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家族关系如玉如芷不正常家族关系如玉如芷

关注健康
关注真实体验

不正常家族关系如玉如芷

不正常家族关系如玉如芷()

本故事已由作者:一世卿长安,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楔子

谢府。

今年雪来得似乎格外的晚,大雪寂静无声地下了一整晚,屋檐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让这座京城内最富丽的府邸也变得含蓄了起来。

春花领着新来的丫鬟刚到庭院,就瞧见夏荷从廊下端着药走来,不由叫住了她:“老爷这是又病了?”

夏荷点头,“这月里已是第三回了。”

“大夫怎么说?”

“还是老样子,大夫说,若一直这样下去,怕是会......”

“好了,”春花打断她,“还是赶紧给老爷送药去吧。”

夏荷闭了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一旁新来的丫鬟不由好奇道,“春花姑姑,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啊?”

“什么传言?”

“听说老爷当年成亲的时候,新娘子当晚就跑了,这么多年老爷都没有再娶,是不是还在苦等那抛弃了他的娘子啊?”

京城首富谢家三公子和镇国大将军府的沈二小姐联姻的事当年可是轰动全城,就连现在百姓都还在津津乐道。

如今谢府由谢三公子当家,尽管将近不惑之年,但仍旧一如当年那样丰神俊朗惊才绝艳,这些年来谢府说媒的都不知道踏破了多少门槛,都没一个能撬动谢老爷的嘴。

“这些话你最好还是咽回肚子里,”身后响起一道年迈又威严的声音,“谢府可不喜欢乱嚼舌根的人。”

两人转身,见是秦管家,连忙低头行礼。

“是春花管教不当,还请秦管家见谅。”

秦管家朝她们挥挥手,“下去吧。”

“是。”

见两人身影走远,他才抬步向主院走去,才到门口,便撞见夏荷端着汤药出来,上面还冒着热气,不禁皱眉,“老爷又不愿意喝药吗?”

夏荷摇头,正要开口,忽听屋里传来了咳嗽声,他无暇顾及,连忙走到屋内,见卧床上躺着的人苍白着脸,立即上前帮他抚背,担心道,“老爷,您怎么样?”

“没事,”那人声音分外冷清,带着几分淡薄,他抬眼瞧了瞧外头,问道,“昨夜可是下雪了?”

“是,下了整整一夜。”

“扶我去听雪院看看。”

“可您的身子......”

“无碍。”

秦管家无法,只能扶起他,往听雪院走去。

雪是清晨的时候才停的,现在外面碧空如洗,冬日的暖阳丝丝缕缕地洒下,显得格外柔和。

这里离听雪院不过一刻钟便到了,屋内的摆设一如当年,纤尘不染,像是从来没有人离开过。

“你先下去吧。”

“是。”秦管家应声退下。

谢清寒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抬头便能看到院子里那几棵梅树,经过昨夜大雪,枝头上已悄悄冒出了花骨朵,含苞待放。

他不禁有些恍神,想起了当年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

1

阙离芷第一次被他撞见,是在一个落雪的深宵。

本应熟睡的少年此时正端坐在床上,看到她,脸上也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是平静地开口,“你是谁。”

她镇定地拿出手里的梅花,不慌不忙插进窗台上的花瓶里,然后背起手,故作高深道,“吾从九天而来,见你颇有慧根,故而前来指点一番,这寒梅赠予你,便是望你能如它一样,傲骨凌霜,凌寒自开,如此或能成就一番机缘。”

他小小年纪便被谢家送来这大慈寺修行,也是因有佛门大师指点,毕竟他天生没有七情六欲,任谁看了都有几分六根清净的感觉,相信也不会怀疑她的话。

但眼前十几岁的少年似乎根本不管她说的什么,掀了掀眼皮瞥了一眼窗台上花瓶,面无表情地开口,“这半月来你每晚都潜入这里,到底意欲何为。”

阙离芷不由怔了下,原来他早就知道了,看来是故意等着她呢。

她清清嗓,从容开口,“我没有骗你,只不过你的相貌颇像我去世已久的......弟弟,我很想念他,又怕惊扰到你,故而才深夜前来,”

说罢,她又抬手捻起几瓣梅,朝他微微笑,“这梅是后山初绽的,他生前......也很喜欢梅,所以才每次都折了过来,希望你也喜欢。”

“是吗,”少年仍旧不为所动,只冷漠地看着她,轻飘飘道,“你这么想他,要是死了,不就能见到他了。”

“住口!”她开口打断他,语气陡然严厉起来,“谁教你这样说的!”

