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腿肚长疮是怎么回事(小腿肚上长疮)小腿肚长疮是怎么回事(小腿肚上长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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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腿肚长疮是怎么回事(小腿肚上长疮)

小腿肚长疮是怎么回事(小腿肚上长疮)

六岁那年,我与一个被称之为“疮”的疾病邂逅。

那年夏天,那天下午,我与小伴们从村边的河里游泳回家,边走边挠小腿肚——我感觉小腿肚那里奇痒无比。

现在细思感觉很奇怪,我尽管记不清那天的具体日子,但我记住了那天天上静静地浮着的那片白云,现在依然清楚记得。那是立体感很强的一片云,像一片山峰立在天上。

小腿上的奇痒,让我使劲挠小腿,我侧弯腰,把胳膊伸下去,顺势把脸仰起来,我抬头挠,痒像火焰一样漫延,让我眼睛瞬间温润。我眯眼,因为太阳耀眼,因为那云洁白,因为那痒的触发让我陶醉。

我于是边挠边眯眼看天,于是看到了那片云。

那片云其实是活着的,它山峰的形状不断地变幻。

看着那云朵挠痒,我觉得很有意思。

我边走边挠个不停,到家门口,扶墙进门,一抬头猛然看到手上粘满血迹。

痒此时已经淡化了,痒的地方开始发热并夹杂着疼痛。我扭头看小腿肚,火柴盒大的一片皮肤发红,其间有大大小小的疙瘩,散布在创面上,被我挠的流出了血水。

我的走路异常自然惊动了母亲。

“你看你,整天在外面疯跑,你被什么脏东西咬了吗?‘消毒蓝’还有点,我给你擦上。”母亲看到我腿肚子上的疮面,把“消毒蓝”倒在疮面上,用一块布条在上面涂抹。

我感觉凉凉的,看上去 ‘消毒蓝’蓝紫色,在小腿肚上涂了一个龇牙咧嘴的不规则的圆,我有些不喜欢那个圆。

母亲还没有收拾利落,我又跑出去了,其实不就是痒吗,这阻挡不住我没白没黑地疯跑。

村子就在湖边上,夏天孩子们就变成了鱼,整天浸在水里;秋冬变成拉风的兔子,推着铁环跑来跑去。那个时代,那个年龄段的孩子,平时除了需要填饱肚子才想起回家,其余时间便是空气,散布在村子里的大街小巷,像风一样穿行街巷,快乐如仙。

那时候应该是有自然分工的,就是大人忙大人的,小孩子忙小孩子自己喜欢的。

小孩子没白没黑地跑,天黑了困乏了回家闭眼睡觉,漫长的夜里,伴着各种上天入地的梦。

这种日子伴随着我们一天天成长,就像泥土支撑着树逐渐长大一样。

隔三差五,母亲会用‘消毒蓝’给我涂抹那片疮。

“不要挠啊,你总是挠破,挠破了腿上会结疤,长不好看了!”母亲告诉我。

可是,那痒的诱惑,怎能管住我的手?常常是坚持忍耐一会儿,然后会变本加厉地使劲去挠。

挠得指甲缝里常塞满血痂。

疮面挠破,流出血水,疮面热感变得淡了,然后随着‘消毒蓝’涂抹后凉意的袭来,还会夹杂些肉的刺痛。

其实后来挠得越多,每次挠过后,常让我后悔,痒的问题解决了,可流血水的问题来了,刺痛的问题也来了,随着天气的变凉,我穿上长裤,衣料摩擦疮面疼痛的问题也来了。

一种欲望的满足,总会带来一些附属的不欲的东西。满足,从来不是单枪匹马独来独往,它会拖泥带水送给你一些不想要的东西,让你欲罢不能。就像我们现在的网络,下载一个软件,人家总会偷偷地塞给你好多你不想要的小程序,而且不时地闪出来逼你互动。

