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90年高中毕业，未能考上大学。当年秋天，父母张罗着盖起了新房，为我以后找对象创造些物质基础。冬天在村民兵连长的带领下，我们四五个年轻人担负起村里夜间巡逻的任务，深更半夜行走在大街小巷中、河岸树林里、村公墓腹地。冬天的漫漫黑夜是最寂静的时候，只有手电筒的亮光和远处传来的狗叫声陪伴着我们。村里如此沉寂，大家都放心了。后来，村里小学招代课老师，因父亲脾气耿直刚烈得罪了村干部，我没有被村里选中，而是从外村找了一名高中刚毕业的女生当代课老师。

在家务农大半年后，干水、电、暖安装工程的小姑夫，带上我去他的工地干活。他承包了一部分县电力调度中心办公大楼室内水、电、暖安装工程。因亲戚关系，姑父特意安排一位安装经验丰富的师傅带我。师傅姓霍，他让我从最基础的事情干起，先学会抡大锤，凿混凝土墙眼，了解各种管道铺设路线要求和途径，慢慢学会正确合理铺设。我高中学的理科，对电路原理懂点理论知识，姑父有意让我多锻炼一下，帮着师傅看看建筑施工图纸、管道安装线路图，边学边干。姑父平时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对工作要求很严很认真，一开始对我还不太严格，甚至有些事情他都亲自做。师傅、工友们知道我和姑父的关系，他们往往抢着干，不让姑父动手，我当时年轻社会经验少，不太懂得姑父的良苦用心。有次遇到件难题，一堵混凝土墙非常厚，建筑队疏忽当时没有准确预留好排水管道和电路穿线孔，在实际安装时需要重新凿洞穿孔，以便于合理铺设水、电、暖管道和线路。霍师傅让我先用大锤在指定位置凿出管道线路孔。上世纪90年代初期，建筑施工安装设施还不是太机械化，没有现在一些专用机械工具，如电锤、电钻、风炮等工具，干起活来既省工又省力。有些活需要人工去做，如抡大锤凿墙眼就是家常便饭。我用了近一下午的时间，终于在厚厚的墙壁上抡凿出了一个小洞，双手磨出了血泡，胳膊酸痛麻胀，但这远远达不到安装工作要求。姑父过来看工作进度达不到要求，就冲着霍师傅发火说：“这点小事都干不好，怎么能招揽更大的工程？”霍师傅在一旁解释说：“让卫东抡锤凿墙，他年轻没经验，活路干的慢我有责任。”姑父没有过多责备，递给霍师傅一颗烟，他们在一起吸了起来。我此时，觉得脸上热乎乎的，内心有些愧疚，明白姑父不好意思当众人面批评我。他作为工程的负责人，操很大的心，十几层高的大楼，建筑主体刚完工，没有电梯，没有楼梯扶手。他每天在各楼层间来回走动，楼梯没有安装扶手，上来下去感到不安全。姑父也许见惯了这种场面，上下楼竟轻松自如，而我却有些胆怯恐高的感觉。我当时年轻贪图安逸享乐，心里有点厌烦这些简单繁重的事情。散工后，姑父单独找了我。他说：“干这一行首先要能吃苦，不怕脏不怕累，这里面有很多学问，将来你要是掌握好了技术，会有很多单位工程等着你安装，教你的霍师傅技术就不错了，自己立门户，完全可以了，希望你跟着他好好学，将来也能当老板，独当一面。”

后来四姑告诉我有家银行招工，鼓励我去试试。白天干完活，晚上就我就拿起书本复习，准备考试应聘。幸运的是我被银行录取了，分在离家很近的镇上储蓄所上班。我去跟小姑夫告别，他给了我开了在当时就是很高的工资，叮嘱我以后不管干什么工作，都要脚踏实地，勤勤恳恳。我望着姑父，心存感激与遗憾。毕竟自己没有成为姑父要求的那样，而是选择了相对安逸舒适的工作环境，这段我年轻时的特殊记忆一直镌刻在脑海。在银行工作了六年多，因单位网点撤并，我和几个临时工同事一起被辞退回家。这时，小姑夫已是县建筑公司的一处项目经理，他搬到了县城居住。我决定重进课堂学习医学知识，和在家开诊所多年的妻子一起干。1998年，我在县医院实习，得知小姑夫生病住院。一天，我抽空去病房看望姑父，护士告知病人已经去世。我当时就惊呆了，手中的水果散落了一地。现实太残酷了，身材高大，年轻英俊的姑父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回家骑上自习车，奔向小姑老家。父亲、叔叔先我而到，见到姑父遗像，我和小姑抱头痛哭......

再后来，我也没干成医。妻弟、妻妹回家办面粉厂，千头万绪，他们希望我过去帮忙。我和妻子商量决定：她继续行医，我进厂跟弟妹们一起干。因为有几年的银行工作经历，他们安排我做财务工作至今。每天迎送许多大小客户，收付钱款，记载账目，过着忙碌而又充实的生活。多年前，小姑夫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好好干，不要怕吃苦，勤勤恳恳，脚踏实地......”

去年冬天表弟刚定了亲，我和爱人参加了他的定亲喜宴，小姑终于有了盼头，离世多年的小姑夫在天若是有灵，也会含笑九泉的。祝福小姑一家，我为有一位引领自己怀有正直、勤劳、踏实能干的品德而深情满怀的长者而歌，愿您天堂幸福！

壹点号端午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