色越来越荒凉。新兵们从欣喜好奇逐渐变得沉默不语，再接着便是头晕目眩……

尽管受到中队隆重热烈的欢迎和无微不至的关怀，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头痛难忍的折磨还是让姜其亮萌生退意。

参观中队荣誉室时，指导员告诉大家：“中队至今无一人主动申请调离。”这句话深深烙印在姜其亮心头。深夜，辗转反侧许久，姜其亮终于攥紧拳头，作出军旅人生的第一次选择：谁怕谁啊，干上两年再说！

姜其亮工作起来劲头十足，第一年便被评为“优秀士兵”。他告诉女友张小娜：“在这里，身体虽然不舒服，但心里很舒坦。”

转眼两年过去了，就在女友等他回乡时，姜其亮萌生了留队的想法。他在电话里一再解释：“再等我3年，我保证……”话未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让姜其亮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张小娜几经周折，悄悄来到中队。并不知情的姜其亮，此时正轮换在执勤点。这里海拔4868米，是武警部队海拔最高的固定执勤哨位，想要登上它，得爬上108级天梯般的台阶。

因高原反应筋疲力尽的张小娜，双手紧握栏杆，一阶一阶地坚持往上爬……刚下哨的姜其亮看到后，赶忙冲下来，两人在台阶上紧紧拥抱。

真正的爱情是充满勇气和信任的。这一次，张小娜眼含热泪，支持姜其亮继续留队。姜其亮的第二次选择虽有些艰难，却异常坚定。

发紫的嘴唇、红红的双颊、稀疏的头发，见证着姜其亮和战友们的青春岁月。他们日复一日地守护着一趟趟列车平安穿行在雪域天路。

2015年，姜其亮服役期满。在订婚仪式上，张小娜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对姜其亮说：“我支持你继续保家卫国，这是我送给你的订婚礼物！”这一回，她再一次支持姜其亮做出留队选择。

有了爱人的支持，姜其亮的干劲更足了。晋升中士后，他同时担任班长和领班员，工作愈加忙碌。

转眼3年又过去了，姜其亮心中挂念着父母，经过不知多少次心理斗争，终于决定脱下军装。

他有些胆怯地拨通父亲的电话。“你现在是全村的骄傲，为国尽忠，就是给俺俩尽孝！”电话中，父亲的口气很坚定，仿佛思考了很久。母亲虽然很想念儿子，却也深明大义：“听你爸的！”妻子说：“老公，你安心守着国，我能守好家！”

就这样，全家人共同做出第四次选择。不久，姜其亮晋升上士。

带队上勤路上，有战士问姜其亮：“班长，明年你还继续守在这里吗？”姜其亮望着巍峨的昆仑山脉，嘴角露出微笑……

黑脸汉子守南盐

■耿鹏宇 张 丹

【人物名片】张国岭，武警河北总队唐山支队四级警士长，荣立三等功3次，曾被评为“总队最美官兵”、支队“十大标兵士官”。

“妻子需要的是丈夫，而不是英雄。”争吵中，邓培珍把这句话甩给了她的丈夫张国岭——武警唐山支队某中队代理排长，一名驻守在南堡盐场的老兵。

沉默良久，张国岭低声回答：“我没想当英雄，只想干两件事，一是手上阵地不能有闪失，二是让带的兵过得有意义。”

这是多年前邓培珍第一次到南堡盐场探望张国岭时发生的一幕。当时，看到盐场的荒凉和张国岭的工作状态，邓培珍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天，邓培珍下了车，迎面而来的是张国岭的笑脸，还有刺骨的北风。头一回踏上盐滩的她，越走心里越没底，“天地大得夸张，阳光都亮了几倍。”

接下来，邓培珍在招待所被“晾”了起来。张国岭把晚饭送过来，没和她一起吃，转身又回了中队。晚上张国岭刚开完会又赶上查铺。邓培珍索性不等了，独自睡去。

第二天，张国岭依旧忙碌着。到饭点了，他一口也吃不下。“中队刚开会通报了一起其他单位发生的事故，”他说，“有些错能弥补，有些就不能。”张国岭说这话时，邓培珍抬头望向他，觉得丈夫“好像又老了点”。

周日，张国岭总算得了空。他带妻子去看了一条路。那是一条1043米长的砖头巡逻道，是张国岭和战友们一车一车运土、一米一米铺出来的。

走在路上，张国岭兴致很好。他跟妻子说，在南堡盐场，酸甜苦辣都有，但自己“那两件事”干得蛮漂亮——哨位没出过一点闪失；大家干劲十足。

张国岭越说越兴奋，跟邓培珍讲起南堡盐场的一年四季——

春秋两季，南堡盐场时常刮起“风叫土”——风卷尘沙，20米内看不见人影。张国岭记得，他们刚砌好的路缘石，半天就被风沙埋得不见踪迹。夏天，制盐产生的泡沫有时浮到炙热的空气中，产生“六月飘雪”的奇观，每一名新来的战士都要为此兴奋好一阵子。冬天，天蒙蒙亮时，张国岭和战友们下哨返回，凛冽的北风吹到脸上如刀割一般，但他们还是充满期待——回到温暖的营房，短暂的小憩让他们幸福无比……

