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在成都双流机场登机口，遇见一位背着双肩包、拿着登山杖、穿着登山服的女子。当时，她也注意到了我。我们对视几秒后，确认是熟人。

“宗医生，您好！我利用假期来登山。”当时，她的状态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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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个月前，她是我的“患者”。“患者”二字打上引号，是因为她的身体并没有器质性病变。我们初次见面时，她也穿着登山服，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

持续数年的胸痛让她精疲力竭，一到晚上就加重，还经常在她睡梦中出现，直到把她痛醒。她曾四处就诊，做了很多检查，但一直没有找到胸痛的根本原因。所以，她到专家门诊来找我，想碰碰运气。

了解病史后，我有两点疑问。第一，她长期感觉左侧胸痛，夜间尤其明显，没有咳嗽、咯痰等呼吸道感染的症状，为什么不去心血管内科，而是来呼吸内科就诊？第二，持续数年的胸痛一直没有找到根本原因，是诊断思路哪里出了问题吗？

我仔细翻看了她的就诊记录和检查结果，胸外科、呼吸内科、心脏科、内分泌科、乳腺外科、风湿免疫科等科室的医生们，给出的诊断有胸膜痛、神经痛、肌肉痛等，每一种说法都没能最终解开她的困惑。胸部CT片提示左下后胸膜与肺有增厚、黏连，无其他异常。胸膜轻微黏连会引起轻度胸痛，但不会像她描述的那么严重。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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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过于紧张也会导致神经性痛感，因此她曾尝试自我放松，但无济于事。她不断强调，胸痛不是她想象出来的。

根据现有的检查结果，我找不到她胸痛的根本原因，但也不能敷衍几句就将其打发了事。于是，我换了一种沟通方式，试图了解她的日常工作和生活，以期了解胸痛背后的故事，进而探究根本原因。

根据口音，我猜她是山东人，便问：“你是山东人？”

她反问：“你怎么猜到我是山东人？”我笑了笑，承认自己对语言比较敏感，国内不少地方的口音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语言是交流的重要方式，也是达成共识的重要因素。

心理距离拉近了，交谈的气氛轻松起来。随着交流的深入，我得知她是某大学外国比较文学专业的教授，便肃然起敬。我趁机向她请教了一两个语言学的问题，她给我推荐了一名瑞士学者的著作。

我带着她慢慢回到胸痛的话题上来。3年前，她母亲被告知有患肺癌的可能，老人家也常被胸痛、背痛困扰，由于各种原因，直到去世都没有确诊。在她母亲临终前，她舅舅也因持续低烧、咳嗽而住院，并在她母亲去世的当月确诊为肺癌。两位长辈都性情平和，生活习惯上也比较健康，不吸烟。两年前，她的另一个舅舅被确诊食管癌，并做了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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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位亲人患病，加上持续数年的胸痛，她开始在网上疯狂搜索各种与此相关的信息，结果发现胸部、背部的疼痛多指向肺癌。

她觉得自己遗传了母亲的“癌症体质”，坚定地认为自己的肺也出了问题。数年里，她四处求医，试图加以证实。她连续做了几次CT，最后一次是靶向CT，胸外科专家确认她肺部的结节只是脂肪颗粒，根本不需要担心。

基于各种检查结果和她的生活经历，我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她的肺部没有大问题。作为一名登山运动爱好者，她的心肺功能肯定没有问题。连续几位亲人罹患癌症，巨大的焦虑感和胸膜黏连产生了“共鸣”，这可能就是她的病根。

我还借机给她科普了肺部肿瘤的相关知识。肺癌的形成原因非常复杂，不一定都与吸烟有关；如果发现肺部有小结节，也不必惊慌，只有直径超过7毫米的结节才需要引起高度重视……

担忧生命脆弱，常常会使得生命更加脆弱。因此，面对恐惧时，我们要做到不猜测、不臆想、不逃避，积极寻求解决之道。

40多分钟的交流后，她最终接受了我的建议。5个月后，我们在机场相遇。她高兴地告诉我，只要不过度疲惫，她胸痛的感觉越来越少，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作者：宁波市第一医院 宗建平

来源：《叙事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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