她刚刚还平静的脸此刻陡然变色,眼里还有许多震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那个温暖纯良的少年竟变得如此冷心冷情至此,甚至还有几分恶毒。

此时的他望着她的眼神就像寒冬的湖水一样冰冷,语气更是如冷风呼啸,“与你何关。”

“你再说一遍!”她气极,二话不说上去就揪住他的一只耳朵,怒气噌噌往上冒,“到底谁教你这样的!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

少年冷不防被她捏住耳朵,完全没有防备,耳根传来刺痛才反应过来要推开她的手,脸色也变得更冷冽,“放开。”

“还顶嘴!我今天就要好好教你做......”

她正要教训教训他,忽听外边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师弟!我们来帮你捉妖了!”

她手上的动作顿住,愣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你还敢算计我!”

他睨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对着他这副样子她顿时有些头疼,要是被人知道他在寺里修行还跟女子深夜共处一室,怕是对他以后声誉有所影响。

她捏了捏眉心,松开了手,乜了他一眼,“你等着,回头再收拾你!”

说完便利落转身离开,刚走到外面的院子,门外的议论声更大了:

“谢公子说这里有女妖,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不管是不是真的,敢在大慈寺撒野,我们便替天行道收了这妖怪!”

“对!大家带上法器,都小心点,我要推门了!”

阙离芷听着门外的声音,脸上有几分无奈,此时要撤已经来不及了,眼看门被从外推开,她赶紧捏了个隐身决,瞬间消失在了院子里。

门外的一群僧人拎着家伙冲了进来,紧张兮兮地逡巡着院子,为首的一个看起来十分健壮的和尚朝屋里喊道,“师弟别怕!我们来了,妖怪在哪儿呢?”

不多时,谢清寒便从屋里走了出来,瞧着院子里的人,眼神淡漠地扫了一圈,才出声道,“她刚出来。”

“不可能!我们把这地方都围起来了,要出来我们肯定能抓住!”

闻言他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应道,“哦。”

“师弟你这是何意?那妖怪到底在哪呢?”

“跑了。”他像是没什么耐心,说完转身便朝屋里去了。

人群里顿时有人不满地出声:

“哎你这什么意思啊!不相信我们是吧!亏我们还大半夜地来帮你!”

“就是!连声谢都不道,敢情是耍我们玩是吗!”

“人家可是谢府的三公子,哪儿还会跟我们道谢。”

“可佛说众生平等......”

阙离芷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心想,这孩子,还真是欠、调、教。

2

谢清寒对这个每晚出现在他房里的女子并不关心,或者说,他对任何事情都不关心。

他天生无情无欲,所有事情在他眼里都不会起任何涟漪,他无法理解这世间所谓的情感是什么,不明白别人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会哭,只是冷眼看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不会害怕,不会愤怒,不会悲伤,更不会高兴,也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仿佛他只是一个徒有肉身的空壳。

许是他天生冷情,甚至连家里人都觉得他十分古怪,后经高人指点,他便被送到这里来修行,但对他来说,在哪儿都无所谓。

他在寺里循规蹈矩地打坐、念经、洒扫,日复一日,倒也不厌其烦。

今日适值他洒扫,天刚蒙蒙亮他便去了殿外的院子。

但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他扫完一圈回过头去,发现又铺满了一层落叶。

此时天光渐亮,寺里的人陆续起来做早课,路过见到他不由问候道,“谢师弟早,还没开始洒扫吗?早课快开始了。”

还有些看不惯他的人阴阳怪气道:“谢师弟莫不是昨晚被妖怪吓得睡不着,连今晨洒扫都忘了吧。”

“人家是谢家三公子,哪儿干过这种活呢。”

谢清寒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三言两语的调笑声,不置一词,沉默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见他毫无反应,其他人自觉无趣便离开了,渐渐地,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安静得只听得到落叶的声音。

天气闷热得不带一丝凉风,头顶的树枝却簌簌作响仿佛狂风掠过,谢清寒望着地面又重新铺满的落叶,站在原地静了半晌,才出声道,“出来。”

周围一片安静,他缓缓抬头,不多时便看到昨晚那女子负手立在树上,对上他的目光,还朝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他瞧着她在地面上的杰作,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抬腿转身就走。

“你说刚刚那些人,像不像昨晚的你?”