其实,母亲也多次带我去村里的小诊所诊治。

‘消毒蓝’是小诊所里最拿得出手的仙丹妙药。

每次去,那个村医都会拿镊子夹去疮面上的皱起的酥皮。

他每次夹,我都会下意识地躲避,我不喜欢他这样做,我不喜欢那镊子触我皮肤凉凉的感觉,我喜欢自己挠。

“这痒不能挠哈,只能忍着,越挠越痒,再挠,长得到处都是!”那个村医生吓唬我说。

我才不相信大人们那些骗人的鬼话呢。怎么不能挠啊,它痒,是痒在我的腿上,痒得我玩耍都没心思了,不挠我会不高兴的。

当然,这只是我心里想的,我是不敢当面驳斥他的。

起皮除掉后,接着就是涂抹‘消毒蓝’的事了。

每次都这样的程序,母亲干脆买了“消毒蓝”带回家。

冬天到了,大人小孩都穿上肥肥的棉袄棉裤御寒,身子变得圆圆的。

冬天的风很凉,我们在大街小巷玩得很猛,棉袄棉裤都是湿的,这是被汗水浸透了。

棉袄棉裤太厚太笨,我腿上痒的时候,我的胳膊伸不到地方了,其实也挠不动。这应该就属于“隔靴止痒”的那种解释吧。再说,我需要两条腿都要挠,我感觉另外一条腿也痒得难受。办法总是有的,无奈中我有了新办法——在石头墙上使劲蹭。

其实这个办法并不是我的原创,说出这个办法我还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些惭愧。因为这个办法我是跟着家里养的那头猪学来的。夏天热,猪喜欢躺在烂泥坑里凉快。但住在烂泥坑里再舒服,时间久了也得爬出来吃喝。身上的泥浆被太阳一晒干裂,那些一小片一小片吊在稀疏的猪毛上晃动的泥片,会让猪们感觉痒。于是,猪就会找个可靠的地方,比如墙,比如树干,去蹭痒。

此时,猪常常边蹭边哼哼。我替猪们觉得,那时那刻,得很舒服。

但猪毕竟是猪,有时蹭痒他们也会找错地方,这个行为让我觉得猪活该挨打。比如有一次,院子里一张小圆桌摆上了,上面放在母亲准备好的饭菜,那是等着收工的父亲回来开饭用的。但那头猪本来趴在远处的泥坑里酣睡,这时却不声不响迈着方步挪到那个地方,只蹭了两下,桌子翻了,上面摆的碗盘全部滚落到地上……。

猪挨了几脚,不以为然地哼唧着,另寻地方了事。

我觉得猪蹭痒的办法好——但得找个靠得住的地方,你只要找准痒的地方,尽管闭眼去蹭就是了。我常见猪们边蹭边哼唧,看上去那时的享受不亚于抢到可口的食料的时候。

我验证了我的想法,切身体会到猪们的快意。在墙角蹭痒,左腿,右腿,每次我都有些“陶醉”地眯上眼,甚至像吃什么好东西似的嘴角里还能流出口水。

家里人终于又发现了我的这个“癖好”。

有一天,似乎商量好了,无论经常外出的,还是经常回家的,那天都聚在家,先是商量了一番家务大事,我当然听得索然无味。我正忙着在门框上边蹭痒边天马行空地想着村子南头张寡妇家的那棵苹果树什么时候才能发芽长叶开花结出香甜的大苹果。

因为,当苹果变红的时候,张寡妇总会摘给我几个吃。

正当想着苹果的香甜时候,猝不及防,大哥突然过来把我拉到火炉子跟前,二话不说,二哥也过来摁住我,三哥直接把我被汗水浸得湿淋淋的棉裤脱下来。他们对我搞突然袭击,竟然丝毫不顾及我的羞耻之心。

其实当众扒裤子,我并不太在意。因为在湖边上长大,赤条条出入湖水里是小时候我们的常态。夏天,逐渐长高的我,甚至经常赤条条地出现在大街小巷。那种浑身上下干净利落的感觉,让我常有一种身为男孩子的优越感。村里的人似乎也都习惯于我等的这种样子,以至于在街巷子里赤条条走过,遇到的人他们也并不像后来在电视里看到的尖叫或者掩目,他们一定觉得没什么可回避的。

