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多了嘴巴感觉苦是什么原因(说话多了嘴苦怎么回事)说话多了嘴巴感觉苦是什么原因(说话多了嘴苦怎么回事)
1
我记不清那天具体的日子了，只记得是个闷热的午后，我兴高采烈地跑回家。
因为妈妈说是去出差，但是一两个月都没有回来。
我迫切地想要见到她，直到我开门见她躺在沙发上，脸色蜡黄蜡黄的，我爸爸小心地照顾着她。
气氛有些尴尬，她只看了我一眼道：「回来了呀？」
而后他们都没说话，我甚至还在疑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直到听到我爸爸说：「等生下来就好了！」
我怀疑我的耳朵听错了，一种极其不安的情绪萦绕着我，可我却没有勇气问。
直到吃饭的时候，我爸爸突然道：「小栀，想不想要个弟弟？」
我问为什么是弟弟，不能是妹妹呢？
就这么一句话，从来没有打过我的爸爸，第一次打了我一耳光：「你能不能说点好的？触霉头好玩吗？读那么多书还学不会说话吗？」
一个人怎么会变化那么大？我只记得小时候他叹息过好多次，可惜我不是个男孩。我还记得从前我妈妈给我提过，我刚出生的时候，爸爸的一个朋友还嘲笑他断后了，没想到我爸爸后面对我竟然这么好。
在此之前，我一直都觉得他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甚至我从前觉得爸爸比妈妈对我好。
我喜欢吃枇杷和草莓，冬天的草莓价格高的时候比肉还贵，但是爸爸每次都会咬咬牙给我买，他说我闺女想吃，就这点愿望我都还不能满足吗？
他会把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私房钱分我一些做零花钱。
很小的时候还会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将我举得特别高。
可他现在也会因为这样一句话，用像看仇人一样的眼光看着我，狠狠地打我一巴掌。
我小时候知道他想要儿子，可是我不知道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哪怕有一点机会他都想要儿子。我挨了他一巴掌，我妈妈只是看了看我，然后下意识地避开我的眼光。
她现在在意的只是她的肚子，她的肚子慢慢隆起。
而我是在她已经怀孕好几个月才知道的。
那年我正读高二，由住宿变为走读，每天中午都要骑着电瓶车回家给我妈妈做营养餐。
因为年纪大，她的妊娠反应很严重，还得了糖尿病。
她情绪很不稳定，经常哭，晚上和我一起睡，本来她之前是和爸爸睡的，由于她半夜上厕所次数太多了。
我爸白天还要上班，经常为这个事和我妈吵架说她矫情。又不是没有生过，这次反应这么大干嘛？说她就是故意的，为了折腾他。
我妈妈在面对我爸时，就像一个哑巴，他说她的时候，她只会低着头。甚至和别的家庭不一样，我们家的钱都是我爸爸在管，她什么都听他的，哪怕人到中年也要拼命为他高龄产子。
我爸骂了很久，骂到最后把我也扯了进来，他说我和妈两个都太自私，就知道巴着他吸血。
他说他一个人工作养一家人，可却没有人体谅过他。可我妈妈之前也是有工作的，他们两个挣得差不多的，是为了给他生他梦寐以求的儿子，她才不能去工作的。
吸血？我没想到这两个字会从我的爸爸嘴巴里出来，原来他一直觉得我在吸他血。我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我平时那些很会说的词，在面对他时，一个词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确实从前待我很好，我和我妈一起变成了鹌鹑。
看我两个都低着头让他骂，他终于平静了下来，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了。
结果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他突然「语重心长」地对我道：「小栀，你已经这么大了，也该帮爸爸分担一些了，你妈妈怀着你弟弟，你该多照顾照顾她。以后你妈妈就挨着你睡行吧？」
我每天上课要上到晚上十点，自从转为走读后，我每天都感觉时间不够，我妈妈要是再和我睡，我心里有几分恐慌。
晚上回家时，我妈不安地坐在我房间里。她好像白天又哭了，也有可能是孕期反应，脸都肿起了，她原本是双眼皮现在都已经肿得看不出来了。
「小栀，我会不会影响到你呀？你白天还要上学。」
她说话的时候，我正在用精油给她揉腿，她的腿肿得有点吓人，用手指按会凹陷下去，我竭力地忍住我的那些坏情绪，我清醒地知道我和她争吵没有什么用，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而我怎么想更不重要。
所以我没有回答她，这样的话没有意义。他们这样突然决定要生二胎，还说是给我做伴。
我需要一个比我小十多岁的伙伴吗？在要求我每天回家做饭时，我还没说什么，我爸就一阵输出，他说养我这么大，家里一点忙都不愿意帮吗。
然后我选择了妥协，每天累到上课都很困，我就不停地掐自己的胳膊。
林琛算得上是我的青梅竹马，他大我一岁半，比我高一级，在我读住校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吃饭，我选择走读后，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放月假，他和我一起回家，无意间看到我手上的掐痕，脸色极其难看地问我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我只和他说我是太困了，他听完沉默了一下给我说道：「周栀，如果你自己不懂得拒绝，谁也帮不了你。」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我确实暂时做不到，只得对他道：「我睡一下，到站了以后你和我说哈。」
他什么都没再说了，只是提醒我到站后，晚上给我买了一瓶提神的清凉油，和辅助睡眠的药。
晚上和妈妈睡觉以后，我休息的时间更少了。
妈妈经常失眠，我有时候迷迷糊糊的都能听到她的哭声。
我忙开灯爬起来看她，她赶紧用手抹掉泪花。
我不知道说什么，双方都沉默着。
她再也崩不住了，一个劲儿地擦眼泪，极力忍住哭声——她怕吵醒隔壁的爸爸。
其实我们家还有一间客房，但是妈妈月份越大，她就越害怕。
她时常一个人坐着哭，问我，万一要是她高龄生孩子，出事了怎么办？
而且她还有三高，她真的很害怕。
为了孩子健康，她之前的药好多都不敢吃了，感冒了也硬扛，不敢吃药。
爸爸总是叫她忍忍，她的脚肿得现在只能穿拖鞋了，晚上经常让我给她揉。我真的太累了，有时候揉着揉着就睡着了，然后又会被她弄醒，她看起来很是暴躁，她问我是不是嫌弃她。
我抬眼看着她，满身疲惫，她紧紧将我抱住哭道：「小栀，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总是要花很多时间来安抚她，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问她，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再生一个？
这样的对话我们每周要进行好多次，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好像一夕之间就全都变了，人的想法和感情都是那么容易变的吗？
一年以前，他们的注意力还全都是我，要我专注学习，妈妈每周还会看我的成绩排名，我们学校是市里最好的中学，每周都会考试。
可是现在她已经几个月都没问我的成绩了。
她每次都和我说道：「那还不是为了给你生一个伴，不然你以后回娘家都没有人。」
我很想说出口，那你们两个不算是人吗？但是想到她的眼泪，我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骑着车，眼泪止不住地流，我只能不断说服自己，没关系的，他们也为我付出了很多，我应该要报答的。
没关系的，等妈妈把她想要的儿子生下来以后就好了。
白天还好，晚上下完晚自习已经十点了。
我家离学校有六公里，我哪怕骑电瓶车也需要二十分钟左右。
（有删减）
我和爸妈说了这个事，我妈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我，但是她最终也只是低下头沉默。我爸放了碗筷道：「你自己自重点，就不会出事了，女孩子要爱好。」
我本来很饿的，想赶紧吃完去上学，但却突然一口都吃不下了。
我有了解过重男轻女的家庭，如果一开始我家就是这样，其实我应该不会每天都受其困扰。但是生活一朝巨变，我总感觉仿佛是做梦一样。
周考的成绩出来，我的排名下滑了五十多名，甚至跌出了百名榜。
我爸妈都不关心，我告诉他们除了挨骂以外什么用都没有。
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有什么感想，学习那么紧张非要改成走读。
她不知道我的情况，我编理由骗她道：「是我身体不好，妈妈想要照顾我，才走读的。」
我不想看到别人怜悯的目光，所以我选择撒谎。
她一脸不可救药地看我，然后叹息道：「高中怎么能不吃苦呢？现在不吃苦以后要吃更大的苦呀！」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低下头。
她看我油盐不进，就让我走了。
我走到大公示栏下，看着自己的名字，一种无能为力感油然而生。
我想着以前，哪怕我下滑几名，他们都会很紧张，而现在哪怕我没考上，他们都不会太在意吧。
有几分想哭，可是是在学校，我不想让人看见，强忍住泪意。
林琛不知道何时站在我身后，他极其平静地道：「你觉得自己很可怜吗？」
我有些错愕，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他却继续直视着我道：「你觉得自己可怜，所以给自己定位了这样的身份，放纵你自己就这样堕落下去。这终归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都不在意，别人怎么会在意？」
自从我走读回去照顾我妈后，我和林琛见面的时间倒是越来越少了。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我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因为突变这件事，他比我更先经历过。
林琛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妈妈和自己的初恋走了，据说那个初恋很有钱，是从美国回来的。
开的车子比我家的房子都还贵。
他妈妈走的时候，林琛问我「钱是不是很重要？」
其实林琛家条件还可以，反正至少比我家好，我爸还在骑摩托车的时候，他们就有小汽车了。
可是他妈妈还是走了，她说她是去追求爱情，林琛说她就是舍不得荣华富贵。
他爸爸在他妈妈走了不到半年又新娶了一个妻子，林琛的后妈也带了个小男孩，没多久他们一家三口就搬去省会城市生活了。
美其名曰锻炼林琛的独立性，只每月给他生活费。
自此以后，林琛越来越沉默，他外婆倒是说要来照顾他，被他拒绝了。
我知道他不想再和他妈妈扯上一点关系。
虽然从此没人管他了，但是林琛的学习成绩却从来没从榜单第一掉下来过，他们那一届说，老二月月换，第一从不变。
林琛的话很少，更别说心事了。只有两年前那个新年，他爸爸和他后妈回后妈的老家过年，留他一个人在家里。
