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考资料：河南人民出版社《正义与邪恶的较量》

太白顶上的佛寺，本案中发现尸骨的老和尚应该就是该寺的僧侣

1979年1月1日元旦的傍晚，桐柏县公安局岳宁局长正在自己家中设家宴请县局刑警队长韩长丰等8个同事小酌，宾主刚入座还没动筷子的时候，家门就被县局的值班员敲响，称桐柏山太白顶的老和尚印宝有重大案情报告。众人立即放下碗筷鱼贯而出，回到县公安局。

一张80年代拍摄的老和尚的老照片，可以以此脑补本案中报案人印宝和尚的形象

根据印宝的反映：当天下午他到水帘洞下边的一个不被外人知道的蝙蝠洞里扫夜明砂（蝙蝠粪便，可以作为中药材），好拿到药材收购站换点钱，哪知道刚进洞就发现洞里躺着个死人，都烂成骨头了。印宝当即被吓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慌忙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爬出蝙蝠洞，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桐柏县公安局报案——此时的印宝身上被磕伤多处，可见一路上摔了好几跤。

桐柏山水帘洞

印宝介绍，这个蝙蝠洞是12年前（1967年）他和另外四个师兄弟偶然发现的，当时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他们这些出家人连同寺庙内的经卷、袈裟、木鱼、佛像都被当做成要被“横扫”的对象，为了保住这些出家人视为眼珠子的佛家之物，他们五个和尚就将寺庙内的经卷、袈裟等物统统藏进了这个蝙蝠洞，然后用石块把洞口堵死，随后回寺庙对着佛祖金身起誓，至死都要严守这个秘密，谁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1978年拨乱反正后，他们重新打开了这个蝙蝠洞，将经卷等物重新取出，然后继续约定保守这个秘密，除了每年固定来这里收集几次夜明砂外，从来没发现这个洞有外人来过。如今另外知情的四个师兄弟已经相继圆寂，知道这个蝙蝠洞秘密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夜明砂

岳宁局长听完印宝的叙述后，吩咐值班员安排印宝休息并给伤口上药，一边抓起值班室的电话向上级公安机关——南阳地区公安处报告，同时请求派法医提供技术支援。另外因为当天已入夜，不具备勘查现场的条件，故决定待法医到后在第二天清晨进行现场勘查（既然那个洞人迹罕至，也不用担心有人会破坏现场）。

80年代的警用三轮摩托车（与本案无关）

用作警车的北京212吉普车

公安处的法医在第二天凌晨连夜从南阳赶来，随后岳宁局长在天刚刚擦亮就点齐刑警队的20多名侦查员分乘三轮摩托车、吉普车和卡车各一辆在印宝和尚的带路下向水帘洞方向进发。出发前，岳宁将这些人分成三路，第一路由他本人、刑警队韩长丰队长、1名技术员和3名侦查员以及公安处派来的法医7人组成进行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第二路10名配备刺刀和胶鞋的侦查员搜索水帘洞周围的所有石洞、草丛、灌木丛，注意发现痕迹和物证；第三路侦查员负责对水帘洞周围的群众，尤其是和尚、尼姑和采药人进行查访。

到达现场后，负责搜寻痕迹物证的小组和负责群众查访的小组各自散去，印宝和尚大致指了指尸体所在的方向，岳宁局长随即手持手电首先进洞，韩长丰队长紧随其后，接着是法医和侦查员。

首先看到的内洞口的石头上有几滴滴落状的血迹，随后就看到一具头朝东脚朝西、仰卧在洞底东侧乱石堆上、已经极度腐败、但是身上衣物却依旧完整的女尸。死者身高1.60米，头发长26厘米，用皮筋扎成两个小马尾辫。尸体大部分皮肉已经腐烂、露出骨骼，仅少部分还有干瘪的皮肤残存，骨骼完整，腹中还有一副完整的胎儿骨骼！法医初步尸检表明，根据现场温度湿度以及尸体的腐烂程度，死者的死亡时间至少有三个月。