他的脚步顿住,转头盯住她,眼神无波无澜,“你想说什么。”

她轻盈地从树上一跃而下,踱步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微笑道,“想教你做人。”

他凉凉地看她一眼,刚要出声嘲讽,却听她继续道:

“不了解事实的真相便妄下断言,昨晚的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声音淡淡,眼睛似一汪深潭注视着他,“我想,你需要重新学习一下为人处世之道。”

“就凭你?”他瞥了她一眼,眼里带着讽刺。

“你且瞧着吧,”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转身踱步离开,“不久你就会离开这里,到时我们会再见的。”

他奇异于她成竹在胸的自信,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开口,“我可是被大师钦点在此修行五年,修行不满是不会离开的。”

她停住脚步,回过身来望着他摇摇头,“这里并不适合你,你连普通人的喜怒哀乐都无法共情,又如何能理解佛的慈悲,佛渡不了你,”她顿了下,望着他目光坚定道,“但我可以。”

说这些话时她的眼里仿佛真带着光,点亮了周围了的一切,仿佛真像是佛祖派来的一样。

他怔在原地半晌没有回神。

“咚——”

直至寺里的钟声响起,他才猛然清醒,望着那女子离开的方向,不由自嘲,他居然差点被一个妖女蛊惑。

随即脸上恢复了冷色,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院子。

只是他万没有想到,没过几日谢家便传来了他大哥殉身沙场的消息,令他即刻回去。

等他回去等办完大哥的丧事后,就再也没让他回寺里了,而后不久,他就在谢府,再次见到了她。

3

阙离芷负手立于院中,抬头看着眼前清冷如玉的少年,不由勾唇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少年抬眼,漠然道,“你又耍了什么手段。”

她神色未变,只平淡道,“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切不可取。这便是你对先生的态度?”

少年冷冷瞟她一眼,“我何时答应了。”

她也不生气,只和气道,“那你要如何才能认?”

他沉默,摆明不想搭理她。

“那不如,你亲自试试,看我够不够格?”她提议,“说罢,三纲五常,四书五经六艺,你想考哪个?”

少年还是不吱声。

她似乎极有耐心,不紧不慢继续道,“听闻三公子此前在太学受教,想必已是多有涉猎,若不是二位高堂恐因大公子之事令你伤心,也不会请我来给你私授学业,三公子也不想辜负二老的苦心吧?“

“与你无关。”他终于开口,眼底无甚波澜,“你到底目的何在。”

“既为师者,自然是传道授业,”她抬头仔细瞧了几眼他,颇有几分认真道,“不怕,你还有救。”

“......”

“那大可来试试。”少年淡淡道,抬手随意指了指院中的棋盘,“就那个罢。”

阙离芷倒是有些意外,“想不到三公子原是个爱好风雅之人。”

“别耍花招。”少年冷眼瞧她。

原来是怕她用法术,她不由暗笑,心眼还挺多。

但她也毫不怯场,抬手道,“那么,请吧。”

二人落座,各执一棋,便开始了这黑白博弈,而这一下,就是一个日夜。

“你输了。”

阙离芷落下最后一子,结束了这场无声的交锋。

对面的少年一言未发,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如何?可认了?”

“倒有几分手段。”少年声音淡淡,听不出几分情绪,而后起身,往院外走去。

阙离芷叫住他,“去哪?”

“棋局不过小试,“他转身,神情冷漠,”谢家师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不觉有些好笑,他可是忘了,她该是由谢家家主和主母亲自选进来的。

不过他要玩,她就随他:“那你说,还要如何?”

