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四知先生

叔叔结婚了，婶婶是同村的女子。

我一直不知道他们是自由恋爱还是包办婚姻，可是两家人就隔着一条不算太长的巷子，说来他们也算得青梅竹马了吧。

或许这是我懵懂记事以来第一次参加至亲之人的婚礼，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早早的就和小表哥小表姐等在新房门口看新娘子。

随着乡邻孩子们“来了！来了！”的呼喊，迎亲的队伍来到了新房门外。

然而，

我却记不清婶婶头上是否插了漂亮的珠花，是否穿了火红的漂亮嫁衣……

只记得婶婶脸上亮晶晶的泪珠。

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顺着她的脸颊滚下来，落在嘴角，胸膛，地上……以及婶婶近乎失声的痛哭。

伴随着我不太听得明白的，含混不清的，带着哭腔的话语。

可是，周围的孩子仍高高兴兴喊着：

“新娘子！新娘子！”

大人们略带欣慰的微微点头：

好！好！哭的越狠，

将来的日子越发幸福和美……

（注：在当时的呈贡，新娘子出嫁不哭会被认为没教养，不吉利！谁不会哭，就会被别人嘲笑甚至歧视。）

可是我的心里却有些不舒服了。

虽然年龄还小，可是我已隐约知道这个叫婶婶的女人，对于我来说昨天还是路人甲，今天之后她就成为叔叔的妻子，我的婶婶。

将是我所有家人至亲里面的一员。

她伤心成那样了，为什么旁人还在那里开心的笑闹？

或许，小孩子的心性总是对自己的亲人特别回护吧？

我低下头转身回了老屋。

我追着爷爷不停的问：

“爷爷，爷爷，新娘子为什么哭啊？”

爷爷说：

“因为她想着怕嫁过来被婆家的人欺负，所以就哭啦！”

我当时只知道自己立刻不服气起来，

但因为年纪小，不会说理由，只好不说话。

但事情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另有一个道理，那道理我隐约知道，却说不出来。

后来我慢慢长大，走过许多的地方，经过了很多事，看了太多的分分合合。

那个埋藏已久的问题渐渐汇拢过来，我隐隐知道心里有一番解释了。

三十多年前想和爷爷辩的一番话，我现在终于懂得该怎么说了。

因为要离别，平日不曾给予过多关注的亲情，此刻历历凸现。

回顾往事，新娘子悲从中来，用哭泣的歌声表达对闺门生活的不舍，对父母恩情的感念。

十月怀胎的辛苦、养护的艰辛，件件往事、点点细节都浸润着父母的深情，做女儿的对父母的感激之情从内心深处溢出…..

试问，娶得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知道感恩的女子，未来的生活怎么会不和美呢？

从此就要履行一个媳妇的职责：

栽秧打谷，

起屋建房，

生儿育女

…..

虽然心里对过往生活充满依恋，任然毫不犹豫的担起这个家的一半！

初为人妇，首先想到的不是未来生活如何锦衣玉食，

而是未来生活中的艰辛。

试问,谁娶了这样一个有责任感的女子，未来的生活怎么能不幸福呢？

时光荏苒，

在我感叹岁月如刀的同时，叔叔和婶婶也从小两口变成了老两口……

在我记忆里，

无论是当初略显辛苦的生活，还是如今的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二老似乎从未大声斥责过彼此，从未红过脸…..

真好！

这样幸福的二老让我不时想起心里都暖暖的。

现在的呈贡，再也看不到新娘哭嫁的习俗了。

是现在的新娘觉得更幸福了么？

是怕泪水花了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么？

还是……或许，

这个答案只有交给时间来作答了。

写在最后：

特收录一段新娘哭嫁歌送与诸君，让我们一起祭奠那些，慢慢淹没在岁月里的风俗民情吧！

天上星多月不明，爹娘为我苦费心，

爹娘恩情说不尽，提起话头言难尽。

一怕我们受饥饿，二怕我们生疾病；

三怕穿戴比人丑，披星戴月费苦心。

四怕我们无文化，送进学堂把书念，

把你女儿养成人，花钱费米恩情深。

一尺五寸把女盘，只差拿来口中衔；

艰苦岁月费时日，挨冻受饿费心肠！

女儿错为菜子命，枉自父母费苦心；

我今离别父母去，内心难过泪淋淋！

为女不得孝双亲，难把父母到终身；

水里点灯灯不明，空来世间枉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