有些行为,习以为常了成了习惯,也成了必然和公允,让人视而不见。

以后上学了,放学回家,立刻我会变得与旁人“肝胆相照”。脱光衣物,让我感觉舒服。

“哎呦,怎么会这样!”我听到经常不见面在外面挣钱养家的老爹吃惊的声音。

连老爹都惊讶,我赶紧停住挣扎。

爹的声音压过了火炉里呼噜呼噜煤块畅快燃烧的欢歌。

“夏天还不怎么大,怎么这半年不到,两个腿上都有了!”仿佛这半年,母亲带我看疮的功劳全抹杀了,母亲也在惊叫。

我也看新鲜事物似的,扭头一看——

两个腿肚子上,都有两个巴掌大小的一片红疮,表面已经被我蹭破,血水从撕裂的皮肤缝隙里冒出来。

我觉得很痒,想用手去挠。

我努力伸手去够,可被他们压住,此时即使我用大腿,也挣脱不过他们的胳膊。

“整天忙,忘记管这孩子的事了!”母亲埋怨。

听到这话,我心里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委屈,但随即变成一种被重视的荣耀。

奶奶把烧得滚烫的花椒盐水端上来,把棉布浸在里面湿透了,她拿在手里,滴水的布冒着热气,不停地被她从左手换到右手,从右手换在左手。在换的过程中,那布团携带着热气,像尾巴似得跟来跟去。那浸透热水的布应该很热,我很自信地猜测。

奶奶在手里左右换了几下,然后猛地敷在我的小腿肚子上。

“啊——”我尖叫。但是在叫的过程中我心里很庆幸——我几乎猜对了,那布可不是一般的热,那是极烫!

我应该给烫得先是惨叫才对,但可惜得很,我很不争气地接着却发出舒服的哼唧声。

我立刻想到了一头猪正在蹭痒。

我有点不好意思。

但实在是控制不住。还是先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吧。

我觉得最痒的腿肚溃烂部位,被棉布的热给捂上去,全身的汗毛都舒展开了,都浸出了汗。那种非常清晰地痒得到解决,无异于吃到了最可口的美味的那种体验,那种体验让我痴迷,极度解脱。

那应该是一种最痛快的体验吧,以至于我希望那块布永远停在那里,不要拿开。奶奶似乎明白我的意愿,她不停地把布拿回去吸水,稍微一拧,接着便又敷在那里。

“怎么会这样……”这时,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两个哥哥也都凑过去看。

我扭头一看,腿肚子被棉布热敷得通红,疮面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状如大米粒的疙瘩突起。

真是好景不长啊,最舒服的时候很快就过去了。我砸吧砸吧嘴,有些不舍。

后来我也总结,一般好景过去,接下来往往要面对血淋淋的现实,这里面体现了轮回。

那些突出状如米粒,但尖上都似乎被破坏了露出了小孔。我感觉应该有小虫子之类的在那些突起里面。要不,为什么这些小米粒的下面为什么像有东西在蠕动似的,让我痒得难受呢!

看着那些米粒状的突起,我有些恶心。我不愿意那些东西生在我身上,可是我做不到。

有些东西与你不期而遇,你是很难摆脱的。生活中的我们,有多少事能够如我们的愿呢?

遵照爹妈的吩咐,一些我不知名的药片,被大哥包在纸里,然后用茶碗碾碎成细细的粉末,顺着纸槽,洒落在那些疮面上。

火光中,粉末有些凉,又慢慢地被纸片给摊平了疮面上。

然后两条长长的布条,密密匝匝地像八路军战士的绑腿一样,绑在我的小腿上。

腿上绑着这些布带子,开始感觉极不自在,总想偷偷去掉。但绑着这些东西,我走路却有了一种飘忽的异样感觉,身轻如燕,这让我甚至有些欣喜——那些飞檐走壁身轻如燕的大侠们,或许他们的衣服里面,都偷偷绑着绑带吧。

第二天放学,我的书包里装着这些布条回到家里。

布条状如战场上战士负伤包扎伤口用过的,上面浸着血迹。

“我在学校里跑操,跑了几步就掉了,它们从我的棉裤筒里掉出来,扯了很远,大家都笑我我才发现的……”我把布条从书包里抽出来扔给妈,嘴里埋怨。

“你的疮不会又弄破了吧,你怎么不长记性啊,你还乱跑……”妈边忙边说。

其实我才不在乎呢。

我把书包一扔,又跑出去与伙伴们追逐去了。

就这样,挠破,奇痒,血水,包扎,热敷……那个冬天平白多了这些事,我感觉有些不满意!我没白没黑地玩已经很辛苦了,却又给我增添了这一烦恼。

过了倒春寒,终于换上了嫁衣。

我腿上的痒挠起来变得方便了。

其实,不光是腿上痒,我肚子上也痒了。而且肚皮上左右两边都出现了手巴掌大小的疮面,像两个冻得通红的腮帮,倒也对称。

我的大腿上也布满了疮面。

一开春,我身上看上去“满目疮痍”,父母有些慌张。

我只是觉得痒的地方多了,挠起来有些费时费功夫,甚至还有些累。

而且有些地方已经挠过了,过片刻,它还会再痒。此起彼伏的痒,让我挠得有些累。

累,我是不方便说出口的。毕竟,挠痒是件私事,累,也是累给自己的付出,有什么值得向外人说。

“先别忙着挣钱了,得给他找个明白大夫看看,过了一个冬天,疮长了这么多……”

