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岁时父亲溺水身亡，是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哥三个养育成人，用文字记录早逝的父亲和操劳一生的母亲一直是我的心愿，感谢黑河市《白桦林》杂志和编辑的抬爱，先后在2018年和2022年刊登了我撰写的《回报母爱不能等》《父亲节的哀思》2篇文章，让我如愿以偿。

回报母爱不能等

出生10个月的女儿最近生病不断，先是得了病毒性感冒，后来病情加重转为肺炎直接住进了医院。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和老婆往返于医院、药店和家里，给女儿又是检查又是化验，又是灌药又是打针……

生病导致女儿出现高烧、腹泻、咳嗽、呕吐等症状，小家伙基本每天都在哼哼唧唧、哭哭闹闹的状态中度过。经常半夜突然醒来大哭，高烧导致小脸通红，家人马上给女儿吃药。但由于药苦，小家伙憋着嘴根本不张嘴吃，只能几个人分工合作，合伙硬往嘴里灌，一灌就好几种药。灌药过程中，女儿因难受嗷嗷直哭，因灌药导致干呕而经常出现呕吐情况。我因在外地工作不能经常回家，因此照顾女儿的重任落在了老婆身上。老婆看着女儿倍受折磨难受痛苦，自己的老公又不在身边，经常抱着女儿默默流泪。

由于病情加重，女儿不得不住院，我也不得不请假回家照顾女儿。住院过程中，除了每日例行地给女儿灌药外，最让人痛心的就是给女儿打点滴。因血管太细，医生只能给女儿打头皮针，数次埋针。埋针时，我与老婆和好几个护士摁着女儿，女儿拼命挣扎，哭声撕心裂肺，把之前喝的奶都从胃里吐出来了。摁着女儿的老婆因心疼女儿眼泪直往下掉，母爱表露无遗。我这个父亲心如刀割，眼泪也在眼圈里直转转，心想宁可把病生在大人身上，也不愿意看着女儿生病难受。

在女儿生病过程中，我和老婆对女儿的父母之爱体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老婆对女儿的爱意，用“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句话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始终倍伴在女儿身旁，孩子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抱着女儿一抱就几个小时，与女儿同哭泣共难受，有时一昼夜只睡两三个小时。活了40多岁，让我对“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句话的内涵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不由得回想起小时候以来母亲含辛茹苦抚育我印象深刻的几个情景。

在我8岁那年，父亲溺水身亡早逝。后来母亲带着我们哥三个改嫁到离家乡很远的地方，与继父起早贪黑地做豆腐养家糊口。无论生活再苦再累，母亲总是苦口婆心地严加管教我们的学习，期望着我们哥三个都能在学业上出人头地，告慰地下的父亲。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出现了头痛恶心现象，经常卧床在家，连课都上不了。为给我治病，母亲四处打听，带着我在附近各村（屯）到处奔波，寻找各地民间所谓的“名医”，还非常迷信地找算卦的给我算去哪个方向能给我看好病。由于当时没有那么便捷的交通工具，母亲经常带我步行往返四五十公里去看病，有时也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去外地看病，焦急和憔悴始终挂在母亲脸上。后来费尽周折，去城里的大医院检查才知道我得了肺结核、脑膜炎，治疗了好长时间才治好，母亲这才安心。

1995年8月，高考后在家焦急等待考试结果的我终于接到了大学入学通知书。虽然没上过一天学的母亲不太清楚大学是什么，但她知道考上大学就意味着有了正式工作，就有了能管一辈子的“铁饭碗”，生活就不会那么艰辛了。在当时那个年代，大学的含金量普遍是比较高的，比现在难考许多，大学毕业后国家就统一给分配工作，不像现在还得四处应聘找工作。虽然我考的不是什么名牌大学，但也是一个本科啊，并且是家里的一棵独苗，因为哥哥与弟弟学习不好，母亲早就不报希望了。从通知书来的那一天开始，操劳的母亲脸上始终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她的期望终于在我身上实现了，她的努力付出没有白费。

大学所在地在另一个比较大的城市，需要乘坐客车再倒火车才能到。去学校报到我是一个人去的，因为那时候母亲每天要忙着做豆腐，根本没有时间送我去。那天清晨4点多钟，半夜就起来做豆腐的母亲早早叫我起床，冲了一碗豆浆鸡蛋水让我喝了，然后送我出门，边走边嘱托我要注意身体，别舍不得花钱，缺钱就给家里打电话，好好学习，等等。走到道路拐弯处，我与母亲道别，走出很远回头看母亲还站在原地，瘦弱的身体在清晨的冷风中瑟瑟发抖，默默地看着我去客运站乘车。我顿时热泪盈眶，乘车过程中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一直在伤感中度过……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因在外地工作，不能经常回家看望母亲，电话也打得少了，只能借助节假日和出差难得的机会偶尔回家看望一次母亲。每次与母亲见面她都很高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平时，母亲非常惦记我的工作和生活，经常给我打电话，唠叨我工作、家庭等方方面面的情况，嘱托我好好工作、注意身体、少喝酒……

