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腹下侧烈痛是什么原因(右侧下腹部剧烈疼痛是什么原因)
若风死了。
窗外的阳光一寸寸地爬上来,爬上他渐渐苍白的面颊,他望着我,勉力扯出一个渗满血丝的笑意,去了。
徒留我握着那半截指尖余温,怔怔地失了神。
令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杀手,若风死了。
死在我柳媚儿手上。
从今天起,我将正式取代若风,成为雄戎国当之无愧的第一杀手!
1.
在我远走雄戎国的那些年,我听得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若风。
传闻,他像暗夜里的疾风,迅猛无声地拂过街头巷尾,翌日清晨,那里就会有一两具死状惨异的尸体,惊扰公众视野。
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么多年以来,竟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他的真面目,也从来不知道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说,或许他真的就是一阵风,一阵吹刮自地狱的暗黑之风,风过无声,那不甘离世的人却从此梦断红尘。
也有人说,他是一个善于易面的高手,凭借无人知晓的高超易容术,轻轻松松就可化身成为你我身边的厨子、剃头匠、挑炭翁。。。然后,轻飘飘地取人项上人头,被取走的人还犹在梦中惊诧难醒。
。。。
凡此种种,传言听得多了,我便在心里,像供神一样将他供了起来。
我想,那个人,还真是我们杀手行列的楷模。
作为隐没在黑暗里的杀手,谁不想成为那超脱世间却又令世人噤若寒蝉的存在?像尊幽冷孤高的佛?
可,只有他做到了。
有时候,暗夜万物俱寂,我会忍不住趴在窗前,畅想今夜是不是会有一阵风过,把他带到我的面前。
这样,起码我还有机会和他搏上一搏,说不定,我会超乎世人认知,成为继他之后,另一个无人敢惹的狠角色呢?
可,一切,终归是我多想了。
深陷在荒郊野外,每日守着领主的森严戒律,除了吃饭,就是全力练功,我们已经被百里外的烟火红尘彻底遗忘了。
况且,就算机敏如他,又怎会注意到,在千里之外的胡钦,还有我们这样一小撮人在虎视眈眈呢?
2.
我是在一家破破烂烂的馄饨店,发现那个容貌俊美的少年的。
当时,他身背宽大的斗笠,正打算侧身从一个正在低头吃馄饨的小儿身边走过。
刚出锅的馄饨,很烫;饿极了的小儿,很急。
而小儿对面的女子,似乎在为自己的糟心事烦恼,完全没有预料到,将一碗滚烫的汤食,
单独放置在小儿身前有多么危险。
我想,那个男子在路过小儿身边之时,应是想伸手帮他扶一扶即将推挤到桌沿的汤碗的。
可,饥不择食的小儿,误以为他要抢走自己的饭碗,下意识弃了筷子就往碗沿抓去。
碗,是被抓到了,不过,与此同时,满满的一碗馄饨,也连汤带馅一并泼洒在他单薄的衣衫上。
初秋时节,秋老虎依旧烤得人皮肤开裂的漠北地界,为抵御炎热,人人皆着单衣薄片,更遑论调皮贪玩的黄口小儿了。
“哇”的一声爆哭,瞬间响彻在本就闭塞闷热的破烂小店,随着小儿凄厉惨叫,勉强拼凑在一起的几块门板似乎随时要摇摇坠落下来。
坐在小儿对面的女子,几乎瞬间回神,对上小儿凄楚嚎叫的面庞,女子不是惊慌失措地赶快上前,反而一把拉开正在帮小儿扒拉衣上汤水的男子,不由分说扬手一个巴掌,就要朝男子面上扇去,却被男子一个回手牢牢定在原地。
女子似乎认定,男子是害得自己娃儿泼汤烫伤的凶手,纵然手上不能动弹,嘴上脚下却没含糊,一面大骂男人出门不长眼睛,连她娃儿吃碗汤食都要碰掉,一面趁机上蹿下跳,意欲踢中男子身体要害。
面对女子歇斯底里的反扑,男子并未多废一言,只是伸出另一手,掀开小娃已然被浸透的衣衫,那里,娇嫩的肌肤肉眼可见地泛红一片。
这点伤,对我们大人来说,拿凉水冲上几冲,也便完事。可,偏偏被烫的是个皮薄肉嫩的小娃娃,如果不及时处理,小娃娃少不得几天破皮苦要吃。
顾不上那女人不要命地胡扯乱吆喝,男子自顾从胸前掏出一包药粉。
看样子,他是想单手给那小娃娃上药,毕竟,另一手还牢牢钳制着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女人。
我主动走了过来。
目光碰触之际,一股无声的风骤然从四周旋起。我第一次看清他晶亮的眼睛,如草原捕食猛禽的鹰隼,又似暗夜亟待扑向猎物的凶兽。
心头凛冽之意铺天盖地。
但,好在他没拒绝,看着我仔仔细细将药粉均匀洒在小儿烫伤处,又帮小儿擦掉满头满脸的汗水、泪水鼻涕,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些许缓和下来,似乎是微笑的模样。
直到此时,不明所以的小孩母亲才悻悻地搂过小儿,用恶狠狠的目光,逼视着他为他们重新点了五碗热气腾腾的大馄饨。
那是他这个恶人必须给的赔礼!