母亲的话音里充满了担心。

家里的人围着我,不停打量着我,商量着各种方法。

我很意外地感受到自己那么地受重视,脸上似乎有了一种荣耀和羞怯。

夹衣穿着也觉得有些热得时候,一位远房的姑奶奶出现在我家。她让妈帮我解开衣袖,再三看了我的疮,信心十足地说,“疮疙瘩里面有虫子,你得用虫子钻杨树蹬出来的树沫沫用醋泡了,涂在上面,把虫子给逼出来,疮就会治好!”

我倒是经常见那些高大的杨树的树干,被一些虫子给钻进去。我常猜想,虫子进去以后在里面干什么呢。猜不到虫子在里面干啥,但却能猜到虫子一定钻进去很深,因为,那些被虫子钻出的小洞,洞口都被虫子咬碎的树干的沫沫给堵住,蓬蓬松松,有时,里面不时还有沫沫给虫子推出来,于是杨树干周围的地上,也洒满了沫沫。

三哥除了跟爹下地,意外多了一项任务——端一个破碗,到杨树林里去收集那些沫沫。

我真得很想去,我觉得是该趁此机会收拾教训一下那些把杨树钻得千疮百孔的虫子们了。以前玩耍时看到那些洞,只是觉得那些虫子在里面肯定憋得慌,钻个洞进去有什么意思呢,又听不见外面的蝉鸣,看不到外面的蚱蜢。现在才觉得,他们的这种做法,应该让那棵树很痒,除此之外,没一点好事!

但如果那些沫沫能治好我的疮,我倒是可以改变一下我的看法。

妈不让我去。

“你还想出去乱跑,你就呆在家里老实点吧,你再厉害下去,虫子会把你吃掉!”妈的话有些锋利,想起那些被虫子钻得千疮百孔的杨树们,让我坐住了。

我清清楚楚记得,有一棵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的高大杨树,有一天自己就拦腰折断了。

“那棵树是被虫子生生咬烂的,你们看多结实的树,却打不过小小的虫子!”邻居家大娘给我们讲。

我那时有些不以为然,小小的虫子,怎么能折断一棵树。但有一天,我听到大娘对母亲讲:“……他的疮以后会越长越多,直到长满全身,疮里面的虫子会把他吃掉。听说七十里外的王庄村,有个小孩就浑身长满疮,最后肉都烂掉了,露出心肝,天天浑身流血水,那么一个大活人,生生被疮给烂死了……”

我在不远处听得有些入迷,浑身有些热,心里扑扑跳。

“来,快涂上,涂上就好了,偏方治大病!……”母亲眼圈红红的,手里用碗盛着半碗用醋泡过的杨树沫沫。那半碗杨树沫沫看上去像灰红色的沙子,我闻着酸溜溜的,醋味很浓。

我这次很配合地坐在那里。

仅仅半碗沫沫,母亲却涂抹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也配合着安稳地坐在那里。沫沫混着醋,我开始觉得身上到处凉凉的,而且有一种酸味散开,可是过了一会,那些被涂过的地方开始奇痒无比。

原来,醋一蒸发,那些沫沫仿佛自己变成一只只小虫子。随着我身体的晃动,它们在疮面上抖动,诱发了疮面的痒。

“痒……”我边喊边要去挠。

我的手先是被母亲摁住。母亲坚决不让我挠疮。可是,我坐在那里摇头晃脑,实在忍受不住了。

母亲想腾出手拿什么,我一下子挣脱了右手,又跑到一边躲开母亲。

于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与痒接触战开始了——只听刺刺作响,只见沫沫乱飞,只觉痒得飞上了天,我什么也顾不得了……

