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有时微酸是怎么回事(胳膊总是有点酸怎么回事)胳膊有时微酸是怎么回事(胳膊总是有点酸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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胳膊有时微酸是怎么回事(胳膊总是有点酸怎么回事)

胳膊有时微酸是怎么回事(胳膊总是有点酸怎么回事)


1.穿越

  1965年,夏,宁城下的西坡村,正值夏日,农田里的稻子青黄青黄,快要成熟,田埂上,村人们捻着饱满的稻穗,望着大片稻浪,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西坡村田地里的村民们喜气洋洋,村头的老韩家却冷冷清清,雅雀无声。

  韩老头带着儿子儿媳们从地里挣工分回来,口干舌燥,然而家里连杯水都没有。厨房内冷灰冷灶,烟囱还没冒气,韩老头叹了口气,忽视掉儿媳们难看的脸色,打发上了一天工的她们去做饭,转身进屋。

  “闺女还没醒吗?”韩老头心疼地抚摸着闺女的额头,浑浊的眼睛盈满了慈爱。

  韩老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又没喝药又没看病,怎么醒?要我说不该信那赤脚村医,他瞅了那几眼就断定没事,当他那双眼睛是多厉害呢,能比得上县里医院的机器?”

  韩老头没吭声,他知道老婆子是在埋怨自己不送闺女上县里看病,可是他也不知道情况这么严重啊。

  今日早上,闺女出门上学和老二媳妇在村口撞着了,两个人都滚下了水沟,老二媳妇晕了,他家闺女运气好,只是手臂擦破了点皮,韩老太心疼,让她在家里歇息,谁知道中午闺女嚷嚷着头疼,说要睡觉,直到晚上他下工都还没醒来。

  韩老头心里悔啊,早知道这样,他该把闺女送县里医院看病去,村里的赤脚大夫哪里是有真本事的。

  “老二家的呢?”韩老头没忘记害闺女的罪魁祸首。

  “哼!”韩老太嘴角下撇,“那个丧尽天良的懒货,还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装病呢,你回来正好,照顾闺女,看我过去不扒了她的皮。”

  韩老太气势汹汹地站起来,韩老头没吭声,但也是赞同的,只是忽然他发现自家闺女的眼皮动了动,忙拉住老太太,“老婆子,闺女快醒了。”

  训人先放到一边,韩老太瞬间变脸,高兴地朝厨房嚷嚷:“老大家的,快煮碗糖水给婷婷喝,要红糖,再放一个蛋。”

  “妈,棠哥儿也想喝了,他是个乖孩子,昨天还去河里摸了鱼儿想着孝顺婷婷呢。”老大媳妇抓着门框笑的谄媚,她掐了背后的大儿子一下,小孩疼得飙泪:“奶,我也要喝,我好久没喝过了。”

  韩老太心情好,小孙孙又是她最疼爱的孙子,爽快地应了。

  老大媳妇内心一喜,她就知道老太太会答应。

  这碗红糖水在现在是顶好的滋补物。红糖是家里当兵的二叔从南边千里迢迢寄过来的,平日里都被老太太锁在柜子里,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碰,老大媳妇上回喝它,还是生老三的时候,今天能借儿子沾沾光,她欢喜地紧,高高兴兴地接过钥匙取红糖鸡蛋。

  老韩家因为小闺女醒了兴高采烈,同样被撞晕的老二媳妇家,仿佛一滩死水般沉静。

  破旧逼仄的土培房内躺了个面色惨白的女人,韩大毛听到隔壁家的欢声笑语,抿了抿嘴巴,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拧着毛巾给女人擦脸。

  这个女人虽然对他和弟弟不好,还是个后妈,但后妈也是妈,没让他们饿肚子,真死了,他和弟弟就要到偏心眼的奶奶家去了。

  韩大毛清楚地记得去年他在奶奶家的日子,一天天地饿肚子,白天上山割猪草,捡牛粪,晚上听奶奶婶婶们骂他和弟弟吃白食不干活,堂兄弟们就在一边跟着奚落,小小的他心里记着呢。

  无论如何,后妈都不能死。

  想通了念头的他卖力伺候女人,喂她吃了他特意去找村医开的药,期待地看着她。然而过了许久,床上的人仍旧不醒,韩大毛急的拍了下床,倒把睡在床另一头的弟弟震醒了。

  小家伙刚满一岁,还不会说话,哇哇哭得震天响,韩大毛手足无措地哄他。

  杨晓被一阵刺耳的婴儿啼哭吵醒,既烦躁又迷惑,她家什么时候有小孩了?

  杨晓是从二十世纪长大的新时代女性,不谈恋爱也不结婚,三十岁时为了应付家里,找了和她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同居,开始搭伙过日子。

  人到中年时她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有钱有闲,看着朋友们秀娃她也想有个贴心小宝贝,然而生育太痛苦她和同居又没有爱情,不可能生孩子,寻思着到福利院抱个,结果就在她为这事跑前跑后忙活的时候,同居不声不响地领回一个孩子,说是他的私生子,杨晓瞬间一口老血梗在胸口。

  再听他说是觉得她不喜欢孩子,不敢带进家来就瞒着她,杨晓更是怒火中烧。

  她不喜欢孩子和他不认孩子有个毛线关系,她们本来就是个假结婚,当初说好了谁有了爱人孩子随时可以中止同居,放他自由。

  现在作一副慈父愧疚态度是嫌她不够恶心?

  杨晓被他气得呼吸困难,心脏病发作,活生生将自己气死了。

  想到这,她就一肚子气,感觉脑袋要炸。

  忽然额间一片冰凉,舒爽了她的烦躁,杨晓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怯生生脏兮兮的小脸,杨晓皱眉,这不是她同居的私生子。

  再扭头看了看四周,灰扑扑的墙壁,高高悬挂的主席头像,桌子上放着搪瓷缸子,白底红图印着几个穿着列宁装的青年,底下写着“到大风大浪中锻炼”。

  杨晓倒吸一口气,这满满的年代感,她不会是穿越了吧!

  杨晓倒回床上,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等一会儿睁开眼,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大,墙壁仍旧是灰的。

  她回不过去了。

  也是,她都死了,杨晓是亲眼看到自己被人送进医院,看着那个男人在手术室外痛哭流涕的。

  既然现代的她死了,不用看到那些糟心事,在哪活着不是活?杨晓平静地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整理自己的记忆。

  她之所以头痛就是因为原主的记忆和她的灵魂在融合。

  没一会儿,杨晓就得出她的新身份,她是两个便宜孩子的后妈,丈夫姓韩,叫韩建斌,是一名在职军人。

  西坡村是宁城下的小地方,民风淳朴,原主则是隔壁生产队的杨家村的闺女,去年嫁到老韩家。

  要说她们的婚姻,不是自由恋爱,也没有相亲认识组建家庭的责任感,她们能成为一个户口本的家人,纯粹是原主赖上去的。

  原主本不差,她在城里读高中,有望考大学,奈何自己作死,偷偷在学校谈恋爱,还怀孕了,可是男方就是耍她一个漂亮的农村姑娘玩,不肯结婚,给了她两块钱去打胎。

  原主可不甘心,她敢怀孕是奔着嫁城里人去的,就找了对方父母的地址想逼他负责。谁料她刚到巷口就发现男方家被抄了,邻居们说他们是资本家的少爷,男方还在戏台子□□。

  原主吓得活生生流产了。

  1964年,宁城在开展轰轰烈烈的社教运动,以阶级斗争为纲,盖上资本主义的帽子是要人命的。

  原主学也不上了,火急火燎收拾东西回村,整天担心组织找上门来。

  本来她和那男生的事情瞒的挺好,学校同学都不知道,过个一两年风头过去她照样嫁人。谁知她流产时没敢去医院,伤了子宫,再也不能怀孕了。

  不能怀孕可是一件大事,原主还想嫁个好人家。

  原主害怕得回家和亲妈拿主意,却被继妹听到,这可不得了。继妹看上了农场的知青,谁知她爹给她定了老韩家,让她当后妈,继妹才不想呢,她以要嚷嚷出秘密为威胁,强迫原主顶替她嫁给老韩家,美其名曰嫁个二婚有娃的,将来不怀孕还能说是为了疼孩子,妹妹呢抛开婚约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原主心动了。

  妹妹还给了个法子,趁韩建斌休假回家,表演落水救人的戏码,醒了后赖上了男人。本来两家就有婚约,妹妹表示不介意换人,在两家人和舆论的攻击下,救人反被讹的韩建斌打落牙齿和血吞,娶了原主。

  要说原主也不傻,她甘愿嫁给韩建斌当孩子后妈,不单是为了隐瞒不孕,还因为韩建斌是个军官,正营长,过了政审后军方的背景还能保护她,当然最重要的是,韩建斌身高腿长,英气逼人,没结婚前十里八乡的大姑娘都暗恋他,原主也是其中一个,嫁给他算圆了少女梦。

  原主的小算盘打得贼精,可苦了韩建斌。

  韩家四兄弟和一个妹妹,韩老太偏心大儿子小闺女,让老二韩建斌从军,没想到老二越来越有出息,还当了军官,韩老太做主替他娶了个无依无靠的知青媳妇,不准随军,抓住二儿子的老婆孩子索取他的全部工资。

  韩建斌寄回来的麦乳精,红糖也都进了老太太手里。即便如此,韩老太对他的妻子孩子都不好,妻子每天受婆婆妯娌欺压。明明是他养一家人,结果自己的老婆孩子要看其他人过活,在妻子难产去世后,韩建斌不想重蹈覆辙,决意带孩子去部队,结果他老娘故技重施又火速给他订了婚约,他那天路过小溪就是去拒绝杨家的,谁想遇上原主落水,这一救就赖上了。

  韩建斌因为原主计划落空,夫妻感情冷淡,平时除了寄钱寄东西,几乎不联系原主。他们结婚几个月后,原主就受不了了,她能被人哄去身子,自然是喜欢嘴甜会哄人的,韩建斌就一块木头,再加上小孩们对她很排斥,原主渐渐得也不怎么放心思在丈夫和孩子身上了,只是每天给他们一口吃的,稍不顺心就对孩子辱骂。

  杨晓接受完全部记忆,对原主的行为不敢评价,毕竟她还占着原主的身子。

  想到这,她看了眼小孩。

  嘴巴里还残存着苦药味,额头上冰凉的毛巾,她能醒来,也多亏了小孩给她吃药照顾,是她的救命恩人呢,单凭这点,她以后都会好好抚养他们。

  至于跑路?杨晓没忘记一年多后就是一个漫长的黑暗时期,她嫌命长才跑路。

  而且没有村里的生产队队长开证明,她连村子都出不去。

  耳边婴儿的啼哭声还未停止,小孩担忧地看了杨晓一眼,抱起弟弟出了卧室。

  杨晓:“???”

  “你带他去哪里?”

  杨晓扶着有些晕的脑袋,追了出去。

  韩大毛看都不看她一眼,将弟弟放在木桌上,解开小孩的裤子:“不吵着你。”

  杨晓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后来才想到,原主最近很嫌弃两个孩子,孩子一哭她就骂人,严重时还会动手,大毛这是被折腾出经验了。

  杨晓怜悯地看了眼这孩子,即使被后妈虐待,他依然选择救她,是个心存善良的孩子。

  韩大毛熟练地给弟弟擦屁屁,换裤子,小孩依旧哭个不停,杨晓抬头望了眼外头,天色漆黑,她又一大早就晕了,俩孩子饿了一天。

  “弟弟饿了。”她边说,边依靠记忆去柜子里找麦乳精。

  麦乳精是韩建斌寄回来的,原主不喜欢孩子,可也不敢克扣孩子的口粮,她还要借着后妈的身份得韩建斌庇护,因此丈夫平时里寄回来的麦乳精,原主都是留得足足的。

  搪瓷缸子的水早就冷了,杨晓去厨房烧了锅热水,顺便淘了把米煮粥。麦乳精一泡,奶香的甜味飘满整个房间,哭嚎着嗓子的小老二不哭了,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直直地盯着杨晓,老大也跟着扭头,舔了舔干得破皮的嘴唇。

  被两个小孩渴望地盯着,杨晓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有点当母亲的感觉了。

  “你去喝碗填肚子,我来喂弟弟。”

  小孩摇头:“我不喝,弟弟的。”

  杨晓挑眉,发现他的有一个优点,爱护弟弟。

  她也不逼他,接手过小老二,随意道:“我都冲了,弟弟喝不来,你不喝就浪费了。”

  小孩瞄了眼麦乳精,眼神纠结,挣扎地别过脸摇头:“你身体弱,你喝。”

  平时有这种好事大毛不会客气,可后妈刚晕,韩大毛觉得,他得让让她,别她又不好了。

  杨晓心中一暖,她决定养孩子,可也不想养一群白眼狼,小孩处处得她喜爱,这抵抗麦乳精诱惑的倔强小背影太可爱了。

  “其实我泡了三碗。”她晕了一天也饿得慌,哪里会亏待自己。

  话音刚落,杨晓就看到那个小背影抖了抖,扭头瞪了她一眼抱了一碗麦乳精蹬蹬跑开了。

  杨晓露出穿越后的第一个笑容,刮了刮吃得小肚子鼓鼓的小老二,笑道:“哎呀,第一天就惹你哥生气了。”

  小老二不懂她说什么,但是感受她身上温和的气息,也跟着咯咯笑了。

  作者有话说:

  排雷:原主怀孕是个乌龙,女主还是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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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成年代文的反派原配

  文案:

  柳暄红穿到了一本重生文中,不过她不是女主,成了那个愚蠢的原配,以后会抛弃男主和情郎私奔,下场凄惨痛不欲生。

  甫一穿越就是在见情郎的路上,回忆起便宜丈夫俊朗的眉眼,柳暄红果断调头回家。

  她发誓,她真不是馋男人颜色!

  ……

  周艳艳前世爱慕虚荣抛弃了家里的未婚夫和人私奔,下场凄惨贫困一生。

  临死前发现未婚夫发达后有钱有地位,周艳艳后悔了,她重生归来,发誓要抢夺那个女人的一切!

  前世的坏男人介绍给未婚夫的原配,她会代替自己走上老路,成为人人喊打的臭老鼠。

  只是她等啊等,没看到原配勾搭坏男人被离婚,反而日子过得蒸蒸日上,成了全县第一个万元户!

  周艳艳嫉妒得泪汪汪咬手绢。

  柳暄红:“情郎没我男人帅,也没有我有钱!!”