“跟上就是。”

她无奈,跟着他穿过亭台回廊,往大门走去。

路上遇到不少家仆下人,对他们躬身行礼,没等两人走远,便听到他们小声的议论:

“这便是三公子吗?听闻大公子去世,他眼泪都不曾掉过一滴,可真是冷血。“

”不会吧?枉大公子平日还对他那么好,若真是这样,可真是寒了家主和夫人的心。“

”你们不知道,这三公子从小就性子孤僻,对家主他们都冷漠非常,大家都说他是怪......“

阙离芷听着不由皱眉,正欲出声,忽闻身后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都没事干了是吗?”

她转头看去,便见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背着手站在那里,严词厉色:“谢府可不养闲人!”

“秦、秦管家......”

围着的人立马磕头认错,被训斥了好一番才作鸟兽散。

阙离芷看着旁边的少年,他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对此毫不关心。

她暗叹,就是因为他这个样子,谢家主怕太学的人对他会有非议,才费尽心思请她入府单独授学,确是拳拳爱子之心,可惜,他并不能懂。

“这位秦管家倒是有趣。”她评价道,见他偏头看过来,便笑着补充道,“能有如此维护三公子之人,实属不易,三公子还是好好珍惜吧。”

“......”

4

谢清寒没想到他竟真的输了,他自诩棋艺尚有几分天赋,如今与他这般对弈的怕是也没几个,谁承想她倒是有些功夫。

但不知为何,想起她上次大放厥词的样子,忽然有点不想看到她洋洋得意的样子。

于是他提出了第二个要求,她倒也没有恼羞成怒,仍旧气定神闲,就连听到下人的议论时也毫不意外,甚至还想出声制止。

他已经习惯了众人看向他的异样目光,父母兄长也曾对他十分无奈,但他从来不在意,这些人言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所谓,只是她却是他见过反应最平静的人,甚至还有心情调侃他。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也没看出她有什么异样,眼神清淡,表情甚至还有些欣慰,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他没有回应她,只是一路将带她到了城西。

以前城西还只是个鱼龙混杂的坊间市井,后因入城胡商往来变多,隐隐有新兴之势,谢家就想在此置办一条街的铺子做自家生意。

他们向来出手大方,本来已经基本谈拢了,却唯独有一家迟迟不愿搬走,哪怕谢家又在城东置办了新的宅子给他们,他们也还是拒绝,甚至好几次都将他们打骂出去。

那铺子位置正是紧要处,谢家也不想功亏一篑,可耐不住那对铺主老夫妇执拗,多少银钱也不要,就要守着他们那破烂馄饨店。

她听完事情始末,打量了几番那陈旧的小店,便让他在外头等着,自己则进了店里,点了一碗馄饨,跟他们搭起话来。

他等了半晌她才出来,而后又在这附近转悠了一圈,见她又亲切地跟周围的邻里街坊话起了家常,明明端着一副不染俗世的样子,跟百姓聊天的时候却又莫名有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暖意,让周围的人都无端想亲近几分。

不过片刻,她便结束了交谈,泰然自若朝他道,“倒不是什么大事,我需要两个人,帮我跑一趟边境,相信不出半月,便会有结果。”

他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点头应下,左右不过半月,到时让府上的人盯紧点,看她要如何,他心里如此盘算着。

却没想到这半月里她就只是整日呆在府里喝喝茶赏赏花看看书,除了叫两个家仆去边境送一趟信外,再无其他动作,每天就找他喝茶对弈,即便他爱理不理,她也仍是过来跟他搭话。

若他提及此事,她却总要他再等等,让他不由得怀疑她在诓他,正当他觉得她该是失败了时,却突然传来了铺子已经到手的消息。

这倒让他有些始料未及,再次确认是那对老夫妇主动找他们的,他才不得不重新审视她。

她仍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脸上还有几分笑容,“怎么样?该叫先生了吧?”

他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其实也不难,”她负手站在他面前,雪亮的眼睛望着他,“首先我们得先了解那老夫妇为何不愿出让。“

“他们想要更多的补偿。”

她失笑,“非也。那日我同他们闲聊时无意中得知他们有个儿子,正在边境从军,山高路远的,好几年也不见有一封来信。“

“所以你是替他们送一封信?”