疮面像被狗嘶咬过似的,血肉模糊,血水汇聚,有些地方开始流淌。

母亲似乎不忍直视,她用手拭泪,走开了。

很快,后背上也生了疮。

我的整个身子,被疮给占据。

除了带给我痒的感觉,还带给我行动的不方便。幸好,天越来越热了,我不需要穿那些厚重的衣服,不用太担心我走路时衣物摩擦疮面。

不知何时从何地,家里弄了很多的药膏,大大小小的,各色不一,像体验似得,涂抹在我的身上。

但疮面仍旧不断延展。腋下,胳膊,脚面……

我被痒给簇拥给包围了。

一个叫王强叔的,是很远的一个村子里的村医。

“我配个药水给他涂抹试试!”王强也是看了我遍体的疮,若有所思地对母亲说。

没几天,一种装在小玻璃瓶里的药水被取回来了。

按照王强叔的嘱咐,母亲用干净的火柴棒小心地蘸了,然后一点点地逐个涂抹在那疮面那些类似大米粒的小疙瘩上面。

但母亲还没有涂抹完,我开始嚎叫,叫声让院子里的狗受惊似地跳起来。

疼,灼烧得疼,完全压过了痒。

我们玩过这个,就是把放大镜放在太阳光里聚焦,焦点可以让蚂蚁瞬间变为灰烬。

有时,我们也试着把手放在那个耀眼的光点下面,但呆上一秒我们很快就会把手抽回来。

那种药水的灼烧痛感,就是这种感觉。

我感觉凡是被药水涂抹过的地方,都好像有一个光点在灼烧。

母亲并没有在意我的嚎叫,她硬是给我涂抹完那几乎数不清的疮疙瘩。

等母亲涂抹完,我嚎叫得有些声嘶力竭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呆住了。

只见凡是给那药水涂抹过的地方,都似乎被烧焦了,皮肤起泡呈黄褐色。

两天功夫,被那种药水涂抹过的地方,由原先疮面始终是被血水浸润着的状态,到逐渐变成黄色的脓水,然后脓液又开始变干。

三四天功夫,疮面结痂。

“偏方治大病,你王强叔的药水真管用了,用了这么多药,就这个管用了!”母亲左看右看我的疮面,脸上露出少见的笑。

“再干干,你的疮就像知了一样蜕了皮变没了。那些虫子该是被这个药水烧死了!”母亲猜测道。

疮面干了,我去上学,身上终于不用再像木乃伊那样五花大绑地缠布条了。

难以相信,就在那种情况下,我倒是一直没有耽误上学。

尽管里面皮肤上血淋淋,但是把布条密密麻麻缠在身上,再穿上衣服,旁人倒是看不了什么来,只是觉得我有些发胖。

可是缠绕上布条,我尽管觉得不便,也没有耽误我东跑西癫的疯玩。

对于孩子来说,玩,似乎来到了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玩,似乎就能拥有想要的一切;玩,似乎可以忘掉不想要的一切,比如,快乐,比如,痛苦。

没过几天,母亲就买了些礼物,准备给那位王强叔送过去。

“这可是救了你一命啊!”母亲满怀感激。

我跟着,帮母亲提着一个小包,里面有两瓶酒。看看其它的,无非是烟,还有花生等吃的,没有我喜欢的东西。

“好啦,孩子的病好啦!”母亲老远看到王强叔,就大声地叫。

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外乡的村子,都是不熟悉的人,母亲怎么能这样子高调述说这件事呢。

其实后来我才明白,母亲是激动,是打心里的感激,更是一种解脱和放下,是历经折磨后的那种释然。

寻医问药一年多啦,各种民间偏方,各种药水,各种药片,各种药膏,各种汤药……

母亲该是有多么的累,我说不清,她从来也没说过。但是我自己却觉得很烦,因为大都因为这些,我少了出去玩耍的机会,而是被迫呆在家里被涂鸦。

“看这些药膏涂上去真好看!”有时母亲想哄哄我,他大概是看我有些不高兴。

好看就涂抹吧,况且我最近经常在耳边响起大娘说的那些话。

但是提起汤药,我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对于我来说,药膏、药水也就算了,抹就抹吧,反正不管用,也没什么不太适的感觉,可是那汤药——

我实在是有苦难言。

一个很远的老中医给开的,一天一大碗。

具体喝了多长时间,我记不得,至少得半年。

我想想,当时我最爱吃的点心,无非是牛奶饼干,或者最爱喝的汤类,无非是海鲜疙瘩汤,但是如果连着喝上一星期,我也会腻得张不开嘴。

但那种汤药,一种黑褐色的汤,我喝了半年,天天如此。

一种叫做沙锅的黑黑的容器,在火上烧,里面水沸腾,一大包各种草药的片或末或茎或叶或花统统放在里面,盖上厚重的盖子,文火慢炖,这就是熬中药。

“咕嘟咕嘟……”

