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之土，四战之地，放眼望去，一马平川。

人往那一站，古战场强大的磁力即刻与视觉神经连线。

旌旗飘扬，尘烟滚滚，人语马嘶，杀声震天。

楚、齐、鲁、秦、霸王、汉、东晋、北魏、北齐、西魏一路厮杀到南唐后主李忧郁，杀出来一碗“淮南救驾汤”。（传说而已，即：淮南牛肉汤）

然后接着打，义和团，捻子，历朝历代都在那打。

就这一片鹤唳肃杀之地，我居然被某集团派过来了，你不美食独行侠吗?那你去。

文章丨刘雍海

图丨刘雍海

总编辑丨姜姜湖

正如前言，中原大地是厚重的，来之前依据书本的固有概念，对此区域我还是向往的。

在某岛下飞机后沿着高速一路向西南，两边都是大风车和类似赛伯坦(Seibertron)的钢铁工厂，铁塔顶端喷着幽蓝火焰。

走着走着现代化的痕迹越来越少，田地连着田地，果园连着果园，土地都是干黄干黄的。

▼

目的地到了，有人告诉我，方圆60亩地里算上我，白天4个人，晚上我一个人，啊~~哈哈哈。

前面有个大妈，长得不错呢。

▼

作为一个美食爱好者，这一路上我已做足了功课。这地方不出5公里就是王祥卧冰求鲤的孝河，周边还坐落着罗士信衣冠冢，王羲之故里，兰陵王封地，古莒国遗址，李逵祖籍等一系列叫得上名号的地。

这文人武将辈出之地，理论上肯定是食不厌精之雅趣兼具大口酒肉之豪爽。

想到这些，我心中窃喜，一定不虚此行，“人在碗在”，走，吃饭去。

一路走着居然碰到放羊的，羊资源可以哟，羊肉可美啦！口水！步伐随之更加急促了。

▼

快到了地了，遇到一只小黑，穿着云履袜，它那意思要领着我走呢？结果还真是那个屋。

▼

就是这间屋子，晚饭就在这解决了。

▼

“啊哈哈哈，弟弟，来啦！”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响起，是老王。“嗷~~~来来来，你嫂子在家办饭呢！”

我嫂子？我嫂子不是在长沙吗？拌饭？后来我才明白，他们这边初次见面，年纪大点的都管小岁数的叫弟弟，他是你哥，他老婆是你嫂子，做饭就是办饭。

嘿，真讲究，后来呆久了才知道，他们这边客气起来嘴上是一套环着一套，那叫一个礼数。

不像我们湖南，嘿嘿，上来直接是搞饭。搞路？搞鬼哦。

不说那么多了，感受中原大地的家常美食吧。

上菜了，炒出来的黄花菜，黄花菜跟水焯的一个味觉，口感咸湿，软趴趴的。

▼

这个大肠炖豆腐，大肠一截截的，新鲜如刚从猪身上掏下来一样，粉嘟嘟滴，品相不错，嗯么。夹起来肠壁脂肪哐当哐当滴，在湖南,大肠可是我的最爱——常德钵钵子。

▼

咬一口，虎躯一震，我在吃大肠刺身？好原味啊！哎？这算出来就放大招吗？这还没到6级呢！哭！这口味真环卫，哎，可能是各地口感不一样吧。

喝点汤算了，这汤奶白奶白的看着还行。咻~~~~一口，眉头一蹙！这味道……

各位有在家做饭的没有？我们处理猪肚，撩完水的那个水的味道，外加一股很重的豆腥石膏味，难以名状的是，这汤居然很浓厚，嗯~~~！喝得我是问君能有几坨愁，不由地想起了好莱坞《第一滴血》的那个男演员。

这边其实挺喜欢秀大肠的，九转之类，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大肠炖冬瓜，是我偶然路边胡乱找家饭店吃到的，导致随后几年对大肠产生了一种幽幽的恨意，直至回到湖湘才解锁这个食材。此为后话！

饭局还是要继续的，接着上菜接着舞。

但为什么我现在只有一双筷子？我的碗呢？于是我问王哥要只碗。碗？你要喝水吗？啊？我不要喝什么水，吃饭不得要只碗吗？装菜，盛饭啊。

“噢！啊，哈哈哈哈哈，给你这个，我们这边用这个盛菜。”

