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民兵 张军雄

白铁平(左)和作者的合影。

铁平走了，走得那么突然，那么让人依依不舍，那么让人心痛。

5月17日，是个星期日，我接到南京海关老干办主任王军电话，他在电话里沉痛地告诉我，白铁平得肝癌了，情况不大好，已经严重浮水，都不能开刀做手术了。我闻听此言，如五雷轰顶，马上拨通铁平夫人何露霞大姐的电话，在电话里铁平的病情得到证实，我的心情顿时悲伤。

怎么会这样呢，数月前我还和铁平在酒桌上聚过，那天他还谈笑风生，表现出对“液体火焰”的“贪婪”，我还特意把喝剩的一瓶多“水井坊”给他打包带上。铁平那天的状态，丝毫看不出有肿瘤入侵的模样。现在细细想来，他那时已经是癌症患者，真后悔那天几次与他碰怀，更后悔还将残酒让他带回。

那天下午，我与夫人按照何露霞大姐发来的位置，赶到江宁医院时，在病房门口，先见到了何大姐，她悄声告诉我们，4月中下旬，他们去浙江安吉度假，铁平身体还没有明显不良反映，似乎一切正常。5月2日，铁平去给他大哥白铁军送甜瓜时，细心的大哥发现铁平消瘦的厉害，嘱咐他去医院检查一下。5月6日，“五一”小长假一结束，何露霞带铁平去社区医院做了检查，发现了很严重的肝癌病症，这次癌症的出现，可能概括为“暴露得晚，发展得快”。铁平夫妻跑到省人民医院，被告之做进一步检查要排到5天后，住院更是没有床位，后经南京海关伊羊羊介绍说，南京江宁医院有上海肝癌专家杨家和开设的工作室，而且这位专家是海关一位处长的孪生哥哥。伊羊羊马上帮助联系，5月8日，上海专家杨家和见到铁平，二话不说，当天安排他住院治疗，可检查结果一出来，令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肝癌晚期，已经腹水很严重，并血液里也有大量癌细胞，动手术已经没有可能，治疗完全束手无策。入院之初，铁平还叮嘱，先不要告诉组织，不要一次一次地麻烦组织，等手术后病情稳定了再向组织报告。何露霞对此很无奈，只好背地里请那位专家催促铁平向海关报告病情，在这种情况下，铁平才同意向组织报告。5月16日，何大姐正式向南京海关老干办报告了铁平的病情。何大姐还告诉我们，铁平完全不知道病情的严重性，他还对排除黄疸后的手术抱有极大希望，还没有意识到他即将走入生命的尽头。

意气风发的白关长(前排中)。

我们走进病房时，铁平显得有些惊讶，随口问到，你们怎么来了？那时，我们是第一拨来探望他的亲友。我告诉他刚从王军主任那里听到消息，急忙赶来了。铁平很乐观地告诉我，他的病情没啥危险，只要先排除黄疸，再做手术，很快就没事了。知道内情的我听他这样说，虽然脸上在笑，心里却在流泪。

那天，我坐在病房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无比痛楚，只见铁平比平时消瘦了许多，湿身发黄，尤其是眼睛更是黄的非常明显，肚子鼓得老高，身上插着管子，正在往外排黄疸。铁平倒是有说有笑，时不时还开点玩笑。

我们大约坐了二十多分钟，铁平开始撵我们，他说，你们走吧，我陪你们也挺累的。我临走前，握了握他的手，还在他肩膀上抓了一把，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瘦成这个样子。确实我这一抓，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身上已是皮包骨头，心头不由得又是一阵难受。

那天，我是含着眼泪离开病房的，一直盯着我看的铁平，凭着他的聪明劲，一定会知道他的病情不容乐观，可他却什么也不说，直到最后也没说。

送我们出来时，何露霞还说，铁平现在胃口还不错，自己提出要到“小厨娘”点菜吃。听到这个，我心里有一丝丝欣慰，那时我想只要他能吃，暂时不会有问题。

老友相聚（左二为白铁平）。

我从铁平那里回来的当晚，也是铁平战友加同事的黄在松来电话询问他的病情，我如实做了介绍。他第二天就跑到医院，拿着铁平的检查报告，咨询了北京、上海、南京多家大医院的专家学者，得到的回答都是太晚了，已无力回天。

南京海关财务处原处长董夫亮听我说了铁平的情况后，执意要从上海赶来探望他。5月23日，我陪董夫亮走进铁平病房时，他坐在床上，护士正在为他量血压，测体温。见到老董，铁平又是十分高兴。老董对他说，才知道你的情况，来得有点晚。铁平笑着应答，你就是过一两年来看我也不晚，我做完手术，就啥事也没有了。