那个小沙锅出奇地让我烦,锅盖的边缘冒着黄褐色的泡,那些泡散发着我最恐惧的气味……我闻到这个气味就想呕吐,我更不喜欢坐在一旁等待的这个过程。因为我恐惧这个过程一结束,我要喝下那一大碗的黑药汤。

甚至那汤倒在碗里,等待的过程,也能让我感受到片刻的幸福——还有一会才喝呢,先别害怕。

可是,该来的是逃不掉的。

“喝吧,喝下去,你就会好啦!这可是你爷爷跑了一百多里路寻到的药!”母亲看着我说,此时我看着汤碗。

好像,跑得路多,那药喝下就能治好那该死的疮似的;好像,喝下眼前的这一碗,那疮就会好了似的;好像,这是最后一碗了似的。

有时,我真想故意把那碗汤打翻。我对那碗有着不名状的仇恨。

仇恨,让我的眼里有泪在打转。

我不喜欢那些绷带缠绕在身上的感觉,我喜欢出去疯跑……

可是,这些,好像都要过这碗苦汤这一道关,否则……我又想起了大娘那话……

决心早晚要下。有些路,再犹豫,最后还得走。

我咕咚咕咚,真是一口气喝下去了。

随后,母亲朝我嘴里洒了一把白糖,并让我赶紧把嘴闭上,以阻止那些苦水被我吐出来。

“这药很贵,能治好你的疮,别败坏了……”

可是,前几次喝,我却制止不了呕吐,那些药水很不听话,喝下去后,我肚子里感觉翻江倒海,好像整个人倒挂了,一次次的,那一大碗的药水,就直接喷射出来——

“快别呕了,再呕就全出来了……”那几次,母亲看我呕吐,常急得一手按住我的头,一手把我的嘴巴往上抬,那是在帮助我合上嘴。

可是,每次收效甚微。

因为我虽然表达不出,当那些药水过了喉咙,那是万万回不去了的,波涛汹涌,后浪催促前浪,靠外力岂能止住!

但是母亲总能从老婆婆们那里打听到一些办法,比如,前几次摁头托下巴不能解决问题后,她在我每次呕吐时使劲拽我的耳朵,使劲拽——

到了嗓子眼的汤汁,终于重新回到了肚子里。

奇怪,难道耳朵是开关,可以关闭呕吐的大门?

我一直没搞清楚这个办法是否有科学依据,但是我的体会是,应该是拽耳朵的疼痛感压制住了想呕吐的恶心感导致。因为那种耳朵要被揪下来的感觉,着实还不如把那汤药水咽下去更划算。

还好,以后就不吐了,真得不用揪耳朵了。

“孩子也不容易,才五岁,就能大口大口喝那些苦水!”这也成了母亲后来对外人讲时炫耀的内容。

喝得慢些,再考虑到拽耳朵的疼痛,我竟然真得不吐了。

这些折腾,都过去了,母亲能不高吗?

所以,我是第一次发现母亲买这么多的礼物送人。而且还那么诚心。

王强叔收下大包小包的礼物后,让我解开衣服给他看。他似乎要让众人看一看他的诊治成果。

周围的人似乎知道我的情况,尽管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很热情地围拢过来。

应该是好奇心使然。

“干了,就干吧了……”王强叔边说,边给我揪那些张起的肉皮。

揪着揪着,他怔了下,把脸凑近看。

那些人也都凑过去,他们这是围观。

母亲被他们挤到一边。

我看到一片薄如蝉翼的干皮被王强叔揪下来后,里面白嫩的肚皮上,重新又长出了如米粒大小的小疙瘩。

王强叔拨弄了一个,血水流出来了。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我看得出王强叔有些吃惊。他又小心地把另外一些干皮的地方拨弄开,下面都有新冒出的米粒大小的肉疙瘩。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那疮,虽然受到了灼伤,但却又如雨后春笋般,重新又茁壮地冒出来。

记不得是怎么回家的。但是嗜酒如命的王强叔死活都没有留下我抱过去的老白干,我又重新抱了回来。

“看不好,我喝不下这酒!”王强叔有些羞愧地对妈说。

多少年后,王强叔因为饮酒过度而亡。但他那次坚决不收我抱过去的酒,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啊。

这让我非常不安。

不安,这种心情,好像从那天起我才觉到。

母亲在路上不说话,木然地走着。

我感觉那些疮面又开始痒了。

第一次,我不愿走路,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我只顾挠痒,一下子绊倒,那两瓶老白干,终于找到了它的归宿,被我重重地摔在地上,香气四溢。

母亲没有责怪我。

她看了看地上的包,里面的酒碎了,她把包里面的玻璃碎片磕打干净了,拿起那个包,拉着我的手,步子有些急地往回走。

痒,重新占据我的全身。

脸上,手上也有了。

那痒,更喜欢晚上折腾我。每到晚上,我的双手不停地挠,挠,挠……

白天,开始包扎那些挠破的伤口……

用什么药呢?