小儿的母亲,边擦着小儿额头的汗,边毫不留情地递上恨恨目光。
3.
路上,我问他。
为什么不辩解?明明不是他碰掉的那碗馄饨,明明他也是好意。因为就算他不出手,那碗被小儿扒拉到桌沿半边悬空的馄饨,也终会掉落泼洒到他自己身上。
烈日之下,他笑了笑。
确切地说,只是嘴角挑起一个若隐若现的弧度,有自嘲,有讥诮。
好像发现,我居然是这么单纯的一个傻姑娘。
世间事,不是你解释了,别人就会相信,那取决于他们心中的利益计算。
再说,我为什么需要别人的信任呢?
他说这话时,秋日焚风正穿漠而过,萧萧沙石劈头盖脸打来,于苍茫天地掀起无限悲凉。
我仰头觑了觑他。
飞沙走石之间,他幽深的眸子,若一汪深不见底的冷潭,瞬间将人拖入冰雪渗骨的极寒洞窖。
起码,那个孩子是信你的。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着前方起起伏伏没有尽头的沙丘,想起孩子那双黑葡萄般纯净仰慕的眼眸。
那,恐怕我要让他失望了。他的声音低缓而沉闷,莫名地让人有些心慌。
我回首四望,周边并没有他人行踪。
实在猜不透,那个仅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孩童会怎样地失望呢?
沙漠的夜晚,来得迅疾,等我们脚步生风赶至绿洲旅店。
整个广袤的沙地已完全漆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且寒意削人。
一路上因为和他说话,嘴巴里裹进了很多碎石沙砾,所以,甫踏入旅店大门,我就着急忙慌和他挥手告别,扭头冲进自己的洗漱客房。
这是一家规模相对不小的绿洲歇脚地,围绕绿洲中心的清泉而建,上下二层,每层各有十间上好独立客房,客人可在房内自行吊取清泉之水饮用洗漱。
对风沙里摸爬滚打而来的客人而言,有清泉煮酒、清水洗身,这里简直就是梦中的人间天堂,而天堂里是不需要过多睡眠的。
是以,入夜很深了,我还依稀听到隔壁房里男人吃酒猜拳的吵嚷之音。
我以为,经过多日来的疲累,这倒头一觉怎么说也要睡到日上三竿。
可,有人存心扰我清梦。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还未射进窗棂,我就已被门外震耳欲聋的喧嚣吵醒。
隔壁房里,那个嗓门最大的男人死了。
被人用一枚细细的竹篾割断脖颈而亡,死不瞑目的头颅旁,一张小儿扬眉浅笑的画像,在殷红的粘稠血液里,格外触目惊心。
4.
凡是让姐姐不得安眠的人,都要死!
清晨尚且冷冽的空气里,在我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下,他双手抱胸,闲闲地抿了抿嘴角。
对的,昨天路上,相谈到欢处,我们莫名其妙认了姐弟。
因我大他三月,故以长姐自居,他虽然举止老道,但终究是个容颜美丽的小小少年,所以,我成了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存在。
但,我却不信,他会为了我这个昨日才相认的姐姐大开杀戒。
那张画像,纵然被浓稠的鲜血淹没,其上摩挲日久产生的折纹依然清晰可见。
他一定是处心积虑。
处心积虑接近那对贫寒窘迫的小儿母子,又将小儿画像带至将死之人眼前,给他最后的绝望。
只是,我不明白,他何苦如此?