2.逗大毛

  当天晚上,杨晓和大毛匆匆喝了两碗粥又睡了。

  她刚重生精神和身体都不太好,一觉睡到天亮后,杨晓感觉精神饱满,活蹦乱跳。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她深刻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伸伸胳膊踢踢腿,杨晓琢磨着要先做什么事。

  床铺内传来一阵嘤咛,杨晓低头一看,大毛都要滚到床尾了,睡得吐泡泡的小老二一只小脚脚踢在他哥哥的脸颊,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嘴巴。

  危险啊,杨晓轻轻扯过他的小脚,将他抱到另一边,脱了裤子给他换尿布。头一次弄动作有些生涩,后果就是小老二醒了,杨晓的手指被软软地抓住,小老二眨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望着这个大变模样的妈妈。

  “早上好啊。”杨晓快速给他穿上裤子,双手伸进他的咯吱窝让他竖起来站着,扯了扯衣服上的褶皱,放他在床头玩。

  “不准吵醒哥哥。”

  杨晓虚虚竖起食指,侧头看了眼沉睡的大毛,见他没了弟弟的障碍,又滚回了床中央,放心地撩下蚊帐,压实好后去厨房做早餐。

  来到厨房一看,除了昨天她翻出的一点白米,什么也没有,空荡荡地连老鼠都不光顾,杨晓傻眼了。

  她又想起,这一小袋白米还是她上个月偷偷去供销社用粮票买的,现在吃得差不多了,不想想办法她们家就要断粮饿死。

  杨晓脑子苦转一圈,她也没想起什么线索,虽然她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但也不是百分百接收,她只模模糊糊记得一些原主印象深刻的大事。

  索性暂时放下,先干活。

  她手上动作不停,淘米继续煮粥,看厨房肮脏,哪哪都有灰、撸起袖子洗刷。

  刷了一个小时,灰扑扑的厨房变得干净整洁,锅碗瓢盆有序摆放,柴火整齐堆叠,虽然不是窗明几净,但六十年代的农村条件就这样,杨晓勉强满意了。

  锅里的粥煮了一个小时,散发出白米的清香,悠悠绵绵,勾的人肚子咕咕叫。大毛迷迷瞪瞪地床上起来,吸着鼻子一路嗅到厨房,撞到正要抬脚出去的杨晓腿上,抬头瞟到面无表情的她,一下子清醒了。

  坏了,要挨打!

  大毛瞬间离她八米远,双手挡在胸前一副戒备的样子。

  杨晓装作没看见他警惕的模样,挥了挥手招他过来。

  想问问他爸对他们未来的粮食有什么安排。

  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杨晓不信韩建斌会让孩子饿着。

  想让他自己过去讨打,他没笨到那份儿上。大毛轻蔑地瞥了眼她,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动。

  杨晓一时好笑又心酸,举起双手走过去道:“别急着跑,我不打你,有事情问你。”

  小孩狐疑地看她,见她笑眯眯的模样不像是要打人 ,松开手垂在腿侧:“你要问什么?”

  “家里没吃的了,我问问你爸对你们有什么安排不?”

  小孩彻底放下心来,同时心下一急:“弟弟的也没了?”

  杨晓叹了口气:“你弟的口粮倒还有,就是我俩的吃完了。”

  大毛臭着脸道:“你忘了要去奶奶家吃的。”

  杨晓毫不心虚:“我没忘,就是想着能不能在家吃。”

  小孩用一种“你在做梦”的眼神看她。杨晓勾起唇角:“那咱们要不要打个赌,谁输了谁就要乖乖听另一个人的话。”

  “哼!赌就赌。”

  韩大毛想,他爸都不能将他们从奶奶手中抢粮食,他后妈能?

  他赢定了。

  去老人家吃多有不便,杨晓预想他经历了些不愉快的事情,想了想,回房间翻找看看她还有钱不。

  虽说现在严禁投机倒把,但是她家都困难成这样了,用钱和邻居或者娘家换些粮食想来也没人说些什么,真要被举报,她也不是吃素的。

  早上没怎么注意,现在认真查看,杨晓心中不妙。

  木质梳妆台上林林总总摆放着不少东西,一罐没拆封的雪花膏,用了一半的百雀羚润肤霜,还有大红丝巾和精致小巧的发夹、头绳,摆得桌面满满的。

  果然等她好不容易在柜子的夹层找到钱袋子,里面却只有五毛钱。

  五毛钱能干啥,十个鸡蛋都要五毛五分。

  她总不能一日三顿都是蛋吧。

  杨晓感觉头又疼了。

  “咿呀,咿呀。”

  床上的小老二无聊,大半个身子探出床边咧着小嘴傻笑,吓得杨晓后背发凉,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抱在怀里:“小祖宗,乖乖在床上玩啊。”

  小老二攥住她的衣领子,小爪指着地面:“啊,啊。”

  “要去地上?”杨晓顺手取过一方干净的帕子,擦擦他口水黏糊的嘴巴,盯着脏兮兮的地面左看右看,细眉微蹙,朝门外喊:

  “韩大毛,过来照看弟弟。”

  韩大毛迈着小短腿跑得飞快,瞅着在她怀里不安分地乱蹬的弟弟就要抱,杨晓嫌弃地躲开他的小脏手:“去洗洗手。”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道他干嘛去了,小手弄得黑乎乎的。

  大毛不明所以地昂头望了她一眼,飞快地跑开,不一会儿甩着滴水的小手回来了,见杨晓面无表情地睨他,小手往屁股一抹,挥挥手示意,擦干了。

  杨晓将小老二放床上,对他解释:“你弟弟还小,又爱乱吃手脚,用脏手碰他容易令他生病。”

  大毛表情疑惑,但憋着没问,这个后妈今天没打他也没骂他,感觉怪怪的。

  小老二一见自己又要回到床铺的怀抱,连连伸手“咿呀”。

  “等一下就让你到地上。”杨晓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小孩好像听懂了,慢慢放下手手,乖巧地躺下来。

  杨晓扫了扫地,翻了翻柜子,扯出一张看起来挺旧的草席,应该是以前的,洗的干干净净,摊开来抖抖,铺上地,扭头就看到大毛瞪她。

  “咋了?”杨晓不明所以。

  “那是爸爸的。”

  “哦。”杨晓淡淡回了句,看他急的还以为是他妈的呢,是她便宜丈夫的就没问题了。

  “你不能放地上糟蹋。”大毛一脸焦急又不得闲去收,小老二揪住他的衣服呢。

  “我没糟蹋,我是让它为你爸儿子发光发热呢。”杨晓自顾自地抱起小孩。

  大毛不敢挣扎,就怕弄脏席子,听见她的话也不敢顶嘴,这个女人又说胡话了。

  杨晓瞅他一眼:“别小气,如果你爸看小老二想在地上玩,会不会让出席子给他。”

  大毛想了想,抿了抿嘴。

  “看,你也知道你爸那么疼你们,肯定会让。”杨晓再捞一个小的往席子一放,站起来拍拍手,笑眯眯道:“你就在这看好老二,不让他爬出席子,不让他乱吃东西,尿了喊我。”

  小孩轻哼:“不用你,我也会换尿布。”

  “哟,那我们大毛真厉害。”杨晓摸摸他杂乱的头发,转身出卧室。

  小孩愣了愣,慢慢摸回被她摸过的地方,小脸慢腾腾红了。

  “咿呀。”小老二奇怪地看着哥哥。

  大毛回过神来,抓住他的小手陪他瞎玩。慢慢的,他才琢磨出一件事,如果小老二想在地上玩,爸爸根本不会铺席子,他会直接让弟弟坐地上。

  “被骗了。”大毛捏紧拳头。

  “咿呀。”小老二跟着附和。

  大毛瞅了眼白白嫩嫩的小娃娃,再瞄了眼青灰的地砖,想起她说过的不能让弟弟脏脏的,老气横秋道:“算了,你不能生病。”

  小老二:“咿呀?”

  ……

  厨房里什么都没有,杨晓便去院子看看,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院子里还是种着瓜果蔬菜的,俩孩子的亲妈是个勤快人,小院种满了蔬菜,上交完大队的份后,剩下的可以留着自家吃,原主本不是个勤快的,但是她妈劝着她,还经常过来替她打理,再加上隔壁老太太吃食上吝啬得紧,这片菜园就又留下来了,现在便宜了杨晓。

  不过杨晓没功夫高兴,她回忆起在隔壁老韩家吃饭的日子,记忆虽迷糊着,但也想起两次深刻的事情。一回是她新婚头一次去老韩家用饭时,想要夹块肉,却被小姑子打了筷子,对方轻蔑地说:“儿媳不能吃肉。”

  原主大为震惊,立马质问,小姑子直接回:“女人赚钱不比男人,肉要留给哥哥们吃。”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子夹了块肉到自己嘴里,吃得她嘴唇泛油。

  原主在家可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惯不得老韩家的臭毛病,当即就夹了两块肉放嘴里边嚼边说:“我家没这规矩。”

  气得小姑子眼泪汪汪,最后第一场饭不欢而散。

  那回原主没有受到韩老太的惩罚,因为韩建斌说了:“我给家里的钱,不够妻子吃肉吗?”

  老韩家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得罪他,便绕了过去。

  不得不说,韩建斌为人负责,彼时他被原主赖上,不情不愿地结了婚,双方关系正是最冷漠的时候,他都愿意出声相护。

  后来,回去的晚上,韩建斌将他前妻的事情都告诉她,严肃地问:“见到了老韩家的品行,还要继续留下来吗?”

  原主却急不可耐地点头,韩建斌看她铁了心要留下,也不再说什么了。

  原主失去了最后一次离开的机会,还极有信心的认为自己一个读过书的高中生,一定能将老韩家收服地服服帖帖,不会吃亏。哪想到韩建斌销假回部队后,她失去了依靠,不仅不能吃肉,连饭都吃不饱,每天就只能吃噎死人的杂粮饼子,刮得她喉咙痛。

  她闹过,也哭过,但是人家让孙子将她赶出门外,不给她吃东西,饭后厨房一锁,她晚上连个番薯都摸不着。

  饿了两三天后,她老实了,也不在乎吃什么了,韩建斌天高皇帝远,写信也不管用,人家该干嘛干嘛。

  原主这才悔啊,怪不得韩建斌费尽心机要离开老韩家,可恨她非要一头撞进来,不过随着运动越来越烈,她也不敢离婚就是了。

  很快,原主就学会了在老韩家的生存之道,努力巴着那位能吃肉的小姑子,让自己的日子好过点。

  往事不堪回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杨晓想通了这点,紧绷的脸放松下来,高高兴兴地摘了一篮子小青菜,洗干净滚进白粥里做了个简易的青菜粥。

  小青菜新鲜水灵,白米粥软软糯糯,闻起来清香怡人。

  “孩子们,吃饭了。”杨晓摆好碗筷,大毛抱着弟弟慢悠悠地跑了出来。小孩眼巴巴地在小凳子上坐着,没发现自己的口粮,瘪嘴要哭,杨晓一拍脑袋,忘记给他冲麦乳精了。

  不过现在冲也来不及,麦乳精要等一会儿放温。一岁的小孩能喝粥了,杨晓便让大毛舀碗米汤给他尝尝,她则去冲麦乳精。

  小老二第一次喝,还挺喜欢,咧着嘴巴咯咯笑,白色粥汁流到脖子里,衣服上,杨晓想到要给他做一个小兜兜,这样吃饭就不会弄脏衣服了。

  家里缺的东西挺多,杨晓琢磨着吃完早饭得拿张纸将缺漏的东西列出来,哪些紧要的要尽快安排上。像小家伙的小围兜,杨晓就觉得挺紧要的,不然小家伙吃完一顿就要换件衣服,脏衣服不得她洗,而且杨晓合理怀疑小家伙有那么多衣服换不。

  青菜白粥没盐没油,但在现在也是一番美味,就是村子最富裕的人家,也不会奢侈的煮白米粥。白米的兑换比杂粮的要贵多了,他们平常种了大米,就到粮站卖了换番薯,玉米等杂粮和粗米,距脱离三年□□才三四年,啃树皮喝凉水的日子历历在目,村子的人都饿怕了,宁愿吃的差点也要屯点粮食,何况现在定量的口粮也不够吃,白米就更舍不得留了。

  一家三口喝着软糯香甜的青菜粥,吃了个肚滚圆。

  “韩大毛,吃东西八分饱最适宜,不然撑着难受。”杨晓瞟了眼他从衣缝挤出的小肚皮。

  小孩回视:“你不也吃撑了。”

  杨晓叹了口气:“所以我知道吃撑了难受,把这个经验告诉你,希望你能引以为戒。”

  ”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小孩小大人似的拍拍小肚肚,“不会有下次。”

  杨晓心情微酸,知道他说的是下次吃饭是在老韩家,连吃饱都是奢望。

  “放心,我会让你和弟弟吃饱饭的。”杨晓淡淡道。

  “嗯哼。”韩大毛不信她,跳下椅子撒丫子往院子跑。

  杨晓大喊:“不要跑得那么快,会肚子疼。”

  小孩头也不回,没一会儿,满脸惊慌地跑回来,还踮着脚尖奋力地关门。

  杨晓一头雾水:“干嘛呢?狼来了?”

  “我奶。”小孩焦急地抬着木插销,催促她,“后妈,你快收拾桌子。”

  哟,连后妈都喊出来了,看来老太太在他心里,估计比狼还可怕。

  “不要慌。”杨晓动作利落地刷锅洗碗,指使小孩擦桌子,顺便照看弟弟。

  在老太太拍门前,俩人收拾地干干净净,空气中连粥味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小老二的麦乳精的奶香。

  老太太进门时,杨晓就坐在桌子前,虚搂着小老二喂他喝麦乳精,汤匙一勺一勺,慢悠悠地舀着,发出叮当瓷音,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3.呛老太太

  韩老太心神一愣,莫名觉得老二媳妇不对劲

  “妈您咋一大早就来了,有什么事吗?”杨晓先发制人,笑眯眯地问。

  韩老太也不管她有什么对劲不对劲了,嘴巴一撇,阴沉道:“老二媳妇真是好命呐,跟过去那土财主家的媳妇一样,活不用干就不说了,吃饭都要人喊,可怜我一把年纪了还要伺候你们几个吃白食的讨债鬼。”

  杨晓内心稀奇,这老太太今日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平时恨不得她们少过去吃饭省粮食,原主不过去,她就当没看见,昨晚不也是吗?这一大早还特意过来喊她们家吃饭,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对待没安好心的人,杨晓一般不给面子直接怼:“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老韩家和土财主家能比吗?土财主家大姑娘小媳妇地伺候,里面的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你看看我,为了伺候您家几个孙子,出嫁前白嫩嫩的手指都糙成啥样儿了。”

  韩老太脸一黑:“你这是怪我们老韩家亏待你了。”

  “那可不,我一未婚小姑娘嫁给韩建斌个二婚带娃的,还俩孩子,亏死我了。”杨晓嘴上说着,低头细心给喝完了麦乳精的小孩擦嘴巴,趁老太太发火前又道:“妈,你看您小孙子都一岁了,还长这么小,天天麦乳精伺候胳膊都没人家一岁孩子的一半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克扣他呢。”

  韩老太睨她:“你想怎样?”

  “我听说省城的孩子都是喝奶粉补充营养,孩子他爸上次不是寄过一罐给家里尝鲜吗?我——”

  没等杨晓说完,老太太扭头就走:“不就是个臭小子有麦乳精吃就不错了,还想喝奶粉,美的他!我看是你馋了,你也甭想拿他当借口,死了这条心吧。”

  杨晓扬起声音追着她喊:“我是真的为孩子好啊。”

  韩老太跟屁股着火似的走的飞快,出了院门脚步一顿,扭头冲地上吐了口痰:“一群好吃懒鬼还惦记着我的东西,喂猪都不给你们,呸!”

  老太太转身进了自家院子,韩婷婷正在水缸旁洗脸,清凉的水珠滑过她白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肌肤,秀眉粉唇,整个人娇娇嫩嫩,养得和老韩家的其他人格格不入,看得韩老太心头满足。

  “哎哟我的心肝啊,你怎么起来了?头还疼不?再回去睡会儿。”韩老太心疼地给她端下水,瞪了一眼站在旁边伺候小姑洗脸的孙女大丫,“我不是让你别喊她起床吗?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呢?”

  大丫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喊的,是姑姑非要起来。”

  “你还顶嘴!”老太太作势要打,韩婷婷慢吞吞地扯住她妈的袖子:“是我自己要起来的,你别怪她,昨天缺了一天的课,我心里着急。”

  “姑姑真好。”大丫顺势窜进大房的小屋。

  韩老太摇摇头:“一天两天缺就缺了,闺女你的身子最重要,今天也不要去上课了,我让你大哥去替你请假。”

  韩婷婷晃了晃袖子撒娇:“妈你别担心,我真好了。”

  韩老太:“行了你想去就去吧,感到不舒服就回来。”她家闺女啊,真是勤快。

  “对了,二哥来信了吗?”