那些大大小小的药瓶,我都玩不过来了,堆在窗台下,也有些数不过来了。

我的班主任来家里了。

我觉得很荣耀,这是来看我了吧。我羞答答地坐在那里,听他和母亲说话。

“其他家长都怕传染了孩子,都不愿意和他做同桌……”班主任压低声,可能是怕我听到。

“这……不传染……我们天天都没事!”母亲解释。

我立刻明白,我的最好的朋友,我的同桌江小歌也早就调整位置了。

他的理由是:他的眼睛有些看不清。

不久,老师把我调到最后排的角落里。

老师走后的第二天,母亲决定带我寻医问药。

那时正好赶上麦收。

家家户户抢收麦子的时候,母亲准备了一个小包,带我出了远门。

所谓的远门,县城而已。

但听说要去县城,我高兴地叫起来,很高兴地样子,好像要去走亲串友,好像是来一趟美好的旅游似的。

但步行,感觉真得很远,那是我后来的体会。

那天早上起得很早。因为我几乎挠了一晚上,到清晨时,那疮面似乎也累了,我感觉刚睡着,母亲把我叫醒,外面天色只是微明,就要走。

我哭哭啼啼,这么早就出门感觉非常不满意。

母亲帮助我包扎好疮面,穿好衣服,拉着我出了门。

我走了不知多久,仍然睡眼惺忪,完全是被母亲拉拽着朝前走。

突然,母亲拖拽我的手抖了抖。

我明白,母亲那是在提醒我,该清醒一下了。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听到了狗的咆哮声。

我定睛一看。七八只大狗,龇牙咧嘴,已经把我们母子二人围住。

我一直很不明白,为什么狗对陌生人那么的仇视。

不知道大清早的,狗们为什么情绪那么坏,对过路的我们怒气冲天。它们眼睛露出凶光,咆哮着,嘴唇不规则地绷起,上下抖动,露出尖牙利齿。

都说狗熊仗人势。可此时此地,他们应该仗着狗多势众。

我看到狗的牙齿很白,很尖很长。

因为他们不断地靠近,有几只已经离我们很近。它们其中几只个头很大,几乎与六岁的我平视。

我看到狗的黑色或红棕色的鼻子,随着嘴唇的变形发皱。

这样的狗脸看上去很凶。

我和母亲手无寸铁,除了母亲挎着的一个包袱,别无它物。

我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在抖动。

母亲用包袱挡在我的前面。

狗看到母亲挪动包袱,咆哮得更厉害了。

“你们想干啥!想吃我们,给你们个胆!”母亲突然大吼一声,拿着包袱冲向最前面的一只大黄狗。

边冲边大叫:“你们欺负我们娘俩啊……啊——啊——”

我被母亲的如雷的声音给吓了一跳,震住了,愣在那里。

瞬间,狗们全都停住咆哮,也愣在那里。

但母亲却没有停下,她边高声喊叫着,边朝离她最近的一只狗冲过去,边冲边甩动手中的包袱。

快接近那只狗的时候,母亲似乎要跌倒的样子,做着弯腰从地上捡拾东西的动作。

狗们猝不及防,愣了几秒,扭头便跑。

狗败如退潮。

尤其最前面那只狗,由于扭头过急,把紧在它身后的一只黑狗撞得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惨叫着朝远处跑。