用此图来脑补婴儿的骨骼吧

一尸两命！

尸体左上肢向外直伸，右上肢向上弯曲，肘关节抵至头部；上身穿深灰色涤卡春秋衫和涤良衬衣，贴身抹胸是一条带着动物图案的手绢；外衣衣袋里有一张湖北省交通厅汽车运输管理局面值0.5元、从湖北随县开往桐柏县城定期班车的对号客票，票面上有圆珠笔写的“桐九一七”的字样；下身穿灰色涤卡长裤和自制的红布裤头；脚穿黑锦纶丝袜和手工制黑条绒带绊布鞋。但是右脚上的布鞋不在右脚上，而是底朝上落在距离右脚40厘米处；距离死者右脚20厘米处有一根长25厘米、直径2.7厘米的山榆木棍。除此之外，现场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情况。

……

结束现场勘查后，尸骨被收殓后送县医院保存，侦查员们则回县局召开案情分析会，一开就开了四个小时，晚饭都没顾得上吃。通过案情分析会，大家达成了以下共识：

1、死者是个20~25岁之间的年轻未婚女子（已婚女子很少扎双马尾辫），来自农村（城里姑娘很少穿自家做的布鞋）。

2、受害人应该来自河南和湖北两省的结合部，即桐柏县东部的天河集、北固店或湖北省随县小河街这三个公社，上车的时间可能是1978年的9月17日中秋节那天，上车地点应该是在随县小河街，到达桐柏县的时间是9月17日上午10时05分（根据客票上的“桐九一七”字样和票价结合长途班车路线图估算）。

3、死者没有被强奸的迹象，衣服完整，骨骼没有任何被锐器、钝器损伤的迹象，现场也没有发现任何毒物痕迹；死者右上肢呈曲迫状，右鞋脱落，有明显的挣扎迹象，说明死者应该是在和凶手撕扯后被凶手扼颈窒息而死，可以排除自杀和持凶器杀人的可能。

4、死者腹中胎儿已经成型，怀孕期至少在四个月以上，看这个胎儿骨骼发育程度看，此胎儿胎龄最长很可能已经超过六个月。因此凶手极有可能是和死者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导致死者怀孕，由于胎儿渐渐成型长大，难以再进行堕胎处理，凶手才起了谋害之心痛下毒手。

5、内洞口处石头上的血迹经检验和死者是同一血型，但不能确定是死者的还是罪犯的。可能是罪犯作案时被死者抓破皮肤滴落的，也可能是从死者口、眼、鼻中滴落的。

6、发现尸体的现场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应该和死者年龄相仿，对周围的环境比较熟悉，应该是住在案发现场附近的居民（这个洞虽然是印宝等五个老和尚最先发现的，但因为山上经常有人上山砍柴，因此也不排除被他们意外发现的可能性）。

老照片，70~80年代民警就是这样勘查野外现场的（与本案无关）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快确认死者的真实身份。

1月2日夜，桐柏县公安局召集全县各公社派出所所长会议，向各位所长通报了案情，要求他们发动群众，尽快查明死者身份。会议结束时已经是1月3日凌晨1时，岳局长没有回家，而是睡在了办公室，刚在沙发上躺下没多久，就接到一个来自北固店公社的电话。反映该公社下丁庄社员丁和发的女儿——时年24岁的丁果汁（好“酸甜”的名字）在去年中秋节那天失踪，至今未归。听到这，岳宁局长睡意全无，当即表示将马上派刑警队长韩长丰连夜赶往北固店公社，将丁和发夫妇带回到县局来辨认死者的衣物。

……

天亮后，丁和发夫妇跟着韩长丰来到县局，老两口一看到一件一件展开放在桌上的死者衣物时，顿时情绪失控，相互抱头痛哭起来。至此可以确认，尸骨的身份正是丁和发的女儿丁果汁。

根据丁和发的叙述：丁果汁长相姣好俊秀，只是性格过于活泼，容易动感情。5年前经媒人说项与北固店村民杨大龙定了亲，起初两人感情尚好，甚至按照当地习俗，每逢过节丁果汁总要到杨家去小住几日，但在1978年下半年两人的感情破裂。1978年9月16日——也就是农历八月十四这天下午，杨大龙的母亲来到下丁庄叫丁果汁去未来的婆家过中秋，但是老太太刚在老丁家坐下，丁果汁就拿了件灰色涤卡上衣夺门而出。杨母出于客套而喝了杯茶就急急起身追了出去，瞧着丁果汁进了北固店街口，以为她是往杨家所在的北固店村方向去，心里还挺高兴。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丁果汁一拐弯朝正南方20里外的湖北随县小河街公社方向去了，但杨母对此一无所知，回到家不见丁果汁。九天后的9月25日，丁果汁的母亲来杨家接女儿，两家人因为丁果汁失踪而大吵了一架。为了定亲而花了几百元钱的杨大龙当即气急败坏地约了本家兄嫂直奔丁家，不容分说抱起丁果汁的妹妹丁果英就跑，说是“姐姐跑了妹妹顶”，把丁果英吓得又哭又闹、又踢又咬，“抢亲”这事就没办成，但也闹得满村皆知，老丁家和老杨家皆都颜面扫地。所以丁和发认为，凶手一定是杨大龙这王八羔子。

