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春天来临，草木发青的时候，我家就会飞来两只小鸟。它们是一对的，就在我家的屋山墙洞儿里坐窝，那儿高得必须搬梯子才能看得到。我曾记得它们在我家住了好多年，年年它们都来，年年又飞离而去，这期间我也渐渐长大。

而今我坐在一处安静的小屋里，满怀甜蜜地在记述这样一些事情。事情总会发生在我的童年，因此我也总是毫不厌倦地抒写童年往事。而我怀念的那两只鸟永远飞在我童年的天空里。

那时，有时是在上午，有时是在下午，我站在树荫下，视线越过矮墙，透过墙外杨树的枝叶，然后飘向其后的蓝天白云，我盼望着，盼望着我的鸟儿从远方飞来。有时我会发现远天里有小黑点在移动，黑点越来越近，近了的时候黑点就变成了我的鸟儿。那两只鸟不同于麻雀和鸽子斑鸠等一般的鸟类，它们很特殊，特殊在它们的头顶上长着翎羽状的冠子。当它们在墙上站立时，它们的羽冠就会舒展而开，犹如孔雀开屏，这是我极喜欢的。有时我在远方的天空里没有发现有任何黑点出现，然而正当我有些失望的时候，我听见头顶上有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循声看去，原来是我的鸟儿飞回来了。它们飞临到屋檐上，灵巧的眼睛左顾右盼，顶上的羽冠一展一合，在我看来它们总是很小心的。在屋檐上停留片刻发现周边一切安静，然后它们才展开翅膀飞入它们的窝巢。我想它们在那一片安静中注意到了我，那个站在屋檐下的小孩子，因为他永远不会对它们造成伤害，所以它们感到安宁的幸福。

很长一段时间我只知道它们叫鸟。关于这个问题我问过我身边的大人们，他们有的说是鹰，因为它身上有鹰的花斑羽毛，有的说它是啄木鸟，因它看起来太像啄木鸟了。可是我觉得他们说的都不正确，首先它不是鹰，鹰的体形比它庞大，且喙是弯钩状的。其次啄木鸟是生活在树洞儿里的，而且啄木鸟的喙是红色而尖长的。它们的名字成了一个谜。人永远都对迷产生兴趣。

有一天，我的妹妹从遥远的姥姥家回来了。那时她也才是四五岁，在阳光温暖的秋天里穿着一身儿绒绒的衣服。突然得到一个妹妹，这不得不令我感到好奇和激动。我的激动表现在我很快便领着这个我尚有些陌生的妹妹去看我的鸟儿们。我指着屋脊上正在打盹儿晒暖儿的鸟儿对妹妹说，看，那就是我的鸟儿。这时站在一旁的父亲高兴地告诉妹妹说，那是你哥哥养的鸟儿。妹妹的眼里充满着好奇，好奇的不只是那两只鸟儿，还有她突然有了一个哥哥。十几年之后，也就在今天，我才从她的文字了看出她那时的好奇。在那之后，我有了一个妹妹，妹妹有了一个哥哥，这样看来世界多么神奇。

妹妹的出现，使我对于鸟的名字的追寻有了新的发现。那是在妹妹读完小学的时候了。有一天妹妹拿着她的课本给我看。课本上画着一只鸟，那鸟完全和我的鸟儿是一模一样的。鸟的旁边标着它的名字，我和妹妹于是都兴奋地知道了原来它们是一种名叫兔子的鸟。虽然这鸟的名字叫兔子让人觉得奇怪，但我和妹妹都接受了这个名字。后来再见到那两只鸟儿的时候，我们就喊它们兔子兔子。许多许多年后，我终于发现我和妹妹都犯了一个错误，妹妹当年让我看的课本上的图画原来是一道连线题，题的要求是将图画中的动物与它们的名字连线起来，而鸟后面的文字是“兔子”，在另一处有一个字“鸟”。原来那鸟儿的名字还是叫鸟儿的。前些日子我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说给我妹妹听，妹妹听后笑起来说，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事？我说，呀，你真记不得了？妹妹说，真记不得了，不过你养的那两只鸟我一直记得的。

小孩子总是会有好奇心的，我也不会例外。那个春天，我和妹妹以及我的父亲母亲都发现我的鸟儿有了幼雏，因为它们在一天当中飞出飞回的次数较以前多了许多，而且每次回巢它们的嘴里都会叼着食物，在它们进入墙洞以后，我们能够听见幼鸟的喳喳声。于是在一天的中午，我求伯父搬了把梯子靠在屋山上，然后我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我往墙洞去瞅，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瞧不见，我将手伸进去，我听见小鸟儿的惊慌的叽喳声。我的手感到了幼鸟的体温。我将一只幼鸟掏了出来，放在手里仔细地看它。小鸟身上只有稀稀的绒毛，它眼睛大大地睁着瞅着我，身子挣扎着用嘴往我的手指缝儿里钻。这时，妹妹突然在下面喊我，哥，你快下来，大鸟飞回来了！果然，我的头顶上两只大鸟在飞来飞去，焦燥地鸣叫着。我真的害怕大鸟会突然飞下来啄到我，我赶忙把小鸟放回到它的窝里，慢慢地爬下梯子。大鸟在我们搬了梯子之后，便焦急地扑扇着翅膀进了墙洞里。这是我唯一一次如此接近鸟儿，我想确实我让它们受到了惊吓。

我的小鸟离开我们家不知道是在哪一年，只是知道一定是某一年的春天。春风来了，柳树绿了的时候小鸟们并未如期飞回，之后的夏季秋季我也未见它们飞回。我想它们一定是搬了新家，在一个新的地方。

如今，我怀念那两只鸟儿，它们曾飞过我的童年。

后记：后来才知道这种鸟叫戴胜鸟。

作者简介：

刘东良，穗谷(笔名)，自由写作者，现居上海。作品见诸《文艺报》、《读者》、《思维与智慧》、《语文报》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