唉,狗脸算是丢尽了。

我看到母亲披头散发的背影,不断弯腰从地上捡拾东西的动作,还有尖锐的喊叫,我立在那里,浑身汗毛尽竖。

我也跟着吼叫起来。

“啊——啊——”虽然我童声有些稚嫩,但也是使足了力。

但我的喊叫很变成了哭叫,我心中升腾起一股仇恨,我猛然迈开大步,随着母亲的背影,也往前奔跑。

我身上缠满了绷带,我觉得浑身发热,发痒,发胀,瞬间大汗淋漓。

我竟然跑到了母亲的前面。

我的哭叫声响过了母亲的喊叫声。

我猛然被母亲拉住。

冲锋停止了。

狗们溃不成军。已经跑到很远的树林子里,远远的几只在叫,更多的则是惊悚地看我们。

它们果然是绿林中狗,但应该是一群乌合之狗。

母亲后来经常谈起这段惊险的人狗之争。

“如果我们害怕逃跑,我们娘俩早就被咬死了!”母亲总结经验说。

四面楚歌,陷入绝境时,没有出路可以逃避,唯自救才有救。

“逼急了,人都能把狗咬跑!”母亲评论我当时的表现。

医生并没有被我的疮给吓着。

听了母亲所讲的病情,那位医生只是看了一眼我的肚皮上的疮。

“那些药膏都不管用,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医生说。

“那给开些其他药吧!”母亲说。

“你讲的,那些药都用过了,没有疗效,我们没其他药了!”医生说。

听说没有药,我竟然长舒一口气。

我有些害怕药。

那汤药,让我恐惧。

我便拉着母亲的衣襟要走。

我甚至担心那医生改变主意,突然改口,再给我开出大包小包的药。

母亲没有动,她立在医生一旁的药橱上,不说话,我抬头一看,母亲在擦泪。

医生抬头,看到母亲的样子,非常吃惊。

“请回吧,目前病因不明,能用的药都用了,没药可治!”医生再次解释。

母亲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

她走到医生办公桌子跟前,把脸凑过去说,“给开个药吧,我们走了五十多里路啊!孩子都这个样子了”

我看到母亲泪流满面。

“你看你,怎么跟林岱玉似的,哭哭啼啼,有用吗……”医生对母亲的表现很不满意。

回路,没有药,我有些兴奋。母亲却哭了一路子。

后来到家里人又带我去省城,依然是那些药而已。

抢收抢种,大人们实在是忙。

再要紧的事,也比不过先吃上饭再说。

家里人忙着生计的事,自然顾不得我了。

天渐渐热起来。我身上不适合再缠绷带了,每天我都捂出一身汗。

趁着家里人忙,我偷偷地把那些可恶的布条扯下来,装在书包里。

不喝汤药的日子过得真快。当遍地金黄时,秋冬接踵而至。

期间爷爷,奶奶相继亡故。

父母万事缠绕,焦头烂额。

那个漫长的冬天,我被痒依然纠缠得死死的,终日被痒所扰。

“这是你的命啊,能怎么办呢!”母亲有时垂泪叹息。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母亲。

命是什么东西!我的命就是疮吗?

我不想让母亲流泪,我痒,我咬牙不挠,不吱声。

晚上痒醒,我躺在那里不睁眼,不挠,不吱声。

我一挠,母亲就会过来把我的手抓住。

我不想让她夜半三更起来,不想让她白天困倦不堪下地干活。

我不知道我这种行为叫什么,叫体谅?叫忍受?叫沉默?叫成长?

我的安静,终于让家人有空喘口气。

大家各忙各的。

夏天到了。

夏天是大家都快快成长的季节。

树们早就知道这些,它们疯长。

一个周末,家人难得都在家。

“你的疮,现在咋样了,我光顾得忙了……”

母亲突然想起我的疮。

我也似乎有些淡忘,是啊,这段时间晚上睡得好好的呀!

对啊,最近没感觉到痒啊。

我的上衣被掀开。

“这……”母亲有些惊讶。

“结疤啦,看,这地方都长好啦!……”

父亲摸索着我的疮面。

“竟然自己好了!这疮,竟然自己好了……”母亲满眼泪花。

我竟然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男孩啊!

疮好啦,我怎么不吱声呢!我怎么不趁早告诉他们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那些痒,我早就忘掉了。

我整天的疯玩,看书,哪有功夫整天看那些疮啊!

与我相处两年多的疮,黑夜白夜粘我的疮,竟然在我不经意的日子里,不辞而别。

走就走呗,我才不留恋那疮。毕竟,我那些年的好梦,它们给我偷走了许多。

我曾经与恶兽伴行,它凶恶无比,我却并没有在意它。

就如树们,有凶险的风雨穿行其间,有凶险的猛兽穿行其间,树们静观,树们摇曳,树们呻吟,但树们知道,这些都是路过,只是交汇,只是生命中的穿行,如果绕不开,那就让它过来吧。当那些都过去了,树们在沉默中却变得枝繁叶茂,长高,变粗。

至于树干上那些疮疤,嘿!那又算得了什么啊!树们只顾仰头去长,谁有功夫去管那些啊。

不过,每个疮疤,都有故事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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