那小儿母子,本与他无冤无仇,他既打定主意行刺那流落沙漠的雄戎叛将,又何须到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子身前一转?
即使,传闻中说他一向做活精细,善于伪装乔面潜入死者生前场所,于无声无息中送死者上路,但混入那人所在军营,扮作赌酒行令的兵丁士卒岂不是更容易神不知鬼不觉?
还有,人既已死,为何要留下证据明显的小儿照片?难道他不担心我会举报?不担心有人会藉此顺藤摸瓜追到他头上?
我只是觉得给他看过之后,那张画像就不干净了,他的血太浓烈,喷洒到画像上了。
他给的理由简明扼要,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自觉抖了抖身体。
姐姐莫怕,他伸手将我冰凉的指尖握在掌心,弟弟就算杀遍天下人,也绝不会动姐姐一根指头。
也决不许别人动姐姐一根毫发!
迎着终于到来的万丈霞光,他修长的眼睫就像温软的羽毛拂过无垠的湖面,万千绮丽。
5.
旅店刺杀成功后,我在沙漠边沿搭了一处简易居所。
里面放上了我和他最常用的物什:他时常不离身的宽大斗笠,还有我经常不离口的纤细柳叶。
我甚至不遗余力从沙漠深处移栽了一株沙柳过来,想着屋里的柳叶总会枯萎,总有来不及摘取新鲜枝叶的时候。
难得的几个他不在的日子,我偷偷去了一趟当初的那家馄饨店,希望能再次看到那个两眼乌溜溜的可怜孺孩。
我想,不知道自己千辛万苦寻觅的亲人已然离世,也许是一件幸事。
可拂落眼前黄沙,再立足那家馄饨店时,馄饨店的店主竟然正在拆卸那几块已然千疮百孔的门板。
沙漠生意实在难做,他还是决定去往繁华富庶的中原,凭借多年不辞辛苦练就的手艺,在中原挣一处养老之所应不是难事。
想着要奔赴的光明未来,胡子拉碴的店主抑制不住眉角眼梢的笑意。听我向他打听那日吃馄饨的母子,他不禁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对母子啊,你别看女的嚣张让人生恨,可说来,他们也是可怜人呢。丈夫无故在朝遭人陷害,不得不逃难沙漠,余下母子二人一边艰难讨生,一边探听丈夫下落,这好不容易听说丈夫在绿洲旅店,正要全家团圆,结果,丈夫又被仇家突然杀害了。
这下哦,母子俩,彻底没着落喽。。。
店主一边叹息,一边摆摆手,自去收拾他不多的行李,连我追问他母子俩最后去了哪里都不再理会。
也是,就算告诉我又能怎样呢?沙漠那么大,我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有功夫去照料苦命的母子二人呢?
我决定还是回家守着他。
近来,他越来越粘我了,像失散的小狼紧紧粘耗在母狼身边。
明明我只是去不远处的沟坎处,释放下体内多余的废水,他也要不放心地跟在我身后,生怕谁趁我们不注意,偷袭我;
闲暇时,我习惯去旷野搜寻几株裹腹的野菜,他也要不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编织他手上永远不会缺失的竹篾。
偶尔,我想去市集给他买几瓶下菜的烧酒,他亦要如猎狗般将周围一切闻嗅个透彻。。。
我曾给他开玩笑,如此形影不离地守护我,是不是怕我有一天会杀了他?
他目似星辰,望得郑重:“你是我今生今世要守护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为什么呢,我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过客,虽然冠有姐姐的名义,却终归不是亲姐弟?
因为,整个冷冰冰的刺杀生涯,只有你主动看出我的窘迫,并站了出来。
他说的是那日馄饨店,当他一手攥着疯婆子,一手掏出药粉时,我的主动走来。
那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我相信,就算不是我,也一定会有别人站出来。
不会的,这么多年,只有你,也只有你。
从我阿姐去世的那刻起,这个世界就再也没人给我一丁点好意。
他盯着住所外,那株孤零零的细小沙柳,眼底氤氲出我看不懂的情绪。
6.