▼

这……煎饼？王哥那意思是这边吃饭就是兜个煎饼，菜什么的都先搁在煎饼上，再用筷子夹着吃，最后汤汤水水都往煎饼上放，一卷，滴水不漏地用牙扯着吃。

这煎饼不是卷大葱蘸酱的吗？王哥表示那都是苦日子时候干的事，现在条件好了，炒什么菜就卷什么，哪有卷大葱的？

随后他不由地哼起歌来“越来越好…啦啦啦”,这传统印象与实际真的差好远啊。

隔天我来到办事的单位食堂，证实了王哥所言。

而且这边的饭指的就是煎饼或者馒头、面条、锅饼。米饭？不存在的，你想多了。

记得后来有次这边的饭局，结束时他们都说喝好了咱上饭吧，还煞有其事的问：“咱上什么饭？”我知道又是那些面食，本应客随主便，但我实在是太长时间没吃过米饭了，就怯怯滴问了一句“有没有米饭？”“米饭？”他们一脸疑惑，我说：“就是水稻，大米煮的饭。”“嗷~~~~~，你是说蒸的米，哦哦哦，对的，你们南方银要吃米！”

一听这话，我那无明业火啊直往脑门冲，虽是地域文化差别但我当时还是认真了，“南方人吃饭，就是米饭，煮熟的大米就叫饭。没煮的，生的叫米，鸡才吃米。”

不过说了也白搭，人也没恶意，就是个语言习惯。到后来他们都知道我主食偏向米饭，到了饭店都会问，老板你家有米饭木有，俺这个朋友是南方银，他好吃米。老板一般会冷冷地看看我，我也上上下下看看自己，“木有米吃！”老板继续寒冷，“咯、咯~~~喔喔喔！”我差点没打鸣。

虽没有米饭，但我还是需要只碗，因为我是“人在碗在”的盖伦。

话题回到饭局，头菜一套大肠暴击差点直接将我带走，又没有碗，我太难了！来看看下面吃什么吧。

▼

奇妙的搭配--花椒叶炒鸡蛋

▼

炝炒土豆丝兼具八角花椒和干辣椒的味道，酸口。

▼

鹅蛋粉皮，王哥啥意思？又是蛋

？

这一顿家常，主人家也是客气，走马灯似的上了好多菜，最终上了他们地方上引以为傲的必点之菜，“沂蒙炒鸡”。

▼

这边人吃鸡只吃公鸡，以2年生的公鸡为珍馐。

做法一般是“炒”，清炖之类的做法不常见到，只有坐月子的人才会喝“母鸡汤”。

说是炒鸡，其实里面有近三分之一的酱褐色汤汁，大量青线椒佐以花椒、八角、桂皮、大姜、大葱、大蒜配合“味达美”和大豆酱炒制鸡块，然后加水上盖，焖制收汤，约摸半小时左右即成出锅。

整道菜呈现的品相还可以，口感对于湖南人来说都非常辣，混合各种香料味的猛辣，没有主题的辣，我心里不由蹦出几个字：乱辣子辣！

鸡肉斩大块，老公鸡健硕，鸡皮有光泽，咬一口感觉胶质丰富，肉紧实，鸡绝对是好鸡，但鸡肉香味完全被抢盖。

再就是根本咬不动，叼着鸡皮用力扯，好不容易最嫩的翅根部分囫囵拽下，嚄入口腔，满牙口地碾嚼，吧唧吧唧，但肉就是不碎，我嘬尽辣味和香料味后，鸡肉的醇香反而出来了，真的是散养大公鸡，但两年生的老帅哥，肉还是有点那雄性的骚味。

最终我也没咬烂，心一横，就这么吞下去了，呼，感觉吃块鸡好难呀。

这时王哥见我吃得慢，马上用筷子捣腾盆子里的鸡块，“吃，使劲吃，这鸡两年了，好东西，来，吃个爪，来，这块好。”说着王哥往我饼子上夹了好几块鸡肉外加一个爪。

我觉着这鸡一定是练了功夫，这个鹰爪到最后我也没啃干净，怕主人不高兴，偷偷把它藏了起来。

“吃，使劲吃，吃完几块，剩下的叫你嫂子装上粉皮一炖，将好吃昵！”王哥又安排上了。（哎，放点粉皮就放点粉皮囖，硬要装上粉皮，我们湖南装“子弹”才是喊装。）

▼

炖过粉皮的鸡肉，粉皮还不错，终于吃到能咬动的了。

神奇的事情又发生了，盆面上多出来两个白色的球状物。

王哥又“嗷”了一声，一筷子夹起这一对白球，递到我这边，“这可是好东西，弟弟，赶紧吃掉，趁热。”这不是鸡睾丸吧？我一惊！“哈哈哈哈哈”这邪乎的笑声啊。

客随主便，我一口咬入两球，口感爆粉浆，齿间摩擦后有种沙沙渣渣的物质，没什么特别遭罪的异味，但很腻，很想吐掉。

菜堆满了一桌，为了表示客气，主人家还找了几个人陪酒。

王哥是主陪，同时火线任命了副主陪，第一副主陪，第二副主陪。

我坐着快乐的小马扎，大腿与腹部折叠在一起，弓着个背，腆着个笑。

“来！俺提个酒，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王哥一脸正气，声如炸雷。猥琐如我，仰止神颜，只觉着撼山易撼王哥难！敬这个气势，一口我就把这杯30几度的“沂蒙老乡”给干了，以显我湖湘骁勇之气。