  “没有,估计要过几天。”老太太摸了摸她骨肉匀亭的手掌,“没钱了?我那里还有,在学校不要省,饿着谁也不能饿着我闺女。”

  “我还有。”韩婷婷的心思不在钱上,她问起二哥,是和昨晚的梦有关。

  昨天晚上她迷迷糊糊中梦到她家的一些事。

  她梦到她明年看上了村里新来的知青,还梦到以后家里最有出息的二哥明年出事,部队来人说她二哥死了,她们伤心地建了衣冠冢。

  可恨她二嫂居然在二哥死后拿了钱立马改嫁,日子过得挺美。

  而她则因为两个小外甥的拖累,和看上的知青分了,后来她妈因为劳累过度也生病了,她二嫂假惺惺地为她介绍个又穷又土的对象,她捏着鼻子要嫁的时候,她二哥居然回来了!他没死,反而升了官,不过那时候她二嫂早已搬去了宁城,过着花钱如流水的好日子。

  韩婷婷死死拧着眉头,不管梦里的事情是真是假,她都讨厌她二嫂。

  “你不是去喊二嫂吃早饭吗?她咋没来?”韩婷婷往大门张望,没看到她二嫂娇滴滴的身影,撇撇嘴,“她现在忒金贵了,您去请她也不来?”

  “那个懒货就不说了。”韩老太担心闺女知道杨晓惦记她的奶粉着急上火。

  “那她和我道歉了不?”韩婷婷才不担心她二嫂吃没吃呢,她在意的是这个。

  “没,我被她气得忘记了。”韩老太满脸懊悔。

  “妈您咋能忘呢?”韩婷婷气呼呼地嘟嘴。

  “没忘,下午她过来吃饭的时候再让她道歉也一样,你不是要赶着去上学吗?不快点要迟到了。”韩老太怕闺女对她生气,斜眼朝大儿子使眼色。

  韩老大:“婷婷该吃饭了。”

  韩老太又对她哄了许多条件:“你别担心,她现在不和你道歉,待会儿我让她给你洗被子衣裳,下回老二寄的东西,她的那份都给你。”

  “我是贪图她那点东西的人吗?”韩婷婷嘟着嘴,“以前白对她好了,她晚上跪着求我我绝不原谅她。”

  那边老韩家在哄韩婷婷,这边老太太走后,杨晓大门一关,带着两个孩子出门溜达,把稍后过去要她去老韩家干活的老太太气得站门口骂娘。

  西坡村外,大片稻田连着一块又一块,似乎要连绵到天际。大早上,男人们和女人们赶着上工挣工分,村人们稀奇地看着娘三个优哉游哉地漫步在村子的小道上。

  “那不是建斌媳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居然和孩子们一起出门?”

  “不说出门了,嫁来大半年,就没见过她跟孩子笑。

  “不疼孩子,还不下地挣工分,谁家媳妇有她懒,老韩家碰上她是倒了大霉了。”

  杨晓淡定从容地路过那些嘴碎嚼舌的婶子们,好像她们嘴里的人不是她。

  韩大毛好奇地瞄杨晓,不明白她听见别人说她坏话,为什么不冲上去和人争辩,明明刚才她连奶奶都不怕。

  杨晓抱着小老二,胳膊微酸,察觉到他的眼神,好笑道:“我呛老太太是想赶紧气走她,至于这几位婶子,就是些在背后嫉妒我的小人,我闲得慌才搭理她们。”

  韩大毛:“……”他后妈脸皮真厚。

  杨晓斜斜看他一眼:“又在心里嘀咕我了吧?”

  韩大毛小手捂嘴。

  “哈哈。”杨晓噗嗤一笑,揉揉他的脑袋:“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和外人争辩上,不如拿来做事。”

  韩大毛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脸色倏变,黑眼瞪她,用稚嫩的嗓音道:“男孩的头不能摸。”

  杨晓弯起嘴角:“你头发脏的能藏虱子了,晚上要给你洗头,我现在不摸,晚上也能摸。”

  大毛抿了抿嘴:“我自己洗。”

  “那可不行,让你一个人洗头左邻右舍又该说我一个后妈虐待你们兄弟了。”杨晓不光摸头,还上手捏脸了,小脸滑滑的手感真好,这就是养娃的乐趣吗?

  大毛小脸鼓鼓,明明以前她就是让自己一个人洗头的,现在又用这种借口摸他,真坏。

  可是再气,大毛也不敢松开杨晓牵着她的手,路上碰到野菜,挥着小手让杨晓去摘。

  杨晓出来的时候也是想着挖野菜的,不过她不太认得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现在有大毛这个野菜辨识小能手,不一会儿就挖了满满一大篮子。

  回家的路上,娘三个遇上村长。

  “建斌家的,挖野菜啊?”

  “是啊。”杨晓好奇地看着村长身后的三个年轻人,他们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眼神赤诚,浑身散发着浓浓的城里人气息,“村长,他们是谁?”

  大毛和小老二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黏在他们身上。

  “他们是上面分配下来的知青,分别是沈昂然、廖家辉,赵小梅同志,还有一位同志来的时候发高烧,正在县医院治疗。”

  三位知青两男一女,友好地对杨晓他们露出纯真的微笑。

  他们都是响应国家号召下乡的人,满怀信仰,立志用自己的知识报效国家,杨晓对他们充满了敬意,郑重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村长领着知青们朝大队走去,杨晓望着他们的背影猜测,近几年来知青们都是首要安排在农场,看来这几位知青是要在西坡村落户。

  知青来村对杨晓没什么关系,她扭头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牵着大毛回家。

  与此同时,县里,韩婷婷被同学拉到医院,神色恍惚。

  “婷婷,你想什么呢?”王娇娇问到了陈学的病房,转头却看到好友韩婷婷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迷惑。

  韩婷婷愣了愣回答:“没什么,我们去探望陈同学吧。”

  “陈同学看到你来,一定特高兴,他今天可是为了你光荣负伤。”王娇娇撞撞她的手肘嬉笑道。

  “瞎说什么呢。”韩婷婷脸颊微红,心里得意。晌午吃饭的时候韩婷婷被她们班一个看上她的男生缠住了,陈学爱慕她,不忍她受欺负,当即操起桌椅板凳和那个男生打了一架,伤了一条腿,让老师抬去医院。

  毕竟是为她打架受的伤,一下课,王娇娇就拉着韩婷婷过来医院探望。

  “听说陈学的父母都是双职工,还没下班,陈同学在医院里孤零零的没人照顾,实在可怜。”

  韩婷婷对陈学没什么想法,学校里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她要每个人都爱吗?本来她要避嫌连医院都不想来,但是陈学为她打架的这件事,令她想起了她的梦。

  梦里这个时候,陈学也为她打过架,同样的缘由,同样伤到了腿,这太不可思议了,韩婷婷不禁猜测,难道她的那个梦,是她的未来?

  自古就有神人能预测未来,韩婷婷读过相关的志怪小说,也见过那些被村民打骂的道士神棍,对此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没想到,这种惊人的能力,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韩婷婷感觉飘乎乎的,仿佛身处云端。

  “婷婷,你听到了吗?陈同学好后请你看电影。”王娇娇摇了摇韩婷婷的手臂。

  “啊?”韩婷婷顾着自己的梦,什么都没听到。

  陈学见此,脸色不太好看,他为了心爱的姑娘左脚骨折,韩婷婷的脸上却没有心疼的表情,全程都在神游,都是王同学照顾他,陈学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做错了?

  “陈同学别在意,婷婷是被今天的事吓到了。”王娇娇暗想不好,出声描补。

  韩婷婷连忙点头,陈学是个好爱慕者,晌午的英雄救美更是令她大出风头,女同学们都明里暗里地羡慕她有个忠实的爱慕者,而陈学也因此进入其他女生的眼里,比如她身旁的王娇娇,从前就夸陈学父母双职工的家世,一副恨不得嫁给人家的模样,可惜人家看不上她。

  看她那微酸的样儿,韩婷婷才不给她机会得逞。

  她殷勤地拎起热水壶:“陈同学,为表谢意,我去帮你打水。”

  陈学难看的脸色又好了起来,他急忙道:“听说韩同学在家里都不用干活,怎么能麻烦您照顾我呢,快放下。”

  韩婷婷嫣然一笑:“陈同学是为我受伤,这是应该的。”

  那笑容仿佛百花绽放,直笑到他的心里去,令人心如擂鼓。陈学傻乎乎地看着她靓丽的背影,心里的什么做错的念头都没了。

  王娇娇哑了咬唇,手指捏着帕子揪来揪去。

  韩婷婷拎着水壶回来,陈学的家人到了,塞给她两颗大苹果谢谢她照顾陈学。王娇娇手里拿着个小橘子,撇撇嘴:“区别对待。”

  韩婷婷将苹果放进书包,冲王娇娇挥挥手:“娇娇,我回家了。”

  王娇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注意安全。”

  “没事,我看到村人,我跟着他们回去。”韩婷婷刚看到村里的拖拉机停在医院门口。

  “大伯,你怎么在医院?等谁?”韩婷婷果然在拖拉机附近看到掌管拖拉机的韩大伯。

  韩大伯有些意外:“我在等村里的知青,你怎么上医院了?头磕了还没好”

  韩婷婷摇头:“我来探望同学,您说的知青是咋回事?”

  “农场里塞不下,要到我们村了,大队长和书记说可能会分配一个到你家,婷婷回去和你爹通个气。”韩大伯解释,“他出来了,婷婷你待会坐前面。”

  分配到她家?家里哪有地方住?大队长和书记就没脑子想想。

  反正她不同意,她不同意她爹和她妈也不会同意,这事就不可能。

  韩婷婷毫不在意地“嗯”了声,耳朵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她现在满腔心思都是对那个知青的好奇,抬头一看,瞳孔骤缩。

  那个人,怎么那么像梦里二嫂的姘头!


4.做小饭团

  晌午摘了野菜回去,杨晓让哥俩回屋午睡,自己去厨房将剩下的米都煮了,回到卧室,兄弟俩躺在席子上,睡得四仰八叉,露出白白嫩嫩的小肚皮,鼓鼓的,随着他们的呼吸微微起伏。

  杨晓轻笑,找了条薄薄的小被子搭在小孩们的腰间,肚子脆弱,就算是大人夏天贪凉撩起上衣睡也会着凉,何况是年纪这么小的孩子。

  杨晓就坐在书桌上,侧对着床,抬起头就能看到他们是否踢被子。

  书桌大概是韩建斌的,桌面就整整齐齐摆了几本书和一个笔筒,杨晓打眼看去,主席语录、毛选、还有一些关于马列的书。

  杨晓也不乱动,她就是想把家里暂缺的东西列出来,找到一个记事本,扫了眼床上的两个小孩,见没踢被子,低头认真地写了起来。

  要做肚兜,还要买奶粉,粮食,大毛的衣服都短了,还要做两身新衣裳。

  事情繁复且杂,杨晓将紧要的和不急的分开两边些,在粮食上重点画了个圈。

  杨晓不想和老韩家一起吃饭,老太太精明吝啬,小姑子娇气双标,其他几位大嫂也不是好相与的,对杨晓这位不用上工的媳妇嫉妒的眼都红了,见着就挤兑,还让她洗衣喂鸡,挑水浇菜。

  除了不上工不做饭,几乎所有的活都是原主做的,杨晓昨天晕了,今天又没上那边,活都堆积一起,不用想就知道老太太肯定是气坏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都没有过来发飙,杨晓不知道,老太太在她回来前就在门口骂了小半天。

  要做的事,缺的东西都写好了,饭还在锅里焖着,杨晓一时没事做,便翻开原主的书信,免得碰上娘家人暴露。

  首饰盒下的信件有十多封,大部分都是从前同学的信,里面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大家好奇她为何要嫁给一个二婚的男人当后妈。

  杨晓估计原主早就回过信,重点翻看韩建斌寄回来的信。

  第一封信大约是原主受老韩家的气后,写给韩建斌告状的信,信里韩建斌说他已经将二房的口粮单独转了出来,以后可以自己开火做饭,吃完了就去老韩家,他每月给家里上交六十块钱,二房完全可以用的起。

  看到六十块钱的时候,杨晓再也淡定不起来了,宁城普遍工资二三十多,养家糊口完全没有问题,每月还能吃上两回肉,韩建斌居然给老韩家六十块,一年就是七百二十块,还不加上每月寄回来的红糖麦乳精糕点糖果布票,副食品票等等,难怪他让她们随便吃喝,他是以一己之力养活整个老韩家。

  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妻子都吃不饱穿不暖过得还不如老韩家的另几房,怪不得任劳任怨了十几年的韩建斌会在娶了原主后特意把粮食关系转出老韩家户口,一般这样做的,都是分家了的。

  不过二房的情况和分家也没什么区别,院子单独开,口粮在自己手里,除了韩建斌的工资。

  杨晓现在是手里没钱又没粮,慌得很,恨不得立马写信让韩建斌不要把工资寄给老太太了,就让她收着,保准把他的俩娃养得白白胖胖。

  不过她敢馋韩建斌的工资,老太太得和她拼命。

  杨晓虽不怕但也暂时不想和老太太大开杀戒,她刚来,根基短,原主又那副德行,不说其他人,就是韩建斌也不信她,日子还长着,慢慢来吧。

  不过她得找个工作了,杨晓上辈子自己挣钱自己花,爱买什么买什么,想去哪里旅游拉个行李箱就是,她才穿越没粮没钱,过日子都没底气,何况她也不想靠韩建斌养着。

  然而现在工作不好找,一个萝卜一个坑,投机倒把管得严,乡下能挣钱的就只有下地挣工分了。

  杨晓不是不能吃苦的女人,她也是农村孩子长大的,插秧割稻样样都干过,就是现在几十年没干了,也照样不生疏。

  杨晓起身给俩小孩拉拉被子,与其在老韩家做牛做马还被说吃白食,不如下地挣工分自己花。

  只是现在也有个难题,小老二太小了,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她实在走不开。

  “唔。”

  大毛睡醒了,睁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杨晓明白他心里肯定有些迷惑,但小孩不问,她不会特意解释:“要尿吗?”

  杨晓弯腰捞起他,小孩刚睡醒有些迷糊,愣了会儿在她怀里挣扎起来,杨晓轻拍他的小屁股,“嘘,别闹醒弟弟。”

  小孩瘪瘪嘴,一下地就刺溜跑了。

  杨晓拍拍手,看了眼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小老二,转身去厨房。

  锅里的饭应该蒸好了,杨晓盛出来放凉备用,准备做野菜饭团。

  厨房里没有铁锅,杨晓觉得太不方便,她决定明天就给韩建斌寄信让他捎个回来。铁锅不仅要钱,还要工业票,钱容易存,工业票不易得,杨晓变不出来。

  大毛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惊奇地看见他后妈又做饭了,他好奇地趴在厨房门框,看到她手指灵巧地摆弄几下,一个圆滚滚的小饭团诞生了。小饭团上还点缀着墨绿的野菜叶,造型别致又可爱,是个他没见过的小动物。

  “要不要和我一起做?”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太可爱,杨晓招招手,小孩吧嗒吧嗒跑进厨房,小手还洗的干干净净,指尖滴着水珠。

  杨晓帮他擦干小手,自己抓了把饭团道:“看我的动作捏,你也可以放碗里压实再倒出来。”

  杨晓捏了几个大熊猫模样的小饭团,小孩也跟着捏了,他的小脑袋瓜里充满了奇思妙想,捏出来的饭团,反正杨晓愣是看不来像什么,不过孩子玩得高兴,也就随他了。

  要吃的时候,小孩脸颊微红,他捏的饭团模样怪异,还容易散碎,大毛悄悄瞅后妈一眼,发现她仍是含笑的模样,没有斥责他浪费食物,慌乱的心安静下来。

  “吃吧,这是我们最后一顿白米了,下午就得去奶奶家吃。”杨晓想起老太太就头疼。

  韩大毛不客气地抓了两个饭团吃,不知道为什么,白米饭好词,但是捏成一个个精致可爱的小饭团感觉滋味更好了,大毛一口气吃了四个。

  大毛还要吃,杨晓轻咳一声:“早上说的话不记得了?”