他妈妈托人给他送了几双 a 家新出的运动鞋，那个时候男孩子们以拥有一双这样的鞋子为荣，可林琛却看都不看一眼，原路退回。
我去叫他到我家一起吃年夜饭，还有一个无儿无女一个人生活的春婆婆。林琛却突然眼神落寞地看着我道：「小栀，如果我一个人待我还可以接受，但是去看到别人团圆，我应该会难过吧！」
后来晚上我偷溜出去找他，我带了好多烟花，都是我攒钱买的，有特别多仙女棒，还有一个叫铁树银花的烟花，有点贵，但是可以燃放很久，而且烟花有好几种颜色。
我们在江边，穿着厚厚的棉袄，我戴着一个橘黄色的帽子，点燃了好多仙女棒，分给他然后转圈圈道：「林琛，咱们也算半个家人吧？那我来陪你团圆？」
仙女棒在他手上有些浪费，他就跟根木头一样立在那儿，不过他倒是笑了起来。
而我却乐极生悲，我的小黄帽子被根着了。
那是我最喜欢的帽子，我狼狈地把帽子摘下，好不容易把火扑灭。
林琛却笑得肚子都疼了，他说：「周小栀，你真的太搞笑了，玩仙女棒都能把帽子点着，要是没帽子你是不是会把头发点燃呀？」
我有些生气，但是想着他最近闷着不说话的样子，我还是没有和他对着干。
故作大方道：「虽然我特别喜欢这顶帽子，可是如果今天它让我的家人开心的话，那它是发挥了最大的价值。」
我的话音刚落，林琛拿出了一个礼品袋道：「新年快乐！我的半个家人。」
啊！还有礼物，我这个穷鬼，买完烟花后就一贫如洗了。
我极不好意思地接了他的礼物，一顶红色的帽子。
我直接拿出来戴上了，然后向他保证道：「你的礼物等我拿了压岁钱给你补哈！」
「不用了，我已经收到了！」
2
我如今听着林琛这些话，没有回答他，我知道我不该被影响，我也很嫌弃我自己。
我每天都要不断地给自己打气，我很怕这股气哪天就没了。
晚上我依旧骑着车回家，却突然发现背后好像有人跟着。我越骑越快。感觉像开飞车一样。
直到被一根树枝挂倒，我才感觉我的心跳已经要炸了。
我从包里拿出水果dao，对着后面跟上的车子。
是两个男生，我不认识他们。举着dao大喊：「不要过来！」
一边想把我的坨坨机摸出来报警，这部手机除了打电话，发短信、听歌什么都不能干。
不知何时，林琛却突然出现，他将电瓶车停在我面前，然后下车朝我伸手。
其中一个男生忙道：「别误会，我们是十八班的，看你一个人回家，想着送送你，抱歉吓到你了。」
「送人不需要打招呼的吗？」林琛有些怒意对着他们说道。
我妈还在家等我，我不想再纠缠下去，扯了扯他的袖子，然后对着那两个男生道：「那谢谢你们了，我要回家了，有人送我了。」
两个男生听我这么说，也骑着自己的车走了。
「谁说我要送你了？」林琛似乎气还没消。
「哦！」我扶起车子，骑上去后道，「那我先回家了，今天的事谢谢啦！」
手臂火辣辣地疼，我很快到了家。我妈妈躺在沙发上，听到我开门的声音道：「你还知道回来呀？」
我没回应她，径直走到厨房给她做晚餐，她晚上容易饿，又有糖尿病，只能吃一些廋肉和蔬菜，我们家还有一本食谱，我大多按照这个给她做饭。
我快速给她做了一份青豆炒虾仁，一个紫菜蛋花汤。
她突然看到了我的手，问我怎么了，我说不小心摔了。
她念叨着：「你怎么不知道小心点！」
她说了一大堆，我有些不耐烦道：「我不会去看医生，不会花钱的，你别担心。」
「周栀，你在说什么话？」她情绪有些激动地质问我。
我想起我前几天找她要补课费的时候她说：「周栀，你还是要懂事点，以后你弟弟花钱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你还是多为爸爸妈妈想想嘛。」
而现在我受伤了，她也是在埋怨我惹事，我如果读住校会受伤吗？
这样想着，我下意识地直接说了出来。
这话像炸药，我妈直接站了起来：「周栀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在埋怨我吗？我生了你养了你，难道还有错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哭了起来，越哭越大声。
然后脸色难看地捂着胸口，我去扶她，她直接推开我道：「你不是嫌弃我吗？让我死了算了，死了你爸爸给你再娶一个，你就满意了。」
我们的动静太大了，吵醒了我爸，他从房间出来。
盯着我的眼神像是盯着仇人一样，什么都没问，直接给了我一脚。
我知道他最近工作不是很顺利，家里每天都是低气压。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踹我一脚。
我被他踹得撞到柜子上，看见他好像都已经准备好骂我了，却突然停下了。
我恍惚间感觉太阳穴那里湿漉漉的，一摸，手上都是血。
「爸爸你竟然动手打我？」我似乎不太能接受他对我动手，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
可是他现在竟然像对待仇人一样狠狠地踹我？
不知道是眼泪还是血，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对我妈说：「你以前就是太娇惯她了，该让她吃些苦头。」
我妈想过来扶我，我没给她机会，冲出了房间。
刚跑下楼，我却不敢出小区，我想起回来时的事。
我不敢去赌，我坐在楼梯上，无处可去。
林琛却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拿药，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样子，骗他说已经处理了。
我把头靠在栏杆上，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我爸现在如此讨厌我，那他们为什么要生下我，那么想要男孩子，为什么等到现在才生？又不是我拦着他生，他恨我干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里是声控灯，我有些害怕，灯一熄灭，我就赶紧跺脚。
「周栀，你真的说谎越来越厉害了！」他朝我走近，看到我额头的血。
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只是沉声问我道：「他们打你了？」
我本来是可以克制住情绪的，可是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后，我就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林琛什么都没有说，他安静地站在一旁等我哭完。
直到那些剧烈的情绪都宣泄出来，他才将我拉起来说带我去包扎，我挣扎开说道：「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好吗？」
「周栀，如果闹情绪可以解决问题，那这个世上就没有难题了。明天你还要上课，也许你还要回家做饭，你今晚待在这里除了给你自己造成更大损失外，并没有什么用处。」
「周栀，明天还要继续，已经要面对很多麻烦了，不要再给自己造成麻烦了！」
他好像越来越理智了，我被他说服，去包扎了伤口。
等我要回家时，他却突然拦住我道：「一味的妥协，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可他们是我的爸妈！」我有些无力地道。
「人总是会变的，我爸妈以前感情也很好呀！」路灯打在他身上，他的脸上有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晚上我去了春婆婆家住，春婆婆一辈子都没有结婚。最开始她很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
是我和林琛有次发现她好像好几天都没出门，然后壮起胆子去看她，
才发现她病倒了，林琛去叫人，我陪着她。
她问我不怕她吗？我老实地回答「怕，但是更怕你病倒了」。
她不说话，别扭地不看我。
我再次鼓起勇气道：「要是春婆婆肯多笑笑，我就一点都不怕你了。」
「你不怕我，我有什么好处呢？」
「我不怕你，就可以陪你一起玩了呀，我还可以给你带好吃的。」
她被我逗笑，笑着笑着却咳嗽得更大声了。
我吓得连忙给她拍背。
后来春婆婆好了，我和林琛也经常去陪她玩。
夏天的时候，她会把红豆煮得烂烂的，然后将它碾得很细腻，冻在她的老冰柜里。再拿切西瓜的刀子，一层一层地给我们刮在碗里。
她还会腌梅子，夏天的时候会煮很好喝的酸梅汤。水缸里放一个西瓜，再配上酸梅汤和红豆沙，我关于夏天的所有记忆都是这些。
春婆婆给我整理了房间道：「你不要怕！婆婆这儿还有你的家。」
我第二天直接去的学校，中午也没回去给我妈妈做饭。
晚上继续去的春婆婆家。
（有删减）
「周栀，你翅膀硬了吗？」他眼睛都有些红，第一次变得那么陌生。
我忍住想哭的冲动道：「不是我翅膀硬了，是爸爸变了，以前爸爸也从来不会动不动就打我。」
春婆婆冲了出来，挡在我身前，和我爸爸交涉着。
最后我爸承诺不会再打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天需要我的爸爸承诺他不打我。
春婆婆让我中午不要回去做饭，太累了，她来做。
她已经六十多岁了，我不想让给她添麻烦。
她却道：「孩子，我以前只是以为你回家吃饭，不知道是这样的，对不起，是婆婆没有帮到你。」
我还想说什么，她却握住我的手道：「人总是会遇到难的时候，不要拒绝别人的帮助，不然你看我孤身一人怎么活到这么大岁数的，我们小栀是要考大学给我看的。」
我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明明我妈每天和我闹我都没哭的，可是春婆婆突然安慰我，我却下意识地想哭。
我还没有哭出来，她却比我先哭了，她浑浊的眼睛里涌出大滴大滴的眼泪，有一些砸到了我的手上，我再也忍不住扑在她怀里。
无声地留着泪，她揉着我的肩念叨着：「我的小栀怎么这么难啊！我的小栀不该过这样的生活啊！
「小栀，会好的，等熬过这几年就好了！
「小栀，你还有婆婆，婆婆还在的，婆婆会帮你的。你别怕！
「没事的，会过去的，很快就会过去的。」
而林琛自从那天晚上以后，也改成走读了。
我之前特别怕那条回家幽暗的小巷子，每次路过的时候都会很紧张地飞骑。
越是紧张就越容易摔跤，林琛知道后和我说：「周栀，别怕！我在你后面。」
他还说：「周栀，别怕！我一直在的。」
有了春婆婆的帮忙，我轻松了很多，学习上也发了狠，林琛的笔记我都挨着研究了。
我妈妈不睡觉的时候，我就开灯在旁边看书陪她，她最开始嘴里会念叨对不起我，我实在没办法告诉她，想帮我的话，我看书的时候她要小声一点。
我每天做饭洗衣扫地时，脑子里都是习题和单词。
终于我的成绩再次爬上了百名榜。
暑假的一个清晨，我妈妈上厕所的时候，摔了一跤，我在厕所找到她的时候，她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我看到了羊水和血水混合着，满地都是。
我试图去扶起她，我哪怕只是轻轻地动她一下，她都疼得满头大汗。
她紧紧地拽着我，哭着道：「小栀，我要是出事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呀！
「小栀你答应我，小栀，我要是出事了你弟弟可怎么办？」
看着她那样的眼神，我只有握着她的手反复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小栀求求你答应我好吗？」
我的手上都是她的血，我有些震惊，她的血仿佛像一个打开的水龙头，转眼间地上就是一大摊。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一种巨大的恐惧将我笼罩，我强撑着镇定叫了 120。
我妈已经疼得大口大口地喘气了，她断断续续地叫我的名字：「小栀子！小栀！」