但是，经过对杨大龙两天的排查，警方认为他在丁果汁失踪那天和随后的几天全程的行踪都有人能证明，不具备作案时间，因此否定了杨大龙的嫌疑。不过侦查员在北固店公社的群众查访中得知了丁和发没有和警方说的一些情况：丁果汁之所以和杨大龙感情破裂，是因为她看上了别人，跟村里好几个男人都“有一腿”。侦查员根据群众说出的那些个和丁果汁“有一腿”的男人的情况一一进行核实，结果发现家住桐柏县城、单独插队到下丁庄的知青高应甫不能排除嫌疑。

经查，高应甫在下丁庄的住处在村子的最东头，和丁果汁家就隔着三间生产队的库房，之间没有其他住户，而且高的住处外没有围墙，从丁家大门出来，没几步就能到高应甫的住处，所以丁果汁和高应甫两人偷情的条件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1名女社员反映她曾经在某天快要天黑的时候看见高应甫和丁果汁在荒山坡下的水渠边“那个啥”（30分钟热身运动）；许多社员也不止一次地看到丁果汁在天黑的时候往高应甫住处方向去，或者在大清早的时候满面红光地从高应甫家出来（这个已经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了）。

时年26岁的高应甫1969年初中毕业后就到下丁庄生产队插队，人长得白净秀气，又有读过书，在当地人眼中无疑就是秀才，家里又住在县城，无论是外貌条件还是家世条件都完全碾压杨大龙家，因此丁果汁为高应甫而移情别恋、抛弃杨大龙完全说得通，两人也确实有私相授受的实锤证据，那丁果汁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很有可能就是高应甫的。

另外，下丁庄生产队队长说高应甫在去年农历八月十三（1978年9月15日）那天向他请假说要回县城家里过中秋，但是至今都还没有回来。侦查员将情况反映回县局后，岳局长又立即对高应甫在县城家的情况进行了暗访：高家位于县城的城关区，距离案发地水帘洞只有8华里，根据邻居反映，高应甫打小就经常跟随他父亲在水帘洞附近的山上砍柴，对水帘洞一带十分熟悉。并且还查明：高应甫在1978年9月15日由乡下回城，9月17日案发当天全天不在县城里，去向不明。另外高应甫的两个发小还向警方提供了两条重要情况：其中一个发小说案发后高应甫的情绪非常紧张，曾两次向他打听“水帘洞这事查清了没有？不知道咋处理？”另一个说高应甫这段时间一直像是吃了枪药一样，总是嚷嚷着说：“谁怀疑我我就要控告谁。”

至此，岳局长认定高应甫有重大作案嫌疑。决定集中力量对高应甫进行侦查，必要时可以传唤高应甫到案问话。

不过，出乎岳局长预料的是，还没等他们决定是否传唤高应甫时，高应甫却在1979年1月17日下午不请自来地出现在县局接待室，岳局长立即让韩长丰去正面接触他，两人在接待室里有了如下的对话。

高应甫（以下简称“高”）：“我冤枉，我要控告！”

韩长丰（以下简称“韩”）：“你控告谁？”

高：“我控告怀疑我的人！我只和丁果汁谈过恋爱，这犯法吗？”

韩：“仅仅是谈过恋爱吗？”

高：“还……还发生过那种关系。”

韩：“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高：“就一次，去年夏天在下丁庄我的屋里。”

韩：“就这一次吗？”

高：“就这一次！要是查出有第二次，您把我拉出去一枪崩了！”

韩：“哼，肚里没长瘤，不怕是癌症。高应甫，农历八月十五，你在什么地方？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吧！”说罢，韩长丰队长就向高应甫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