  大毛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什么话?”

  “别装傻。”杨晓收起剩下的两个小饭团,瞟了眼他凸起的小肚子,“肚子撑了不难受?”

  大毛不自在地缩缩小肚子,大声道:“一点都不难受。”

  “嗯?说谎的孩子鼻子会变长的哦,韩大毛我看到你的鼻子变长了。”杨晓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煞有介事道。

  小孩刷地摸摸自己的鼻子:“你骗人,没长。”

  杨晓:“我有没有说谎,你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韩大毛狐疑地看着后妈,后妈表情严肃,不像假的,韩大毛急了,噔噔跑回卧室,踮着脚尖看自己的鼻子,发现没变化,松了口气,可是再看一眼,又觉得它真变长了。

  韩大毛纠结地快要挂到镜子上了。

  杨晓慢悠悠地将饭团收回厨房,对纠结的大儿子喊道:“又不是不给你,下午饿了再吃。”

  韩大毛幽怨地盯着她,小声问:“我的鼻子真变长了?”

  杨晓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的鼻子道:“嗯,是长了,不过就长了一点,反而让你更帅了。”

  韩大毛眼睛一亮,不好意思让她看出来,背过身子大声道:“我长得像爸爸,爸爸帅,我也帅。”

  杨晓:“……”看你嘚瑟的。

  她推他一把:“出去玩吧。”都偷揉小肚子了,该消消食。

  小孩回头看了眼弟弟,杨晓微笑:“有我呢。”

  韩大毛抿了抿嘴,点点头,暂时相信这个奇怪的后妈吧。

  晚饭的时候,杨晓喂了小老二,抱着他和大毛去老韩家吃饭。

  韩大嫂正在厨房忙活,今天轮到她在家做饭,但是因为杨晓的消极罢工,导致本来只用做饭的她还要给一大家人洗衣服,喂鸡喂猪,忙了一天,这会看到杨晓娘三慢悠悠地过来,忍不住刺道:“三弟妹,有些人就是天生好命啊,明明口粮都分出去了,还能吃完了扒婆婆家的,也不见她帮嫂嫂们干活。”

  韩三婶早就不爽杨晓了,凭什么她撞到了小姑子弄得老韩家人仰马翻,一家子给她擦屁股,她还悠哉地躺床上不干活,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也不看看自己有那个命不:“大嫂,谁叫我们没人家嫁得好,也没人家脸皮厚,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婆家的粮食。”

  俩人一唱一和,就差指着杨晓的鼻子骂她了,杨晓淡定地让韩大毛去洗手,自己则抱着小老二进屋,好像没听出她们的讥讽。

  韩大嫂和韩三婶互相对视,均从双方的看出迷惑。

  “她没听出?”韩三婶指了指堂屋。

  “不可能,她这是心虚了。”韩大嫂拔高嗓子,“某些人要是有娘教的就该出来帮帮嫂子们。”

  杨晓站在堂屋门口抱臂道:“两位嫂子与其在这偷懒废话,不如快点做饭,妈和爸都饿了。”

  韩大嫂心虚地看了眼她背后的老太太,手下动作加快:“妈我没偷懒。”

  老太太重重哼哼。

  韩大嫂瞪向杨晓:“某些人知道爸妈饿了,也不来帮忙。”

  杨晓抿唇轻笑:“大嫂,我倒是想帮忙,可是老韩家的厨房我得进得去啊。”

  厨房是放粮食的地方,老太太防她防的死死的,宁肯不让她做饭,生怕她偷吃了一个番薯。

  坏了,韩大嫂只顾挤兑她,忘记她不能进厨房的事了,瞧见老太太阴森森的脸,吓得抖了抖手:“我——”

  老太太脸一沉:“老大家的,既然你一个人做不来,以后让老三家的帮你一起做。”

  与洗衣喂猪上工比,做饭可是个好活,同时也代表老太太对她的信任。

  韩大搜是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人,自嫁进来就一直领着厨房做饭的美差,平时偷偷吃几块肉,偶尔给大房开小灶,吃得大房几个孩子油光水滑,脸颊肉嘟嘟的,老太太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现在让老三媳妇和她一起做饭,这不是摆个监工吗?她以后还怎么偷吃。

  韩大嫂急忙否认:“妈我一个人能干。”

  韩三婶不是个傻子,她和韩大嫂也就是塑料妯娌,乐得看她吃瘪,手疾眼快挤进厨房,笑眯眯道:“大嫂别硬撑着,我帮你,哎呀,这里怎么还漏了两块肉没放盆里。”

  韩大嫂气得眼都红了,重重地抢过小碗:“是我忘记了。”

  “不是大嫂偷盛的就好。”韩三婶眼神意味深长。

  韩大嫂悔啊,她干嘛要挤兑杨晓,现在好了,杨晓没事,她让老太太训了,还丢了独掌厨房的机会!

  韩大嫂没工夫管杨晓了,她要打起精神监视韩三婶有没有趁机偷食!

  韩大毛用崇拜的眼神望向他后妈,她太厉害了,一句话居然让奶奶罚了大伯娘!

  杨晓揉揉他的小脑袋:“看什么?去吃饭。”

  韩大毛出奇地没反抗,乖乖地搬凳子坐好。

  一家人满满当当坐好后,老太太念叨了句:“婷婷怎么还没回来?”

  韩老头:“大哥已经接到她了,你就放心吧。”

  杨晓对韩婷婷没放心上,抓了个粗面馒头给大毛,让他慢点吃,这粗面馒头真不愧对它的名儿,粗糙得要刮破嗓子,杨晓一辈子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细嚼慢咽唯恐下一秒戳破嗓子。

  小孩狼吞虎咽,焦急地看向他慢吞吞吃馒头的后妈,她怎么这么笨啊,菜都要吃完了。

  韩大毛叹了口气,边投喂自己边忙里偷闲给她夹了几筷子菜。

  杨晓小时候也是经历过和家人抢饭的日子,一不注意就要饿肚子,小家伙能舍得浪费时间给她夹菜,看来她在他心里有点地位了。

  杨晓嘴角微翘,没白疼他。

  作者有话说:

  韩大毛:后妈太笨了,我就给照顾她一点点。


5.有钱了

  吃过晚饭,韩婷婷还没回来,杨晓刷过碗后喊来韩大毛,准备回家,老太太堵在大门口,瞪了她一眼:“小姑子太阳下山了还没回家,你倒吃完饭就想回去睡了,一点都不担心,比前头那个差远了。”

  韩大毛听到老太太谈及他亲妈,原想揪住杨晓衣服的小手拐了个弯儿捏上了自己的衣角。

  杨晓没察觉他的小动作,眉毛高挑直视回去:“大毛他爷爷不是说小姑子让他大爷爷接回来了,老太太,你是怀疑他大爷爷的人品?”

  老太太顿时急了:“你是把脑袋摔傻了,胡言乱语净瞎说。”

  杨晓老神在在地坐下来,抱上被吓醒的小老二轻轻晃悠,漫不经心道:“这不是您开的头吗?我不过是顺着您的话问。”

  老太太气得翻白眼,捂着胸口直嚷嚷着胸口疼,韩大嫂慌张地扶了扶老太太,冲杨晓怒道:“老二家的,你太过分了。”

  杨晓无语,韩婷婷就迟了半个小时没回家,韩家大伯还特意让小儿子捎信说会晚点回来,又不是失踪几个小时音信全无,她有什么好担心的,老太太拿她闺女挑事,韩大嫂居然也附和。

  “虐待孩子,顶撞父母,不孝小姑,当初我就不该让老二娶你。”韩老太原本只是做戏,杨晓一天说话都在顶撞她,她想给她个教训,好让她知道,老韩家谁最大。哪知杨晓一点动作都没表示,态度毫不在意,韩老太的胸口是真的疼了。

  “对我不孝就算了,但是婷婷怎么惹你了?你昨天撞到她,害她在床上躺一天都不过来伺候,连句道歉也没。”

  老太太越说越委屈,她家闺女受苦了,怪她做主娶了个丧门星,不干活,还把口粮拿自己手里,让二儿子和自己离了心。

  杨晓抱着小老二姿势端正地坐着看戏,快要被她们逗笑了,咬了咬唇,没让笑声溢出,尽量平静道:“说句实话,昨儿我才是受了无妄之灾,小姑子上学再急也得看路啊。”

  老太太瞪大眼睛。

  杨晓:“您先别瞪我,昨儿村口好几个人瞧着呢,都能为我作证。”

  “婷婷因为你受伤了也是事实。”

  “对啊,老二家的,你咋这么不讲理,亏你还是高中生呢,还说要考大学?光私德方面就铁定没学校敢要你。”韩大嫂嚷嚷道。

  杨晓:“我也受伤了。”她的眼睛看向几个妯娌。

  韩大嫂撇撇嘴:“你能和婷婷比?”

  “妈都生气了,二嫂听我一句劝,待会婷婷回来了过去快道歉就没事了。”

  几位妯娌站在老太太身旁,你一句我一句就将杨晓定罪审判,活像杨晓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杨晓本来也不指望她们,但是看她们连事实都分不清,一股脑站老太太,心里拔凉。

  衣袖被扯了扯,杨晓垂眸,看到一张担忧的小脸。

  “没事。”杨晓无声做了口型,她对他们,本来就没有期待。

  “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老二家的,赶紧跟妈赔不是。”韩大嫂催促。

  杨晓微笑道:“我说话太毒,妈你别介意。”

  老太太顿觉胸间怒气翻滚,可是杨晓一个眼尾都没留她:“那么各位嫂嫂,我和孩子回家了。”

  韩大嫂和弟妹们面面相觑,老二家的这算跟妈赔不是吗?哪有气人的道歉啊。

  “慢着,你还没帮婷婷收拾屋子洗衣服。”老太太没忘记她答应闺女的事儿呢。

  杨晓淡淡扫过去:“没听过嫂子伺候小姑子的。”

  “怎么没有,花妞她嫂嫂就给她洗衣裳。”韩婷婷清脆的声音响起,她终于回家了。

  “妈,你还没让我二嫂给我收拾屋子?”韩婷婷不满道。

  老太太讪笑:“不急,你饭后去你大哥房写作业。”说完狠狠瞪向杨晓,还不赶紧去收拾!

  杨晓乐了:“花妞今年才八岁还是个孩子,你十六岁了。”

  韩婷婷顿觉委屈:“十六岁怎么了?家里我最小,嫂子们多疼疼我也不碍着什么。”

  疼你还不如疼块叉烧,叉烧还能吃。

  反正杨晓是不可能替她洗衣服收拾屋子,爱捧着她伺候她的是原主,和她没半毛钱关系。她冷下脸抱起小老二道:“既然婷婷回来,没事了,我回家照顾孩子。”

  “慢着,你是没听到婷婷的话是吗?”老太太急了,抽起扫笤要打人,杨晓黑漆漆的眸子一沉,扭住扫笤用力抢了过来:“不给你闺女干活就打人,老韩家的规矩我算见识到了。”

  “你连帮婷婷干活都不肯还有什么用!”老太太叉着腰理所当然道,“我们一家子和和睦睦,互相帮助,就你一个自私自利鬼,呸!明儿不用过来吃饭了,一颗粮食都不给你,白眼狼,也不看看是谁养的你。”

  想起和韩大毛打的赌,杨晓眸子闪烁,真是瞌睡来枕头:“行啊,那你给我五十块钱。”

  “五十块钱?”

  老太太瞪大眼睛。

  韩大嫂和韩二嫂跟见了鬼似的瞪着她。

  老二媳妇怕不是被那一撞撞出个邪来,不仅顶嘴,还敢摸老虎屁股,问老太太要钱!

  这是赶着去见阎王啊。

  “家里口粮吃完了,要买粮,建斌的工资都在你手里,他一个月寄六十块钱,我要五十不过分。”

  “这还不过分?”没等老太太开骂,韩大嫂跳脚了:“你就俩孩子,一个月花五十块钱,你当养金疙瘩呢。”

  “你管我是养金疙瘩还是土疙瘩,总归钱是孩子爸爸,我丈夫拼死拼活挣的,我们有权利使用。再说了,我也没全要走,不是留了十块钱?妈和爸两个人还能干,乡下地头一个月合起来都花不了两块钱,十块钱算多了。”杨晓加重语气。

  韩大毛抓了抓杨晓的袖子,眼神露出紧张之意。

  杨晓扔了扫笤,扭头放下老二,松出一只手摸摸韩大毛的脑袋:“帮妈妈看会儿弟弟。”

  韩大毛乖巧地点头。

  “ 孩子那么小能用多少钱,指不定是打扮的跟妖精似的去勾引男人。”韩二嫂上周就见过她买雪花膏和丝巾。

  韩大毛抓了抓杨晓的袖子,眼神露出紧张之意。

  杨晓扔了扫笤,扭头放下老二,松出一只手摸摸韩大毛的脑袋:“帮妈妈看会儿弟弟。”

  韩大毛乖巧地点头。

  “嘴巴放干净点。”杨晓狠狠瞪她一眼,韩二嫂心中一怵,老二家的眼神还挺可怕的。

  杨晓自被气死过一回就决心不会让自己受气,老韩家她是不会再来吃饭了,这钱,必须要回去!

  “要钱没有,滚!”老太太又想拿扫笤抽她。

  杨晓反而不走了,稳稳地坐在饭桌前,冷哼道:“不给钱就是想要饿死我们娘仨,。”

  老太太拉下脸:“你要死去外面死,省得脏了我家的地。”

  杨晓一动不动:“不走了,韩大毛,刚还没吃饱吧,再喝碗粥,你奶打算饿死我们那我们也甭客气了,临死前吃饱点不做饿死鬼。”

  杨晓边说边打开老太太给韩婷婷留下的粥,迅速挖了一大勺稠米去,一盆粥肉眼可见地清水见底,韩婷婷惊呼一声:“二嫂你动我的粥干嘛?我还没吃呢?”

  杨晓面无表情道:“哦。”

  手下动作半点不停。

  韩婷婷哭唧唧求老太太把他们赶出去。

  “你们几个是死人啊,不会把她抬出去?”韩老太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几个儿子。

  几兄弟互相看了几眼,就要上前,杨晓冷笑道:“谁敢动我我就上大队去拿大喇叭嚷嚷你们老韩家的兄弟趁建斌不在欺负我。”

  三兄弟面面相觑。

  “无耻!”老太太要脸面,还真不敢动她。

  老二媳妇明显疯了。

  韩婷婷眼珠子一转,扒在她妈的肩头小声道:“妈您先答应给她点钱。”

  老太太心头一噎,顾念着说话的是她最疼爱的小闺女,才没把巴掌甩她脸上,粗声粗气道:“你糊涂了?”