「小栀，我求你了！」说到最后，她的眼泪已经开始滚落，我知道她的意思，只是握着她的手道：「是你自己要生这个孩子的，你要坚持住，你要是没了，我……」
我下意识地想说，我怎么办？
但还是改口道：「没妈妈的小孩最惨了，你要坚持住，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她不说话，只盯着我，像是一种执念，我看着越来越多的血，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我无法想象她没了的样子，但是我更知道她此时想要什么，我哭着道：「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她终于放下了心，她的脸色已经疼得发白，手却紧紧地抓着我，继续道：「小栀，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不要怪妈妈好吗？」
我可能曾经埋怨过她，但是现在我更怕失去她。
很快 120 到了，我爸爸在省外出差。
送到医院的时候，我妈妈大出血。
我爸爸走的时候就给我留了一万块，不够。
给我爸打电话，可他只是很焦灼地说，他马上回来。
我让他想办法给我打钱，他说他在车上，让我等他想想办法。我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对着电话吼道：「想办法？等你想办法，人都不行了！你就那么想要儿子吗？你不知道她那么大岁数了吗？高龄产妇多危险你不不知道吗？
「为什么明明都都预产期了，你还要出去？你就不能负责点吗？
「你为什么是这样子的爸爸？」
我没有听他说什么，挂了电话。撑着镇定给一个一个亲戚打电话，可是我们家搬到县里后，很多亲戚都接触得很少，就算他们要过来，也赶不及。
我吓得有些发抖，林琛按住我的肩膀道：「周栀，你别怕！我在的。」
然后林琛给他爸爸打了电话，要钱，他理由还没说出口，就被挂了电话。
然后林琛动了他妈妈给他留的卡。
我妈妈在医生的多次抢救下，终于平安生下了那个他们期盼了一辈子的弟弟。
很快林琛的爸爸就知道他用了他妈妈的钱的事，在我们回小区的时候，当着很多人，
我亲眼看见他爸爸直接把他踹在地上骂他是白眼狼，我扑过去给他挡住了第二脚。
林琛原本没什么表情，看见我挨了一脚后，快速将我扶起，然后站起来看着他爸道：「够了吗？」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感受，我是最知道他有多不想和他妈妈扯上关系的，我是知道他的自尊有多强的。
可是现在因为我家，他一直在乎的东西就这样荡然无存。
17 岁那年，我欠了林琛两条命。
3
林琛高考后去读了 S 大学，是全省最好的大学。
离开那天，我去车站送他，他只说了一句话：「周栀，我在 S 大等你，不要让我失望。」
考 S 大？我可以吗？那一刻是很想的，我欠他太多了，只有和他在同一个地方，我才有可能报答。
我妈妈生了小孩后，好不容易出了月子，她心情更烦躁，又想扔给我，这次我没有妥协。
我直白地和她谈判，我谈到了她和我爸爸的年纪和收入，未来是否有能力养这个孩子。
如果把我拖下水，只能我们几个一起沉沦。
只有我过得好，我才能帮她。
她愣了良久，看着我道：「小栀你变了！」
我变了吗？我变得太晚了，以至于我让一个人做了他最不想做的事帮我。
（有删减）
直到晚自习一结束，就有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找到我，说是我小区对面小区的，林琛拜托他们和我一起回家。
没有想到，平时说话都很简短的人，竟然也可以这么细心。
我之前看到过一句话，朋友是自己选择的家人，可以遇见林琛是我的幸运。
我将所有精力都用在学习上，班主任还夸我迷途知返，一时间我成了高三学生的榜样。
我将 S 大的照片，贴在我的床头。
我爸妈看到后，笑我痴心妄想，我没说话，任由他们说着。
我想去那儿，特别想。
当一个人特别想要一样东西的时候，那整个世界都会听到她的祷告。
好像我十八年的学习天赋都爆发了，我真的一次比一次考得好。
高考完，林琛给我发消息，「考上了，就请你吃饭。」
「没考上就不请吗？」
「没考上有什么资格吃。」
可能注定我要吃那顿饭，我考上了，我拿着通知书去见林琛。
我们见面的地方是一家海鲜馆，他说这儿的冰淇淋挺好吃的，我问他不是不吃甜的吗？他没回我。
我第一次用了我妈的化妆品化了妆，穿了小高跟，还有一条我留到今天穿的裙子。
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我妈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忙道：「之前都没怎么打扮过嘛，现在我长大了，总该学学的。」
「我们的小栀长大了！」她抱着我弟弟笑眯眯地道。
突然的温情令我有些害怕，毕竟自从那次谈话后，我和他们相处就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甚至有一个本子专门记着我花了他们多少钱，暑假一开始我就去打暑假工了，我是跟着同学去的工厂。
是手机零件装订，一小时十七块，每天上十二小时，一月休四天，我再加点班，一月能拿六千左右，一个暑假下来能挣一万多。
我爸妈看到我不会花他们钱读书，对我态度也和蔼了很多。
我将一周一天的休息攒了起来，我怕我看起来太可怜，想和林琛见面时气色好点。
为了这次见面，我大概准备了两个月。
当我忐忑地走进店里时，我看见了他在靠窗口坐着。
然后他旁边坐了一个女生。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小丑。他们应该在看到我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我后悔我为什么不提前了解，我后悔穿成这样，我更后悔我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所谓期待。
女生穿着一身蓝色百褶裙，长长的头发披着，她冲着我笑道：「小妹妹，我听阿琛说起过你好多次。」
他们的手在桌子下面十指相扣着，我尴尬地笑着。
一顿饭吃得我食不知味，透过窗户我突然发现热气让我的妆容都花了，我忙遮住脸。
林琛瞧见了，伸手想给我擦花掉的眼妆。
在他的手一伸过来我就躲开了，我本来都没事的，但是他下意识的关心举动却让我顿时很想哭。
他没告诉我，今天有其他人；他更没告诉我，这个人还是他新交的女朋友。
可他为什么有了女朋友还不知道和我避嫌？
可他凭什么和我说啊？我不过是一个给他添了无数麻烦的邻居罢了！
我跑着进了洗手间，第一次穿高跟鞋，洗手间地太滑。我直接摔到在清洁工没打扫干净的积水里。
我穿着白色的裙子，裙子沾上积水。
林琛的女朋友也走了进来，她穿着一双米色的高跟鞋，步伐走得优雅又很稳，弯腰朝我伸手道：「小妹妹，有没有摔到哪里？」
远处的林琛穿着一件白衬衫，他们看起来好相配。
我赶紧站起来，只想逃出去。
我低头弯腰给他们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得先回去了！」
然后就快速走出了店，刚出店门，脚就崴了。
林琛追了出来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很近！我很快就到家，谢谢招待！」我不敢再看他。
林琛却不听我的，执意过来扶我，我的裙子上弄了很多污水，沾了一些在他的袖子上。
我将他推开，声音从我的嗓子哽咽出来，但是这次我忍住了哭。
「林琛，给我留点面子吧！我打车回去。」
我躲开他们，快速上车回了家。
坐在出租车上，就那么哭了出来，可能是因为太丢脸了吧。
晚上林琛给我发消息，问我怎么了。
我本来不想回的，但是想了想，我没有资格去闹这种情绪，他又不欠我的。
我编辑回道：「没事，我就是在大庭广众下摔倒，有点难堪！你和你女朋友玩得开心哈！」
林琛给我打了几个问号过来，是他一贯的风格，我这次没再回他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当晚居然没有回省会，在小区昏黄的路灯下，他拦住我将我抵在墙上。
「周栀，我怎么得罪你了吗？」
我不敢看他的眼神，他低头迫使着我和他对视，我慌张地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最近太累了。」
他伸手想揉我的头，我快速地躲开，却还是被他困在双手之间，他半开玩笑道：「周栀，你不可以喜欢我哦！」
我的心有一刻冰凉，我意识到中午的见面，我被人全部看穿，比摔跤更狼狈的是我所有的小心思都暴露了，我的脸面一丁点都没有了。
我强撑着镇定道：「林琛，我们不过半年没见，你怎么变得这么自恋了？」
他没说话，松开了我，只给我留下了一个背影。
我的脸有些湿，这才发现我哭了，确定是他转身才哭出来的，我有些庆幸。
4
工厂是在我家附近的，所以我还是住在家里。
自从那次和林琛见面后，他就经常让我帮他做一些表，统计一些数据，有时候还要做 PPT。他说给我开工资，我没要他的。
我之前没做过，第一次做的，被林琛狠狠说了一顿，他说就算不想帮他也不至于做这么水吧。
那个时候我刚刚下班，已经累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似乎听出了我的疲惫，又继续教训我道；「周栀，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做廉价劳动力。」
我沉默地听着，最终吐出一句：「可我现在的劳动力就是很廉价呀！」
「那也不是，至少帮我，你能得到锻炼，我也会给你开工资的。」
他叫我开电脑，在电话那边指导着我做 PPT，我想问他，既然你自己会，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指导我。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至少我现在还有帮他的价值。
我妈看着我每天熬夜，然后又去上班。
最后忍不住问我道；「是不是不要命了？」
「如果可以不要，我也不想要的，你知道吗？」我最终甩出这样一句话，她愣在当场，一个字都没回我。
然后第二天，我就下班回家，从楼梯滚了下去。
简单去小诊所包扎后，我就继续上着班。
这次厂里的领班都看不过去了，劝我回家休息几天，可我舍不得那几百块，固执地继续上着班。
我爸晚上吃饭，看着我艰难进食的样子道：「周栀，你最近在发什么疯？好不容易把你养大，难道你把自己搞死了，让我们白养你吗？」
他怕我生病，怕我死掉，就像怕他买的基金股票亏掉一样。
我尽力平复着情绪，我想起我拿到通知书的时候，我妈笑着笑着就哭了，我问她哭什么。
她说：「你都考上 S 大了，以后肯定有出息，可是我为了怀你弟弟生那么多病，以后肯定没你爸爸活得长，你爸比我要享多少福呀？」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我活着的意义是为了报答他们，我不能过早生病，过早死去，不然所有人的投资都会血亏。
5
暑假很快结束，我就要去念大学了。春婆婆给我准备了很多吃的，还有新衣服，冬天的衣服都给我准备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最后抱了抱她道：「等我几年，我就有钱了！」
她眼睛有些红，道：「傻孩子！你还小，想什么挣钱呢？先好好读书。」
到 C 市后，林琛开着车来接我的。