那是个普通的黄昏，老兵张国岭忘情地讲述着。

邓培珍望向丈夫。9个哨位、3个战斗班的重量都压在他清瘦的肩头。那双眼睛，由于睡眠不足布满了血丝，每道血丝里仿佛都有一种思虑、一份惦念。

“你苦在其中，也乐在其中。”邓培珍冲丈夫点点头。

离开盐场时，天灰蒙蒙的。张国岭挥挥手，脸上仍是暖暖的笑容。车行驶在盐滩上，邓培珍摇下窗户，深深地吸了口气，咸涩中透着一丝清冽。她突然释怀了，想起张国岭他们唱的那首《黑脸汉子守南盐》：“蓝个汪汪的海啊，苍个茫茫的天，日头当空照，海风透着咸。太阳知道咱，流过多少汗，月亮知道咱，为谁在思念……再苦也无悔呀，再累也无怨。”

如今，张国岭已经在盐场坚守了13个年头，邓培珍也早已习惯了没有丈夫陪在身边的日子。在她看来，与军人的爱情，不是几句甜言蜜语，甚至不是相互凝望，而是共同望向同一个方向。

管道旁，青春在冲锋

■龚 伟 史利鹏

【人物名片】陈涨磊，武警山西总队忻州支队上士，荣立三等功1次。

一场夏雨过后，晋北高原绿意盎然，蝉鸣阵阵。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远远地就能看到矗立在黄河岸边的执勤哨楼。

登上哨楼，只见河水随着山峦缓缓流淌，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哨楼前方，银灰色的西气东输管道宛若一条巨龙，联通着陕西和山西，一直向东延伸。

哨兵陈涨磊凝神望着这条银灰色的巨龙，一种庄严而又美好的情感洋溢在心头。这是他日夜守卫的目标——优质的天然气就是通过这条管道，源源不断地给千家万户送去清洁能源。

在这个看似不起眼实则十分重要的哨位上，陈涨磊度过了8年军旅时光。如今的他，早已从一个青涩的新兵成长为一名骨干，不管是执勤巡逻还是比武竞赛，他总是战友口中的那个“尖子兵”。

“大家印象中的黄河是混浊的，唯独流经驻地的这段河水碧绿无比，别有滋味儿。”岁月流逝，陈涨磊对黄河、对哨位渐渐有了感情，从最初的不适应甚至抗拒，到慢慢熟悉并牵挂在心。

陈涨磊仍记得，新兵刚下队时，朔风凛冽，刚下完雪的大地白茫茫一片。执勤巡逻，两点一线，单调的生活让陈涨磊心中一片迷茫。他一遍遍地问自己，坚守在这片荒凉之地的意义是什么？

后来，班长侯高磊带哨，他指着面前冰封的黄河，语重心长地对陈涨磊说：“你看，军旅人生就像这黄河水一样，其中既有九曲连环、浊流宛转，更在下游裹挟着泥沙，惊涛澎湃，冲击出美丽富饶的平原……”这一番话，击中了陈涨磊的内心。

2015年，陈涨磊报名参加了大学毕业生士兵提干考试。临考前，他顶着炎炎烈日，苦练各项军事技能。一次单杠训练时，陈涨磊手心打滑，从单杠上飞出好几米远，着地时手臂骨折。这次意外，使他与军校梦失之交臂。

那一夜，西气东输管道两侧“奉献在陕京、建功在陕京”十个大字，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远处繁星点点，脚下河水滔滔。一番权衡后，陈涨磊坚定了信心，“没机会上军校，那就当个好兵！”

2018年，陈涨磊首次代表支队参加总队第一届“军人运动会”，军体五项课目获得第4名，与前一名仅差1分。事后，陈涨磊深感遗憾：如果3000米再快1秒、单杠再多拉1个，成绩就能进入前3名。“再加把劲，让自己始终处于上升期！”两年后，他在总队军事比武中挺进前三，并荣立三等功。如今，已经31岁的陈涨磊正向着军事体育特级成绩发起新的冲锋……

悠长的汽笛声传来，陈涨磊凝望着远处的国道，零星的货车正沿着国道路缓缓前进，一直消失在视线尽头。在那起伏的山峦间、蜿蜒的河水畔，像陈涨磊一样的执勤哨兵们，正用青春守护着他们深爱的“第二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