  韩婷婷:“妈,现在村里要来几个知青,有一个会分配到我们家,你看我们家挤巴巴的哪里有地方再住一个进来,更何况是个不知根底的陌生男人,不如让他住二哥家,让二嫂搬过来住,这样二嫂的钱,不都是我们的。”

  老太太笑了:“婷婷真聪明,就这么办。”

  俩人完全不考虑杨晓会不会答应,自顾自笑了。

  “那就给她两块钱。”就这,老太太还跟割肉似的心疼。

  “两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呢,五十块,一分不少。”杨晓伸出五根手指。

  “五块。”老太太咬咬牙,又加了一倍。

  “五十。”杨晓巍然不动。

  “十块钱,老二家的你别太过分了,养两个孩子一个月十块钱绰绰有余。”老太太自觉让步很大,这还是因为闺女在旁边催促的作用。

  韩大嫂惊讶地捂住嘴巴,铁公鸡拔毛,老太太舍得给十块钱,换她早就应了。

  “五十,”杨晓捏了捏韩大毛的衣角,“大毛的衣服坏了要换,他的冬衣也穿不下了,光扯布做衣服就要不少钱,他人小长得那么瘦,为了不让建斌说我虐待他们,我得给他们买营养品补补,家里空荡荡的,连个衣柜也没有,我不得添置,五十钱都不一定置办好,要您不想给五十块也行,三十块现金,剩下的给我换布票粮票。”

  老太太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票没有,给你二十块。”

  “五十。”杨晓呼啦呼啦吃完桌上的粥后,瞥见堂屋的柜子开着,露出一罐奶粉,笑的阳光明媚:“奶粉是建斌给孩子买的,我拿回家了。”

  老太太大喊:“那是婷婷的!”

  杨晓似笑非笑道:“小姑子还要和她一岁的小侄儿抢口粮?”

  韩婷婷脸色涨红。

  杨晓再看到柜子的红糖糕点,大手一揽,都搂到自己怀里:“这些也是孩子他爸买的,我就不客气了。”

  柜子里可还有值钱的好东西,老太太急的直冲过去啪得关掉柜子扔了一袋钱:“讨债鬼,给你三十块钱滚。”

  杨晓让韩大毛抱住红糖等零星物事,打开袋子一张张数道:“行吧,另外二十就当奶粉补了。”

  杨晓左手搂着小老二,右胳膊夹着奶粉,跟土匪进村搜刮似的,带着韩大毛大摇大摆地走出老韩家。

  老太太心在滴血,刚后悔去把钱要回来却听到杨晓特大声地在和邻居夸老韩家疼孩子。

  明摆着是堵她的嘴。

  老太太顿住了脚步,忍下怒气道:“老大,你去问问大队长什么时候带知青来。”

  韩大哥莫名其妙地点头。

  韩家,杨晓颠着手里的三十块钱,大声宣布:“孩子们,明天去县城。”

  韩大毛紧抿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韩大毛同志,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杨晓笑问。

  大毛别扭地哼了声:“以后都不去奶奶家吃饭吗?”

  杨晓微微颔首。

  后妈真做到了不去奶奶家吃饭。

  那他,就稍稍听话点吧,只要她不再欺负弟弟。

  小孩乌黑发亮的眸子溢出点点星光,嘴硬道:“我本来就听话。”

  后妈真做到了不去奶奶家吃饭。

  那他,就稍稍听话点吧,只要她不再欺负弟弟。

  杨晓在他的小脸拧了一把:“那我们最听话的大毛,待会能不能去洗澡洗头呢?”

  大毛倏地捂住自己的小脑袋:“窝自己洗。”

  杨晓噗嗤一笑:“行吧,过来帮我烧水。”

  “弟弟呢?”好哥哥时刻不忘弟弟。

  “他睡着了。”

  杨晓烧了热水,替小孩兑了水后,真不管他,等他折腾得满脸通红地出来后,检查完他滴水的头发和搓得干干净净地小身子,满意道:“不错,洗的很干净。韩大毛同志,奖励你吃一颗大白兔。”

  小孩双眼放光。

  那些吃的,他也有份?

  杨晓拍了拍他的小肩膀:“立正,走,不许多拿。”

  小孩严肃地举手敬礼,高高昂起的小脑袋表示他是听话的好孩子,绝不多拿一颗大白兔奶糖。

  杨晓瞧着他一板一眼的正步直发笑,等他回了屋不见人影,杨晓伸了个懒腰,她也该去洗澡了,刚才为了等他一直没洗,就怕小孩洗不干净需要她亲自动手会弄湿衣服。

  “砰砰。”

  大门传来敲响,杨晓皱眉,不会是老太太后悔了吧?

  她跟邻居说的话没堵得住她吗?

  “谁?”杨晓没轻易开门。

  “大妹子,我是咱们村的妇女主任李红同志,麻烦开下门。”


6.算盘落空

  杨晓打开一道小小的缝隙,没请人进来,她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防备之心不可无。

  那是个脸颊泛着高原红,身材壮实的妇人,乌黑亮丽的大辫子垂在耳侧,干净爽利。

  见杨晓不让她进去,也没不满,弯嘴笑问:“你嫁来的时候我正好回家走亲戚,现在大半年了都没见过,是我这个妇女主任的失职,杨晓同志,独自抚育军人后代的辛苦我懂,以后有什么困难到大队找我。”

  杨晓笑着点头:“是我性子闷,不爱见生人。”

  李红一拍大腿:“那可怎办,队里还要安排一个知青同志到你家住呢。”

  她的眸光隐约侧向邻居家的小巷,杨晓眯眼看过去,瞥见一小块蓝色衣角。

  顿时明白那知青就在不远处,只是不知为何跟不上来。

  “知青同志们是为祖国下乡发光发热,奉献自己,我心里敬佩,”她顿了顿,显得有些为难,“只是我家也是一个房间,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

  俩小孩还在和她睡呢,哪有地方给外人。

  李红:“那有什么,我们不讲究,在地上打个地铺就是了。”

  杨晓想给这个妇女主任一个锤子,让人家的宝贝孩子睡黑乎乎的地板,又冷又湿,她也说得出口。

  杨晓连忙摆手:“那不行,可不能糟蹋他们。”

  李红跺了跺脚:“大妹子,实话跟你说,现在队里没有多余的空屋,大队里实在没办法了才求到你头上,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杨晓为难地盯着她,眸光清澈纯亮。

  “李红同志,我们知青下乡是为了帮助农民,不是为难农民的。”小巷子走出一个人,高高大大,眉目俊朗。

  杨晓皱眉,分到她家的是个男知青?

  且不说她一个女人带孩子平时就很忙,队里还分个人让她照顾?还是个壮实的男人,哪个脑子瘸了的想出这馊主意。

  “李红同志,大队长真的说要将他分到我家?”杨晓不信。

  李红点头:“本……”

  “老二媳妇,这有什么为难的。”一直躲在隔壁听墙角的老太太冲了出来。

  杨晓冷下脸:“妈,你在偷听?”

  老太太瞪她,心里还为那三十块钱难受呢。

  “二嫂,我们是在关心你。”韩婷婷探出个脑袋怯生生道,水汪汪的眼睛盈满了关心。

  “婷婷,夜里风凉你进去吧,你二嫂现在有能耐了,看不上我们。”老太太轻轻推她,韩婷婷摇头,大大方方走出来:“我们是一家人,妈你让我留下吧。”

  杨晓懒得看她们母女作秀,对李红道:“我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让他到我家,但是我一个新媳妇带着孩子,实在不好跟陌生男人住一个屋。”

  她敢让人进,明儿十里八乡保准是她和新来的知青的风言风语。

  “李红同志,我可以在卫生所打地铺。”陆宇无奈地看着眼前的闹剧,他没想到村子办事这么不靠谱,背着军绿色大包扭头就要走。

  李红慌忙道:“同志等等,队里决定的事儿你不能擅自撇开。”

  不过比李红更着急的是老太太,知青走了,谁替她要回三十块钱,老太太拽住了人家的背包道:“同志你就住这,这是我二儿子家,她敢赶你你告诉我,我收拾她。”

  陆宇顿住脚步,不知老太太打得什么主意。

  邻居们搁墙头看热闹,大声讨论:“这老太太脑子进水了非得往她媳妇家扒人,嫌建斌头上不绿吗?”

  “建斌一年到头不着家,新娶的小媳妇也不说帮看着,就没见过这样的妈。”

  老太太脖子涨红,怒吼回去:“瞎嚷嚷啥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们家是积极分子,感谢他们这些伟大的人放弃城里舒适的生活下乡建造农村,才想让他住好点。”韩婷婷柔柔地补充。

  “对,我们家是积极分子,你们一个个长舌妇闲着没话找话。”

  李红感动地握住老太太的手:“您老思想觉悟高,大家要向二婶学习。”

  可把老太太激动地尾巴都要翘起来。

  杨晓好笑地看着她们,对于老太太的话,她半个字都不信,这么热衷的把那个知青往她家里赶,八成是有什么阴谋呢。

  她就说嘛,傍晚的时候老太太交钱也太松快了些。

  杨晓暗自警惕:“您老思想觉悟高那就带上老韩家去呗。”

  老太太一愣,莫非老二媳妇知道了?

  “安就排的是你家,你就乖乖接受。要是真担心名声,我们也有办法。”老太太眼珠子滴溜转。

  杨晓暗忖,来了。

  “有什么好法子?”

  “自然是你和孩子到我家住,”老太太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老二媳妇你还小,一个人也不咋会带孩子,回老宅还有你嫂嫂们能帮忙,我这把老骨头也能给小老二换片尿布。”

  “是呀二嫂,你就回家住吧,妈想孙子了。”

  老太太适时挤出一滴猫泪:“可怜我的大孙子跟着什么都不懂的你,脏的都没法看了。”

  邻居们一想平时看到韩大毛黑不溜秋的模样,瞅着杨晓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要不说是后妈呢,平日里孩子们白天玩得脏,晚上总舍得块布擦擦脸。”

  “建斌家的,听你妈的,回家住吧,你小小年纪没当过妈,不懂带孩子,回家你妈还能帮衬点。”

  乡下里,邻里邻居的七嘴八舌危害力极大,换成另一个人可能就妥协了。然而陆宇看到那个女人挺着直直的脊背地站在原地,神色清冷,好像别人说的不是她。

  听说她刚高中毕业就嫁给了两个孩子的爸当后妈,听说那人是军人,也就结婚的时候回来过一次,他忽然就对这个坚强的小姑娘涌起一股佩服,当军人家属苦,不止是要忍受丈夫不在身边的寂寞,还要一个人承受周围的欺压。

  他想开口说自己找大队长说去卫生所打地铺,杨晓开口了,嗓音不大,中气十足。

  “韩大毛出来。”

  于是大家就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孩儿蹬着小短腿跑出来,小脸蛋红扑扑的,眉眼英气:“叫我干啥?”

  什么脏兮兮黑不溜秋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小孩虽称不上白白嫩嫩,但是也养得干干净净,比他们自家的娃儿还要干净呢。

  杨晓蹲下给他擦擦脸上的汗,笑道:“奶奶说要我们把房子让出来,去他家住,你愿意不?”

  韩大毛葡萄大的眼珠子瞪出来,拽着杨晓的胳膊着急道:“不去。”

  “不去就不去,别着急。”杨晓轻轻抚摸他的小背,站起来牵着他的小手:“李主任,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大毛和我都不同意,您另挑一间屋吧。”

  李红:“大妹子,孩子说的话有什么用,你同意就行了。”

  “抱歉,我们家听孩子的。”杨晓嘴角噙笑。

  “大毛,过来奶奶这,奶奶给你好吃的。”老太太伸手就要抱小孩,小孩朝她后妈怀里躲:“你骗人,你的好吃的都在棠哥儿肚子里。”

  老太太脸色一僵:“你这孩子,你和你堂哥都是我的心头肉,奶奶哪里少了你吃。”

  “我爸带回来的大白兔你都给棠哥吃了。”小孩有了人撑腰,瞪着眼睛道,“还有饼干,糕子,我和弟弟一点都吃不着。”

  老太太被小孩揭下偏心的皮,只觉得燥得慌,想赶紧哄着他把钱要回来慢慢收拾他们,一个小孩还顶嘴告状,翻了天了:“那都是以前,以后你堂哥有的,你都有。“

  “现在我有后妈给的大白兔。”不稀罕你的。

  韩大毛裤兜里掏出一块白白软软的大白兔奶糖,剥了放嘴里吃得啧啧响。

  杨晓一拍他的小屁股,凑到他耳朵边咬牙道:“后妈喊得挺顺啊。”

  小孩心虚地一咕噜溜下地,砰地关上大门:“反正我不同意。”

  杨晓拍拍手:“李同志你看,我们家是真没办法了,要不我去大队问问是不是非我们家不可?”

  李红眼珠子飘向老太太:“不用,不用,我另择个地儿就是了。”

  到大队长那一说,可不就穿帮了?队里可根本就没给杨晓安排什么任务。

  “不行,你必须搬回去。”老太太急了。

  杨晓不回去,她那三十块钱岂不是白白送给了她!这是在割她的肉啊。

  “婷婷,你快想想办法。”

  韩婷婷能有什么办法?她计划的好好的,可没想到她二嫂不按套路来。

  “二嫂,你不愿回家是因为我吗?”韩婷婷泪盈盈,嫩的黄莺儿似的嗓子含着委屈。

  杨晓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跟你没关系。太晚了,不耽误李主任你找地儿了。”

  木门砰地关上,眼角泛着泪花的韩婷婷傻眼了。

  她怎么能当着妈的面儿关门。

  正主都回屋了,邻居们也没什么戏能看了,砰砰的关门声响个不停。

  韩婷婷呆愣了句儿:“李婶儿。”

  李红吃了个闭门羹,浪费了一晚上时间,还在城里知青面前闹了笑话,拉下脸道:“行了,本来分配的就是你家,人我已经带到了,有什么话和大队长说去。”

  扭着腰走了。

  留下算盘落空的韩婷婷和老太太急得不行,可是让她们去和大队长犟,她们也没那个胆子。

  最后灰溜溜地领陆宇回家,关上门又是一阵争吵不休。

  ……

  屋内,韩大毛滚在床上,抓着小老二的肥爪爪玩得开心,杨晓洗完了澡,浑身清爽冒着水汽,将他提溜进挨墙的那边。

  “韩大毛,你今天叫我什么呢?后妈,喊得听顺口。”

  韩大毛装没听见,捏着弟弟的肥爪爪眼睛死死就往那瞅,不敢瞟一眼杨晓。

  “以后喊妈知道不?”

  “你又不是我亲妈。”韩大毛扭扭捏捏地瞄她一眼。

  杨晓冷笑:“后妈不是妈吗?我还要养你十几年呢。”还当不得他一声妈了?