“是也不是。之前我跟那些街坊邻里叙话时了解到,他们的馄饨店其实在这街上已经开了好多年了,从他们年轻时开始,直到儿子离家后,一直都在那里,我想,那里除了有他们割舍不掉的感情外,或许,还牵挂着儿子衣锦还乡时是否会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信是我写的。“

他脑子有些空白,她说的这些,是他所不能理解的情感。

似是看出他的茫然,她伸手拍拍他的肩,声音变轻柔道,“这种牵挂也是相互的,听街坊们说,他们这儿子也是孝顺,每次来信带回来的好东西也不少,所以我想,这样孝顺的孩子,定然也不会看着双亲晚年还要如此辛劳操持,故而我写信与他说明了情况,新宅地址也悉数告知,如此,他也定会劝解二老搬离,解除他们的忧虑,这才让他们主动将铺子出让。“

“这人世间不仅有较得失的重利之人,亦有诸如此类的舔犊之情、反哺之义,如今你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仍需心存敬畏,尊重世人的七情六欲,或许有一天,你也终能明白。“

她语重心长地道来,目光沉静地望着他,“这也是为师教给你的第一课。”

他望着她的目光,似是忽然被天光窥破,一时有些失神。

5

阙离芷顺利地留在了谢家。

自那日起,谢清寒便不再对她满怀恶意,也不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安安分分跟着她习文练艺,学为人处世之道,修世间百家之长。

慢慢地,他也渐渐开始接纳她,他们逐渐熟稔起来,相处也日益和谐融洽,有时他还会主动向她讨教,对世间百态多了几分兴趣,这让她甚为欣慰。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随着岁月更迭,她的少年渐渐成长起来,长得越发挺拔俊秀,性子也变得内敛沉静,克己复礼,在京中开始有了一些名气,与他交好的达官子弟亦不在少数。

虽然在外人面前还是有些寡言,却也不影响他的气度,反而显得更加沉稳,倒让京中不少待字闺中的女子趋之若鹜。

“离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啊?”

她转头,看到谢府的大丫鬟春花端着食盒踏进了她的院子里,口中还哈着白气道,“外边儿冷,您还是快进去吧,别冻着了。”

她笑笑,没说什么,跟她一起进了屋。

春花抖了抖身上的雪,将食盒放桌上,边摆盘嘴里边念道,“这雪怎么说下就下,还越下越大,我刚刚差点迷了眼,咦,姑娘身上没沾雪吗?”

“可能化了吧。”她温声道。

“哦,刚刚看您站在雪里,我还以为是个仙人呢。”她摆好碗筷,连声道,“您吃吧,趁还热乎着。”

“嗯。”她落座,随口问道,“你家三公子今日出门了?”

“是啊,与几位公子一同去了酒楼,想来又要打趣他了。”

“打趣什么?”

“三公子英雄救美的事啊。”春花兴致勃勃,语气都带着几分兴奋,“您还不知道吧,前几日有人闹市纵马,差点伤了将军府的沈二小姐,幸好三公子及时出手相救,一番英雄救美惹得那二小姐一见倾心,当场就要以身相许了,这都传遍京城了。”

阙离芷执箸的手微微顿住,而后淡淡道,“是吗。”

“是啊!这沈二小姐在京中也算是有名的贵女了,行事历来潇洒任性不拘小节,她与我们三公子也是相识已久,还常常一起喝茶看戏,坊间早有两人的传言了,现在就连老爷和夫人也有意要和将军府联姻呢。“

”你知道的还挺多。“她放下碗筷,没了胃口。

”嘿嘿,都是夏荷那丫头天天跟公子跑出去知道的。“春花见她停筷,不由道,”姑娘今天吃这么少?“

”嗯,撤了吧。“

她抬头望了望屋外的雪,院中的红梅开得正盛,层层积雪覆在上面格外扎眼,”你等雪停了再走吧,顺便帮我取些枝头雪来。“

“好嘞,这梅倒是开得好,姑娘栽了有好几年了吧,整个谢府也就您听雪院这有如此好景了。”