体验着现在作为父母对女儿无私的爱，回想起过去母亲对我无私的爱，才知道了母爱的厚重。在对待母亲的恩情上，上学时想等有了工作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安度晚年。结果工作、结婚后，以工作忙为借口，用金钱代替对母亲的孝心，跟母亲电话少了、见面少了、聊天少了，心想等以后不忙时再尽孝心也不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年龄不断增长，越来越老了，而我还在忙于工作，对母亲尽孝一推再推。现在想起过去自己的想法和行为，真是惭愧不已。古人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用于感叹子女希望尽孝时，父母却已经亡故。作为儿子的我，因女儿生病才深刻理解了母爱的深厚和尽孝的刻不容缓，“感母恩、尽孝心”不能再等了，现在能明白这个道理还不算晚。那就从现在开始，有事没事常回家看看，或者让不愿离家的母亲经常到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常与母亲见一见、聊一聊，多一些关心体贴，才是对母爱最好的回报，别给自己留下一生的遗憾！

父亲节的哀思

父亲节是一个儿女感恩父亲的节日。但从我出生以来，就从来没有给父亲过过这个节日。因为37年前，也就是我8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所以每年父亲节都是我心情沉重的日子。

1984年7月14日，在黑龙江省五常市的一个偏远农村，上午天气清朗，阳光明媚。由于是期末考试的前两天，村里只开办一年级的学校放假，我和哥哥作为一年级即将毕业的小学生，得以在家休息。

早上，父亲从村子北面距离3里路左右承包养鱼的北大坝水库弄来了一条大鱼，准备中午家里人吃鱼。那时在农村小鱼是经常吃的，但大鱼却不经常吃，所以家里人都很高兴，准备中午美餐一顿。

临近中午的时候，紧挨着北大坝水库东面村子与父亲关系很好的一个村民朋友招呼父亲去家里喝酒。临行前，母亲嘱托父亲不要喝太多的酒，因为下午还要划船到水库里下网捕鱼，喝多酒下水比较危险。父亲随声答应了，穿上了高腰靴子，就与看水库的老李头拿着渔网等作业工具走了，准备在朋友家吃完午饭到水库里下网捕鱼。

父亲刚走，二伯父家的堂兄就来到家里，招呼我和哥哥去北大坝水库钓鱼。这样，我与哥哥连中午饭也没有吃，就拿着钓鱼竿跟堂兄去北大坝水库钓鱼去了。

我们走的时候，很好的天气突然变得阴沉起来，但这也没有阻挡我们去钓鱼的兴趣。

北大坝水库是北面较高山地山水长年累月冲积而成的，水库南侧修建了拦水大坝和放水闸门。水库面积很大，水也比较深。当时父亲与几个村民把水库合伙承包下来，用于养鱼。在水库放水闸门南侧，有一个闸门放水冲积而成面积较大的深水池子，水经过闸门和深水池子就流到了南边下游的小河沟，用于灌溉农田。

这个深水池子小时候给我们村的孩子带来了无穷乐趣。那时孩子们经常到这里钓鱼、洗澡和玩耍，扎到水里捞河蚌，在深水池岸边野炊过家家，水性好的站在高高的水泥台上往深水池子里跳……

我们哥三个把钓鱼地点就选在了这个放水闸门下的深水池子。钓了一会儿鱼，小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由于鱼根本没钓几条，我们不想空手而归，就没管下雨，顶着越下越大的小雨接着钓鱼。据说雨天鱼比晴天还容易咬钩，因此我们还幻想着下雨会钓到更多的鱼。

下午的时候，父亲从北大坝水库东面村子朋友那里喝完酒，冒着小雨顺着大坝向水库放水闸门走过来。我看父亲走路还比较稳当，身体没有太晃，感觉他没有喝太多酒。

父亲走到放水闸门大坝上，看到我们在大坝南侧下面冒雨钓鱼，就关切地让我们几个回家，不要钓了，以免着凉感冒。我们钓鱼正在瘾头儿上，根本不想空手而归，应付父亲说一会儿就回去。