  韩大毛嗫喏着嘴巴不说话了。

  “你是不是怕忘了你亲妈才不叫?”杨晓斜眼瞅他。

  韩大毛眉毛纠结地挤在一处:“大家都说我叫了你就对不起她了。”

  “你自己记着她,你不忘记她不就行了?你要真忘了她,我还不想养个白眼狼。”

  杨晓知道韩大毛的亲妈是个苦命人,城里娇娇嫩嫩的小知青不能回家在乡下嫁了人,被婆婆磋磨了好几年,她对她没什么感觉,也不会想着和孩子亲妈抢位置,但是作为一个未来接手小孩十几年人生的人,韩大毛得认清她的身份。

  “那好吧。”小孩不好意思地点头。

  “还有,别老信大家说啥就是啥,大家还说你去奶奶家住是为你好呢,你想去?”杨晓得慢慢教儿子分辨是非。

  “我不去。”韩大毛蒙头进被,他们太坏啦,要他去奶奶家吃。

  “进被子干嘛?不怕热着。”杨晓笑着把他从被子里提溜起,关灯睡觉。

  睡前,韩大毛小声道:“妈妈,蚊子。”

  杨晓拎出蒲扇轻挥,温声道:“乖,忍忍,明儿去弄点艾草熏熏。”

  韩大毛感受着柔柔的凉风,渐渐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杨晓煮了两个番薯并做了一抽屉馒头,早餐吃一个番薯和馒头,剩下的用干净的白布裹着,履行承诺带着孩子去县城。


7.去县城

  早饭是借隔壁邻居家的,杨晓付了一毛钱,顺便拜托邻居照顾小老二,两毛钱能买一斤面粉,一斤面粉能做一斤多馒头,这波交易邻居乐得合不拢嘴。

  前往县城的路上没有班车,韩家也没有自行车,杨晓是牵着韩大毛一路走过去,脚踩泥泞小路,闻着路边野花芬芳,累了渴了便掏出包袱里的馒头和水,颇有踏青的野趣,路上还遇见了大队里同样去县城的大娘大婶们,热心地招呼她一块走。

  别看杨晓整天窝在家里不咋见人,但是附近两个大队的人都认识她,原主本身学习好,有望考上大学,天天在城里学校住,这点就让她出了名儿,毕竟几个村子进了扫盲班的都少,谁像她一样还能靠着读书去城里,杨家村的人还指望她考上大学炫耀炫耀呢,谁知毕业后嫁给了韩家老二。

  为了逼迫韩建斌,落水嫁人的事儿还闹得沸沸扬扬,十里八乡都知道了。

  杨晓也跟着顺利出名。

  “建斌媳妇儿,昨儿你那婆婆实在不懂事,还好你撑得住。”

  杨晓端着脸,手脚有些尴尬,六十年代的人朴实热情,路上见一面都能唠嗑得跟熟人似的,令在现代习惯保持礼貌距离的杨晓不知所措。

  “要我说,还是家里有个男人好,建斌能干又有什么用,一年到头不着家,被欺负了都找不着人。”

  “就是,我那闺女也想嫁个当兵的,我可舍不得她守活寡,愣是给她介绍了个县里小厂子上班的,小俩口现在感情可好了。这才俩月就怀上了。”

  “说来建斌媳妇嫁进来也有大半年了吧?”

  大娘大婶们的目光嗖嗖地往杨晓肚子戳,看得她后背发凉。

  “可得抓紧时间了,别顾着帮别人养孩子,你自己得有一个。”

  杨晓感觉手心里韩大毛的小手攥紧了。

  “大毛他们就是我的儿子,婶子不要乱说。”

  杨晓反牵紧韩大毛的小手,小孩偷瞥了她一眼,暗暗挺起小胸脯。

  “嘿,你人小不懂事,婶子是为了你好,你看村头老葛家,亲生的都能虐待,更何况不是亲的。”

  “对啊,要不都说后娘难当,不是一个肚子里的就是不亲,养大了就是白眼狼。”

  杨晓沉下脸:“亲生的都能养出白眼狼,孝顺不孝顺的和亲不亲没关系,跟人品有关系。韩大毛兄弟都是我和建斌的孩子,婶子们以后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我不高兴。”

  “别说我挑拨你们母子,我这是为你好,孩子小不记事,不会不高兴的。”

  “你是孩子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没不高兴?小孩子听得懂大人说话,会伤心。你这种好意我也无福消受,我们家大毛是什么样儿的人我这个当妈的清楚,再说如果他们兄弟俩真长歪了,我也不靠他们养老。”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求人不如靠己。韩建斌是军人养老有国家操心,她自己有手有脚未来几十年难不成连笔养老金都存不了?

  “我不是白眼狼。”韩大毛拽着她的手表忠心。

  “我知道。”杨晓矮下身子将他抱起,小孩惊慌地搂住她的胳膊,别扭道:“我自己走。”

  杨晓斜了眼他颤抖的小短腿:“我的乖儿子,你走了两公里,确定行?”

  当然不行,但是他韩大毛不能拖累后妈,尤其是在这些说他是白眼狼的人面前,挣扎道:“行。”

  杨晓没放他下地:“那也不行,你不心疼自己的小腿,我心疼,现在累坏了长不了个,以后怎么背我。”

  小孩不可思议地望向她:“你这么大还要我背?”

  杨晓颠了颠他的小屁股,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吓得小孩连忙抱紧她的脖子。

  “当然啊,现在你人小我抱你,二十年后你会长得高高的,我呢会老了矮了,走路累得慌的时候就轮到你背我了。”

  韩大毛皱着鼻子想起村里的矮小的老头老太,拄着拐杖颤颤悠悠的样子,不闹着下去了,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我以后天天背你,不用你走路。”

  杨晓眉眼弯弯扑哧一笑,没好意思告诉他以后科技发达,有各种老人代步工具,轮不到他。

  韩大毛听着这笑莫名羞涩,抱着她的脖子埋在颈后,任杨晓怎么逗弄都不肯抬起头。

  她们亲近的模样是对那些恶意揣测的人最好的打脸,那婶子脸皮挂不住,灰溜溜地绕到队伍最后。

  杨晓内心冷哼,总有些打着关心的幌子实则看热闹的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样子来恶心人,她们未必是有恶意,只是不尊重人,但比那些真恶人更恶心。她从来不会给她们面子。

  “韩大毛,以后再有人问你你是不是我亲生的,以后会孝顺我不这样的话,直接回他你就是我杨晓儿子,亲的不能再亲。”

  小孩“嗯”了声,头埋的更深了。

  其他人自然听到了,总觉得她是在映射她们自己,脸皮烧得慌。不明白自己一番好心怎么就像做了那挑拨她们母子的恶人似的。

  各个不自在地撇过头,八卦声渐渐停了下来,心里齐齐涌上一个念头,这位新媳妇不是个好惹的。

  先前没说过闲话的婶子笑着打破尴尬:“建斌媳妇别在意,她们啊是个嘴上没把门的,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这好不好啊,只有自己知道,外人都是瞎操心。有那闲功夫,不如多关注些自家,建斌媳妇带孩子去县里是买啥?”

  县城路远,办事有公社有生产队,人们要不是到供销社买肉买布等东西,等闲不出门。这一群人,都是去供销社的。

  杨晓的目的地和她们一样,见有人给台阶,她见好就收:“去扯些布和肥皂等零碎东西。”

  “听你这话要买挺多的,票带够了吗?”大婶眼睛一亮。

  六十年代不仅买布买粮要票,就是买包火柴都要票,票证包含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没票寸步难行。

  杨晓面露难色:“哪能说带够呢,凑合凑合吧。”

  刘大婶兴趣大增,拉着她说着自己有哪些多余的票,还有谁谁谁那里可以买票,周围的婶子听到事关自己的利益,忍不住参与进来。谁家也不是样样票都有的,大多数都是趁着去赶集的时候或换或买。

  队伍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一次大换票后,大婶们看杨晓的眼神可热情了,因为杨晓票少但是有钱,她要的大多数又不是紧俏的油票布票,而是日用品和副食品购货劵,大婶们乐呵呵地清了手里的库存。

  票也是有日期的,过了日期用不了就作废,可是有些东西她们又不需要或者舍不得买,许多票就砸手里了。

  “建斌媳妇,有什么需要的就找我,我女婿就在厂子上班,能弄到的票多着。”

  杨晓笑着点头,她杂七杂八换了挺多,但才花一块钱,挺值。

  晌午的时候一行人总算到了县城,顾不得又累又热的脚,一行人一窝蜂地往供销社里钻。

  供销社的东西都是每日定量的,迟了可能就没了,像肉啊什么的最是紧俏,肉摊的前面大家排了一条龙。

  刘大婶激动地扯着杨晓的胳膊往肉摊挤,“建斌媳妇,快,这肉十天半月卖一回,撞上不容易。”

  杨晓迷迷糊糊地被挤了进去,赶上了最后一波。

  摊子上的肉差不多卖完了,只有零散几根骨头和几块薄薄的瘦肉堆在案板上。

  刘大婶瞪着眼睛问摊主:“肥肉都卖完了?”

  这年头大家都缺油水,每月供量的油根本吃不上几回,肥肉便宜大块油汪汪,能炸猪油还能解馋,肉摊里最受大家欢迎的就是肥肉。

  “没了。”摊主指了指薄薄精瘦的肉和剃的干干净净的大骨头,“这些肉也好吃,骨头不要票。”

  “呸!你当我不晓得这都是卖剩的没用的。”

  瘦肉贵,刘大婶有些不舍,但是又不想错过吃肉的机会,咬咬牙,全买了瘦的。

  和她不同,杨晓没肉票,只要了些便宜的肉骨头。刘大婶拦住她:“你这妮子傻了,瘦肉好歹还能塞牙缝呢,骨头有什么用,买来磕牙啊,快换了换了。”

  杨晓:“这骨头炖汤也有油水,小孩喝了有营养。”

  油水说的是骨头汤里浮着的嘌呤,现代人嫌弃它不健康会变胖,但是杨晓这会是不嫌弃的,一个个瘦的皮贴骨,小孩都成了大头娃娃,巴不得吃多点肥点呢。

  再说了现在没牛奶买个豆腐都要票,这不就指望着骨头汤能补那么点钙。

  听到喝了对小孩好,刘婶子不拦着了,自己反而要了两条:“回家给孙子炖。”

  摊主笑呵呵地给俩人称重算钱,这骨头没肉没油水,就是不要票也卖的艰难,现在俩人把肉骨头包了一半,他能早点收工了。

  俩人出了肉摊又杀去卖布的地方,韩大毛的衣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早就烂的不成样,杨晓扯了半尺棉布,买了些牙刷牙膏肥皂等日用品。

  等她大包小包从里面挤出来后,找不到韩大毛,她心中一慌。

  “韩大毛!”

  韩大毛和大婶们的孩子一起正搁供销社的糖果柜子对着里面的水果糖咽口水呢,听到他后妈急促的喊声回头大喊:“后妈我在这!”

  这一声后妈引得好几个营业员和路人往他身上瞅,韩大毛对那些目光浑不在意,努力朝杨晓跳高挥着小手。

  小孩们嬉笑:“韩大毛,你喊你后妈过来干啥?她又不会给你买糖。”

  韩大毛瞪他们,眼珠子黑亮有光泽:“我家有大白兔,不稀罕。”

  大白兔香甜软糯比柜台的水果硬糖好吃多了,也贵的多,这几个大婶的孩子家里并不富裕,好几个没吃过大白兔,不服气道:“我妈都舍不得给我买大白兔,你后妈能?骗子!后妈怎么可能对小孩好。”

  韩大毛掏出自己今日份的大白兔闪了闪,得意道:“那你问你亲妈去。”

  小孩们登时红了眼睛,对着找来的大婶们哭闹着要大白兔。

  来一趟供销社还带孩子的大多都允了,要不是小孩惦记着供销社的糖果,她们也不乐意带他们来。唯有路上说大毛将来会是白眼狼的那位婶子不舍得买,骂道:“吃什么吃?大白兔这种精贵东西也是你个兔崽子能吃的?回家吃糠咽菜去。”

  “我不!你是坏妈妈,比韩大毛他后妈还坏。”

  那婶子顿时气得脸红到脖子,伸手要打,其他婶子劝慰。

  “就买一回吧,一颗也要不了几个钱。”

  小孩红着眼睛四处窜,嘴上不停嚷嚷:“比后妈还坏的亲妈!我不要做你儿子,我去韩大毛家吃大白兔”

  “我才不要你。”韩大毛立时推他,抱紧了杨晓大腿,生怕别人抢了。

  杨晓好笑地蹲下身子拧了把小孩的嫩脸:“挺会给大人找事。”

  韩大毛一脸无辜道:“是他的亲妈坏。”

  “还偷偷报仇。”别人说他白眼狼,他就说人坏,小家伙还挺记仇。杨晓忍不住□□他无辜的小表情。

  韩大毛心虚地不敢躲。

  最后那个婶子为了显示自己是亲妈的大方,捏着鼻子买了一斤糖果。

  韩大毛悄悄凑到杨晓耳畔道:“是我让他吃上了糖。”

  哟,还得意上了,杨晓捏了把他的小耳朵:“回家他挨揍就不会感激你了”

  谁家日子都过的紧巴巴,那婶子买了一斤糖果肉痛心疼,现在大家看着不好动,回家就得收拾孩子。

  韩大毛立刻扭过脑袋,瞅了眼那个小孩,看他蹦蹦跳跳不知自己亲妈杀人的目光,叹了口气,吧嗒吧嗒跑去牵他的手和他玩了起来。

  一伙人又去粮站买了些红薯大米等粮食,东西太多,最后大家凑钱雇驴车回大队。

  杨晓刚到大队就听到有人喊她:“杨晓!你爱人来电报!”


8.骨头汤面条

  杨晓猛一听“爱人”这个词,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韩大毛兴奋地蹦跶:“是爸爸,是爸爸要回来了!我去听电报!”

  杨晓冲他喊:“仔细别摔了!”

  小孩刺溜跑远了,也不知是否听见了。

  刘婶子笑道:“建斌要回来孩子多高兴,你不去看看?”

  杨晓略微尴尬,她看什么,那个人虽然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但她感到的只有陌生,原主和韩建斌结婚前后统共见过两次,婚后一大早韩建斌就坐上火车回部队,一走大半年,哪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儿。

  “大毛听了再告诉我也是一样。”

  大毛一个小孩子,能知道电报的内容,但是盖章签字不是他能干的,韩家人盯着韩建斌的电报比谁都紧,一看到邮电局的人,韩老三立马甩下锄头跟到大队。

  因此杨晓刚把粮食杂货搬进家,就听到隔壁韩老太高兴的大嗓门:“老二下周回来?”

  韩老三倒没显得多激动:“快农忙,他不得回来收粮食。”

  “我家老二就是当兵了也舍不得老娘受累,挤着那几天假期赶回来替家里干活。你个偷奸耍滑的懒骨头,送个信都回来歇半天,还不去上工!”

  老太太的嗓门又亮又尖,杨晓心里透亮,老太太这是指桑骂槐,显摆韩老二疼妈,回来杨晓就惨喽。

  杨晓呵呵两声,老太太这是还没死心呢,不过她也不怕,韩建斌早就被她伤的冷了心,她又是以后孩子的妈,孰轻孰重,谅他也晓得分明。

  不过他这次回来,要不要提出随军?老太太忒烦人,小姑子也不是个好的,日日都要闹些幺蛾子,她住的实在不顺心。

  但是随军,还是要看看她这位便宜丈夫的人品。

  “弟弟!爸爸要回来了!”

