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国家开放二胎政策，生不生二胎成为许多育龄夫妇共同的内心纠结。此文以一个二胎母亲的怀孕经历，讲述了自己从纠结到下决心怀上二胎，历尽千辛万苦最终成为幸福的二胎妈妈的点点滴滴和人生历程，感受真切，五味杂陈。读者尤其是准备生二胎的育龄读者，可以从中体悟到个中滋味，并从中得到有益的参照与启示。

一个二胎母亲的怀孕经历

昕梅

这些琐碎的记忆和关于生命的思量，献给每一位平凡而伟大的母亲，并向所有充满爱和责任感的妇产科医护工作者表示崇高的敬意。

——作者题记

一、众里寻他千百度

昕梅没有想到国家的一个政策将她的生命之舟引向了新的航道。那是2015年10月29日，周四，昕梅一家三口在学校食堂吃过晚餐，老公送儿子去棋院上围棋课。她一路慢悠悠回到家，已经7点过了，打开电视，新闻联播正在播放十八届五中全会的重要决定，突然听到播音员说：“促进人口均衡发展。坚持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完善人口发展战略。全面实施一对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政策。提高生殖健康、妇幼保健、托幼等公共服务水平。”

果然来了！昕梅喜出望外。十年来，自己所有的爱和期望都落在儿子身上，她感觉精神压力越来越大，夫妻俩都曾幻想过有个二宝，没想到还真的赶上了二孩政策全面放开的时候。

昕梅迅速在网上购买几本关于二胎的书籍，浏览怀孕事宜。不看也罢，看了吓一跳，高龄女性备孕非同寻常，受孕率低，产妇流产率达31%，难产率比非高龄产妇高20%以上。仅体检项目就名目繁多，比如生殖系统、肝功能、尿常规、妇科内分泌、口腔、肝功能、染色体异常。

如果体检有问题都必须治疗好了才能备孕。一两年过去，年龄又在增长，各种风险也在增加。

时间，时间，昕梅从未感觉到时间会如此紧迫。35岁即为高龄，对于即将42岁的昕梅，似乎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订计划、做检查和治疗了。她感觉自己是要去冒险。

几年前上了环。备孕得先取环。昕梅从网上得知取环得在月经干净后7天内进行。恰好本次月经刚结束了两天，取环还来得及。

第三天，昕梅一早匆匆赶往妇幼保健院，咨询情况而后挂号检查。

值班医生问：“是想要二胎吗？”

昕梅回答：“是的。”

医生取了白带，而后按压昕梅的腹部，问：“疼不疼？”

是疼了一下，可一闪就过去了。昕梅回答，“有点疼。”

医生说，“我看有炎症，肯定疼。”

白带检查结果显示细菌性阴道病，那是有炎症。医生开了一些药，说，“好好吃3天药，冲洗阴道，争取合格了，3日就去定慧院区把手术做了。”

昕梅点头答应。接下来的三天里，她按时吃药，按照医生的吩咐用药液冲洗阴道。冲洗用具是一个小活塞，每次仅能吸一点点水，塞进阴道，推出溶液，取出而后再来，每次冲洗得花20分钟，无数次反复，蹲着直到腿脚麻木，膝盖酸疼。

就这样开始了又一次孕育的准备。人到中年，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了。当年老大是无意中怀上的。现在可不会像第一次怀孕那么简单了。仅仅取环手术就得需要一个健康的阴道，更何况孕育胎儿。最近这几年，昕梅感觉到身体这台机器的机能在下降，虽然有所注意，但是直到要孕育二胎了才深刻意识到健康的意义非同寻常。

三日后，昕梅一早6点起床赶往医院。验血、验尿、妇科B超、取白带，一系列必须的检查都按要求完成。9点钟，各项检查都有了结果。大夫看后说各项指标都正常，可以取环。

昕梅窃喜，辛苦了三天的治疗见效了。

护士说上午就可以把手术做了。

昕梅感到有些为难，问，“是不是可以在下午做？因为上午10点单位还有一个会议，必须参加的。”

护士回答：“可以的，不过得在1点钟前赶回来，而且不能进食。”

昕梅答应了，而后去交了手术费用。从西四环到东三环单位所在地，几乎穿越了半个北京城。昕梅匆匆赶到单位，会后又急忙赶回医院。候诊大厅里坐满了患者和家属。昕梅想着自己孤身一人，心里有些委屈，可是一想老公也在忙，只好自我安慰。

1点15分，护士开始召集病人。有取环的上环的，还有做人流的。没有家属的被告知将衣服和包放到室内的柜子里。昕梅将衣服收好，换上病号服。

上手术台之前得先冲洗。冲洗架看着好高，昕梅跟护士说，“好高，怎么上去呀？”