哎，弟弟，这个不对，不能这么喝。

我一脸不解，我干了是表达我的敬意和豪气啊。

“泥这样，俺是煮呸，俺提三个酒，咱共同喝这一杯。”重新倒满，“弟弟第一杯酒透了不算，这第二个酒，祝愿这次的项目能圆满成功，“喝！”

哦！我明白了，主陪说三句话，大家安静听着，就着三句话，分三口喝完这一杯酒。

“滴散个酒，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缘分咱哥几个聚在一块，来，咱透它！”

第一杯酒在热情客套，真情实意的情景下喝完了。

“吃菜，吃菜，捣捣，捣。”大家善良地笑着并不再多说话，埋头夹菜。

我183的个头，窝在马扎上，肚子折叠着，几块鸡肉三片粉皮，胃里哐当着酒水声，酒气在腹部折叠的压力下直逼喉头，正想吐。

另一个洪亮的声线响起“俺是今天的副主陪，非常荣幸能陪陪南方的朋友，现在大环境非常好，繁荣富强，不容易，来，深深的一口。”

接下来，副主陪、第一副主陪站在各种高度，全方位歌颂赞美了国家、民族、壮丽山河。

不知不觉中6两酒已然下肚，我这边是真想吐，一瞥第二副主陪端着个酒杯一幅便秘的表情，好像也很难受。

哈哈，前面主陪开始，算起来三个人，洋洋洒洒九句话，到他这基本没词了。见第二副主陪这个样子，我定了定神，忍住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刚才几位领导都说得很好，很到位。俺借这个酒吧也敬一敬，来！敬在座的父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干！”

平原惊雷啊！人才啊，文化啊，厚重啊，无愧于礼仪之邦。

崇拜之余，酒劲爆发，随之我就断片了。

醒来人已躺在宿舍了，回想昨晚，人热情，很多菜，很多话。实际上呢菜是丰富，吃不习惯。

饭局气氛热烈，话很多，感觉听了一晚上新闻联播。中原饮食开局，个人挫败！

但是早饭还是得吃，喝啥哟？喝糁哟！暖暖胃，带你们看看。

▼

这就是当地著名的早餐“糁汤”，一般泡着油条吃。

麦麸子等一些淀粉物质配合大量十三香和所谓中草药加上牛骨头熬制一夜而成。

▼

口感就是很浓的香料稀饭，也像湖南粉面一样盖码子，码子就是冷切熟牛肉薄片，看质地是牛头肉，胶质丰富，瘦肉部分也筋弹，但牛膻味较重。

我要了一颗生鸡蛋，老板拿碗现搅成蛋液，滚开的“糁汤”冲入碗中烫熟鸡蛋，为降低香料药味，我加了很多香菜，油辣子膏和醋。（这边牛肉类粥、汤会摆一盒牛油混辣椒末结成的膏块块，羊肉类就会放一盒羊油混的辣子膏。）油辣膏加入后膻味好像更重了，路边摊的醋质量非常差，带淡焦糖色的酸水而已。

嘬着“糁汤”，我思绪乱飞，脑子里出现以下画面。

浙江舟山早餐百元“海鲜米线”

长沙的“嗦粉”

吃完早饭，我双目空洞地走向广袤的前方，越走越荒凉。

路遇一条狗，牵起，做个伴。

接着走，地上这一团是个什么？神奇的地方。

▼

到第二个目的地已是中午，当地接待单位说要带我感受地方标准的“伙房”餐饮。

这边人表达客气一般不稀罕上饭店，他们每个单位都有自己的餐厅，跟南方认知的食堂有级别上的本质区别，类似于湖南这边的私房菜，他们统一称为“伙房”。

带你去“伙房”，算是一种待遇。不过，我信你鬼哟，姑且看一看，尝一尝吧。

噹里嘎噹，丰盛吧，盐味调的都刚刚好。

听说南方银好喝汤，他们精心炖制了一碗鸡汤，里面放了虫草花，花椒和玉米。这么多配料，鸡表示死得其所，你们看左边那个鸡爪子仿佛在说“耶！”。

吃完这顿“伙房”餐饮，我不蛮想说话了，那种无力感。刚巧这边的负责人也姓王，同样热情，他善良地笑着“吃，捣捣，多吃点，晚上咱再上饭店喝一气。”

