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大家让一让！”

从医院外面推进来一位急诊病人，带着氧气罩奄奄一息。

江素媛只觉得呼吸困难，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素媛你撑住，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陈昭居然还在这里装腔作势，要不是因为他动手，她又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江素媛不愿意撑开眼看他，这个男人会让她觉得恶心！

回想那天她出门逛街，看到陈昭跟一个年轻女人在一起，跟踪之后发现陈昭还有另一个“家”，那个女人甚至怀了他的孩子。

江素媛知道自己怀不上孩子让陈昭心里堵了很多年，可她有什么办法？她也提过去领养或者试管，可陈昭都拒绝了。

随后她出现在这对狗男女面前，没有选择动手去解气，只是咒骂了陈昭两句，愤怒的离开。

跟陈昭结婚已经快二十年了，江素媛当初一手把陈昭扶持起来的。

结果这个男人却拿着她辛苦拼来的钱去养年轻女人，就算她不能生育，陈昭也不应该这么对待她。

在这之后，江素媛离家出走整整一个月，陈昭居然也没有给她任何消息，更不曾来电话挽留。

最后想解决问题的江素媛先联系了陈昭，她想离婚，这样的日子江素媛真的过够了。

她想拿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好好的规划下半辈子，潇潇洒洒的走完这一生。

可陈家人是不讲理的，坚决不肯分家产，还细数了江素媛的种种不好。例如不体谅丈夫，不及时给丈夫洗衣做饭，把错误归咎给了她。

这还算好的，陈昭的爸妈竟然说她出去这一个月肯定勾上了男人，要让江素媛净身出户。

忍耐多年，不过是因为她对婚姻的重视，但这一次她发火了，跟陈家人大吵起来。

陈昭妈理直气壮:“媳妇娶进家门就得贤良淑德，就算有外面‬有‬女人‬又怎么样?女人就该在家帮丈夫洗衣做饭带孩子。”

江素媛更觉得可笑，老陈家以前可以说是家徒四壁，要不是她，老陈家能有今天？

“我凭什么就该洗衣做饭带孩子？你扪心自问你们家现在的钱都是谁给你们挣来的？公司是我从一个小厂子开起来的，你儿子也不过是捡现成！”

“呸！现在公司产权也有陈昭一份，凭啥就都是你的?”

她不争辩，这怪她自己，年轻时候太缺乏关爱才会被陈昭那些小伎俩感动，赔进自己的财产。

不过，江素媛相信公司是夫妻共同财产，法院也会给她一个合理的判决。

陈昭的小舅也很义愤填膺：“你们家就是太惯着这个儿媳妇，不听话就该打。都已经让她嚣张了二十年了，再不收拾她还不得飞上天？”

江素媛笑了，惯着？

老陈家的才不是惯着她，而是觉得她能挣钱罢了。

江素媛也很不客气的回了一句：“我嫁给陈昭可不是来给你们当牛做马的！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儿，这个婚必须离！钱也必须分！”

“凭啥？”陈昭妈又站出来说话，双手插着腰：“我跟你讲，你想要分夫妻共同财产不可能！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签这份协议，你哪儿都别想去，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看着这张协议书，上面已经有陈昭的签字，江素媛被气笑了，原来他们都已经盘算到这一步。

“你在开玩笑？我才没那么傻，想要我净身出户不可能！”

“你不签是吧？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她把陈昭拽到跟前来，指着江素媛：“给我打！往死里打！”

跟陈昭的亲妈相处也有二十年了，江素媛已经知道她是个见钱眼开的，一提到钱就跟母老虎一样。

不光是陈昭妈，老陈家的其他人也都在叫嚣，要陈昭打江素媛，说什么立夫纲。

她那个时候还对陈昭抱着一丝幻想，以为他不会动手，最起码的原则应该是有的。

却没想到，陈昭在这些人的怂恿下真的动了狠手，江素媛被他又踹又打，最后没站稳撞到桌上头磕破了。

她能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什么戳进去了，这个时候江素媛觉得自己没办法动弹了。

鲜血顺着头部流出来，很快湿了地板，那些人才慌乱起来，手忙脚乱的打电话找救护车来。

在进入手术室的时候，江素媛已经气若游丝。

她除了自嘲别无他想，一开始这场婚姻她并不同意的，可惜后来她被陈昭的伪善给骗了。

她以为陈昭是喜欢她的，所以一心一意的对待。

二十年来，她尽职尽责，可惜这场婚姻断送了她的命。

手术还没有正式开始，江素媛已经断了气。

然而，没过多久，她脑袋时不时的疼痛，耳边传来说话声。

“妈，素媛现在昏迷不醒的，咱们该去找老林家的麻烦才对，而不是骂大哥没把人看好。再说了，这个事情也确实不怪素媛，林家人也有点不讲理。”