  去大队看电报的韩大毛回来了,还顺便从邻居家抱回了小老二。

  杨晓打了一桶水倒进木盆里,取下三条毛巾浸水里,接过小老二:“过来擦擦汗。”

  “我要用新毛巾。”

  韩大毛蹬蹬去廊下拿他新买的小毛巾,他后妈爱干净,也忽然揪着他和弟弟的卫生情况,特意给他们买了白生生的小毛巾。有了新毛巾,他破了个洞的小毛巾果断被抛弃。

  “妈妈,给我新打盆水,我要洗澡。”小孩拖着自己的洗澡盆,白毛巾软软搭在他的小颈。

  杨晓弯唇,一条小毛巾有什么好高兴的,都主动要求洗澡了。

  “那你顺便和弟弟一起洗。”

  小老二一进水中,和哥哥欢快地闹腾起来。

  杨晓由着他们玩儿,先去整理买回来的物品。

  肉骨头要放水里浸着,不然大热天的不一会儿就馊了,以防万一,杨晓还加了点盐。

  把东西规整好后,估摸着孩子要饿了,杨晓又去菜园子摘了一篮子水灵鲜嫩的西红柿和小黄瓜,挑两个西红柿切成花瓣形,撒上白砂糖,清爽可口,是夏日消暑佳品。

  韩大毛吃的小脑袋瓜子一点一点。

  “妈妈,晚上还吃它吗?”小孩努力眨巴眨巴自己水灵灵的大眼睛。

  杨晓算是看明白他了,揉了揉他的头顶:“有事求着我就叫妈妈,没事就是后妈,韩大毛你可以啊。”

  小孩装作没听见,低头塞了口水嫩多汁的西红柿,番茄太大,小嘴塞不下,酸甜的汁水从嘴角溢出,看得小老二眼热,蹬着小手去抠他的嘴巴。

  “唔唔唔。”

  韩大毛捂着自己的嘴巴,睁着大眼向杨晓求救。

  呵呵,刚还不理她呢,

  杨晓故意道:“乖宝贝加油!小手真有劲。”

  小老二闻言更兴奋了,韩大毛和弟弟抓迷藏,不忘控诉:“坏!”

  杨晓乐呵呵道:“我还有更坏的。”

  说完在韩大毛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吃完剩下的西红柿。

  韩大毛:可恶!

  但还是不得不憋着小脸求助:“妈妈救我!”

  杨晓看了眼早就把西红柿忘到天边,以为自己在和哥哥玩得小老二,笑道:“你再陪他玩会儿,我收了衣服就抱他出来。”

  韩大毛皱眉苦脸。

  杨晓:“韩大毛,我们约定过什么?”

  小孩叹了口气:“不去奶奶家吃饭就听妈妈的话。”

  杨晓拧了把他的小嫩脸:“才一天就不乖了,过河拆桥啊你?”

  “才没有!”小孩立马将弟弟圈在怀里陪他玩。

  杨晓笑道:“晚上吃筒骨汤面条。”

  小孩眉眼染上笑意,心甘情愿地和弟弟玩了。

  出了一趟门,大人小孩都饿了,杨晓动作迅速收衣服,抱起小孩穿衣服,让大毛看着他,自己在厨房下锅煮肉骨头并和面。

  面粉揉成面团要炀半个小时,杨晓到卧室看孩子,发现兄弟俩搂在一块睡着了。

  估计玩累了,杨晓掖下蚊帐,出去择小青菜,顺便给菜园子浇了趟水。

  幸好韩家院子就有水井,不然她得到河边挑水,杨晓一定不会那么勤快。

  面团醒好,压开擀面,切成粗细均匀的面条。

  杨晓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她上辈子爱琢磨吃食,那个同居就是被她的厨艺折服的。

  想到那个同居,杨晓心情憋闷,骨头汤还要熬些时间,她索性将白天买的棉布拿出来,坐在床边给小孩做衣服。

  现在还是夏天,杨晓裁了块布做件小背心。

  做衣服对她来说不是件难事,从小她就喜欢给洋娃娃做衣服,还会做放大版的自己穿,抱着洋娃娃出去嘚瑟,长大后学刺绣,虽然工作后就没摸过针线了,但是缝了几针后,手感又回来了。

  韩大娃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浓郁肉香,他舔了舔嘴唇,循着味道亲住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哈哈哈。”

  清脆的笑声飘入耳中,韩大毛没在意,继续舔了舔,咸咸的?他猛地睁开眼,怼入瞳孔的是一只粉嫩的小脚丫,而他后妈在床边不客气地大笑。

  韩大毛黑线,用力推开弟弟的小脚丫,气鼓鼓地瞪向后妈。

  杨晓抱起他的小身子:“别气了,试试我给你做的新衣服。”

  韩大毛眼睛一亮,登时忘记气了,麻利地举起小胳膊让杨晓帮他穿衣服。小孩身上的汗衫破烂地不成样子,小手一抬胳肢窝露出个大洞,粗线脱到腰,其余地方也是大补丁小补丁密密麻麻叠在一起,勉强维持着衣服的样子。

  杨晓打量破洞问:“你想补补还是拆了做小背心?”

  韩大毛稀罕地摸着软棉的小背心,不耐心回答:“小背心!”

  “妈妈,这是啥?”韩大毛小手指着杨晓给他缝的“大”字刺绣。

  “那是文字,是韩大毛的“大”字。”

  大队祠堂里有小学,韩大毛平时和小伙伴爱去那里玩耍,认得什么是字。

  “我能去学字吗?”

  “怎么不能?等爸爸回来了让他去问问。”

  现在。应该没有入学年龄的限制吧。

  杨晓不太确定。

  不过韩大毛四五岁了,也该认字,杨晓接过小背心帮他穿上,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老师不收,我也可以教你。”

  韩大毛歪头:“你识字?”

  杨晓将他的脑袋拍正:“你后妈还是十里八乡最有文化的女人。”

  知青们没上过大学,最多读到高中,乡下里读书的就更少了,这年头读书人受尊敬但是也有风险,而且去读书意味着不能干活补贴家里反而要倒贴钱,大多数人都不乐意,连扫盲班都是三天晒网两天打鱼。

  原主高中毕业,杨晓本科毕业,还真算得上是十里八乡最有文化的人。

  韩大毛眼神狐疑,毕竟他后妈常骗他。

  “哇哇哇。”

  小老二醒了,杨晓没工夫管老大,嘱咐道:“去洗脸洗手准备吃饭。”

  韩大毛戳了戳弟弟的肥脸成功让他嚎的更大声,在后妈吓人的目光中踉跄跑出屋。

  杨晓给小孩把了尿,让他哥哥看着他,自己则去厨房灭了柴火,洗手盛面吃晚饭。

  骨头汤浓白醇厚,味道鲜美,扑面而来的香味勾起韩大毛的馋虫,迫不及待地喊:“我去拿碗搬凳子。”

  杨晓哭笑不得,小家伙只有在吃上积极主动。

  “咿呀。”

  小老二也直勾勾盯着奶白的骨头汤,挥起小爪爪。

  杨晓抱着他喂奶粉:“乖,我们吃奶粉。”

  小老二低头看了眼白色的奶粉,再看看同样颜色的骨头汤,果断抱住奶瓶吮吸。

  韩大毛皱眉:“弟弟有点蠢。”

  杨晓:“他还小,对外界的东西基本靠颜色和大小辨认,长大了就难骗了。”

  韩大毛戳了戳小孩的肥脸:“弟弟快点长大吧,像我一样大就好了。”

  被后妈骗得真可怜。

  浑然不觉这套也用在他自己身上。

  杨晓笑笑,喂好小老二,让他自己玩儿,她则和韩大毛一块吃面条。

  穿越后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骨头汤面条虽不是什么大肉大菜,但汤鲜面韧,美味滑爽,暂时满足她的馋胃。

  韩大毛出生就没闻过肉味,以前在老韩家吃饭,他是吃不到肉的,骨头都没得,更何况是一碗奶白鲜美的骨头汤面,啃着大筒骨不停说:“妈妈,骨头里有肉。”

  杨晓:“那是骨髓,不是肉,吃了有营养。”

  韩大毛一口气啃了一根,咂咂嘴遗憾地看着杨晓将剩下的面条端进橱柜。

  不过他想了想,放橱柜他也能吃,也就是晚点,顿时不遗憾了,蹬蹬溜下桌子:“我去玩啦!”

  耍得久肚子饿,回来又能吃!

  杨晓哪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拘着他在家看弟弟,她则去洗碗,回来后放他出去玩。

  自己也抱着小老二到树下凉快。

  妇人们热情地打招呼:“大毛他妈,你晚上给大毛做什么好吃的了?看他挺着小肚子到处疯耍。”

  其实是打探杨晓是否煮肉。这年头一家煮肉十家能闻,杨晓家吃的香,自然瞒不过附近的邻居。

  说来好笑,她来这听到妇人们喊她建斌媳妇,大毛他妈,就没叫过她的本名,她不得不自我介绍:“婶子叫我杨晓就好。早上去县里正好赶上供销社卖肉,买了些不要票的大骨头熬汤。”

  “真的?那味闻得和吃肉一样,我下次也买来尝尝,解了我家小兔崽子的馋。”

  杨晓抿嘴笑,忽然想起邻居都闻到了,隔着一墙的老韩家不可能没闻到,居然没上门来,太稀奇。

  不一会儿,就有人为她解惑:“听说老韩家宝贝闺女和村里知青发生争执,落下水送医院了,杨晓你正好送汤去医院探望。”

  韩婷婷落水了?怪不得老韩家大门紧闭,照老俩口看韩婷婷跟眼珠子似的,一家人肯定都去县里了。

  杨晓敛去眸子的冷笑,淡淡道:“再说吧,老韩家十几口人伺候在医院伺候她,不差我一个,俩个孩子却需要我。”

  那人讪笑:“这倒是。”

  说完主动扯过话头,说到别人去了。

  杨晓则想着,韩婷婷落水咋和村里的知青扯上关系,不会像原主嫁给韩建斌般狗血吧。


9.偷鸡不成蚀把米

  韩婷婷是落水了,不过没有受伤,只是呛了些水,嗓子有些不舒服。

  老太太在病房外嚎着大嗓子数落陆知青:“住我家的吃我家的,不干活就算了,还害我家闺女,要是婷婷有什么三长两短,看我不撕了他!”

  “妈,你小声点。”

  “咋滴?别人欺负你妹子你帮她出头,反而管到老娘头上来了,老大你个没良心的,我是指望不上你了。还有你那媳妇,叫她去买个饭,她走的比王八还慢……”老太太战斗力十足,眼睛里看到谁就数落谁,不一会儿老韩家的人各个被骂了一遍,门外乱七八糟吵翻天。

  韩婷婷烦躁地扯过被子盖过头,隔离开门外的喧闹。

  事情怎么会失败了呢?

  韩婷婷皱着细眉冥思苦想。

  杨晓拿了老太太三十块钱,老韩家炸开了锅。

  韩大嫂嫉妒老二家除了俩个小孩,粮食关系都不在老韩家,院子分开住还有钱拿,不是分家胜似分家。

  韩老三媳妇觉得老二家再怎么闹腾那也是没分家,没分家韩建斌的工资就是公中的,杨晓拿的钱该有她们一份儿。

  老大家的棠哥儿是老太太的心肝,不会亏了大房,老二家就不说了,杨晓能虎口夺食,从老太太手里扣钱,老四没结婚,但是这是小儿子,听说最近和县里的姑娘谈对象,往后日子一定好过,至于最后的小姑子,韩婷婷是老俩口的心肝宝贝,亏了谁都不会亏了她,

  韩老三媳妇金春花想了又想,怎么看最吃亏的是自家爹不疼娘不爱的三房。

  老三媳妇金春花不干了,她不敢唆使自家男人向老太太要钱,但是能盯着老太太给谁钱。

  老太太给大房棠哥儿一分钱买猪油糖,她就蹿辍自家娃哭闹,老太太瞪眼也不怕,一副死猪不怕开水汤的模样,还大声哭诉家里穷苦,弄得最近老太太给钱韩婷婷都偷偷摸摸的,也不像以前那般大方了。

  早上韩婷婷提出买一双球鞋,哪知老太太却不同意,说她前些日子买的小皮鞋还没穿几次,家里要节俭。韩婷婷气愤地回屋趴书桌。

  往日她要买啥老太太不是应的,这会子买双鞋都不行了,她三嫂也真是钻钱眼里去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她二嫂可恨,要不是她拿了那三十块钱,她早就买了鞋了,说来那天老太太还说,那三十块钱是她特意为她下周准备的生活费,本就是她的,就这样被杨晓取走了,还连累了自己不能花钱。

  韩婷婷更讨厌杨晓了。

  尤其想到她二嫂在她二哥死后立刻嫁人,韩婷婷心里就不舒服,特别是那个陆宇住她家,就在她二嫂隔壁,指不定俩人就是在她们一家子眼皮子底下勾搭的,韩婷婷越想越气闷。

  凭什么她那对狗男女能活得顺遂,她则苦兮兮的?

  她实在气不过,跑去陆知青那屋找事儿,不料听到陆宇正在和别的知青说话,说他们晌午要去河里捉鱼。

  韩婷婷脑子灵光一闪,想起梦里的一些片段。

  梦里的二嫂发达后她曾臊脸上门过,她二嫂曾和她吹嘘陆宇能发家,是因为有一天他去河里捉鱼的时候,发现河底埋着地主家的金子。后来陆宇悄悄取了金子在黑市卖了换钱,买了份好工作,从此一飞冲天。

  韩婷婷不懂金子和工作的关系,但是她明白一个朴素的事实,金子能换钱。

  有了钱,她要什么买不着,花自己的根本不用受家里嫂嫂的气。

  而且她提前把金子取了,没了那钱,让陆宇和她二嫂以后喝西北方去。

  韩婷婷迫不及待地赶去河边,抢在陆宇他们前头在河边摸索,却忘了河流九曲回肠,波光粼粼的水面下鱼儿虾儿欢快地游来游去,就是没看到金子。

  她也不想想,金子埋在河底这么久都没有人发现,可见是隐秘的,非运气不能挖掘。

  韩婷婷急的团团转,不一会儿陆宇和两个男知青到河边来了,韩婷婷惊慌失措之下踩到了淤泥脚底打滑,一头栽进了河里,吃了好大的一口河水。

  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亏她动静大,掉的那处芦苇稀疏,不然知青们瞧不见,韩婷婷得直接见阎王。

  就这样,韩婷婷还埋怨知青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那时候到吓唬她。

  救人的知青们没得到老韩家的一句谢,反而天降一口大锅。

  陆宇本来还跟着老韩家的人送韩婷婷到县城医院,可谁让他倒霉在场,老太太把韩婷婷落水的事儿算他头上,要他付医药费,陆宇黑着脸丢下五毛检查费,回村直接搬到卫生所打地铺。

  老韩家的风评在知青们圈子里急骤下降。

  大家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家子,不仅在精神上支持陆宇搬家,在行动上更是。

  杨晓在大树底下乘凉回家的时候,就碰到知青们抱着东西进进出出,陆宇看到她抱着小老二时冲她微微颔首。

  杨晓淡淡点头算回应,她和这个曾经差点被老韩家算计到她家住的知青不熟悉,也没想到这才住了不到一天,人家就不乐意了。

  杨晓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肯定是老韩家做什么过分的事儿了,同作为奇葩的受害者,她由衷对陆知青表示同情。

  “二婶婶,我妈她们去哪儿了?”

  大人们急匆匆往医院跑,小孩子们半点情况也不晓得,疯玩回家后发现陌生叔叔在家搬东西,亲人们却一个都没瞧见,老韩家的小孩们纷纷围住杨晓这个二婶家门口。

  一、二、三、四,一共四个娃,除了稍大的韩大丫看起来八九岁的模样,其余都是同大毛差不多大的小豆丁。

  “姑姑有点事儿,你妈他们去县里陪她了,估计快回来了,你们要不要进婶婶家待会儿?”