不出意外，她的副驾驶坐着那个女生，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尤然。她笑眯眯地冲我打招呼，她有着一头浓密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头，琥珀色的眼睛冲着人笑的时候像坐在海边看太阳划入海平面，橘黄色的黄昏下，她是最温柔的海风。
而林琛望着她的眼神，也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林琛将我的行李放进后备厢，我坐在后座，将车窗打开。她连忙关心地问我，「妹妹是不是晕车了，我有晕车贴，还有陈皮糖。」
说着就给我递了过来，我连忙道：「谢谢！」
伸手去接的时候，她就直接把晕车贴贴在了我的手腕上，她的手白皙细腻，像丝绸一样，软软的。
一颗陈皮糖顺势落入了我的手里，我尝了尝很甜，和他们目前的状态一般。
到了学校后，我才知道林琛给我交了学费，他说是我暑假的劳动报酬，连寝室费都给我交了，饭卡里还给我充了钱。
我告诉他我有钱，想把钱给他。
他直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手道：「周栀，什么意思？咱们一起长大，难道我还能占你便宜？」
我的卡支出去，林琛不接。
尤然按住我的手，气愤地对林琛道：「林琛，你简直是毫无良心的资本家，小栀暑假还在打暑假工，你还给她安排那么多活。」
林琛第一次脸上有了羞愧的神色，他低头对我道：「是我做得不好，今晚去大吃一顿，我请客。」
吃完饭，我不想做他们的电灯泡赶紧溜了。
S 大不愧是百年老校，树木都特别高大，尤其是榕树，郁郁葱葱的，我望着头顶枝繁叶茂的大树，对自己道：「除了去帮林琛以外，绝不能喜欢上他。」
林琛除了自己带团队做项目以外，在校外还开了一家日料店和一家火锅店。
他开始把很多事都交给我打理，我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整个大一、大二几乎没有社交。
他们都笑话我是林琛的私人秘书。
尤然给我提了好几次，让我不要太辛苦。我告诉她，林琛给了我钱的。
直到有一次，本来学校里就有各种作业要完成，要修好多学分，林琛那儿的事又特别多。
下暴雨的晚上，我还在盘火锅店的账目。
回宿舍的时候没有打到车，淋雨后，直接发了高烧。
已经夜里十二点，林琛还给我发消息让我给他做 PPT。
怕吵醒室友，我用手机熬夜给他做了。
第二天早上，烧到嗓子都发不出声音，室友请假送我去的医院。
回学校的时候，她说：「小栀我再也不羡慕你挣钱了，林琛简直把你当老驴使。」
尤然知道后，约我见了面。
我们走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一人捧着一杯奶茶。
她替我把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道：「小栀，我们这个年纪不是挣钱的时候，你也有你自己的青春的，你不要惯坏林琛了。」
我想着她应该是误会了，连忙道：「我除了和林琛处理工作上的事，再没有其他接触了，我们只是一起长大，他从前帮过我，不信你可以看我和他的聊天记录。」说着我打开手机举在她面前。
她愣了愣，没说话，只是突然抱住了我道：「傻姑娘！」
而后的日子我更加注意了，女生更懂女生，我严格地让自己做一个标准的打工人。
除了工作，什么都不会和林琛聊。
林琛最开始还不适应，还问我怎么了，我只和他说太忙了。
为此他还给我找了一个助理，有点好笑，我还在读大学就有助理了。
但是确实太累了，我读到大二的时候，他就有三家火锅店、两家日料店了。
学校的项目大赛，他还拿了第一，我也是团队的一员。
因为这个比赛，我的学分都凑了好多，也算因祸得福。
我赚的钱给了爸妈一部分生活费，剩下的大多自己存着。
看着银行卡的数值，我很有安全感。
我默默地帮林琛处理着杂事，做一个称职的打工人。
然而，尤然还是和他分手了。
我知道消息再见林琛时，他却好像没有失恋一样，自顾地工作。
我看着他坐在电脑前处理他的工作，试探着问他：「听说你和尤然分手了？」
「嗯！」
「为什么？」
他停下工作，问我：「你好像很好奇？」
「就太突然了嘛！」我有些尴尬地不敢和他对视。
他终于停下了工作，起身给我倒了一个咖啡，道：「没有为什么，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的，今天会喜欢 A，明天也许就喜欢 B，后天也可能谁都不喜欢。」
这样的话我听得十分意外，但是一想到说话的人是林琛，突然又觉得有几分合理了。
林琛看我呆呆的样子再次道：「所以，小栀，男女之间的感情最不稳固，除了工作不会背叛你，什么都是易变的。」
我合理怀疑他是为了继续压榨我的劳动力，因为他给我的工作量几乎翻了一倍。
林琛也有过失控的时候，他和他继父的儿子赵宇对上了，生意上经常有摩擦。
我见过那个男生，是个比林琛还偏执的人。
他曾经装作合作方约我见面，是在林琛家的日料店。
（有删减）
林琛刚好来这家店查看，听到了我的呼救，他将赵宇拉开，然后一拳又一拳地打着他，赵宇的鼻血都被他打了出来。
我看林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才连忙拉住他。
为了安抚我，下午他陪我一起吃饭，很快他妈妈的电话打了进来，林琛开着免提，他妈妈第一句就是「我已经给了你钱了，你还想怎么样？我怎么对不起你了？你就见不得我稍微过得好一点吗？你是来讨债的吗？」林琛平静地听着，安静地吃着饭。
然后她妈妈开始爆发，各种辱骂、诅咒的词，一句一句地甩过来，我见过他妈妈的。
我无法想象，一个看起来那么优雅的人，会这样辱骂、诅咒自己的亲生儿子。
而且明明是赵宇先和林琛对着干，是他先找上林琛的。
林琛只是沉默地听着，等他妈妈好像骂累了停下来，他才道：「骂完了吗？那我就挂了！」
然后她妈妈说了最后一句话：「我真的好后悔生了你。」
就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神里的落寞，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晚上他在酒吧喝醉了，将我抱住道：「小栀，还好我还有你。」
在长大以后，我们的第一个拥抱，我充满着忐忑，可是脑子里都是他和尤然在一起的样子。
那此刻这个拥抱算什么？
我用力将他推开，他差点摔在地上，我又赶紧将他扶起来，他自嘲地笑着对我道：「怎么了？周栀？你也不要我了？」
我想他是不是因为失恋，之前难过但是一直都在假装。
我和尤然的见面有些尴尬，她的宿舍楼就在我宿舍对面，我们不见到反而不正常了。
她给我买了一杯奶茶，我还是问了他们分手的原因。
她只一句话：「太累了！」
我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着。
她却继续道：「小栀，你很喜欢他吧？可以喜欢一个人到那种程度吗？喜欢到付出那么多，甚至可以看着他和别人交往？」
她那样望着我，语气还是那么的温柔。
我的心被这样一句话扰乱，我抬眼看着她缓缓道：「我欠他很大的人情，在知道你以后，从未逾界。
「如果是因为我，那大可不必，我可以不和他见面。」我再次补充道。
她却突然笑了，伸手将我的脸揉了揉道：「周栀，你也不过二十岁左右，怎么和四十岁一样。我和他分手和你没关系，就是太累了，林琛看起来很好，但是靠近了真的很累。
「而且林琛估计也没有那么喜欢我，他只是不能接受我先说分手罢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得到答案以后，神思恍惚地回了宿舍。
但是想到林琛还一个人待在他的房子里，终究不忍心，给他点了一份海鲜粥。
我窝在宿舍做作业的时候，林琛给我发消息道：「我不想吃外卖。」
我知道他的潜台词就是让我去给他做饭。
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但是我想起那些他陪我回家的日子，到底还是拿了把雨伞出去。
我有他家的密码，开门后，只见他缩在沙发上，没什么生气。
看到我以后，他才道：「周栀，你点的外卖越来越难吃了。」
我有些无奈，去给他煮了饭。
他坐起来喝着粥，叹了一句：「还好有你！」
林琛很快就恢复了打鸡血的样子，在学校里什么都争第一。
只是现在偶尔他会找我散步，晚饭大多我们一起吃，有时候走着走着他突然道：「好像回到小时候一样。」
我们相视一笑，都没有说话。
快回学校的时候过马路，有一辆车经过，他突然将我拉到身后。
然后手就没有松开过，他一直握着我的手腕，他的手心很热。
我在想，是我多想了吗？我已经想多了很多次了，我不能再自作多情了。
我试着想把手从他手心挣扎出，他却握得更紧了。
然而走到学校的时候，看到他们团队的人，他就那样松开了我的手。
那一刻我明白了，我永远心存幻想，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凌虐我最后的尊严。
从那以后，我用了很多理由拒绝和他见面，我只处理他交给我的工作。
林琛分手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他一米八三的身高，气质清冷，事业也做得可以。
追他的人也很多，其中有一个长得特别美艳的小姐姐追得特别执着，各种爱心餐送着，我都已经见了好几次，我问林琛怎么想，他只是很平淡地说道：「有空了，倒是可以试试。」
我看着他无所谓的神情，那一刻极度厌恶我自己，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我总是要自作多情，我总是想不该我想的事。
第三季度的业绩很好，林琛请大家吃饭，那个女生也来了，饭后大家一起去唱歌，她说她叫两个朋友来，
我有些震惊，居然和我们一个高中。
其中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冲着我笑道：「好有缘分，周栀同学。」
我有些茫然，因为确实没印象。
他解释道：「抱歉！高二下晚自习那个晚上是真的想送你的。」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个时候不知道林琛女朋友给他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那个男生继续和我聊着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秦深。
好像有些印象，我们同一级的，他成绩很好。
我经常在周一的早会上听到他的名字，每次念到秦深，大家都会偷笑道：「果然情深的人就是考得好呀！」
秦深忙前忙后地给我递饮料和零食，不知道谁放了一首「钟无艳」，我听到那句
「其实我想间中崩溃脆弱如恋人
谁在你两臂中低得不需要身份
无奈被你识穿这个念头得到好处的你
明示不想失去绝世好友」
愣在当场，秦深拿出手机加我微信，我甚至有些失神。
在他的提醒下，我才把好友加上。林琛却突然走过来，将我拉走。
秦深过来阻止，我被他们两个拉扯着。林琛的新女朋友忙调节气氛道：「怎么了？我想着小栀也是单身嘛，就说叫两个朋友来，大家交交朋友嘛。」
「林琛，松手！我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了！」
我说完就拉着秦深一起走了，我不想再独自面对林琛。
6
他原来是骑摩托车来的，他问我：「小栀，要去兜风吗？不开心的话就扔给风，风会把所有的烦恼吹走的。」
他带着我骑了很久，晚风徐徐，摩托车开得很快，我看着夜色下的灯火，心情好了很多。
而我的电话不停地响着，我知道是林琛打过来的。
我没有接，在秦深将车停下时，我很快关了手机。
秦深在兜风完后，很绅士地送我回了宿舍。