接着是女人骂声：“我能咋办！你爸瘫在床上顶不了事，我一个女人要养一家五口，村里人我敢得罪谁？”

“实在不行我去收拾他们！东西都买了吃完了才说亏钱，哪有这种道理！”

这些声音...太熟悉了。

江素媛意识渐渐复苏，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看到了三张熟悉的面孔。

她的亲妈刘少芬，一个瘦小黝黑的女人，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

大哥江河明也是瘦黑瘦黑的，个子矮，看起来不精神，

二哥江海兵稍微好一些，长得比他们都高，但也是瘦，因为他们吃的都不好。

这些人她太久没有见到了，在江素媛四十岁之前，他们都死了，死于一场火灾。

“妈？”江素媛喊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没想到她还有再见到亲人的那一天。

刘少芬听见声音回头，却是一副管你死活的样子：“死丫头，一天不干好事，让你干活你跑去跟你哥上山摘果子卖钱，活该被打！”

“妈，到底谁才是自家人啊？素媛是被林大撞晕的，你不说林老大，骂素媛干啥？”

刘少芬看着江素媛就来气：“怎么？我还不能说她了是吧？一叫她干活就给我跑，以后嫁了人还得赔钱，真不知道当初生她干什么...”

她开始嘀咕起来，说的都是埋怨的话。

记忆里，江素媛的亲妈就跟后妈没什么区别，从小到大常说她是赔钱货。不让江素媛念书就算了，每天给江素媛安排干不完的活，她一个人几乎承包了家里一半的活计。

这种根深蒂固的轻女‬思想让江素媛的童年镀上一层阴影，这也就是为什么江素媛当初会被陈昭那么容易骗到手的原因。

因为缺乏关爱，谁对她稍微好一点，她就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全部献上。

只是眼前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江素媛愣了愣的看着，她以为自己是在阴间见到了亲人，可是这个场景怎么那么熟悉？

在场的人，以及他们说的话，竟都跟七九年她十五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死不了就赶紧给我起来干活！”刘少芬揪着江素媛的衣领子，把她从床上踹下来，拿了锄头就干活去了。

江素媛从始至终都是迷糊的，完全没闹明白。

之后的三天，她也是跟行尸走肉一般，直到她确认自己真的没死，甚至回到了过去。

她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慢慢冷静下来。

江素媛想明白了，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回到过去，她都应该珍惜这一次机会。

早上跟着刘少芬干完弄活回来，林老大的母亲赵燕芳站在江素媛他们家门前。

林昭还依稀的记得这个场景，赵燕芳上门要钱来了。

“少芬妹子，你回来啦？”赵燕芳冲她们微笑，带着几分讨好的意思。

刘少芬显然没想到赵燕芳会过来，震惊过后也很客气的冲她笑了笑：“燕芳姐，你这是......”

“我是为了前几天的事情来的，听说我们家老大把素媛给撞晕了。之前他一直瞒着我，今天说漏了嘴，我就赶紧给你们家道个歉。”

刘少芬一遇上事就往江素媛头上推，这回又来了。

“这事情不怪林大，都怪我家这死丫头，一天不干好事。”说着，刘少芬把江素媛往前一推：“还不给人家道歉！”

其实这件事还真跟江素媛半点关系都没有，她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年少不懂事，总爱跟着两个哥哥跑，就这么成了“帮凶”。

结果，每一次背锅的都是江素媛，谁让她是个不值钱的女儿呢？

然而江素媛一动不动的，就是不肯认这个错。

赵燕芳一愣，尴尬的冲刘少芬笑了笑：“少芬妹子，我今天来不为别的，是想解决事情。你们家河明拿山上的野果子骗人，骗走咱们家十块钱，怎么也该还给咱们吧？”

十块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就太值钱了，够一家子用半个月。

刘少芬一听来要钱的，装出一副很头疼的样子：“燕芳姐，这钱不是我不给你，这两孩子都拿去买糖吃完了。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床上躺着一个老的起不来，我一个人...”

