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黑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石墨是什么意思)石黑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石墨是什么意思)
名校招生舞弊、哈佛亚裔歧视... ...我们对教育公平的讨论从未像今日这般热切。不论是鸡娃、内卷、还是名校情结，都是人们试图通过精英教育来获得有保障的美好未来。
不过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的新作《克拉拉和太阳》或将打破家长眼中“精英教育”的美好光环，通过一段未来世界的故事，告诉我们：“精英陷阱”的底层，其实是“成就陷阱”。
来源：外滩教育（ID：TBEducation）。作者：Sylvia，复旦大学英文专业毕业，伦敦商学院MBA，曾就职于培生教育集团，多年跨界跨国际教育职业经验，现为独立教育顾问；编辑：Travis。
精英的陷阱
对精英教育体系（meritocracy）的反思和批评这几年越演越烈。
石黑新作全球同步发行的同时，Netflix播出1小时40分钟的纪录片“Operation Varsity Blue”，用联邦调查局的卷宗和口供还原2019年美国名牌大学申请作弊大案。
FBI最终起诉了50多名富裕家长，他们通过中间人贿赂监考官、老师、顾问、大学校队教练，让自己的孩子从“边门”（side door）进入顶尖大学。更令美国人愤怒的是，这些案子只是冰山一角。
不仅如此，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整个精英教育系统的构架、设计和运行方式，让富豪阶层一路领先。
教育丧失了让阶层流动的功能，却以“择优录取”的精英话语体系，让被排除在外的中产阶级子弟，甚至富裕家庭的孩子产生强烈的自己不够优秀的挫败感。
3月，“大西洋月刊”抛出封面文章：“私立学校令人无法容忍——滋生特权，固化不平等，还伪装为推动社会进步的引擎”。
作者Caitlin Flanagan曾经执教于洛杉矶顶级私校Harvard-Westlake，如今她警告说：
“私立学校的上帝是钱。”“富有的父母把让孩子进入顶级预备学校当作生死攸关的事，因为他们明白赢家通吃的现实。” 然而进入这些预备学校之后，“家长们越来越恐惧，担心自己的孩子在不知不觉中落后。”耶鲁法学教授Deniel Markovits在2019年的著作“精英主义陷阱”（The Meritocracy Trap）中，把目前所谓“择优录取、任人唯贤”的精英教育体系的种种弊端剖析得十分透彻。
“择优”声称所有人都能依靠才能和努力获得成功，实际上将绝大多数人排除在外。校友子女优先和裙带关系给特定群体不公平的优势，招生腐败和舞弊盛行。如果大家都按规矩办事，富人稳赢。赢家也是一路血雨腥风：4岁接受测试；小学解难题；中学普遍每晚3-5小时作业；睡眠不足、滥用药物、焦虑、抑郁率飙升。为了实现教育的“投资回报”，只能选择有限的高薪职业。无法追求真正的梦想或者获得工作的意义。“精英主义将整整一代人困在没有尊严的恐惧和伪装的野心中。”
Deniel Markovits
批评和反省的巨浪一波又一波，中产阶级却只觉得升学的环境越发恶劣。
2016年哈佛领衔众名校发誓要“力挽狂澜”（Turning the Tide），强调以道德、感恩、善意、贡献、诚信为录取标准，弱化标化和学科成绩。
2020年6月，美国315大学招生主任联合发表应对疫情的声明（Care Counts in Crisis: College Admissions Deans Respond to COVID-19），再次强调录取标准是“有意义的学习，道德品质，对他人和公共福祉的关注。”招生主任明确表示：今后要向低收入家庭和资源匮乏的地区倾斜。
在大西洋的另一侧，牛津剑桥直接将伊顿公学的录取名额减半，大幅削减英格兰西南部富裕地区私立学校的录取人数，将这些名额分配给公立学校。
相关声明
所有这些新政，无论抱有多么良好的初衷，最终动摇不了最顶级家庭的前门、后门、侧门和无数个窗户，顶多对草根家庭多了一次买彩票的机会。
而不上不下的中产阶级，两头受到挤压，实际上可以分到的蛋糕细得不如包装丝带，苦不堪言。
石黑一雄的“原子弹”
今年3月，长崎出生的日裔英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出版了新作《克拉拉和太阳》（Klara and the Sun），仿佛给精英教育扔了一枚原子弹。