第二个老王

一听上饭店，我稍微提了点神。

对于这边的 “私域餐饮”我算见识过了，该上饭店感受一下了。

头盘来个猛的，炸 “金蝉”，这边很贵的菜，一只合到4元。就是 “知了”羽化前的那东西，可以入药。这盘是纯花生油炸的，油味香醇，嚼如油渣，略带瘦肉口感，轻微苦涩，皮壳刺口，不难吃。

▼

这个食材蘸椒盐粉，呵呵，有特色。

▼

“知了”系列是贵重的菜品，成虫也吃，上这些是表示对客人的尊重。口感辣，吃起来咔咔的。

▼

酱牛肉很柴，大酱味重。

▼

来点海鲜，这边毕竟离海也不远。他们擅长的辣炒，蛏子很新鲜，肥实，但缺乏东海海产的一股鲜劲。调味就是油泼干椒混合香菜加“味达美”的味道。

▼

接下来上的一系列菜，感觉都像川菜，但不是川菜那种麻辣鲜香。是一种椒盐麻辣加十三香的味道，油很重，有点咸。

▼

饭店吃一通，寒月配冷风，出了门来，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完全找不到感觉。

也许这地方四通八达，本为古来征战之地，很多东西建了又毁，毁了又建，人群部族来来往往，大融合，大离散。经历过多的历史变故，地域饮食多以吃饱为基础，已无太多精力研究食材和细调品味了。

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那帮门阀士族也许早在东晋末年逐渐“衣冠南渡”了吧。

又过去许多日子，“弟弟，弟弟！”一阵喊声把我从呆逼状态中惊醒。

嗨，我在这边还真就是个“弟弟”，这辈分咋就这么怂呢？

回头一望，哟，这不是当地第一财阀“张阿财”嘛。

阿财问：“这边怎么样，还习惯吗？”

“别的都还行，就是吃不习惯”，这几日下来感觉整个人都抑郁了，说话声音一点儿大。

“怎么会吃不习惯呢，俺这边物产可丰富了。”

“ 农家，伙房，饭店，路边摊我都去过了，不太习惯。”

“那都是些什么人领着你去的呐？把你吃成这样，他们不懂，跟张哥走，带你吃顿好的”张哥拉起我爬上了他那超级福特大皮卡。

一路呼啸，黄烟卷尘，我们来到“张阿财游乐园”，这院子真叫这个名，真事。

一进去，额？张哥你家猫挺别致啊！

▼

这表情~~~~~~~！是要我撸它吗？

▼

嗬，张哥这车本就不错了，原来还有这坐骑，这可比“宝马”车值钱，保养更费啊！

▼

还有骆驼，圆月弯刀骆驼兵，专克马骑兵啊。

▼

张哥为了欢迎我，亲自上阵擂鼓，真讲究。

▼

然后说看看猎场，走走就吃饭了。

▼

好！好！好！精彩！真开了眼了,今天这高档庄园私房菜应该绝对一流。

上饭桌了，好嘛，珐琅彩的餐具，关键是我拥有了一只碗。“弟弟，今天俺弟兄从东北给我发了好东西，赶巧，正好你来，有口福了你，大补啊！”阿财很是客气。

走菜，头盘硬菜——林蛙（雪蛤的主人）炖土豆。

▼

啊~~~~，这……感觉一只只林蛙惨死在土豆边上。碗中，筷子上，林蛙仿佛都在喊：我死得好惨呐！

▼

焦黑的颜色和绷直的躯干，这一家都是活活烧死的吗？

但这些绝对是珍品，盛情难却，我夹起一只林蛙咬了它的身子。

哼哼哼，里面内脏没去，哇呕，我刚想吐。

阿财连忙拦着我，不能吐，腰子两边都是“蛤蟆油”（雪蛤），大补，赶紧吃下去。好了，吞下去了，很补的。

后来又上了好多菜，水煮系列包含大蛏子王、小扇贝、海蛎子、巴基斯坦龙虾、象拔蚌，辣炒花蛤，酱炖糜豆子，冷拌茄子，好多好多菜，客气加豪气，我就不拍了，因为我又不蛮想说话了。

你看这一遭走的，有意思吧，不置可否。

比革鲸的宗旨就是地方美食地方评，此之甘露，彼之砒霜，作为湖南人，我们对于异乡食物只做陈述不予评价，喜闻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