那天，我见到铁平，确实被吓了一跳，相隔几天没见，他的变化挺大，精神大不如上次，尤其是眼睛黄的吓人。我原以为，我带去的小龙虾，会让他兴奋一番，没想到他看后直皱眉头，摆着手坚决让我拿回去。那天，我们带去的小龙虾被“无理”退回，扬州海关同志们送他的几盒“富春”包子，也被他强行让我们带了回来。

后来的几天，我一直在外地，知道黄在松每天在为铁平忙碌，我也时不时地从在松和何大姐那里打探一些消息，知道铁平的情况不好，很不好，病情每天都在恶化。每当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都像针扎的一样痛。

那段时间，何露霞大姐是十分辛苦的，从铁平入院到5月30日他的姐姐弟弟们来之前，都是她一个人日夜守候在病床前，有人劝她找个护工接替一下，她感到这时铁平更需要亲人的陪护，她怕别人照顾的不周到，拖着极其疲惫的身躯，一次又一次地谢绝了别人的好意。我每次看到她，都感到她一次比一次地憔悴。何大姐几次提醒铁平，是不是该让哥哥弟弟和姐姐们来了，他也都没有同意。

5月30日，是个星期六，我又和夫人来到铁平的病房。这时，他已经转入单人病房，几天未见，他的变化真的很大，他躺在床上，说话已经开始费劲，我们在交流的那段时间，我始终握着他的手，他还对我说，你干嘛那么用劲呀。他虽然说话有些费劲，但思路仍很清楚，我们四目相视时，我能感觉到他眼里能告诉我的内容很多，有对病魔的无奈，也有对生命的眷恋。铁平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一些前来探望他的人们的姓名，还开玩笑说，扬州检察院一位朋友说要带“五琼浆”（扬州地产酒）来医院看他。

铁平自打生病入院后，何露霞大姐就没有向他透露病情的实情，但我分明从他与我对视的眼神中，看到他对自己生命进入倒计时，是心知肚明的。这件事情，在后来得到印证。铁平逝世后，我从南京海关人事处长李存勇那里了解到，5月29日，他去看铁平时，先是听他说了一大堆车轱辘话，最后他低沉地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快要不行了。尽管铁平知道，自己不行了，他也不愿意把不良情绪传染给别人，把悲伤的心情留给他的亲人。他之所以对李存勇这样说，也许他认为身为海关人事处长的李存勇，是能够代表组织的，而他对组织是一向襟怀坦诚的。

白铁平出差时的留影。

那天，我们手拉手地坐着，说了很多话，大多是他对自己病情的乐观描述，丝毫看不出半点忧伤。大约一小时后，他对我说，你回去吧，你在这儿，我挺累的。听他这样说，我只得从病房退了出来。

送我们出来时，何露霞对我们说，医生已经让家里人准备后事了，铁平的姐姐提出要让弟弟穿着西装走。我马上接过话茬说，西装由我们准备。说实话，作为好领导、好兄长、好战友的铁平能穿着我送的西装走，对我本身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

那天，从医院回来，学会陈启武副会长来电话了解情况，并表示，有什么需要他做的，他随叫随到，他反正退休了，事情不多，组织不好出面的，他都可以来做。

5月31日，我携夫人去金鹰商场转了半天，精挑细选，帮助铁平挑选了一套国外品牌的全毛西装。当我们来到病房时，铁平的两个姐姐和弟弟弟媳都在那里。铁平睁眼看到我，眼睛一亮，想撑起身来，他没能做到。他二姐说，她们来时铁平已经不认识她们了，看样子，他还是和你们这些战友、同事更亲啊。

铁平的姐姐弟弟们，看到我们的到来，便站到了一旁，让我在他的床边坐下。那天，铁平呼吸有些困难，好像吸的少，吐出的多，吐气特别粗，我看着他那个难受的样子，心如刀绞。也许是身体难受，他总是要伸手混身乱抓，我几次抓住他的手，帮他抚摸身体，他眼睛时睁时闭，人基本处在半昏迷状态，精神完全恍惚了。

我们坐了大约两个多小时，医生进来说，这么多人在病房对病人不利，让我们离开。我向铁平打招呼，说，我们回去了。铁平突然睁开眼睛，十分微弱地说，你们早该回去了。

没想到，这句“你们早该回去了”，竟成为我与铁平此生最终的告别。

白铁平(右一)和好友在旅游中的留影。

临走时，我们已经强烈地意识到，铁平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我特意嘱咐何露霞大姐，有情况及时告诉我，我随时赶过来。

6月1日，我开车去外地办事，大约10点多钟，走出有300多公里，突然接到黄在松电话，他告诉我，铁平今天凌晨0点50分左右去世。（何露霞大姐在早上8点曾给我微信，告诉我铁平去世的消息，由于开车我没有及时看到）听到这个消息，我顿时泪流满面，忙调转车头往回赶。一路悲哀，一路泪水。