护士非常不耐烦，气汹汹地说，“都能上，你怎么上不了？”而后交代昕梅怎么躺，还喷出一句，“少交代一句都不行。”

昕梅感觉心里有火要冒出，可是一想这护士的工作，每天面对的是做手术的病人，面对几十个女人的生殖器官，多么枯燥乏味，也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有厌倦和厌烦，可以理解。这么一想，昕梅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护士的工作充满了敬意，不由得说了声：“谢谢！”

冲洗，唤醒了曾经上环、做人流的记忆。女人的生殖器，女性的神圣的器官，让女人成为母亲的器官，让女人荣耀也让女人痛苦。昕梅对这个生命器官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柔情。护士用温水冲洗，又用消毒水冲洗，让它清洁干净，为酝酿生命作准备。

冲洗过后往手术室走，上了手术台，医生问名字，昕梅报上名字，说是取环。医生说躺着等。昕梅于是就静静地躺着。她听见医生在交流，一个人说：“二胎政策放宽了，医院该忙不过来了，生殖部门也将发财了。”

有医生回答：“那也不见得，有人想要可能要不上，也有不想要的。”

昕梅听着，思绪飞扬，她认识的几个符合单独二胎的也不想要，有的因为没有人带，有的是老大还在愁着找幼儿园找小学。一个大学同学，好不容易怀上了，可是4个月之后就没有胎心了。

突然听到有个声音问：“你是准备要二胎的吧？”

昕梅躺在手术台上，说话的声音很是没有底气，说：“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这个年龄了，说不定也要不上了呢。”

医生给昕梅的下身盖了薄膜，开始取环。前几年上环时较为轻松，也就疼了一下就放上了。可是，取环，环可能都嵌入肉里了吧，要将环取出，想来都疼。

果然，一阵钻心的疼刺痛阴道，“哎哟，好疼！”昕梅忍不住叫了起来。

医生说，“坚持住，不要动。”

昕梅忍着剧痛不动，疼！过了一会儿，疼痛减弱。

医生说，“看，取出来了，都取出来了，你看看。”

昕梅看着医生手中拿着一个带着血丝的小钉，谁发明了这样一个小东西，可以免去怀孕的苦恼，制止生命的诞生。

昕梅下了手术台。肚子疼，怎么会这么疼？哦，是阴道受伤了。又突然感觉好累，走出手术室，到更衣室换衣服，里面还有正在换衣服准备进去的。不管是取环、上环，还是做人流，都是痛。

昕梅脑海里突然闪过前几年自己意外怀孕，做人流时还见到一些学生，估计没有钱做无痛人流，手术时疼得哇哇叫。好造孽啊，割肉呢。昕梅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一阵哆嗦，心里感叹：女人，需要自重，更应当受到尊重！

肚子好饿！还是前一天晚餐吃了一点东西，到现在下午两点多已经有十多个小时没有进食了。昕梅走出挂号厅，看到门口有卖吃的，毫不犹豫买了一块饼和一杯豆浆。捧着饼和豆浆的双手颤抖着，她挪动步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吃过东西，昕梅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打电话给老公，问他是否能来接一下。可是他说已经约了人，两点半有事。

昕梅想说句埋怨的话，可话到嘴边又给咽回去了，跟他说，那你去办你的事，我打车吧。

乘车回到家倒床便睡，好累，感觉身子轻得像一团棉花！

随后的几天昕梅依旧正常上班，还得做家务照料儿子。到了周六，老公要去开会一早就出了门，昕梅想可以好好睡睡懒觉了，可是到了8点钟，昕梅又起床忙碌起来，家务事永远都忙不完，她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了。

10点多了，儿子还在睡。昕梅催促了几次，到10点半儿子终于有了要起床的样子，可是一睁眼就说要开电视看《奔跑吧兄弟》。

昕梅说：“儿子，不要一起来就看电视，昨天晚上已经看过了的，今天再重新看，有意义吗？太浪费时间了。下午还有英语课，可不可以把作业先做完，复习一下上周学过的内容？”

儿子嚷嚷：“谁叫你让我上那么多课外班，周末也没得休息，烦死了，不上了。”

昕梅很诧异，说：“也就两门课外班，多吗？而且你上课外班，我从来都不要求你参加什么考试，根本就没给你压力。如果你再认真一些，成绩可不会是这样。你看看你的同学小张，上英语和数学课外班都比你学得晚，现在都进入尖子班，已经被人大附中提前录取了。”

儿子回答：“我已经很努力了。”说着翻身从书包里拿出漫画派对看。

昕梅气得无语。她爱孩子，可是讨厌孩子的这些散漫行为。孩子的问题是家庭问题，最主要的是母亲的问题。昕梅教育孩子做人要阳光、要善良，这些孩子都有体现，可是她愧疚自己当初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没有严格教育他珍惜时间，遵守规矩，没有在孩子面前树立权威。