我担心父亲喝多酒下水有危险，就放下钓鱼竿，从大坝南侧深水池子边跑到大坝上，看着父亲与老李头拿着渔网和撑船的长木杆，下到大坝北侧水库边，然后上了船。

船离开岸边的一瞬间，父亲还回头看了我一眼，告诉我快点回家，别再顶着雨钓鱼了。如果我知道这是父亲看我的最后一眼，一定要让这一历史时刻定格，永远也不消失，永远也不会让父亲离去……

父亲用细长的木杆往岸边一撑，船就缓慢地离开了岸边，向水库北边驶去。看到父亲离去，我又匆忙跑到深水池子边，继续与两个哥哥钓鱼。

雨依然在下，我们依然在钓鱼，身上都被雨淋透了。过了不到半小时，突然听到大坝北面的水库里传来了断断续续、时强时弱的喊叫声：“救命、救命、救命……”我们哥三个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马上扔下钓鱼竿跑到大坝上。只见远处的水库里，船已经翻在水里了，喊救命的人听声音是把着船帮的老李头，而我亲爱的爸爸已没了踪影。

我们兄弟三个沿着大坝，赶紧向西北方向鱼船离水库岸边最近的地点跑去，在大坝上边跑边喊：“救命、救命……”招呼水库周围的人解救父亲和老李头。由于水库离附近的村子还有一段距离，那个时候正下着雨，所以水库附近根本没有人。我们边跑边喊边哭，脸上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等我们跑到离船最近的岸边时，正好村里有一个割柳条的人经过水库，跳到水里游过去，把翻在水里的渔船拖到岸边。

死里逃生的老李头嗓子都喊哑了，死死地抱着已经翻了的木船不放，才幸免于难。被救上岸又冷又怕，全身抖个不停，被大家送到了附近看水库的渔房里安顿下来。

我们兄弟三个在岸边焦急地往水面上四处寻找，也没有见到父亲的踪影，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这时母亲及村里人也知道父亲掉水里的消息了，匆忙地从村里往水库这边赶。母亲冒着雨，踩着泥泞的道路边跑边哭，等跑到水库岸边的时候，鞋已经跑没了，像着了魔一样往水里跳，要去找父亲，幸好被村里人拦住了。之后就一直坐在泥泞的岸边不肯回去，嚎啕大哭，边哭边呼喊着父亲的名字，悲痛得哭昏了好几次。

年迈的爷爷也赶到了水库，看见自己的儿子没了，老泪纵横，悲痛欲绝，泣不成声，拿起一块大石头要砸死老李头。因为爷爷认为老李头与父亲同去下水网鱼，对父亲掉到水里负有责任。后来被大家拦住，劝解一番才罢休。

以大姑父、四叔、二伯父等为主的村里人迅速准备了船只和钩子等工具，马上对落水地点进行打捞，但仍然没有父亲的踪影。到天黑的时候从水底钩上来父亲穿的一件衣服，但却找不到人。

大人们在打捞的同时，我们哥三个哭着回到村里。家里乱作一团，大姑、四婶及5岁的弟弟等亲属都在哭。我是又冷、又饿、又悲伤，迷迷糊就睡着了。母亲什么时候从水库被村民送回家我都不知道，估计家里也是忙乱了大半个晚上。

在水库打捞父亲的村里人冒着雨忙了整整一个晚上，不断扩大着打捞范围，希望尽早把父亲打捞上来。

第二天早上，村里打捞人员告诉家里，说父亲被打捞上来了。母亲马上带着我、哥哥和弟弟赶到水库。在水库岸边，父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一块白布。母亲领着我们哥三个跪在父亲跟前，大声痛哭，泪流不止。母亲抱着父亲冰冷的身体边哭边反反复复说：“你扔下三个孩子不管了，我可怎么办啊？我可怎么活啊？”听着母亲的话语，我们哥三个更难受了，哭得更伤心了。

父亲掉到水里是被呛死的，因为他鼻子里有血流出，母亲边哭边给父亲擦拭血迹。我当时心里默默念叨：“爸你怎么这么傻啊？为什么不多喝点水啊，像张三一样，顶多灌个大肚子，再厉害的人只要被水呛到就会没有生还的希望。”

张三是村里同龄的孩子，曾经也掉到过水里，据村里人说被水灌个大肚子，然后漂上来得救了。当时我还比较小，不懂溺水的基本常识，以为多喝水就会漂上来得救，就不会被水呛死了。