林琛站在宿舍门口，走过来就想给秦深一拳，我挡在秦深面前，那一拳终究没有打下来。他固执地站在那儿望着我，我给秦深道谢，让他先回去。
林琛站在我对面，他的眼睛里是我从没看过的神色，仿佛我做了天大的坏事伤害到了他。
我只觉得万分疲惫，叹气道：「林琛，我有交朋友的权利！」
「小栀！」我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来，第一次这样温柔缱绻。
「对了！林琛，还没祝你找到新的女朋友！……」我话还没说完，他急忙打断我道：「我没和他在一起！」
我看着他慌忙解释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好笑。
我还记得当时尤然也说过要给我介绍对象，那时候他一句话都没说，而现在他的反应却这么大。
我仔细想着我不该再逃避了，于是克制着情绪道：「林琛，不要把感情当儿戏，我真的有些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下。」
我回到宿舍，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没有课，我就一直睡着，直到中午，我想出去吃点东西。
打开手机才看到秦深给我发了几条消息，先是早上问我想吃什么，他给我送。接着快到中午，又问我醒了没有，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我想了想，同意了。我在大学因为之前一直在忙，朋友少得可怜，有人陪吃午饭也好。
一下楼就看见林琛，他站在我宿舍楼不远处，看起来有些狼狈。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和他打招呼。
他却将我一把拉入怀中，而秦深就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我不想再继续这样了，这样很没有意思。
用力地推开林琛道：「林琛，认识这么多年，我希望你至少能做到尊重我。」
说完我就和秦深一起去吃饭了，在学校的食堂，他兴奋地说：「小栀，你知道吗？知道你读 S 大的时候，我简直高兴疯了！」
「你从前认识我？」我有些好奇。
「认识呀！每次你抱着一大堆政治作业路过走廊时，我都能看到你。」
「你还喜欢校门口第二家的双皮奶，几乎每个夏天都去喝，我很早以前就想认识你了！」
我有些惊讶，却听他继续道：「但是高二那个晚上，我搞砸了所有事，抱歉不是想吓到你的。」
他说了很多，聊了很多从前。
一个字没有提喜欢，但是每一句我都感受到了。我竟然被人这样喜欢过。
我看着他的神色，是那样的生动。
如果再早一点就好了，再早一点，我可能还有这方面的念头，但是我目前的状态很不好，没有开启一段感情的想法。
而且我和林琛这种局面，也不适合拉另一个人下水。
我仔细想着怎么才能不伤害到他，他却比我先做出反应道：「小栀，不要因为我喜欢而觉得有负担，很感谢你让我弥补了从前的遗憾，至少说出口了。」
我们都就此打住了话题，只当个朋友接触。
而林琛却突然状态大变，他开始关心我的生活，白天出去还会给我准备防晒霜，会给我撑太阳伞。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解释道：「女孩子晒伤了不好。」
我觉得有些不自在，尽量减少和他的接触，每次在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又快速打断他。
直到有天加班，忽然发现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我正想偷偷溜走。
他突然道：「周栀，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我有些愣住，这话竟然从他嘴里说了出来，我脑子里想起他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有空试一试！」
他现在有空了，想要试我了吗？
或许我的表情有些难看，他看着我的样子，皱着眉头道：「怎么了？我就让你那么嫌弃吗？」
我嫌弃？他总是先发制人。
我不想做他试一试的人，鼓起勇气看着他道：「算了吧！」
说完，我就像个逃兵一样跑了。
林琛追了出来，他捏着我的胳膊，力度大得甚至让我有些疼。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总有拒绝的权利。」我其实想问他喜欢我吗？但是我问不出来，我怕我再次自取其辱。
「你喜欢上那小子了？就见一面就喜欢上了？」他的脸色阴沉着吓人。
「和他没关系。」我抬头看着他，最后缓慢道，「我很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林琛终于松开了我，但是他执着地送我回去，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落寞的神色。
我刚到宿舍就收到我妈妈的消息，她问我，有没有好好上班，有没有挣钱，然后给我说了一大堆家里哪里要花钱。
因为我爸爸在我大二的时候，一个人跑去了西藏，他说他要去挣钱，可是却了无音讯，我们家里除了那套房子什么都没有。
从那以后，我每个月都会固定给我妈打一千五到两千的生活费，我不敢停下来，生活一直在催着我。
而我妈也是从那以后，每天都在给我打电话或者发消息，她总是给我说，哪个哪个亲戚的孩子毕业挣了多少钱，问我有没有听老板的话。
我没有告诉她林琛的事，只告诉她我在一边上学一边工作，给她的钱是工资。
从那以后她就像一个监工一样，没事就问我，「你有上班吗？你发工资了吗？你什么时候发工资呀？小栀我只有你了呀！」
我的状态也不好，不知道是不是从前累狠了，我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有时候经常睁着眼睛到天亮，凌晨五点四十左右，鸟儿会开始鸣叫，我以前一直以为是都市里鸟儿少，所以都听不到什么鸟叫。
当我开始这样一夜一夜失眠后，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在凌晨集体欢歌的。
我每天听到鸟叫声，就知道快要天亮了，然后望着天花板，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知道我又浪费了一天，我依旧会神思恍惚，依旧这样循环往复，我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林琛经常给我宿舍的人送吃的，大家就经常起哄。
我不太喜欢别人拿林琛给我开玩笑，想着手里的积蓄，
我就搬出去住了，租了个套一，还养了一只金毛，我养它是个意外，在我搬家的第一天，他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脏兮兮地一直跟着我，我看它可怜把我的午饭分了给它，然后它就赖着我了。
我带它去检查后，发现它除了耳朵有些发炎，身体都挺健康，就将它养了下来，给它取名嘟嘟。
我还在阳台上养了很多花，买的第一天，我想我要好好照顾它们，然后一周过去，花全都死了。
我躺在阳台的摇椅上，原本是闷热的夏天，我能感受到身体那种难受的热意，可是又仿佛有另一个我在冷眼旁观这一切。
金毛一直拿身体撞着我的腿，我试着用手安抚它。
我连发出指令离开椅子，回到有空调的房间都做不到了。
可令我难过的不是我的失控，而是我又浪费了可以好好休息的一天。我不能停下来，我需要钱，很多钱。
和林琛待的这两三年虽然很累，但是我至少挣到钱了。可是自从最近尴尬的事发生后，为了维护我那可怜的尊严，我已经把和他有关的工作都交接了，自己在外面找了实习。
从明天开始，我又要投入到这样熬油一样的生活中。
我的手机不停地响着，我妈妈一直在问我：「小栀，你有上班的对吧？你有好好上班的对吧？你弟弟花钱的地方好多啊！」
有一天早上，她给我发了大段大段的语音，她说：「小栀呀！你的钱要捏着点呀！我们家条件你是知道的，妈妈也是没有办法了呀！妈妈真的想起来焦心得很……」
后面的我听不下去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打在屏幕上。
我在手机上反反复复地打字，反反复复地删除，最后只打出一句话：「对我好一点好吗？不要再逼我了，如果我不在这个世上，你以后靠谁呀？」
我的话一发出去，效果很好，她收敛了很多。
她还给我道歉：「小栀，我不是逼你，我读书少的，不是故意的，你别想不开呀！小栀，我只有你了！」
电话铃声不停地响着，不知道响了多久，它终于停了。
我继续这样沉默地坐着，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我为这样的自己烦躁无奈，我在这个下午试了很多次想要离开这张椅子，但是我没办法做到，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住在十一楼，视野很好，我甚至能看到城市外的雪山。
我想起一句诗：「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我如今看到了第一句的风光，我安慰自己。没关系的，等情绪过去，情绪就像龙卷风，等它的能量耗尽，我总会好的。
等太阳彻底下山后，所有的路灯都亮了起来，我甚至闻到了小区里有人做饭的味道。
我终于平息下来，离开了阳台，倦怠地躺在了床上。
打开手机，妈妈给我打了整整十八个电话，甚至打到了我闺蜜那儿，我闺蜜也给我打了几个电话，问我怎么了，我只告诉她我手机关机了，在睡觉。
她却突然道：「周栀，我求你了！有什么一定要和我说好吗？」
我缓了很久才打出一个「好」字。
接着给我妈回了一个电话，电话一接通，她就痛哭了起来。「小栀，我做梦梦到你出事了，我快要吓死了。」
「没事的，我买了保险，受益人是你的，就算我出事，也没什么关系的。」我极其疲惫地和她说着。
「小栀，我怎么可能想这个钱呀！小栀，你别吓我了好吗？我还想着你以后找个如意郎君，结婚生子呢……」
「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让我好好休息下可以吗？」我祈求着。
「好，那你不要太累了，我可以和你弟弟少花一些的。」
电话终于结束，连起身去洗漱都要花掉我很多力气。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狗狗爬了上来，它不停地用头拱着我。
我将它抱在怀里，眼泪大滴大滴地掉，我本以为会继续失眠，可是我听着它的呼吸声竟然渐渐睡着了。
我每天唯一出门的动力就是要去完成课业，我不能让我当年的努力付之一炬。剩下的就是挣钱，然后干完所有事情后冲回我的小窝里，还好家里还有一只狗狗等我，我的状态好了一些。
直到林琛快毕业了，他问我毕业典礼能不能去，仔细想想，这世上目前我们除了彼此，亲密的人少之又少，我还是答应了。
我给他买了一束花，他拎着一个包，让我先给他拿会儿。
他说他去处理点事，过了一会儿给我发消息让我给他在包里找一个文件。
然后我看到了那张重度躁郁症确诊病例。
我装作没看到，眼泪却有些忍不住，我想我能做什么呢？我已经快要失去所有力气了。
林琛朝我走来，他努力冲我挤出了一个笑。
然后接过我手里的花和包，语气温柔似水：「肚子饿了吗？我们等会去吃点东西呢？」
他微微弯折腰，低着头，脸上耐心十足。