铁平去世的消息，震惊了他在海关总署的朋友们。海关总署原副署长孙毅彪亲自打电话慰问，并嘱告别仪式上送花篮。送花蓝的总署司局级领导还有白雪燕、左铁、张丽川、王桦、何力、赵晓杭、雷国平、李春生、黄发忠等。

铁平去世后，受到海关和部队方方面面极大的关注，设在家里的灵堂，迎来一拨又一拨前来吊唁的人们，他们即有陈纪元、盛占省、陈丽黎等海关老领导，也有像陈启武、姚宁、陆国军、刘建新、吴燕燕、段周佳等许多老同事老朋友，许多人见到铁平遗像，忍不住掩面流泪，也有的人失声痛哭，跪地不起，大家都以不同的方式，寄托对铁平这个好人的悼念。

南京海关政治部张毅东主任放下手头的会议，前往灵堂吊唁，并代表关党组慰问铁平遗孀何露霞大姐。

原南京军区人民前线报社老社长丁星，他既是铁平的老领导，又是何露霞父亲的老战友，还是铁平夫妻的媒人，对待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听到铁平去世的噩耗，年近九十，身体不便的丁星老人，特别叮嘱他的两个儿子前来吊唁，并参加遗体告别活动。丁星老人还亲自撰写了《这就是铁平》的悼念文章。

铁平离开扬州海关已经多年，可扬州海关的人员没有忘记他们的老领导。除扬州海关专程派人前来慰问外，该关一个合同工自发赶来，带着布置灵堂所需物品，帮助布置了简朴的灵堂。许多关员自发前来帮助料理后事，陈明、扬南、张悦等同志都是闻讯第一时间赶到，忙里忙外3天，直到把铁平的后事处理完毕。过去的同事，为何会对铁平这般爱戴？杨南叙说的一件往事，算是做出最好的答案。一次，扬州海关搞亲子活动，每个小朋友配备了统一服装和背包，里边装满孩子们爱吃的零食，连合同工的孩子们也被邀请参加了活动。那天正巧杨南在外地出差，粗中有细的铁平关长，亲自给杨南的爱人打了电话，让他带着孩子来。杨南说，这虽然是件很小的事情，但她始终记在心上没有忘怀。像这样的小事，在铁平8年的关长任期中，还有很多很多。正是由于铁平对大伙的关心，才赢得同志们的爱戴。

6月3日，白铁平遗体告别仪式在江宁殡仪馆举行，之所以选在这里，其中也有几许无奈。铁平6月1日凌晨去世后，家人都还在忙乱中，医院方就通知了当地的殡仪馆率先介入了。好在南京海关财务处景屏找到江宁区民政局领导出面，终于将中厅换成大厅，还配备了最好的服务保障人员，所以整个活动还算安排的风光大气。

那天，从省内各地海关赶来的领导和关员有近200人，铁平生前战友赶来的也很多，他们中有原南京军区人民前线报社老社长王浩钟、季建忠，还有报社老人李赞庭、王知风、李宜武、吴晓阳、黄荆汉、陈光明、范钦尧等林林总总一大帮老朋友、好朋友。

灵堂前那幅挽联，算是对铁平不平凡的一生的真实写照：上联：脸小面子大笑洒人间 ，下联：人瘦骨头硬浩气长存。

由于组织不便出面的原因，铁平遗体告别仪式上的生平介绍，在众人的推举下，由我承担，站在灵堂话筒前，泪流满面，脱稿而讲，几度哽咽，几度中断，我当时就想，纵然就是用千言万语，也难以评述好人铁平一生的丰功伟绩。

白铁平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他的大姐二姐非常感动地说，没有想到铁平的后事能办得这么好，他有这么多好战友，好兄弟姐妹，他的这一辈子值了，我们为他骄傲。

铁平走了，给我们留下无限的回忆和思索。从他65年的暂短人生之路看，难免让人痛惜和唏嘘，但生命的精彩，远比生命的长短更为重要。铁平的一生是精彩的，是响亮的，是毫无遗憾的，是令人敬佩的。脸小面子大，人瘦骨头硬，是人们对他最准确的评价，也是人们对他最美好的回忆。

铁平驾鹤西去，但愿他在天国会更加潇洒，更加精彩。

愿铁平一路走好！

病中的铁平，目光依然那么睿智、犀利、坚定。

作者简介

张军雄，1978年11月入伍，历任陆军第一军坦克团坦克驾驶员、新闻报道员，第一集团军政治部宣传处干事，南京军区政治部宣传部新闻处干事，1995年8月转业后，历任南京市委宣传部新闻处干事，南京海关办公室新闻科副主任科员，湛江海关办公室秘书科长，海关出版社发行部副主任，湛江海关办公室副主任、主任，南京海关办公室副主任（正处级），南京海关驻江宁开发区办事处主任，南京海关关保处处长，连云港海关党组书记、关长。

长期从事文字工作，是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军内外各级各类报刊发表作品3000余篇。2018年退休后，仍笔耕不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