在随后的三天里，警方通过细致的查访，逐步坐实了高应甫在1978年9月17日案发那天的行动轨迹：桐柏汽车站的两名工作人员证实，9月17日那天刚好他们当班，看到高应甫原本很轻松地样子在汽车站附近闲逛。结果当一辆从随县开来的班车在10时左右驶入汽车站，上面下来一个24~5岁，小腹已经有点隆起的年轻女子时高应甫就显出十分吃惊的样子，迎上去和那个女子交谈一会儿后两人就结伴离开了汽车站，往水帘洞方向走去。结合之前有两名在水帘洞附近砍柴的山民反映在9月17日快中午的那会儿看见不远处有一对年轻男女一前一后地往水帘洞方向走，根据他们的描述两人的衣着打扮，可以确认就是高应甫和丁果汁。

另外，一名在县医院（今桐柏县人民医院）工作的药剂师说，高应甫曾经在1978年5月的时候私下里找他配置过打胎药，不知道是给谁用，当时他还开玩笑地调侃说：不知道又是哪家姑娘的肚子让你搞大了。没想到当时高应甫反应非常强烈，威胁他不许再胡说，不然就要他好看，等药配完他取了就走，头也不回。这个时间正好就走丁果汁腹中胎儿胎龄预估的区间段内，结果没多久高应甫就怒气冲冲地来找他兴师问罪，说：你配的那叫什么破药，喝下去啥作用都没有！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今日的桐柏县人民医院

可以收网了！

1月20日，韩长丰大队长带着一队刑警将高应甫带回县局，这次当他们出现在高应甫面前时，他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几乎软到在地。直说了一句：“我——我坦白……”

根据高应甫的交代，他在1978年初勾搭丁果汁和他成苟且之事，同年5月丁果汁发现自己怀了孕，高应甫就赶忙回县城找人配置打胎药让丁果汁服下，结果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药喝下去毛用都没有。随后他提出由他出钱让丁果汁去县医院打胎，丁果汁怕县医院熟人多传出去丢人而断然拒绝。接下来几个月，丁果汁的身子日渐重了起来，因此几次三番地向高应甫提出要求结婚，每次高应甫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一个县城的知识分子，哪里瞧得上丁果汁这种农村女，逢场作戏可以，真的结婚纯属根本没有想过。最后实在不想看到丁果汁了，高应甫在9月15日请假回了县城老家躲清闲。

80年代的桐柏县县城一角

9月17日那天，杨家人上门，丁果汁怕被看出身子重，就夺门而出跑去随县小河街汽车站买了去桐柏县的汽车票，当车抵达桐柏汽车站的时候，高应甫刚好在附近闲逛，看到丁果汁下车惊愕不已，赶忙迎上去问：“你来城里干啥？”丁果汁说：“老杨家叫我去过节，我怀着孕咋去？我要上你家去！”

一张据说是80年代桐柏长途汽车站的老照片

高应甫此时觉得丁果汁简直就是阴魂不散赖上他了，遂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就哄她说：“我还没给家里说呀！这样吧，水帘洞有个老和尚有打胎妙方，咱们去找找看吧。”

丁果汁一听果然心动，说：“只要能打掉，去哪儿都行！”随即就跟着高应甫前往水帘洞。

到了水帘洞后，高应甫哄骗丁果汁说在此处玩一会儿再去找老和尚，其实是在挑选下手的合适位置和抛尸地点，结果无意间发现了那个蝙蝠洞，捡了一根木棍扔进去后惊起了成群的蝙蝠。高应甫就此认为这个洞不小，是个下手的好地方。于是将丁果汁哄骗进洞后突然用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活活掐死，洞口石块上的滴落状血迹就是从丁果汁的口中溢出并滴落的血滴。在确认丁果汁已经死透后，高应甫掏出尸体衣袋中的钱夹，并将尸体挪进了蝙蝠洞底的一个套洞的乱石堆处后逃离现场。

随即，警方对高应甫在县城的家进行搜查，发现了丁果汁的钱夹。

至此，桐柏山太白顶水帘洞杀人抛尸案在经过桐柏县公安局20天的侦办后宣告真相大白。凶手高应甫最终以故意杀人罪被桐柏县人民法院召开公判大会，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

今日的桐柏县公安局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