旁边的人打量着我们，林琛的外形很出众，我听到林琛的哥们儿打趣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林琛没回应他，伸手想要握我的手，我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晚上和他吃了一顿晚饭，吃的是泰国菜，他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盛汤。
我如坐针毡，不知所措。他几次开口想说什么都没有说。
吃完饭后，我下意识地想走。他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一辆双人自行车问我要不要骑车消消食。
他自顾地说着：「你从前做事特别慢又啰嗦，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我不等你了，可是我每一次都被你打败了。
「你以前还特别喜欢吃凉的，怎么都拦不住！」
……
他说了好多好多，我坐在他的后座上，默默地听着。直到他说：「我从前一直觉得所谓爱情是最不靠谱的东西，大家分道扬镳不过太正常的事，我不想让我最在意的人有这样的风险，可是当我发觉你可能成为别人的爱人时，我才知道我一直在逃避。」
我松开了扯住他衣服的手，他停顿了下：「小栀？」
他喊了几声，我都没有回应他。
直到他将自行车停下，我们相对而站。
他朝我走进，想伸手抱我，我下意识地退开。
他紧紧地盯着我：「小栀，不要丢下我！
「小栀可以救救我吗？」
他突然将我一把拉入怀中，将头埋在我的颈间，直到我的皮肤上有湿漉漉的感觉，我才知道他哭了。
「我感受到你可能这次真的不要我了，我是个混蛋，我不好。
「小栀，对不起，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低头看见他手臂上的划痕，他先是藏了藏，后又坦然道：「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在意！」说这话时，他自嘲地笑了笑。
「林琛从前不是这样的。」
「那只不过我太自负，以为你一直都会在。」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的脑子里转了很多东西，有一些是从前那些相伴的日子。
可慢慢地竟然都是我的狼狈，我和他一起出差，本来我在他车上，临时他将我放下来，他刚走不久，就下起好大的雨。
我抱着一大堆文件躲雨，高跟鞋断了，我摔在积水里。
文件也被弄脏了好多，我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他在学校的工作室，他正在和尤然打闹。
他先是看了看我摔得狼狈的样子，让我去换衣服，但是在看到弄脏的文件后马上吐槽道：「我去，你都多大了做事还这么不小心！」
委屈吗？当然是的，可是那个时候我反复提醒我自己，凭什么觉得委屈？你是人家的什么人吗？人家凭什么要体谅你？
可是他今天让我明白了，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一直知道我喜欢他。
我的喜欢竟然这么廉价？可我又确实是欠了他的恩情，我连指责他都做不到。
7
我曾经那么奋力想要追随的人，也是现在最让我觉得疲惫。
从前我觉得他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他待我是不一样的，人总是自作多情，人总是自以为是，人也总是自我幻想。
我实在没办法强迫我自己去接受他，我做了逃兵。
我欠他的，能不能缓一缓，总有别的机会来偿还。
我装作忘了这一切的样子，没有回应林琛，继续麻木地过着从前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深夜，林琛给我发消息，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小栀，可以救救我吗？」
那时候，我正站在阳台，我甚至羡慕着那些什么都不管，直接走了的人。
不像我，站在这儿，脑子里想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绝不能从这儿跳下去，第二天会吓到人。
还会影响到租给我房子的小姐姐，以后她的房子就不好租了，人不能这么自私。
而我看到林琛的短信实在不知道怎么回，最后回他道：「你吃药了吗？没事的，睡一觉就过去了。」
（有删减）
等我赶到医院，他已经洗完胃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他戴着呼吸机，用口型道：「对不起！」
我坐在他旁边，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看到了手腕处的划痕，用手摸了摸。
眼泪就那样流出，他曾经是我最亲密的人。
我像回到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再提，只每天去医院照顾他，反倒是让我有了点事情做。
我给他煮点海鲜粥，他已经可以坐起来了，我坐在他旁边，我伸手抱了抱他，然后在我准备松开他的时候，他用力地将我圈住。
「小栀，我真的以为我失去你了，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我们像两个溺水的人一样，互相依赖着彼此。
我曾经也很怕没有他，可是这几年让我明白，他不是我的。
我能有的只有我自己。
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承诺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我能做的不过尽力陪伴他。
他一改平时对我高冷的样子，让我喂他。
我立在那儿不说话，他只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道：「小栀，我是病人！」
我还是没说话，只叹了口气。
他最终无奈道：「算了！你给我吧！」
这次住院他整个人都变了很多，我知道他是想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时不时地给我说，肩膀疼啊！肚子疼，胳膊疼，反正我一到医院，他就哪儿哪儿都疼。
有天晚上，我在他旁边做着报表，他突然道：「小栀，我养得起你的，你家里也行，不用那么累的。」
我没理他，他紧接着，给我塞了一张银行卡：「密码是我们两个的生日。」
我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他却脸都红了几分道：「我吞完就后悔的，之前那么辛苦挣的钱，都没交给你。」
我将卡塞在他的枕头下道：「我有存钱，够花，你那么辛苦挣的钱，正是要自己好好享受了。」
他的脸色顿时难看得很，再不理我。
后面两天也不吃饭，见我来了，侧过身子背对着我道：「咱俩无亲无故，你没必要这样，到时候影响你找如意郎君。」
我没说话，放下蔬菜粥，去和医生沟通他什么时候出院的事。
等再回到病房，就见他坐起来四处张望着。
见到我后，别扭着道：「你不是丢下我了吗？回来干什么？」
「吃点东西吧！」
「不吃，饿死了！免得给你添麻烦！」他赌气道。
我端起粥，吹了吹，递到他嘴边，他眼睛亮了下，小心翼翼地吃着。
吃完，我去放碗，他突然从背后抱着我道：「小栀，我真的错了，不要不要我。」
8
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总之我和林琛在一起了。
我们每天一起遛狗，一起跑步，双方的状态倒是都好了很多，他会在晚上抱着我说：「小栀，我就说了，我们是最适合对方的。」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但是我直到做了他女朋友后，才明白尤然说的累是什么意思。
我终于见识到了他的占有欲，我的微信、QQ 等所有的社交软件他都要看，异性朋友更是连招呼都不和我打一声就直接删了。
甚至于我在知乎匿名回答了一个帖子，他都给我挖了出来，和我大吵大闹。
那个帖子是和不爱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我刚刚刷到，看了蛮多，然后也去问了下？怎么算爱呢？爱不爱有那么明显吗？
他笃定我回答那个就是不喜欢他，他说了很多，还扯到当初秦深的事情。
我知道异性朋友被删，也是秦深来问我为什么删他才知道的。
我拿尤然和他后来的女朋友反击他，他直接吼我道：「所以你就是记恨我这些来报复我对吧？」
我觉得他实在不可理喻，晚上他又突然抱着我，给我道歉，还把手机给我，让我也删他的异性朋友。
我想起小时候，林琛很孤僻，没有什么朋友。最开始，我去找他玩，他都不怎么爱理我。
直到快过年的前一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小区里都被铺满了，南方的小孩没怎么看过雪，全都出去疯玩。
我也不例外，我玩了一会儿，想着去找林琛一起玩。
就看到他只穿了一件黑夹克外套，被两个男生推倒在地上，也不言不语。
我冲过去，和那两个男生打了起来，我把他们的脸都抓花了，我自己的手也被其中一个男生咬破了，我疼得哇哇大哭。
本来安静的林琛看到了，却像一只发狂的豹子一样冲过来，撞向咬我的那个男生。
直到大人将我们拉开。
我还是哭得很凶，林琛耐着性子问我：「很疼吗？小胖栀子花？」
因为我妈妈从前爱在阳台上种很多栀子花，每天夏天栀子花都开得白白的一片，她拿线穿成一串串的，经常挂几朵在我胸前的扣子上，我也经常去给林琛送，放在他的书桌上，献宝一样地问他：「香吗？我最喜欢栀子花了？小林哥哥以后你的书房里全是它的味道。」
林琛每次都皱眉道：「到处都是它的味道！」看起来很嫌弃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没有拒绝。
我很高兴地说，这样我们两个的味道就是一样的，我们这叫香味相投，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我原本在小区里还有其他小伙伴，可是他不喜欢我和他们玩。
他说：「你不是有其他朋友了吗？你还找我干嘛？」
我就这样，慢慢身边的朋友变成了林琛一个。
我再想起他直接删我好友的事，越发觉得心烦。可他见我不接他的手机，他倒是生气了。
「周栀，你就当真一点都不在乎我吗？」他收回了手。
也不再抱我了，转过了身子，背对着我。我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是很相信你！我不认为你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他没有说话，直到我快睡着后才抱着我道：「哪怕你是骗我的，我也开心。」
我毕业的时候，林琛给我求婚了。
999 朵香槟玫瑰，红玫瑰的花瓣，从客厅一直铺到房间，嘟嘟叼着戒指。
我应该是很感动的，可我想到他为了让我留在他的身边，将我好不容易面试过的三个 offer 给我拒了。
我和他争执，他却说，和他在一起，之前也能挣钱啊！
我不想掺和进他的公司，首先劳动报酬很难分清，其次无论在外面还是在家里我们都在争执的话，我会疯。
而且，他在完全没有和我沟通地情况下，直接告诉了我妈我们的事，还给了我妈一笔钱当做一笔彩礼。
而我这个当事人是最后知道的，我妈以为我傍上了林琛后，更加疯狂了。每天都给我说，让我要抓住林琛。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林琛这么有钱，我以后就跟着他过好日子了，我让她先把钱给我，她直接把我臭骂了一顿，说我有了婆家忘了娘家。