她望着那红梅微微出神,是啊,这一栽就好几年了,不知不觉她也陪伴他好几个冬雪了,她的少年,也已经可以娶妻了。

是夜。

雪还在下,院里传来些动静,她推开门,便见他踏雪而来,带着一身的寒意走到她跟前,端端正正地行礼,她止住,忙把他拉进屋里。

斟上刚烹好的茶,递到他手里,“暖暖身子,这么晚了,又这么冷,过来作甚。”

“今日还未来请安。”他低头喝茶,水汽氤氲而上,模糊了他的脸。

“听说今日你去了酒楼?”

“嗯。”

她坐得离他不远,隐约还闻到一股酒香味,“喝酒了?”

“嗯,喝了一些。”

他今天格外的沉默,往常还会多聊几句,不知是不是在酒楼里发生了什么,她心中有些郁郁,沉默许久,才开口道,“谢三,你可是有意中人了?”

“意中人?”

他抬头,眼里有几分酒后的迷蒙,两颊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臊意变得有些嫣红,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傲,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起来,犹如冬日的那株红梅,在冰雪和暖阳下熠熠生辉。

这样的少年,又有谁能不心动。

她连忙移开视线,低声应了句,“嗯,让你心生欢喜之人。”

说完她才发现,她的声音里还有几分不镇定,不由有些苦笑,看来她远没有自己想的平静。

然而他并未答话,随着他沉默的时间越久,她心下越是涩然。

这些年她教他诗词歌赋,教他礼乐骑射,却唯独无法教他七情六欲,如今他终于有了心悦之人,她该高兴,至少他的残魂已经开始生了七魄,哪怕令他心生欢喜的人,并不是她。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掩下内心的潮意,声音尽量平和道,“承光,你已及冠,是应当娶妻了,你和沈二小姐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听闻谢家主也有意与之联姻,你是否也有意?”

这次他倒是答得很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承光不敢违背。”

“娶妻是人生大事,是要找一个你喜欢且想与她厮守到老的人,不可违心,若这世俗礼教约束了你,你可以摒弃这一切,遵从本心,我亦不会怪你。“

他听得似乎有些出神,许久才喃喃问道,“先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她顿时如鲠在喉难以言表,过了好半晌,才静静答道,“若你有需要,我就会一直在这里。”

他表情似乎松动了下,低头看着她,才轻声道,“娶妻之事,承光并无意见。”

她的心“咚”的一下,仿佛一下子掉入了寒冬的深井,彻骨切肤的难受似是要将她溺毙。

她将手攥得生紧,面上还是努力维持镇定道,“好,那我便不再过问。”

而后深吸一口气,开口又问道,“娶妻之后,便该立业了,往后你想做什么?入仕还是从商?”

不待他答,她便继续道,“我知道谢家主想让你入仕,想要你去考科举,但也只是他的想法,不是你的,在你个人之事上,你仍旧可以从心,不需要守这些陈规旧礼,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承光,人生在世,我希望你能过得如意、称心,不需要为世俗所累。“

这是她给他的字,也是他原本的字,但这或许是她今世最后一次这样叫他了,因为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忍受这个名字今后就要跟另一个人绑在一起了。

“好。”他低声应道。

“夜深了,你该回了,往后,也不必日日过来了。”

她推开门,吹进了满地风雪。

6

谢清寒今日在酒楼喝了不少酒。

他知道世人都喜欢极力渲染这种才子佳人戏码,也没有多说什么,任凭他们如何哄闹也还是岿然不动,只是几番推杯换盏做足场面后,便只冷眼瞧着他们热火朝天地说闹。

窗外的雪飘进来,他转头看去,忽然想起听雪院栽的那棵红梅,和她在梅树下煮雪烹茶的场景,耳边尽是闹哄哄的声音,心里觉得还不如在听雪院里喝茶对弈的好。

“谢三,你不高兴吗?”

