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医课程是我临床课程的第一门，那时候各种基础到临床的交接课程都上完了。但是留下的时间来上西医临床的时间不够，于是中医课程被塞进来了。

因为这门课的要求主要是了解，大家认个脸，不要自家人在街上打架都不知道。

对于人类来说，这第一次永远是值得纪念的，所以我记得很多当时上课的中医老师讲过的例子。另外也是因为这些老师不是随便说说，而是讲得实在，在以后很多看病人的时候都有过实践和应用。

这个阳虚的咳嗽的例子，是一个专门讲感冒这节课的老师给我们举过的例子。感冒，这个词大家都熟悉，但是你很难在现代医学当中找到一个直接对应的名词，很多故事什么时候再讲讲。

因为感冒，老师上课的时候讲到了咳嗽，这是感冒常见的症状。

怎么治疗，中医老师先讲解各种辩证，常见的风寒风热之类的当然没什么特别。

讲到少见的一些，他举了一个咳嗽了几个月的病例。他讲得很生动，我还记得他说话的语调一下子升高，这个病人晚上躺不下，一躺下就咳嗽，咳嗽的痰也是稀的，这是为什么呢，明显就是阳虚。

“阳虚该用什么呢，附子肉桂人参。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没有，这个是什么症状。这也是心衰的表现，心衰肺水肿导致的咳嗽。于是我给他处方了阿托品，阿托品吃了会怎么样，脸色潮红口干，这是什么表现滋补阳虚的表现。”

所以说我一片阿托品就把病人几个星期的咳嗽治好了，老师说到。

当时，作为一个医学生，自然是佩服滔滔，所以记忆深刻。

尽管后来随着知识见长，对老师的处理也有一些不认可和感觉不足的地方，但是多角度的融合不同知识的做法我还是很佩服的。

其实咳嗽的症状是很多疾病都有的一种表现，分布在各种疾病的表现当中。

刚成为了医生的最先几年，还没有现在这么丰富的信息来源。当时经常到一些年长的医生那里借书来看，当时找到了一本书，包着书皮，但是显然已经很多年了，书页也没怎么动过。主人没有太在意，直接说送给我了。

这本书编写的角度，和当时我看过的医学书籍完全不一样，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开宗明义，就指出来咳嗽是人体的一种正常生理反射，咳嗽不了的基本上就快不行了的。

然后指出，咳嗽就是一种反射，你身体里面有很多触发点，这些触发点受到刺激就可能出现咳嗽了。因为触发点其实很多，分布部位也很多，咳嗽的原因其实也很多。虽然主要是肺和气管的问题，但是咽喉的原因也不少，头颈部很多地方都可能导致咳嗽。简单举个栗子，耳朵里其实也有咳嗽的触发点，不信的话可以稍微深入地掏掏耳朵。

第三，治疗咳嗽就是减少触发点起作用。对于一些不可能避免的，比如肿瘤晚期肿瘤一直反复刺激触发点，就需要抑制咳嗽反射了，因为咳嗽多了会把肺给咳破的，也是会死人的。

第四，咳嗽的动作涉及到多个器官，反复慢性咳嗽可能不止会影响到肺，还可以影响到脑导致颅内高压，还有一些人的疝气就是反复咳嗽或者突然的剧烈咳嗽咳出来的。所以我接诊疝气的病人的时候，就要问问有没有反复咳嗽，咳嗽能不能治好，需要根据病人的不同情况选择不同的手术方式，不然这边疝气补好了，一咳嗽又发作，手术就白做了。

这本书看完，回头想想中医老师的例子，觉得不是最佳的方案，但是对于那时候的病人来说这可能是一个最优的选择。

一来当时心衰的治疗没有太多的药物可用，阿托品有一部分增强心肌收缩的作用。二是治疗的目的是止咳，阿托品于胆碱能作用机制，可以减少因为心功能不全导致的气管腺体分泌，减少气管刺激从而减轻咳嗽。

现今阿托品已经很少用到咳嗽的病人身上了，但是胆碱能药物还一直是治疗咳嗽的或者呼吸道疾病的主力。

从今天回望，对于那个老师其实更多的尊敬，是对他作为一个师者认真传授临床思维过程的敬佩。毕竟医生的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需要开阔的视野需要一代代的传承。

如今，我很少专门去接诊咳嗽的病人，但是因为我依然把这些机制记在心底，对于咳嗽的病因分析和初步治疗心里有数。

这两年开展甲状腺专科治疗，看病的时候，病人会因为甲状腺就长在气管的前面，问我会不会因为甲状腺的疾病导致的咳嗽。大多数情况下，我会说不会。

但是有两类病人却是有可能的。其中一类是甲状腺太大了，或者甲状腺的结节太大了，就像是坐飞机经济舱碰到一个大胖子一样，气管会被甲状腺压迫导致咳嗽症状。还有一类病人是甲状腺癌侵犯到气管了，就像是邻居变坏了对你破门而入一样。

第一类的病人如果你没有不舒服的话，可以暂时观察，如果不舒服你就需要叫人帮胖子减减肥了。第二类的话，那就要叫警察了。

现在的超声检查方便，虽然甲状腺癌生长缓慢，但是有些病例还是比较容易侵犯到气管的，这时候会更多在甲状腺癌侵犯到气管之前就建议手术。虽然气管侵犯这种情况，我可以切除受侵犯的那部分气管来解决问题，但是毕竟创伤会大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