我曾经不止一次,暗自揣测过“天下第一杀手”若风的出身背景。
我想他这样宛如夜风潇洒来去的男子,一定有着孤绝冷冽的不屑,不屑这世间一切繁华纷扰,所以他才能在接到任务的时候,将一切毫不留情地抹去。
可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是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狼。
每个夜朗星稀的晚间,他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倚在窗前看深邃的夜空。他说,你知道吗?我只有在冰冷的星子那里,才能获得一些慰藉。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间,每次当我试图向这个世间投去一些怜悯,向那些将要被我杀死的人多些共情,其结果总是失败的。
就像,就像那个绿洲里的叛将,我本来想设身处地,体会一下如果他死了,会对他的妻子孩子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可你看,他们根本不值得。
我想起那天,他伸手想帮孩子扶住即将跌落的碗,想起那张牙舞爪的妇人不但未说一句感谢的话,反而恶狠狠让他赔了五大碗。
他不在乎那五大碗,也不在乎那碗洒落的馄饨,他在乎的只是一丝理解、善念。可庸俗的世人,连这一点都不愿意给。
他只能像个孤狼,一边渴望人世的烟火温暖,一边游离在世俗之外。
那样的人,活该失去!
也许,他们本是无心?我张了张嘴,试图劝服。
那他们的命,也死于无心,公平!他再度抱肩,目光如刀。
我拈了拈指尖的细长柳叶,折成好看的形状,送到嘴边。
清越的柳音响起,夜幕之下,他在我的吹奏中缓缓入眠。
我知道他为什么,唯独对我不设防。
因为,我像极了他稀薄记忆中的姐姐,那个忍饥受冻将最后一口吃食留给他,然后以一曲柳音将他带入香甜梦乡的姐姐。
7.
霞光倏然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刹那,我兀自如沙漠里怆然挺立的沙柳,一动不动守候在他的床前。
简陋的居所四周,风声猎猎,听到柳音召唤的同门已然齐聚。
而他依然,像一个陷入甜甜梦乡的少年,眼睫轻颤,唇角微抿,安详得像是我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鹿。
柳叶般犀利的刀锋,渐渐划进他的皮肤深处,他却还像个不愿意醒来的孩子,执着地沉迷于梦境的片刻美好。
我纤细的手指,不觉停下来,想去摸一摸他骤然蹙起的眉头。
是梦醒了吗?遇到手持长箭的猎人了吗?
手指捱到眉心的那刻,他黑如曜石的眼眸倏然张开,炯炯如炬,逼视进我眼底深处。
电光火石间,我的左手如蛇出洞,穿入他毫不设防的右腹。
而他的竹篾,在距离我一寸之处,哀哀跌落。
他的手,一直都放在我身前一寸之处,如果他想,根本就不会给我左手出招的机会。
毕竟,我训练的终究是右手。
为什么?我直视他双目,身体传来阵阵痛楚,插在他右腹的刀像是插在我身上那般疼痛。
因为,我说过,这一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也包括我。
他淡淡地笑着,眼睫有一滴泪,悄无声息流下。
世人皆将我视为恶魔,只是听名就觉闻风丧胆,唯有你,也只有你,在面对我凛然目光时,毫不迟疑地向我走来。
你就像我的姐姐那般温柔美好,我。。。怎么舍得向你出手呢?
他深深地望我一眼,本就嫩如白光的脸颊,更加苍白,可他的眼睛分明在微笑。
我活了二十年。。。被人排斥了十五年。。。。还好,死的时候,有姐姐陪着。。。
姐姐,你能抱抱我吗?。。。我冷。。。
他翕动的唇角,已经越来越发不出声音,攥在我掌心的手指,也已渐渐冰凉。
可我不能,门外,还有几双犀利的眼睛在盯着我们,如果我不能利落送他上路,自然会有别人替补上来。
从一开始,我们不过就是为围剿他而生的暗杀团队,他从世人那里希冀不来的温暖,在我这里,不过是早就给他设好的一处陷阱。
太阳一点点爬升上来,窗外的热浪,一股高过一股,扑在他僵硬苍凉的脸颊。我走过去,将那双温柔浅笑的眸子,缓缓抹上。
从今天起,我将成为继若风之后,雄戎国又一个无人能敌的存在。
我的名字叫“风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