每当出现母子矛盾、父子矛盾时，昕梅就会后悔，也会想着如果有二胎绝不会重蹈覆辙。

现在有政策了，取环了。满肚子疼痛和郁闷的昕梅，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二胎，特别期待有个女儿。据说孩子的性格跟准妈妈怀孕时的状态相关，孩子性格急躁暴躁而又敏感，可能与准妈妈在孕期焦虑不安、无所适从有关。昕梅当年怀大宝时正是“非典”时期，北京城都被恐惧所笼罩，内心的焦虑可想而知，难怪儿子的性格急躁，有时又特别敏感细腻。如今，她人到中年，十月怀胎必定会沉稳淡定许多。她多么渴望生下一个不哭不闹、安静甜美的二宝。最好是个闺女，这样，因儿子的问题变得越来越紧张的家庭氛围会得以改观，让儿子变得柔和，懂得疼爱，知道作为哥哥的责任和担当。那该多好！

医生交代，取环后，只能在月经正常两个月后才能备孕。近两年来，昕梅的月经周期都比较正常，前后相差不到两天。取环后，11月、12月两次月经都如期来临。看来1月份可以试试运气了。

受孕是否成功，跟是否在排卵期同房直接相关。一般说来，排卵期在下次月经来的第一天往前推算14天。精子只能在阴道内存活24小时，因此正好在排卵期备孕才有受孕的可能。

昕梅测算着1月份排卵期的具体时间，等待着第一次试验的结果。排卵期过了几天，她突然感觉夜里睡眠不踏实，手心发热。感觉疲惫，类似于刚刚怀上儿子时突然地就没劲上楼。夜里起夜两三次，白天也有些尿频。种种迹象让昕梅感觉有情况。

可是2月的月经还是准时来了。

原来所有的症状正如老公说的是精神高度紧张之故。

哪有一次就成了的呢。高龄女性受孕率极低，因为卵巢功能退化、输卵管堵塞、子宫内膜过薄等问题，40岁以上的女性受孕率仅5%。

况且，在正常情况下精子和卵子美丽的相遇也没那么容易。一次射精行为会排出2亿到4亿精子，可是只有一小部分精子得以进入阴道，其中又有一部分精子因不适应阴道内的酸性环境而被杀死，仅剩一小部分精子能够快速地闯进宫颈口，来到宫腔。精子进入宫腔后还要经历漫长而艰难的行程，有些精子会被白细胞吞噬，有的因体力不支而被淘汰。历经千辛万苦，最后到达卵子周围的精子也就数十个到200个而已。它们集体将卵子包围，仅仅有一两个精子有机会和卵子结合，变成一个细胞，即受精卵。

生命的过程，从最初的孕育就注定充满磨难。

后来，昕梅产检时在B超室碰到一个孕妇，说是备孕了5年才怀上的，每次通过测量基础体温来推算排卵期，被折腾得行将崩溃，好多次都想放弃了。

根据月经周期推算3月初的排卵期，昕梅与爱人进行第二次耕耘。十天后，她受邀到黔东南参加“文学田园春暖花开”文学笔会。从贵阳到三穗，车程约4个小时，昕梅饥肠辘辘，途中到一个苗家饭馆吃午饭。面对鲜美的鱼肉，她却没有了食欲。没胃口不思饮食，这正是怀老大时最明显的妊娠反应。莫非真的有喜了？

在春雨绵绵中谈文学，与文学新朋旧友相聚，自然会开怀痛饮，可是昕梅感觉身体有恙，愧对一次次举杯邀约。21日，离开三穗前往贵阳之际，大雨滂沱。聚散两匆匆，天亦留人，情何以堪！因飞机晚点，昕梅从贵阳飞回北京，回到家已经是凌晨3点多。小睡一会儿醒来，昕梅感觉疲惫不堪，还是迫不及待地到药店买了早孕试纸。检测结果显示两条线。果然怀孕了！

喜出望外！2016年春暖花开之际，一个美丽的约会，昕梅的生命又有了新的延续。

接着得找妇幼保健院建档。可是一连几天，昕梅在网上预约都没有挂上号，到医院排队也没挂上号。医院门口的广告牌提示，预产期到11月的建档已满。昕梅看着不由得着急起来，自己的预产期正是在11月份的。

一周以后终于抢到了一个号。这已经是4月4日了，昕梅一大早赶往医院，医院像一个早市，熙熙攘攘，人满为患。等候了两个多小时，昕梅终于听到广播叫她去第三诊室就诊。医生问末次月经时间。昕梅如实说上次月经是2月22日来的。医生说本院已经不能建档了，建议她另外找医院。