他回过头来,望着那人兴奋得满是笑容的脸,淡淡道,“没有。”

他逡巡了一圈桌上每个人的脸,似乎每个人都在高兴地笑,可他根本不会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更何况是高兴。

眼看夜色渐浓,思及今日还未去听雪院请安,他便起身告辞,打道回府了。

可谁知,他刚进屋没多久,还被酒意闹得昏沉的时候,她却问了他这样奇怪的问题。

正当他不知如何开口时,却听她再次出声,原是想要他娶亲吗?

他自是没什么所谓,不过是世俗之礼,对他来说只是多一个人在府里,谁料她却是一番语重心长,让他不由也开始深思。

这些年,她一直陪在他身边,教导他世间礼教,世态人情,于他而言,亦师亦友,他亦看得出她也是真心为他好。

自打那次她窥破人心之后,他便觉得他也早已被他看破,对这人间百态也想探究几分,可许是他资质不够,至今仍无法参透。

她要他从本心,可这些年他一直无所求,只是习惯了她在身边,习惯了不自觉开口问她意见,习惯了她温和的提点,习惯了她恰如其分的周到,习惯了,这听雪院里的茶。

若她一直在便好,其他的没什么所谓,沈二倒是有几分直率,与她相处尚可,既然她想要他娶妻,他便娶,她高兴就好。

可不知他是说错了什么,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随后的话又像是在交代后事般地叮嘱,顿时让他无所适从,只好安静应下,直至她说——

“往后,也不必日日过来了。”

他望着从屋外飘进来的雪花,思绪茫然,“先生?”

他听见她微微地叹气,“我早已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你也是个要娶妻的人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就不必每日都来请安了。”

她开始厌烦他了吗?

他看着她分外平静的脸,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躬身告辞。

外面寒风凛冽,雪花飘落在他肩上,他也毫无察觉,只是站在听雪院外,抬头望着这茫茫天地,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自那之后,他也不敢常去打扰她,谢家这边也开始向沈府下聘,日子就定在两个月后,而他也开始忙碌起来,偶尔才去一趟听雪院叙话片刻,不敢多呆就离开了。

如此直到成亲前几日,他才听说她要出门一趟,他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只留了个字条给他,上面也未言归期,顿时让他一片惘然。

就连到成婚当日,他也还是心神不定,昏沉沉地被众人领着去迎亲、拜堂,直到被送进洞房,他也只是望着眼前的红烛出神。

“谢三,你今日怎么了?丢魂啦?”

他转头看着已经自己掀开盖头的沈二,摇了摇头。

“你莫不是真喜欢我吧?”

“没有。”

她也没有生气,只是不解道,“那你为何娶我?”

“先生说,我该娶妻了。”

“你家那个女先生?但你可不是个会随意听从安排的人啊。”

“她高兴就好。”

“高兴?你知道高兴是什么吗,我可从来没见过你的笑脸。”她一脸八卦地看着他,“你该不会喜欢她吧?”

“喜欢?”他不解道,“什么是喜欢?”

“喜欢啊......”她脸色忽然变得微红,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就是心之所悦,只要一想到他,就会感到愉悦,仿佛所有事情都变得美好起来,下再大的雪也不会觉得冷,即使凋谢的花也很好看,就连手里的茶也是甜的,想要每日都能见到他,见不到他就会一直念着他,想要他开心快乐,只要能看到他的笑容,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听得有些发愣,而后听她继续道,“实不相瞒,谢三,我已有心悦之人,与你成亲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我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一直派人跟着我,所以才不得已借着与你成亲跑出来,一会儿他便来接我,谢三,我要离开京中了,要与他一起闯荡江湖。”

他没回应,还在兀自出神。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她见他沉默,叹气道,“但也只有你能帮我了,毕竟,只有你才不会在乎什么。”

她说完,窗外便传来几声响动,她站起来,与他道别,“我要走了,谢三,希望你也能找到你喜欢的人,一个能让你真正展颜的人。”

直到沈二走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屋内静悄悄的,只有那红烛还在安静地燃烧。

首富公子与将军小姐强强联姻,大婚日新娘却当场和别人私奔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铜镜,努力扬起嘴角,却只能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一点也不像她笑得那样好看。