石黑一雄
如同晴天霹雳，这部作品把喧闹的世界炸出一个安静的思考空间。这是文学永恒的力量和魅力，不用长篇大论，不用摆数据，甚至，精英教育都不是这本书的主题。
我想，书评会说这本书的主题是爱、希望、救赎、孤独、牺牲、伦理、人性… 然而轻描淡写的故事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力量，三言两语就让我们明白目前的精英教育出了多么大的问题。而且，继续往下走的话，只能通向灾难。
“精英陷阱”的底层，其实是“成就陷阱”（achievement trap）。
故事发生在不久的未来，美国某地。
有钱人的小孩都要做基因编辑，让他们更聪明，成绩更好。
做过基因编辑的小孩被称为“升级儿童”（the lifted）。他们不上学，而是在家里用“矩形板”（oblong）跟“屏幕教授”上课，13岁就学数理物理和其它大学课程。
家长定期组织“互动聚会”（interaction meeting），让升级孩子们聚在一起训练社交能力。
而那些没钱做基因编辑的孩子只能上传统学校，上好大学基本无望，受到升级儿童的歧视与欺负。
为了解决升级儿童的日常孤单，家长会给他们购买人工智能朋友——AF。
Klara是一个B2版本的AF，市场上已经出了B3更高配置的版本，Klara眼看就要过时（这也是隐喻未来世界人类技能随时过时，有被替代的威胁），但14岁的女孩Josie对她一见如故，坚持把她买回家。
Klara有着惊人的观察能力，渐渐地，她了解了这个家庭所有的秘密。
Josie病得很重，是基因编辑的副作用。令人毛骨悚然的是，Josie的姐姐Sal在故事开始前已经去世。
也就是说，姐妹俩的妈妈明知道基因编辑有可能导致孩子的死亡，还是义无反顾地让小女儿继续“升级”——因为她输不起。
Josie的父母已经分开，妈妈留在上层社会——法律部门。爸爸从前是一个资深的工程师，但是已经被“替代”，成为社会边缘人。
小说隐隐绰绰地透露，爸爸住在白人帮派武装社区，和其他类似被技术替代的前专业人士抱团取暖，许多同伴都曾从更高的地位和阶层跌落，甚至包括前知名法官。
爸爸否认那是一个“法西斯社区”，强调他们只是在必要的时候会拿起武器自卫，社区自然分化成为不同群体，有时以武力解决争端。
在爸爸妈妈的一次争吵中，爸爸问妈妈，你为什么停不下来呢？妈妈说，只要稍微松一口气，她的世界、女儿的世界，就会彻底崩塌。爸爸警告说，妈妈现在住的高档社区也未必能保持太平，他们都必须前瞻。
Josie家的邻居是Rick和他不靠谱的英国妈妈。
Rick和Josie青梅竹马，两个人之间有很深的羁绊，但是也常常拌嘴。Rick虽然有工程才能，但是没有“升级”，上好大学基本无望。
Rick没有上传统的学校，本来的安排是跟升级儿童一样在家上学。然而不知为何，这个计划没有实现——估计是经济原因。
“屏幕教授”是TWE成员，被禁止给未升级的儿童上课。TWE系统保证升级儿童的入学和培养，拒绝教授因经济和其他原因没有提升的孩子。其他的自由人网课老师天价收费，Rick妈妈付不起。
只有Atlas Brookings这所学校会录取未“升级”的孩子，录取率为2%。为了博这个唯一的机会，Rick的妈妈低三下四地去求20多年没有联系的前男友，现在是Atlas Brookings顾问委员会主席的Vance。在儿子和Klara面前，Rick妈妈失尽颜面百般哀求Vance未果。
眼看Josie活不长了，快要崩溃的妈妈找到一个“肖像师”Mr. Capaldi给Josie画肖像。其实妈妈和肖像师暗中做的事情是用人工智能和算法复制一个Josie。
妈妈请求Klara学习Josie的一切情绪和思维、行为模式，以便在Josie去世后“住进”Mr. Capaldi所制作的Josie的躯壳。
然而，Klara已经跟Josie结下了深刻的纽带，她不愿看着Josie就这么死去，她开始独自执行一个拯救Josie的计划。
Klara是太阳能驱动的，所有AF极其依赖太阳，有了太阳才能处理信息，没有太阳会失去功能。太阳不仅对Klara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也是整个小说中所叙述世界的力量源泉。
Klara决定去求太阳给Josie特殊的营养。为了给太阳献祭，她决心摧毁一台制造烟雾污染，遮蔽太阳能的旧机器。
在爸爸的帮助下，Klara冒着牺牲自己的巨大未知风险，从自己脖子上切开一个小口，取出自己脑袋中的P-E-G Nine溶液，弄坏了一台旧机器。
然而Klara很快发现，还有很多同样的机器跑在路上，Josie也丝毫不见好转。Klara要再次去跟太阳做一番请愿。