昕梅还暗喜这个妇幼保健院距离家里近，产检可以免去路上的奔波，哪里想到还有无法建档的问题。有大夫说二孩政策放开后，北京在2016年预计将诞生38万到40万个猴年宝宝。建档，原本简单不过的事情，突然变成了难题。

昕梅连忙赶往就近的四季青医院，可是也已经没有号了。询问医生，说已经无法建档了。

次日一早5点多赶往海淀医院，排队等候。昕梅挂到了52号，到妇科候诊厅，护士提示本院11月预产期的也无法建档了，名额已经满了，劝她另外找医院。

昕梅悻悻而回。打电话咨询刚刚建档的老乡，她说她是把末次月经往后推迟一周才给建档的。

如果实在没能在公立医院建档，就只能到私人医院。到私人医院，至少得花五六万，常见的都是10万。实在是一大笔开销。

老公也在四处找人，终于联系上了一位朋友刘大夫。她说愿意帮忙试试，可是又说像昕梅这样的高龄孕产妇，医院是不太愿意接收的，只能尽量争取。

4月7日凌晨4点，老公开车送昕梅到人民医院。当年老大就是在这里建档生的，如今是否还有建档的可能？这么早，已经有好多人在排队了。昕梅心急如焚。

6:05，终于开始挂号了。队伍前进的速度似乎异常慢，有个外地来的老人说着急看病挂号，央求昕梅。她其实也着急，还是让老人插队了。轮到了她，却被告知全天都已经没有妇科号了，专家号普通号都没有了，下午特需门诊还有一个号，挂号费300元。

特需门诊能建档吗？不得而知。昕梅还是挂了这个号。

7点半，在百无聊赖中昕梅再次跟刘大夫发短信寻求帮助。

刘大夫回复：我努力，等我消息。

昕梅苦不堪言，但还得乘坐地铁去上班。在北京的地下辗转，拥挤的地铁让人窒息。8点半左右，地铁开到了朝阳门站。刘大夫打来电话，信号不好，昕梅断断续续听明白了，让她上午10点前赶到保健院找妇科护士长，看看是否还有号，如果没有号就打电话找她。

昕梅沉闷的心帘打开了一扇窗，她喃喃自语：“朝阳门，一个让人想到朝阳之美的地名，我记住你了。”她赶紧向单位请假，转乘地铁赶往医院。

马不停蹄，昕梅终于在10点前赶到了医院，找到了护士长，可是她说没有号了。昕梅打电话给刘大夫。刘大夫跟昕梅碰了面，她找到3号诊室医生，给加了一个号。昕梅交费之后走进诊室，呵呵，还是上次那位大夫。昕梅带着哀求之声请她帮忙。

大夫说，“你不要那么苦着脸，对孩子不好。”

昕梅意会到了刘大夫的作用，立刻舒展眉头，说：“谢谢！”

大夫问昕梅的末次月经日期。昕梅说：“3月初。”

大夫笑了一下：“说实话吧，都现在了。”

昕梅有些不好意思，说：“是2月24日。”还是保留了两天，心里好忐忑！

大夫给开了检查单，验血验尿。

午后取结果，昕梅找到了护士长，她给了一个预约建档的号。正式建档必须有B超显示早孕结果才能办理。

4月12日，昕梅一早到医院排队照B超，超声检查报告单显示，宫内胎囊3.1*1.9cm,胎芽大小1.0cm,胎心（+）。超声提示：宫内早孕、活胎（相当于孕7周1天）。

好厉害的B超，精准，如此推算最后一次月经正是2月22日。肉眼看不见的受精卵，经过20来天不分昼夜的分裂生长，已经成为一个胚胎，已经有胎心了。母子连心，虽然妈妈还听不到它的心跳，却可以感知到它的存在了。

将B超结果交给医生看，医生诊治表示可以建档了。

昕梅拿着B超结果、身份证、就诊卡、北京市母子健康档案等所需材料到护士处正式建档，得到了病历号。这意味着有正式的进行产检和生产的医院了。

回想一周来的奔波劳碌，在绝望中寻求希望，在有喜的欢乐中焦虑，昕梅心里波涛汹涌。

二、山重水复疑无路

……选读结束

作者简介

昕梅，本名杨玉梅,女，70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民族文学杂志社，业余从事散文与评论创作。评论文章《坚守与超越：2009年〈民族文学〉阅读启示》荣获“2010《民族文学》年度奖”，《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的回顾与思考》（与人合作）荣获“2015《民族文学》年度奖”。出版有评论集《民族文学的坚守与超越》《多元共生精彩纷呈——少数民族文学研究与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