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耀文（江油）

一道温暖的血光，黄鳝血的血光，如黑夜中的闪电，瞬间彻照我的梦境。暌违多年的黄鳝血，身在异乡第一次入梦，不禁让我激动难抑。

我知道，梦见黄鳝血光，应该不是恶兆。因为它不是凶光，不是杀戮的影射，它是慈善的光芒，是呵护健康的美丽、深情之光。

有关黄鳝血的记忆，源自童年和少年时期，逮鱼摸虾钓黄鳝、上树掏鸟窝打弹弓，是小伙伴们乐此不彼的乐事。处在江淮平原腹地的故乡，河沟纵横，稻田密布，是黄鳝繁衍生长的天堂，每次捉黄鳝都是满载而归。到集市上卖不掉，自家也吃不完，只有送给亲朋邻居或者晒成干黄鳝。鲜活的黄鳝，要结束其生命，殷红的血绝对不能白白扔掉，也不是烹成美味以饱口福，因为它是农人们难得的外伤良药。

如何在自然状态下恰到好处地保存黄鳝血，不变质、不失其最本真药力，智慧的农人们摸索出一套土办法：依附纸张，化湿为干。

宰杀黄鳝前，撕下几张旧书纸，或准备一张平展干净的旧报纸，用锋快的剪刀迅速剪掉黄鳝头颅，一只手紧紧攥紧尾部，头朝下尾朝上悬空，鳝身保持与纸张基本垂直状态，耀眼的血液控滴纸面，手指涂抹均匀，置阳光下曝晒，待彻底晒干，即可折叠收藏起来备用。当然一定要将涂有黄鳝血的一面折到里面，防止扑上尘灰。于是，浸透黄鳝血与金色阳光的纸张，就不是一般普通意义上的纸了，它有了炯然不同的新内涵新名字：黄鳝血，一味摸得着看得见的疗伤药。

乡亲们干农活、做家务，手脚被戳伤、擦伤、割伤是常有的事儿，伤口不大时，撕下一块黄鳝血，往上面吐两口唾液，洇湿，或用清水打湿，直接贴于患处。止血、消炎、镇痛，无感染之虞。贴上一次，两三天便结痂愈合，微重伤情，最多贴上二、三次，不出一个礼拜，即痊愈，且不留一点儿伤痕。

我不知道，故乡的农人们怎么会知晓黄鳝血能止血疗伤，他们不懂黄鳝血治伤的药理，只知道用起来方便、疗效神奇。我也一样不知其所以然，如今用网络搜索“黄鳝血”，解释是：中药名，是合鳃科动物黄鳝的血液；具有祛风通络，活血，壮阳，解毒，明目之功效；主治跌打损伤、阳痿、耳痛、癣、痔瘘、目翳……居然有这么多闻所未闻的功效！

岁月更迭，时光骎骎。离开故土已近30个春秋，偶遇小小外伤，也无处寻觅黄鳝血疗伤，只得以创可贴替代。那一张张杂糅着土腥味与鱼鲜味的黄鳝血，护佑乡亲健康，袪除底层疼痛，疗治平民外伤，恩泽民众无数。如一道道温馨之光，似一件件护身符，一直照亮乡亲们的朴美生活，守护着他们的身体，温暖着乡亲们心怀。

如今，以此种土办法收藏黄鳝血的乡亲越来越少，以黄鳝血疗伤的似乎也成了稀缺，但只要黄鳝这种动物不灭绝，黄鳝血就不会断流，就会以各种温婉的方式，亲吻人们的伤口，不动声色地弥合受伤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