这一次她两手空空，献给太阳的唯有Rick爱的誓言——他和Josie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已经是对方的一部分。就算一个升级一个没有升级，他们的爱也地久天长永不动摇。Klara相信，这是令太阳欢喜的事情。
Josie托付Ricky在“正确的时候”（她死了之后）给她的妈妈一个口信：她爱妈妈，只想做妈妈的孩子，妈妈的“升级”选择也是她本人唯一的选择。
读到这里，石黑一雄原子弹的杀伤力已经尽显无疑：
成就陷阱（The Achievement Trap）
孩子的成就是父母最大的人生意义和目标，为了他们的成就父母可以付出各种代价。成就等同于学术和名校。成就按照百分百来衡量——你要在同龄群体中达到10%，5%，1%，达不到万劫不复。社会以成就分层，各等级之间充满敌意。被替代的恐惧挥之不去。被劫持的孩子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相信父母做的是对的。《克拉拉和太阳》这本书之所以这么令我震撼，是因为今天的社会离那个“美丽新世界”几乎只有一步之遥。
哪个学生群不被内卷折磨？
如果基因编辑真的上市，相信全球家长会趋之若鹜。实际上，现在已经有中国和美国的家长真的在给孩子服用提高成绩的药物。
还没给药的家长，如果反省一下给孩子的各种压力和安排，是否真的有益于他们的成长，是否已经在悄悄伤害他们的身心健康？
注：《美丽新世界》是反乌托邦三部曲之一，英国作家Aldous Huxley1931年创作。小说讲述了2532年的大同世界，科技发达，人的一切欲望得到满足，没有生老病死。另一方面，家庭、个性、自由和道德却在崩塌。
石黑一雄的读者都知道他每部小说5-7年的创作周期。《克拉拉和太阳》始于2017年他获得诺奖之前，成书于疫情lockdown之前。
而他所写的有钱人的孩子在家上网课，什么都没耽误，甚至拉大跟草根的学术差距（很多公立学校没有网课，或者网课质量差，或者孩子没有网络学习条件），让西方精英如同被抓现行一般良心不安。
封城关校不久，美国新泽西的家长最先反应过来，以超强的行动力，给孩子们组织Education Pods（学习小组或迷你学校），父母们轮番上阵或者雇佣专业老师给孩子们上课，并组织文体和社交活动。
加州的家长迅速跟进。没多久，Education Pods就如火如荼。虽然不明就里的广大草根还没有反应过来，美国最敏锐的知识份子，已经在瑟瑟发抖，担心“法国大革命”的临界点到来，害怕川普主义所激起的全球蓝领怨恨。
所有这些情景、焦虑和恐惧，石黑一雄都没打招呼，先知般地写出来了。
出路何在？
面对现实的困境，耶鲁教授Daniel Markovits和大西洋月刊作者Caitlin Flanagan提出的解决方案充满了左派乌托邦的色彩：
让私立学校一半以上的生源来自低收入家庭，或者，干脆把私立学校全关了；以各种产业政策削减高学历精英阶层的收入，避免赢家通吃，同时提升中等学历、中等技能的收入，让普通劳动者享有尊严。
那么，石黑一雄的小说给了什么出路呢？
《克拉拉和太阳》被认为是一部温柔、甜美、仁慈的小说。
如果作者安排Josie、Klara、妈妈、爸爸、Ricky和他的妈妈的各种毁灭，逻辑上是完全说得通的，情节和角色个性的铺垫也完全充分。
然而，这是一部纪念石黑去世的母亲的作品，灵感来自于作家跟自己独生女的互动，一个温柔的结局是仍然被疫情所困的世界所需要的。
在一个乌云密布的早晨，奇迹终于发生。强烈灼热的太阳出其不意地照射进Josie的房间，给了她额外的、富足的养分。Josie慢慢地康复了，她长大成人，专注地上网课，频繁地参加为上大学而必要完成的旅行。
Rick追寻学术之外的兴趣和项目，也有了新的圈子。两个年轻人渐渐很少在一起。Rick告诉Klara，他们俩在一个很深的层面仍然在一起。Klara一直陪伴Josie到她离家上大学。
如果太阳是一个隐喻，石黑一雄似乎在说，救赎的力量仍然来自那些一直在我们身边的，本来就存在的东西：
自然；没有经过所谓科技升级的一个男孩朴实的真情；一个被科技替代的父亲本能的希望；还有，比人类更像人类，没有被复杂得失算计扭曲的人工智能朋友的牺牲和虔诚。
现实中有很多像Rick这样未经基因编辑过的熊孩子，他们在现有的学术为王的学校，很难成为赢家。
现在的学校教育系统，以目前的内卷趋势，辜负的恐怕是绝大多数。学校如果辜负大部分孩子，只让极少数人成为赢家，这难道不是最荒诞的事情？
无论是政治家、学者还是小说家，最终不能给人类出路。
但是，觉察就是力量。
石黑一雄以通透的文字力量，告诉大家：每个人得自己去追寻、拥抱克拉拉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