后来听参与打捞的大姑父说，由于父亲沉到水底死死拽住水草不肯松手，所以打捞人员把父亲衣服钩上来后，在原地打捞了半天也捞不到人，就转移到了附近地域打捞。后来还是在钩到衣服的地点把父亲捞了上来。

亲属及村里人马上给父亲准备后事，包括制作棺材、寿衣等。而母亲在水库岸边一直不肯回去，是被大家硬从父亲跟前拖着回村里的。由于悲伤过度，母亲一直处于精神恍惚中。

附近村子的姥姥也赶到家里，坐在炕上，抹着眼泪，异常伤心不停地唠叨：“好人不长命，好人没好报，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怎么就让他死呢……”

由于父亲生前交际广，又做了许多的好事、善事，因此他的去世在附近村屯也算是一件大事了，自发地来了很多人，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男女老少都有。参加葬礼的人闲聊，有人说父亲从掉到水里直到被打捞上来，始终阴雨连绵，等父亲被打捞上来，天气突然变得晴空万里了，可以说父亲的死老天爷都哭了，为这么一个好人离开人世而哭泣！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小时候可能半信半疑，但长大后尤其是现在，根本不相信这种说法，父亲的死与下雨只是一种巧合罢了。

关于父亲的死因，从被吓得神智不清、死里逃生的老李头断断续续讲述中，大家才对事情有了基本的了解。原来，父亲与老李头撑船去网鱼，老李头坐在船头下网，父亲站在船尾拿着长木杆撑船。撑船过程中木杆扎到水底的淤泥中没拔出来，没有木杆撑船的话船就走不了了。父亲由于会游泳，就跳到水里取木杆，在跳进水里的一瞬间把船蹬翻了，结果人一下去就没再上来。

对于老李头叙述的情况，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因为疑点较多：一是父亲跳到水里之前，为什么不把衣服及沉重的大靴子脱掉再下去啊；二是父亲跳到水里船怎么会翻啊？或许他们是在下网的过程中站到了船的一侧，船失去平衡就翻了，而父亲穿着大靴子，又喝了不少酒，可能一下子就呛到了。疑点终归是疑点，老李头也没有必要隐瞒实情啊。总之，事情的真相也无从考证了，真实的情况只有老李头自己知道。

客观地说，我认为老李头对父亲的死没有任何责任，如果说有就是不应该在父亲喝酒的情况下让其下水，或者说如果下水也应该提醒他脱去衣服和靴子，因为父亲是会游泳的。当然，我想那个请父亲喝酒的村民朋友估计会内疚一辈子，因为正是他请父亲喝酒才造成悲剧的发生。

父亲被安葬在北大坝水库东面一个地势较高的小树林里。在棺材下葬之前，又免不了亲人们的一阵痛哭，而母亲发疯似的不让棺材下葬。看着父亲的棺材缓缓地放到挖好的坑里，我知道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父亲了，我的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

按照父亲生前的爱好，亲属们在坟前栽了一小棵山犁树陪伴长眠于此、孤单的父亲。

父亲死的那年才32岁，母亲31岁，哥哥10岁，我8岁，弟弟5岁。家里的一棵参天大树就这么倒下了，对于我们家来说无疑是天塌下来了。父亲去世后最初一段时间，我经常在梦中梦到父亲，父亲还活着，领着我们哥三个愉快地玩着，等我醒来后才发现只是一场梦。真希望梦到父亲时永远也不要醒来，这样就能与父亲永远在一起了。那时，我还经常迷信地幻想着父亲有一天会活过来，突然有一天站在我面前。

在以后的生活中，尤其母亲带着我们哥三个改嫁到距离近1000公里的黑龙江省黑河市逊克县后，当我被别人欺负时，当我受委屈时，当我遇到困难时，我都会分外地想念父亲，也曾经无数次在夜晚蒙着被子偷偷默默流泪，想到如果父亲还活着我就不会受这么多苦难了。当积攒了太多悲痛后，我就一直有一个愿望，有一天一定要回到故乡，独自一人来到父亲的坟前，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诉说这些年来母亲与我们哥三个所受的苦难和委屈。

父亲去世后，虽然生活很艰难，但也激励着我努力学习，因为我知道依靠家庭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通过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因此上学期间，我学习始终很努力，后来考取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又参军入伍，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军人。虽然我在学业和工作上没有取得多大的成就，但母亲认为这足以告慰长眠于地下的父亲，她心里很满足，也让她对逝去的父亲有了一个交待。

回望过去的日子，虽然父亲早逝给我带来了很多苦难和困境，但也激励着我不断拼搏前行，因为我坚信：无论生活给了你多少苦难，只要你不放弃努力，就会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