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餐外卖盒上的宝塔

曾有这么一座建筑，频繁“客串”于各大美剧，被视为中国标志之一。它墙里开花墙外香，因“香消玉损”、岁月流逝，我们对其早已非常陌生，但从西方人无比崇拜的语气中，仍能片段式地获得它曾辉煌灿烂的过去。

它是与罗马大斗兽场、比萨斜塔、万里长城等一道被称为中古世界七大奇迹的“天下第一塔”——南京大报恩寺琉璃塔。

自今年年初《国家宝藏》让琉璃塔再次惊艳世人，那段让整个中世纪为之疯狂颤栗的历史，在梵华君脑海中迟迟徘徊不去。过去，它曾是万众宠儿，重生后，它改头换面，又是否能重获世界青睐呢？

清代的大报恩寺琉璃塔版画

中国之大古董

世人的疯狂不会没来由，大报恩寺琉璃塔的确美得倾国倾城、摄人心魄。

相传它为明成祖朱棣报答父母恩所建，建成后的宝塔高耸入云，巍峨屹立，俯瞰着城里城外的山河众生。塔身九层，八面开门，四实四虚，隔层错开。每层用砖相等，但体积却逐步缩小。底层四周镌四大金刚护法神像，甲胄披挂，持戈执剑。四个拱门以五彩琉璃嵌合，门上刻着琉璃神龙人兽。二至九层，各有平座，围以朱红色的琉璃栏杆。每层覆瓦都用绿色琉璃构建，饰以飞羊、狮子、白象等图形。塔内外壁全部用白瓷砖砌成，上面镶嵌着无数栩栩如生的金身佛像。

大报恩寺琉璃塔拱门

明末文学家张岱这样描述道：“塔上下金刚佛像千百亿金身。一金身，琉璃砖十数块凑砌成之。其衣折不爽分，其面目不爽毫，其须眉不爽忽，斗笋合缝，信属鬼工。”

塔顶盘有九个铁圈，上镇有黄金珠宝，重达两千两，以八条铁索固定檐角。每层角梁上悬有一百五十二个金铃，每层点一百二十八盏篝灯。白日五色琉璃照耀天日，夜晚佛火宵燃光彻远近，那是何等地庄严神秘、璀璨夺目！

张岱毫不吝啬词汇，将琉璃塔誉为“中国之大古董，永乐之大窑器”。

它的横空出世，也影响了后世皇孙贵族的审美情趣。清代康熙帝巡至南京，特地登塔赐书，乾隆帝亦效仿如此。更有传闻，圆明园的宝塔也是完全仿造此塔而建。

约翰·尼霍夫笔下的大报恩寺琉璃塔

一个叫约翰·尼霍夫的画家

大报恩寺琉璃塔的美跨越疆界，世界各国慕名来访者络绎不绝。正所谓， “海外蛮夷重译至者百有余国，见报恩塔必顶礼赞叹而去，谓四大部洲所无也。”

让这座“南京瓷塔”真正走向西方世界的最大功臣，是个叫约翰·尼霍夫的荷兰素描画家。

1655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派出以德·豪伊尔和凯瑟尔为首的使团，乘坐“寇科克”号和“布罗门达尔”两艘帆船，来到中国访问。

使团将近百人，约翰·尼霍夫就在其中，他担负着将沿途中国风景一一描绘下来的任务。

在南京，高大雄伟的大报恩寺琉璃塔深深震惊了尼霍夫。他写道：

“大报恩寺中所有营造设施都是美轮美奂，巧夺天工，浸染着古老的中国风韵，我想整个中国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与这里媲美了……而琉璃塔是精品中的精品，展现了中国能工巧匠独特的才华与智慧……我要以诗将它凝固，将这座宝塔与世界七大奇迹并置！”

尼霍夫还绘制了多幅大报恩寺琉璃塔的作品，其反映的大报恩寺布局，与《金陵梵刹志》中的大报恩寺图，基本一致。

约翰·尼霍夫笔下的大报恩寺琉璃塔

回到荷兰多年后的1665年，尼霍夫委托哥哥亨利·尼霍夫，在阿姆斯特丹出版了自己的中国游记——《荷兰共和国东印度公司大使晋谒中国皇帝记》。游记中，他盛赞琉璃塔的“美感与装饰之繁复超越了所有中国艺术建筑，告诉世人能工巧匠们能为他们的祖国创造出何等的奇迹。\"