  甭管老太太多奇葩,韩大嫂多嫉妒,大人们的事儿,是和小孩子无关的。

  韩大丫八岁了,是个懂事的大孩子,跟在姑姑身边小小年纪就懂得大人们的弯弯绕绕,脸颊涨红,垂着小脑袋不好意思:“不用,我们在家也是一样的。”

  她身后几个小的却不听她的,撒丫子往院子跑。在小孩们眼里,二婶婶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就是不上他们家吃饭了,因着这个,他们对不和他们抢饭的韩大毛都态度好了许多。

  大丫目瞪口呆,追着弟弟妹妹们大喊:“别跑了,跟我回家。”

  杨晓拍拍她的小肩膀:“不用不好意思,让他们别往屋内跑就行,喊他们过来洗手擦脸。”

  韩大丫害羞地点头。

  杨晓也不是不肯让孩子进屋,只是小豆丁们翻泥滚尘的浑身脏兮兮,又爱乱跑,一踏进屋子那她之前就白收拾了。

  韩大毛疯耍玩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屋檐下排排坐着他的堂兄弟。

  小孩瞪大眼睛:“他们怎么会在我家!”

  杨晓蹲下身给他擦玩得通红的小脸蛋:“奶奶他们都去县城没回来,暂时在我们家等等,你不欢迎他们?”

  韩大毛张了张嘴,换在以前他肯定不乐意,但是最近棠哥们愿意和他一起玩,也没笑他吃白食,韩大毛拍拍肚子学着隔壁村戏台子佯装大度道:“且让他们留着吧。”

  杨晓:“……”不仅是个吃货还是个戏精呀。

  等到天黑,隔壁仍是静悄悄的,杨晓到厨房将煨好的番薯给小孩们先填肚子。

  韩大毛看着他们吃的香,也赖着要吃傍晚的骨头汤面条。

  杨晓摸摸他的小肚子,确认是瘪着的,给他热了面。

  小孩不在堂屋吃,非要搬着小凳子捧着大海碗在堂哥堂姐们面前吸溜,惹得大丫和弟弟妹妹直瞪眼。

  杨晓摇头笑笑,为了让儿子少拉点仇恨,她回厨房将剩下的骨头汤全热了,一人一碗就着番薯吃喝。

  大孩子小孩子都满足了。

  吃饱喝足孩子们又玩到一块了,他们对光秃秃的里屋不感兴趣,菜园子的瓜苗遭了秧,韩大丫一边帮杨晓洗碗,一边怒斥弟弟。

  约莫到了晚上九点,老韩家的人陆陆续续回来,杨晓放他们回家去,自己抓着玩得脏兮兮的韩大毛洗澡。

  夜晚,月黑风高,老韩家的人草草吃完了睡下,县里老太太在陪床,韩大嫂累了半天却没有一点睡意,越想越不得劲。

  “你说小姑子不过是呛了口水也值得花钱住院?人家大夫都说没事让回家了。”

  韩老大听不得媳妇说小妹坏话,瞪她:“落水这么大的事儿在你口中就成呛了口水,王秀英,你想挑事就回娘家去。”

  又是这样,每次一说到韩家的小宝贝疙瘩韩家男人都炸锅,韩大嫂愤愤道:“我咋成挑事了?那住院不得花钱,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韩老大重重哼了声:“反正不是你赚的。”

  “哎!你去哪!”

  韩大嫂看着他抱着枕头走傻眼了。

  “我去和爹睡。”

  韩大嫂气得两眼发黑。

  “妈。”睡在小床的韩大丫在黑夜里睁开了眼睛,“我们和二婶家一样吧,大毛吃的可好了,他今晚吃白面和肉!还吃了两顿!”

  韩大嫂习惯性恨恨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谁让你们没一个当兵的爹。”

  韩大丫缩了缩脖子。

  许久,黑暗里传来韩大嫂的声音:“你过来给我说说,你二婶家干啥了。”


10.他回来了

  韩婷婷到底舍不得河底的金子,住了一晚上县城第二天就回来了,此后见天地去河边溜达,金子没捞着,倒捡了几条大鱼回家,乐得老太太逢人就说她闺女有福气,大鱼都往她面前蹦,老韩家三个儿子更是对妹妹护得紧,韩婷婷去河边时总有一人跟着。

  杨晓在韩婷婷回来的第二天去老宅看了眼,留下包红糖就悠悠回了,气得老太太干瞪眼,概因那红糖是那日杨晓从老韩家掳走的,老太太骂她没良心,小姑子受了大罪也不上老宅帮着伺候,杨晓对此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现如今忙得很,家里吃喝不愁,杨晓就琢磨着下地挣工分了。

  总不能整日待在家当个保姆伺候兄弟俩。

  她没干过什么活儿,还背着孩子,大队就让她去割猪草。

  割猪草是轻松活计,半大小孩都能干,一天卯足劲能记六个工分。

  杨晓去的时候,手里牵着大毛,背上背着小老二,一副拖家带口的模样,其他妇人见惯不怪,割猪草是社里给带孩子的社员的照顾,她们基本也是像杨晓一样背着小的,大孩子跟着妈妈一起挣工分。

  途中还遇见几个知青,知青们虽然是年轻人,但是没有干过农活,使不了锄头翻不了地,倒还把自己弄伤了,大队里头疼不已,干脆把他们都丢去割猪草。

  女人又要上工还要照顾孩子,日子过得颇为辛苦,几天下来,杨晓就和西坡村的妇人混了个熟,出门再也不用两眼一抹黑,对面识得她她不认得人,她和那位唯一的女知青成了朋友,忙碌的时候也有人替她照顾下小老二。

  随着夏收越来越近,大队里越来越忙,她们要赶在夏收开始前把割猪草等杂活儿都做完,一心一意抢收粮食。

  杨晓忙里忙外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忽然有一天韩大嫂使韩大丫过来说,让她今晚去老宅吃饭。

  杨晓:“???鸿门宴?”

  大丫没看过三国演义不晓得啥是鸿门宴,但不妨碍她知道她二婶蒙圈没明白她的意思:“二婶婶,晚上二叔回来。”

  二叔?杨晓一个激灵想起那人是她的便宜丈夫。

  怪不得今天一天韩大毛都乖得不像样,让他干啥都老老实实的。

  杨晓一个晌午都不得劲,做午饭都没心思了。

  她尴尬,相比当俩孩子的妈,做别人的妻子更令人尴尬。当妈是她穿越前就想尝试的,来这之后孩子乖巧,杨晓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可是当妻子,不好意思,她要是想嫁人,也不会和朋友假结婚当真室友。

  韩建斌在原主的记忆里也没多少,杨晓对他的印象全靠周围人说的八卦和书信内容猜,但是归根结底,韩建斌于她就是个陌生人。

  杨晓罕见鸵鸟病发作,带着小老二一个白天都在地里忙活,不想去思考烦人事儿。

  不过工作再忙也有完成的时候,妇女主任李红看着搁会计边登记工分的杨晓,笑着打招呼:“大妹子,你家建斌回家了,你还搁这儿杵着干啥,不嫌耽误工夫?快回家去吧。”

  周遭村人们的脸上浮起戏谑调笑,杨晓刚嫁进来第二天韩建斌就去部队了,俩人还是新婚呢。

  “回家去吧,我们替你盯着,七个工分一个都不会少。”

  杨晓就在众人七嘴八舌中被挤出队伍,对着她们干瞪眼。

  “妈!奶奶喊你去吃饭!”

  偏生这时候韩大毛蹬蹬跑来了,嘴角衔着根棒棒糖,满脸兴奋:“爸爸回来了,看!爸爸给我买的!”

  小老二乌黑发亮的眸子围着棒棒糖转,身子扭啊扭,想吃。

  杨晓一拍他的小屁股,瞪了韩大毛一眼:“存心在弟弟面前炫耀是不?”

  韩大毛翘着一根头发,得意一笑。

  哟,小崽子有人撑腰翘起尾巴了。

  杨晓心里不太爽,也有点吃味儿,照顾他这么久亲爸一回来就把她忘后脑勺了,小没良心的。

  再怎么磨蹭儿,老韩家很快就到了,杨晓没进,转身回自个屋洗了个脸换了身衣裳,把自己和小老二还有韩大毛收拾地干干净净出来了。

  韩建斌回来,韩大毛都翘起尾巴了,老太太估计要飞上天,晚上有场硬仗要打,她要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

  老韩家院子里大嫂王秀英和三婶金春花在厨房做饭,大丫在井边压水,杨晓仔细瞟了几眼,人没在院子里,堂屋内传来男人女人的谈话声,其中一个陌生的,约莫就是她便宜丈夫的了。

  杨晓脸色变幻几下,没进屋,让大丫抱着小老二进去,她帮忙打水。

  “二婶婶,不用您帮忙,你去和叔叔在屋内说话。”小丫头炸了眨眼,古灵精怪。

  怎么谁都推她去见人,连个小孩也晓得了。

  杨晓干咳一声,轻声道:“不差这会儿,你和弟弟去玩吧。”

  大丫了解地点头:“也是,叔叔回家你们有一晚上时间聊天。”

  杨晓顿时假咳变真咳。

  “二婶婶?”

  “没事。”杨晓挥了挥手让她去玩儿。

  大丫目光担忧地走了。

  “哟,二嫂舍得来干活了?”金春花捧着一盆鸡血阴阳怪气道。

  杨晓没搭理她,问窗前的韩大嫂:“嫂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大嫂别理她,现在人回来了就低头做好,早干嘛去了?”

  “你少说两句。”韩大嫂罕见地朝杨晓露出个笑容,“还真有个活儿,老二媳妇你去择点菜和葱回来。”

  杨晓笑着应了,接过篮子,全程没给金春花一个眼神。

  金春花:“大嫂你糊涂了?对她笑啥?现在二叔回来了,我们有人撑腰!“

  韩大嫂瞅了她一眼,轻飘飘道:“说什么呢,大家都是一家人,和气生财。”

  老三媳妇金春花愣了愣,不知道她为啥忽然就变了。

  杨晓摘了菜后,又在后厨忙活,实在是这顿饭工作量挺大,要邀请韩老头两家兄弟一起吃,连她进厨房老太太都没意见了。

  直到天黑,饭菜堪堪做好,女人孩子一桌,男人一桌,杨晓饿得肚子发慌,也没心思去想她的便宜丈夫了,顶着老太太和韩婷婷杀人的目光抢着嚼肉吃饭,把自己和韩大毛喂了个肚子浑圆儿。

  出奇的是,有杨晓在前面顶着,韩大嫂也敢跟着夹两块肉,老三媳妇一见大房二房都那么干了,她也不客气,亏谁不能亏自家,气得老太太眼珠子瞪累了也不见仨媳妇收敛,偏生今晚有客人在,不好发作,整张脸憋得乌黑发漆。

  吃完饭,杨晓主动揽过洗碗的活儿,小老二不用她操心,一屋子叔叔婶婶抱着他亲昵。

  “吃吃吃,老娘是养了一屋子馋虫!”

  老太太对着厨房小声骂三个儿媳妇,然而肉到了肚子里,她骂得再难听有什么用?三个人左耳进右耳出,都没当回事儿,老三媳妇金春花还回过味儿来,怨不得老二媳妇敢和老太太对着干了,骂的话都是虚的,吃到肚子里的肉才是最实在。她蠢蠢欲动想着,下回是不是可以故技重施。

  不知不觉,老韩家的媳妇儿都被杨晓带坏了。

  “妈妈,回家喽!”

  韩大毛拽着她的衣服催促。

  杨晓擦了擦刚洗完碗的手:“你慢点!”

  韩大毛头也不回:“妈妈快点!”

  小崽子,杨晓无奈地跟着他跌跌撞撞往门口走,“你弟弟呢?”

  “爸爸抱着呢。”

  “在我这。”男人的嗓音沙哑微沉,带着股长途奔波后的疲倦。

  杨晓抬眼望去,他站在门口等她们,一身军装身姿挺拔,五官英俊,有一股常人没有的凌厉气势。此时抱着软软的小孩子,倒添了点铁汉柔情。

  杨晓“嗯”了声,牵过韩大毛,和他并肩走回家。

  韩大毛小嘴吧嗒不停,说着他最近的吃食,炫耀他的小玩具,直到进了里屋都没停。

  杨晓这时候不嫌弃他没良心爱叨叨了,恨不得他多说点,免得气氛尴尬。

  “呜呜呜。”小老二大约受不了韩建斌硬邦邦的肌肉了,哭着找妈妈。

  杨晓尽量淡然地接手,顺便问:“洗澡吗?我去烧热水。”

  韩建斌抬手:“不用。”

  他年轻体壮火气旺,直接在院子里冲凉水。

  杨晓躲在卧室逗小孩。

  “爸爸好厉害!我也要洗凉水!”韩大毛趴在窗户偷看,杨晓无语地拍过他的脑袋,眼角不小心瞥到一片线条流畅的肌肉,脸颊微红:“随你,但是不准偷看人洗澡。”

  韩大毛:“我没偷看,而且那是我爸爸!”

  “爸爸也不行,想看就出去和他一洗!”亲人之间也有隐私,小孩不懂要教。

  韩大毛眼睛闪过一点亮光,忽而歪头耷耳,埋头进弟弟的腰间,闷闷道:“我自己洗。”

  “行。”

  “要冷水。”

  “可以!”反正受不了哭的是他自个儿。

  须臾,韩建斌带着一身水汽走进卧室,进来就翻他的大背包。

  杨晓看着他把衣服、鞋子、糖果、麦乳精、奶粉、肉干等从背包里拿出来,完了还翻出一张被子,杨晓瞪大眼睛,最后看他连席子都拿出来后,杨晓已经因为太过惊讶而面无表情了。

  韩大毛捂着小嘴看向杨晓:“叮当喵?”

  这是杨晓最近给他讲的睡前故事。

  “不,是你爸爸有超能力。”杨晓一本正经。

  他是怎么把这一袋子行李折进去再背回来的!

  韩大毛若有所思,爬到他爸爸旁举着小手要帮他将背包里的东西分类好,小短腿跑来跑去辛勤地像只小蜜蜂。

  杨晓单坐着略显尴尬,揪着小孩去洗澡,好笑地看着他在凉水里冻的嗷嗷叫,却倔强地不肯添热水。

  等到小老二就没有那么纠结了,杨晓捋着湿漉漉的头发进屋时,发现男人已经将屋子收整好,韩大毛乖巧地爬在他腿部当挂件,男人锐利的目光扫向她,约莫察觉这是他的妻子,不是敌人,视线移到书桌上,嗓音略沉道:“这边是带给娘的,明天我们去一趟。”

  杨晓:娘?谁?

  忽然想起还有谁,她还有个亲娘呢,愣愣点头。

  说完这件事儿,俩人又陷入沉默。

  杨晓难以言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说是夫妻,她们其实领证后就各自分离,然而说不是吧,她们毕竟已经结婚大半年了。

  再加上结婚前的那些破事儿,杨晓越想越头疼。

  不过,令她更头疼的还有一点,屋子只有一张床,晚上要怎么睡觉!

  杨晓目光灼灼地盯着腿部挂件韩大毛,跟狼外婆哄小孩似的柔柔道:“大毛,困了吗?睡觉吧。”

  韩大毛打了个哆嗦,他后妈还没那么温柔地喊过他呢。

  “我不困,我要和爸爸说话!”

  杨晓:小没良心的。

  反正有个小老二也一样,杨晓紧紧抱着小孩睡到里侧,力图用孩子画出一条楚河汉界。

  她本来精神紧绷着拼命让自己不能轻易睡着,不料白天干活太卖力,很快就打起了小呼。

  她不知道,后来韩建斌将韩大毛放在床上,眉眼深沉地看着娘仨霸占着一整张床,转过去铺开自己带回来的被子席子,打地铺了。

  睡到一半迷迷糊糊记得要给小孩把尿的杨晓大半夜地一脚踩到了什么硬邦邦温热的东西,吓得魂都没了。

  “什么鬼东西?”

  黑夜里,对方嗓音低沉,犀利的眸光极具压迫感:“别动,是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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