我不安地把我这些年的存款给林琛，林琛又跟我吵架，说我一直防备他把他当外人。
结婚这件事我是恐慌和害怕的，我以为林琛会因为这件事和我吵。
没想到，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道：「没关系的，我等你。」
我有些震惊，他第一次没有那么偏执。我还反思是不是我的问题，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天真了。
他什么时候尊重过我的意愿呢？
两个月后，我怀孕了。
他高兴地抱着我道：「这是天意，小栀是老天要我们在一起的。」
他的演技十分拙劣，也许是他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我依稀记得一个月前大姨妈没来的时候，他就催我检查下，我当时没当回事，因为过两天大姨妈顺利来了。
然后是现在，我打开抽屉，将避孕套拿出来检查。
然后看到了上面的针眼，我拿去质问他，他先是倒打一耙说我怀疑他，而后摆烂道：「可是宝宝已经来了啊！小栀，我只是很想有一个和你的孩子。
「我会做一个很好的父亲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我都听不进去了。
只觉得脊背一股寒意让我发麻，我的眼前闪过我妈妈大出血的样子。
我一直都很害怕的，我害怕我发生什么以后，孩子没有妈妈。
但是我却舍不得打掉他，他在我的肚子里，我的肚子里有一个和我血脉相连的人。
他会成为我在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我在这个世界有了最深的联系。
即使他不是我主动求来的，但是我也没有想过不要他。
我开始控制自己的情绪，之前吃的药我也没再吃了，每天我都做适当运动，即使一次又一次的呕吐，我也努力多吃东西，我是多么害怕肚子里的孩子营养不够。
而林琛也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孩子，他学着给我做饭，晚上下班会给我捏腿，不管我怎么骂他他都听着。
也不和我辩论，每天下班回家还会给我带一束花，我甚至开始想，要不就这样吧。
孩子三个月的时候，他又和我求婚了一次。
这次我答应了，只是随着月份大了，我遛嘟嘟很不方便。
林琛建议先把狗放朋友那儿养，等孩子大点有精力了再接回家。我想起昨晚差点被绊倒的经历，答应了。
然后不到一月，我们出去吃饭，他去给我拿饮料，我无意间看到他的微信：「琛哥，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爸妈会把狗炖了，就老头说有风湿，迷信狗肉能祛风湿。」
「你给我瞒住，别让小栀知道。」林琛只短短地回了这几句。
「嗯嗯，新的金毛是我比对着照片和视频挑了好久挑出来的，绝对不会被发现。」
我的脑子轰鸣了下，嘟嘟死了，被人炖了？
这就是他找的朋友帮忙养？还准备好一只假的骗我，最关键的是前几天他还带我去看了。
心头泛起一阵剧烈的恶心感，我冲到卫生间剧烈地呕吐着。
直到服务员递给我纸巾，是孕妇专用的，她告诉我，我先生在外面担心地等着我。
我擦干净脸，抬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种无法言语的悲凉充斥着我，昨晚他已经在给我说什么时候做剖腹产了。
他想要孩子和他同一天生日，我只觉得窒息，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9
赵宇对林琛妈妈的厌恶，如同林琛讨厌他爸爸一样，他一直揪着林琛不放，仿佛只有林琛过得不好，他才会快乐。这些年林琛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林琛最近的生意越来难做，他每天晚上都熬到很晚，我怕给林琛添麻烦，警告了我妈妈他们很多次，有事找我，不要找林琛。
林琛知道后却和我大发脾气，他觉得我和他分太清，他坐在我边上，屋子里气氛压抑到极致，他冷眼看着我道：「怎么？你现在感觉我没有那么多钱了，你后悔了？」
「你就那样想我？」我的情绪一上来，肚子抽着疼，他烦躁地扯了扯他的头发，然后极力平复情绪道：「对不起，小栀，我也不想这样的。」
这样的情形，我们经常发生，我害怕孩子出生以后面对的是我们这样的父母，我更害怕林琛把对我的控制欲也放到孩子身上。
也许我们真的不是很适合，我并不能帮到他什么，我知道谁可以帮到他。
而我的富二代室友王函是赵宇家公司的大股东之一，她喜欢林琛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从前我还下意识地不想让他们接触，可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假如他去喜欢别人也挺好的，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王函约我吃饭，我直接带了林琛过去。
我把选择权也给了他，我在饭桌上引诱着王函说出她的家庭，说出她家是干什么的，说出林琛最感兴趣的那点。
然后王函说她不想靠家里，想自己找实习，我装在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问林琛：「你公司不是还招实习生吗？」
如我想的一样，王函最后去了林琛的公司。
然后，她开始每天都像我打听林琛的喜好，他喜欢吃什么、他喜欢什么东西、他讨厌什么。
我事无巨细地分享给了她，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但是我知道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林琛已经偏执得我穿衣服的颜色、留什么发型他都要管。
甚至有人找我问路，只要是个男的，他都要发火，他觉得我随时会因为别人而放弃他。
我没有社交、没有朋友、没有事做，我像一只被豢养的动物、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鸽子。
我知道他生病了，可是我没有能力治疗他。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我怎么可能救得了他。
王函似乎是觉得有愧于我，倒是经常来找我，有时候还来我们家里做饭，我们三个一起吃饭透露着一种诡异奇怪的感觉。
她奋力地说笑话活跃气氛，看起来心酸极了，就像我当年从不拒绝林琛一样。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我的孩子快六个月的时候，那是一个暴雨天，林琛陪我出门去产检的时候都没有下雨，我们还没到医院就暴雨倾盆了。
王函给他打电话，说打不到车，刚刚下高铁，电话里她哭得可怜极了。
林琛看着我，有些尴尬，我善解人意道：「那你去接她吧！她毕竟帮了你那么多。」
林琛在一个可以避雨的商场将我放下后就开车走了，我叫了辆车跟了上去，然后我看到王函冲进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我见犹怜。
林琛短暂的沉默后，将她推出了怀抱。
我镇静地拿出手机拍照，有些可笑，我当初不过自我感动，其实也不是非我不可，这样想我好像轻松了些。
拍好照片，我撑着一把很大的伞就往医院去。
我要为我的孩子照顾好我的身体，然而我还没上车就被人拉到一个角落里。
「周栀，看到你那么爱的人抱着别人，后悔吗？」他戴着鸭舌帽，帽子压得很低。
但我还是认出了他，是赵宇，他伸手想要摸我的肚子，极端的恐惧让我快速地后退，以致差点摔倒。
自从王函帮林琛后，他被踢出了他们公司的决策层。
（有删减）
直到脚下一滑，我下意识地护住我的肚子，然而剧烈的疼痛传来我就知道我完了。
我感觉全身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我的血，眼前一片红色。
「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来人啊！救救我的孩子！」
我的声音晦涩难听得很，那些呼叫像是一点一点从我的喉咙里挤出来一样，我发出声音特别疼难，巨大的恐惧将我淹没。
恍惚中，我看到林琛朝我跑过来。
我睡了好久好久，从来都没有睡过这么久。脑子里做了很多梦，有小时候比较开心的时光，
我和林琛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家，后来我们慢慢长大后，林琛学会了骑自行车，我就每次蹭他的车。
他时常会打趣我：「周栀，我像不像你的免费车夫呀？」
我是脸皮一向很厚的，但是他几次地说饶是我脸皮再厚，我也不好意思。
他似乎是故意的，因为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让我做一些事。
「周栀，给我把外套洗了。」
我是很想拒绝的，他便会继续道：「周栀，我可是给你当了一个多星期的免费马夫，给我洗个外套怎么了？」
我：……
每天放学林琛都准时在我班级不远处，他脸上是很不耐烦的，他总瞪着我说道：「再有下次就绝不会再等你了。」
可是很多很多个下次，他都站在那里。
黄昏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家，他将车骑得飞快，我们从桥上经过的时候，大片大片的风呼在脸上，阳光拖着长长的影子在江面上，林琛的头发也往我的脸上跑。
我能闻到他的洗发水的味道，还有他衣服的味道，他特别喜欢穿衬衫。非常奇怪的是，我们用同一样的洗发水，可是他的衣服就是比我的香。
我们带着满身热气回到家，春婆婆在水缸里放一个西瓜，我们家的厨房外面有一棵大榕树，枝繁叶茂，树荫下凉爽得很。
我和林琛就经常这样捧着西瓜坐在榕树下，偶尔还有冻好的红豆沙和酸梅汤，再没有比那更开心的日子了。
还有特别艰难的时光，那个时候不过一股气支撑着我，我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只是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直到我梦到了我的孩子，他抱着我的腿冲我道歉道：「对不起，妈妈，我不能陪你了！」
我看着他慢慢消失，哭得撕心裂肺。
我感受到有人给我擦眼泪，还有水落在我脸上的感觉，我睁开眼睛才发现那不是水，是林琛的眼泪。
林琛先发现我醒来的，他满脸胡茬，眼里都是血丝，快速地跑出去大喊护士和医生。
我才确定我的孩子真的没了，我睁着眼睛，那里面已经没有眼泪了，仿佛我所有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从护士那里得知，我输了两千毫升的血，林琛一个人就给我输了五百毫升。是的，我和他是同一血型。
因为我出血太多了，所以紧急情况下，医院给我输了林琛的血。
林琛只是照顾着我，也不说话。
我妈妈竟然也来了，她不清楚情况，安慰我道：「没事的，以后孩子还会有的，你看林琛多在乎你呀？哪像我生你弟弟的时候，你爸爸人都不在……」
说着说着，她又要继续说很多。
我真的太累了，我打断她道：「妈妈你回去吧！我没事，只是想休息。」
她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我，然后缓慢地离开了病房，只说：「家里还有你弟弟，小栀，你要好好的呀！」
我好不容易出院了，我回到了我们的家，阳台上我们刚一起住时，他养的栀子花全都枯萎了，那么好养的花还是会枯萎。我一个人待了很久，终于还是和他开口道：「林琛，我成全你们，我们把婚离了吧！」