他记得她曾说过,如果他笑起来,一定会比世上所有人都好看,可惜,他至今都没学会。

他从来没有深究过为何要让她高兴,只是觉得她笑起来的时候,周围的颜色都好看了几分。

自她离开后,他便一直处于一个茫然的状态,内心空荡荡的像是突然失去了某种仰仗,他发觉,原来没有她的日子,是如此的乏味无趣。

可她说她会一直在,她只是有事出门了,她从来没骗过他,她一定还会回来的,他只要等她就好了,等她回来,他们再一起喝茶看雪,闲敲棋子。

只是没想到他这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7

阙离芷是在他娶亲的前两日离开的。

她实在无法亲眼目睹他与别人成亲,干脆就逃回了上界,不想再面对这人间的纷纷扰扰。

但在当日她又忍不住用玄天镜去看一眼,镜子里的他正在打马迎亲的路上,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既然放不下,何必又要走?”

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她闻言也没回头,只摇头道,“我只希望他过得好,不想干扰他在人界的生活,只要有人能助他重生七魄便好,无论那个人是谁。”

“可你......”

“好了,不必再说,”她抬手一挥,将镜子上的景象抹去,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望着那端的人道,“何事又劳神君大驾?”

青淮无奈地笑笑,“还不是怕你一个人烦闷,特意过来陪你解解闷。”

他说完,身后忽然窜出个娇俏的小姑娘,笑吟吟地朝她道,“是啊,阿离姐姐,我们一起玩呀。”

“知雪,别闹,快回琉璃灯去,你现在的魂体还不能乱跑。“

“什么嘛,里面这么闷,我出来透透气都不行吗,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我没有,我只是......”

“你们是来表演吵架的吗?”她无奈地看着两人拌嘴,有些好笑道。

两人立刻闭嘴,半晌,青淮才缓缓道,“阿离,与其你一人在此郁结,不如做点其他事分散下心神。”

“比如?”

“近日封魔山的封印似乎有松动的迹象,我想去探查下并重新加固封印,你可要与我一同前去?”

她沉吟半晌,才应道,“好。”

左右不过几个时辰,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不会影响回人界的时间。

可到了封魔山后,情况却比她想象的要严峻,魔山暴乱,魔气已经隐隐溢出,她和青淮二人合力施法,持续了十几日,才终于重新封印魔王山,让一切再次回归平静。

然而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等她离开魔王山再回到人界时,凡间早已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了。

她站在谢府的大门外,想要见他却又惴惴不安,心情有些复杂。

方才她已经从坊间得知他这些年的情况,既心疼他娶亲当日被抛下,又欣慰他如今一个人独掌谢家依旧独占鳌头,她不在的这些年他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那他如今,是否也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她在门外踌躇了半晌,直到看见一位大夫被下人领进门,心里猛然揪了起来,快步上前,拦住那家仆便问,“是谁病了?”

那人不认得她,只不满道,“这是我们谢府的事。”

“大夫来了没有?”

他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位老者着急的声音,她回过身,便见秦管家目光惊讶地看着她,神情忽然变得欣喜又激动,声音还有几分颤抖,“离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她点头,语气有几分急促道,“他在哪里?是病了吗?”

秦管家喜不自胜道,“这会儿还在听雪院,病是一直病了,但你回来就好了,他可是等......”

还没等他说完,她就已经一阵风似的掠过,直奔听雪院而去。

然而等到了院外,她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抬眼便看到他立于院内的梅树下,正仰面静静地看着枝头上的雪。

他已不再是少年模样,但周身气度一如往昔,沉静如水,清冷似雪,仿佛还是昨日那个少年,又好似已经离她好远。

她站在门外没有出声,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就偏过头来,看到她的那一刻,神情蓦然呆怔。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半晌,正当她准备开口时,他却突然对她莞尔一笑。

刹那间,天地失色,只余下他喜悦的声音传来:

“你回来了。”(原标题:《离人馆之七魄:知其喜》)

点击屏幕右上【关注】按钮,第一时间看更多精彩故事。

(此处已添加小程序,请到今日头条客户端查看)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九月健康网» 不正常家族关系如玉如芷
分享到: 更多 (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