简单的文字仿佛仍不够有力，尼霍夫更深情赋诗一首：

虽然这骄傲的建筑堪比七大奇迹，

它们都是远古时代对这新世界的挑战；

你那金殿的光辉却令我颤栗，

啊南京，在此上帝的名字还未被召唤。

自此，一股大报恩寺琉璃塔热潮席卷欧洲大地。最典型的例子是安徒生在《天国花园》中创作了“中国瓷塔”故事：一个叫东风的少年，穿了一套中国人的衣服，刚从中国飞回来。关于中国的印象，东风这样告诉他的风妈妈：“我刚从中国来，在瓷塔周围跳了一圈舞，把所有的钟都弄得叮当叮当地响起来！”这里的瓷塔，正是大报恩寺琉璃塔。可见在当时的欧洲，作为中国标志性建筑的琉璃塔，早已深入人心。

英国的邱园宝塔

琉璃塔的若干西方“兄弟”

除了文字，尼霍夫的版画让西方人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大报恩寺琉璃塔的旷世之美。贵族们纷纷行动起来，一时间，“南京瓷塔”出现了不少西方“兄弟”。

1670年，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打算为情人蒙特班斯夫人建造一座欧洲最时尚的宫殿。宫廷建筑师路易·勒凡从尼霍夫“南京瓷塔”的画中得到灵感，打造了一座全部用瓷砖构成的建筑——特里亚侬瓷宫。

不过，特里亚侬瓷宫对大报恩寺琉璃塔的模仿，只是流于表面。1762年，英国出现另一座完全模仿大报恩寺琉璃塔的建筑——邱园宝塔。

邱园宝塔位于伦敦西部，由英皇乔治三世的皇家建筑师威廉·钱伯斯设计。钱伯斯是中国建筑的狂热爱好者，设计中他充分参考了尼霍夫的“南京瓷塔”图。邱园宝塔共10层，高50米，灰砖建造，每层的高度和周长都以30厘米的级差向上逐步递减。

邱园宝塔完工十三年后，法国贵族安蒂尼·佛朗索斯在自己巴黎的庄园内建造了一座香侬宝塔。塔高约44米，尽可能地仿大报恩寺琉璃塔，逐级向上收分，底层有宽大的围廊，整体造型十分优美。奇妙的是，香侬宝塔底部还用汉字刻上了“知恩”二字。

据不完全统计，南京大报恩寺琉璃塔还有不少欧美“兄弟”，譬如瑞典的“中国宫”、俄国的亚历山大公园中国宝塔和凯瑟林公园的中国宝塔、德国慕尼黑英国公园的中国宝塔、丹麦斯拉德花园中国宝塔、美国费城的中国宝塔等。

诸多建筑中，英国邱园宝塔被史学界和建筑界公认为最传神之作。

重生后的大报恩寺琉璃塔

重生后，你是否依然爱我

19世纪50年代，大报恩寺塔彻底被毁。关于原因，有战乱、有内讧，无论哪种，这一建筑史上的奇迹，就此在岁月长河中灰飞烟灭。

时光进入21世纪，在大报恩寺遗址公园内，一座钢加玻璃结构的新塔，正重新屹立于地宫塔基之上。

很多人好奇，为什么不复建当年的琉璃塔？

大报恩寺遗址博物馆项目负责人之一韩冬青曾解释，最初的设想正是复建，随着考古工作推进，尤其地宫的发现，让整个设计方案发生了巨大改变，复建变更为遗址公园规划设计。

大报恩寺遗址公园一瞥

根据国家文物保护的“最小干预、原真性与可识别”原则，若复建琉璃塔，建筑荷载太大，必须开挖基础，势必会对千年地宫造成破坏；同时，即使在原址重建新塔，也不能再做琉璃塔，否则将造成历史信息混乱；另外，大报恩塔在明代修建时并没有准确测绘资料，只留下一些画作为参考，每幅画尺寸也都不相同，虽然可从文字描述中了解宝塔技术特点，却拿不到准确资料，所以也做不到完全复建。

为了保护塔基和地宫，设计团队最终选择了钢结构加玻璃的技术手段，来代替老塔“砖加琉璃”的结构。报恩新塔的设计和建造，应该是遗址保护的一种全新尝试。

夜色中的大报恩寺琉璃塔

当夜幕降临，新建的琉璃塔在夜色中迸发出五彩缤纷的光芒，令人流连忘返，恍惚间，那璀璨通透的身影，仿佛与最初的宝塔相互重叠，时光倒流回数百年前。

改头换面的宝塔，因其以虚喻实的艺术手法，再一次让世人为之疯狂。在新宝塔刚落成之时，国内外各大媒体就纷纷报道、点赞。如CNN在官网首页以大篇幅报道了报恩新塔，极尽溢美之词。

可见改头换面与否，“南京瓷塔”的中国符号，早已深深地印在世人脑海，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还会如此。

璀璨通透的大报恩寺琉璃塔

作者：李芳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