「周栀，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那你没必要把孩子也算计进去。」他冷漠地看着我，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是故意让他和王函认识的。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也行！我们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有删减）
王函来找我道歉，她竟然因为这件事放弃林琛了，她觉得十分对不起我。
我只觉得荒唐得可笑，我不过自己害了自己，因为她的到来林琛的脸色更加难看。
（有删减）
我和他一天天僵持着，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妈妈还让我找林琛帮忙搞定我弟弟学区房的事。
我再也不想欠他的人情了，哭着和我妈说道：「如果想要我马上死就这样做吧！」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10
我变得越来越爱睡，一天大半的时间都是睡着了的，甚至坐在沙发上都能睡着，人也越来越瘦。
林琛有时候抱着我，会给我开玩笑说我硌着他了。
而后又祈求我道：「小栀，我们不闹了好吗？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又在阳台养了很多的栀子花，他说等夏天花开了，好陪我一起看。
林琛的妈妈突然找到我们，她跪在林琛面前求他放了赵宇，林琛不为所动，而后她拼命地辱骂林琛怎么不去死，让他还钱。
林琛只说钱可以打给她，让她给卡号，利息一起给，但是赵宇必须坐牢。
气得他妈妈拿花瓶直接砸向他，他站在那儿躲都没有躲一下。
霎时间，他的额头就鲜血直流，我下意识地去拿急救箱，他妈妈直接跑了。
林琛却将我拉到怀里紧紧抱住，他突然哭道：「小栀你还是在意我的对吧？」
我长长地叹气，两个病人怎么可能互相治愈对方呢？
我给他先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陪他去包扎，自此以后我们的关系不那么僵硬，但是他对我看得还是很严。
只是愿意陪我出门了，医生让我多晒太阳。
我感受着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只觉得恍然如梦
（有删减）
我奋力地睁眼看他，用尽全力道：「林琛，我两条命都还给你了！不欠你了！」
11
我没有死在那把刀下，我睡了好久好久，连梦都没有做了。
我真的太累了，我好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可是耳朵边好吵好吵，他们吵得我烦躁极了，我睁开了眼睛，眼前有我妈妈、我弟弟、春婆婆，还有林琛。
他好像瘦脱相了，我妈妈哭得厉害，他捶打着林琛，一个劲儿地质问：「好好的人，怎么被你弄成这个样子？你知道她的，你知道她不好过的，你怎么不能善待她一点点？」
春婆婆在旁边给我按压着腿：「小栀呀！你怎么睡这么久呀！人睡太久了不好的。
「小栀，你不是说要给我养老送终吗？怎么能走到我前面呢？小栀，疼吗？
「我的小栀呀！那么大的伤口，到底多疼啊！
「我的小栀怎么这么苦啊！老天啊！再有什么惩罚都给我好吗？
「小栀，婆婆在的，你看看婆婆呢？我还要以后给你带孩子呢？我给你煮红豆沙，我给你熬酸梅汤，不是说我们要一起到处走走吗？」
她的手只剩下一层皮裹着骨头，却还在给我按摩，我在睡的时候是有知觉的。
我喊了一声：「婆婆！」
她耳背没有听见，只是凑过来给我擦脸的时候看到我睁眼。
我们四目相对，她大哭道：「醒了！醒了!醒了就好了！」
出乎意料的，我妈妈这次没有絮絮叨叨，她甚至不敢看我。林琛要去处理很多事，捅刀的人是赵宇。
为了让赵宇坐牢，他甚至卖了一套房子，放话律师费用无上限，倾家荡产也要让赵宇把牢底坐穿。
他连他妈妈的电话都不接了，只是每次来看我的时候会带一朵栀子花。
我妈妈也经常来看我，她变得说话都很小心翼翼，直到有天晚上她给我擦伤口，眼睛通红地问我：「你为什么要给林琛挡刀？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要是死了，你让我怎么办？」
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一直买了很重的保险，受益人是你和春婆婆，我还给你存了一笔钱，我就算发生什么，你也能过下去的。」
她震惊地看着我，先是沉默，而后双手捂住脸，压抑着痛哭。
「周栀，你竟然这么想的，你竟然这想的！
「老天啊！怎么会成这样啊！
「你对林琛百依百顺，是因为他救了我和你弟弟对不对？」她哭肿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问。
我没说话，只是沉默着。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地砸在我的被子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栀，你该怪我、恨我的，你运气不好有我这样的妈妈。
「对不起，是我一直在拖累你。」
我在病床上躺了很久，久到我弟弟都放暑假了，他时常来医院看我，给我折纸飞机、折小船，我给他买零食他也不要。
他有天自告奋勇地给我上药，然后看到那恐怖的疤痕，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但还是鼓起勇气给我上完。
然后靠近我耳边道：「姐姐对不起，我以后可以少花很多钱的，我们不会再给姐夫添麻烦的，你要对你自己好点呀！」
他才上小学，却好像已经背了很大的压力，每天愁眉不展。
我明白出生不是孩子选的，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道：「大人的事和小孩子没关系的。」
他双手握住我的手，郑重地说道：「你等我，我会快快长大的，我长大了就可以照顾你，养你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我慢慢可以出院了。
我和林琛吃完最后一顿散伙饭，就决定分开了。
他那天穿得很正式，递给了我一张卡，我还没说话，他就道：「让我再最后为你做一点什么好吗？我只是遗憾连一个婚礼都没有给你，我们就要分开了。」
话一说完，他就用手捂住了眼睛，我看着他从少年到青年，再到我们都走向成熟。
曾经我也把他当做过我的光，可是命运向来反复捉弄着我们，把我们都弄得身心疲惫。
「林琛，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只是我们两个都出了问题，但是自始至终我都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可以走出来。」
我永远无法责怪他，他向我伸出过太多次手了。
我回了老家和春婆婆一起生活，她越来越老了，吃饭也吃不了多少，我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要陪她去医院，她却拦住了我，说她的身体她知道。
我心里莫名地慌张，强硬地要拉她去检查。
她拗不过我，告诉了我真相，她已经胃癌晚期了。
那一刻我的世界都塌掉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命运总是这么残忍，我更加恨我对她关心太少。
我总想着以后，以后，可是她根本没有多少以后了，她根本等不及我。
我想做最后的努力送她去更好的医院，看更好的医生。
她却握着我的手，坚定道：「最后的日子，想要和我的小栀开开心心地过。」
晚上我睡到她旁边，她想要咳嗽都竭力忍住。
我把头闷在被子里，眼泪流过不停，却被她扯开被子，她伸手给我抹掉眼泪，安慰我道：「小栀别哭啊！人总有这么一天的。」
「你能陪我这段时间，我已经很满足了。」她的眼睛望着我，透过窗外的月光和路灯的光芒，我从那双已经快要黯淡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眷恋和不舍。
她突然落了泪：「我只是担心，我没了以后，我的小栀怎么办呀？我不放心呀！」
「婆婆！」我低声喊了她。
她话锋一转：「可是小栀人这一辈子就是要自己走过去的，就算什么都没有，但是还有自己。我一辈子无儿无女，没有结婚，可是我还是有好好地活一辈子。」
12
我陪春婆婆的日子里学会了做她会做的食物，我陪着她在小县城到处逛着，有天晚上，她絮絮叨叨地给我交代了很多，说她给我做了几双鞋子，留个念想，还给我存了点钱，房子也给我了。
然后她又笑着道：「所以咱们小栀要好好的生活啊，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保重身体，要穿着我做的鞋子去很多好看的地方。」
我们断断续续地聊着天，在天麻麻亮时，她突然提高了声音给我道：「小栀，我该走了，你去叫人吧！别怕啊！我是天亮走的，不吓人，我要去保佑你了！你以后会过得很好的。」
「婆婆！婆婆！」我放声大哭。
我知道人都是有这一天的，我只是遗憾我没有多陪陪她。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她了，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抱着她，她的身体已经僵硬，眼睛闭着，脸上带着笑容。
我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温度了。
林琛也来了，他听到我的哭声，站在不远处，就像很多年以前一样，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儿。
送走春婆婆后，我在她的房子里躺了很久，也不愿意出门，我总觉得她还在。
我妈终于看不下去了，她原本给我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却突然骂我道：「你不是要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吗？不是要出去走走吗？怎么还不出发，就天天窝在这里。」
我睁眼看着她，她长叹一口气道：「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你说得对，反正他也不给生活费，还不如离了，我自己也上班了，你不用担心我们，去修整一下吧。」
我从前劝过她无数次她都不离，现在居然离了。
我妈没理我，顿了顿继续道：「周栀，你的人生还长，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我穿上了春婆婆给我做的鞋子，去做了一名旅游博主，去了很多很多地方，看到了茫茫的大草原，我骑在马上，四处的风把我包裹着，我好像和风一样的自由。
我在高悬的瀑布旁边看着那些从很远处来的河水从高高的山崖下坠落，壮丽得让人着迷。
我在一望无际的大海旁边坐看太阳升起，黄昏日落。
这个世界大得超乎我的想象，人真的太渺小了。
我成了很有名气的旅游博主，我挣到了我从前没有想到过的钱。
我拿出了一大部分，成立了孤寡老人救助基金，没有人可以一生顺遂，谁不希望在最难的时候有人帮一把呢？
我曾经被人拉过无数次，现在该我做点事了。
——转载——作者:鱼游十四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