她一边说着，还真挤出两滴眼泪来。

赵燕芳看着皱了皱眉：“实在不行少还几块钱也好，还不上的就当给你们算了。”

其实那十块早都被刘少芬装进腰包里，打从江素媛被撞晕送回来，刘少芬就知道这个事情了。

“我也想拿啊，可拿不出来有啥办法。”刘少芬装得很焦急，看向了江素媛，又是几声咒骂：“老娘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咋就生出你这么个种！你看看你惹出来的好事！”

江素媛最反感的就是刘少芬这一点，明明自己不想把钱拿出来，非要当着别人的面数落她一顿，做戏给别人看。

人赵燕芳都已经说了是江河明干的，偏偏刘少芬在这里装糊涂。

以前江素媛年纪小，啥事都顺从刘少芬，现在不可能还跟以前一样。

再说了，大家都在农村里过活，谁家不缺钱的？江河明骗了人家的钱，还给人家也是合情合理。

江素媛委屈巴巴的看着刘少芬：“那十块钱不是你拿去放着吗？咋又怪我了？”

她这么做是为了刘少芬着想，记得上辈子刘少芬为了贪这十块钱当场跟赵燕芳的闹了起来，后来可没少受老林家的气。

听了江素媛这话，刘少芬一愣：“你个死丫头，胡说八道个啥！”

语气比刚才还要凶几分。

江素媛装得害怕的样子，指着屋里的方向：“真是你收起来了，就在里屋那个木箱子里。”

赵燕芳又不是傻子，明白了是刘少芬不愿意拿钱出来。

“我说少芬妹子，咱们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做事可得凭良心。十块钱也不是太大的事，可咱们这个钱花得不值得，该赔还得赔，你说是不？”

刘少芬蒙混不下去了，赶紧圆场。

“哟！瞧我这记性！那天我看河明买糖吃了，以为那些钱都让他花了，所以搜出来的十块钱我还以为跟你们没啥关系，这就给你拿钱去。”

说着，刘少芬就进屋去给赵燕芳拿钱。

赵燕芳拿到钱看了看，十块整钱，一分没少。

虽然钱是拿到了，赵燕芳还是不怎么高兴：“行了，这事就这样吧。你有空别指着你家闺女收拾，还不如好好收拾你那大儿子，成天不干好事。”

说完，赵燕芳扭头走了。

刘少芬尴尬的赔笑，目送赵燕芳离开。

等赵燕芳走出去挺远一段路，气头上的刘少芬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瞪着江素媛。

江素媛有种不好的预感，看刘少芬这眼神，感觉是要收拾她了。

“早知道你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早点把你送出去！白白养了你十几年，居然胳膊肘往外拐！”

一边说着，刘少芬从门背后拿出笤帚，还真要对江素媛动手。

江素媛反应很快，看到她拿笤帚，赶紧往外跑。

从前十五岁的她不会想着跑，每一次刘少芬要打她，她就乖乖的挨打，因为没有刘少芬她就吃不上饭。

现在不同了，江素媛好歹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总不至于饿死。

“你个死丫头！还敢跑，看老娘不打断你的狗腿！”

刘少芬在后面边追边喊，江素媛就一个劲的往外跑。

江河明和江海兵放学回来，在小路上看见刘少芬拿着笤帚追江素媛，江河明去拦着刘少芬。

江海兵把江素媛护在身后：“妈，你怎么又打素媛？”

躲在江海兵身后，江素媛其实也很委屈。

回想自己上辈子的种种，年少时候被打着长大，刘少芬还要把她嫁给村里一个跛脚老头，就因为那老头拿出来的聘礼钱多。

后来江素媛逃跑了，到城里打工，没有文化只能从最底层做起。

挣到钱她也没忘本，给家里置购房产，扶持两个哥哥，甚至出钱给两个哥哥娶妻成家。

虽然最后也没落得好处，但起码她觉得还了刘少芬的生养之恩。

可惜刘少芬和两个哥哥没福气，过上好日子没多久就死了。

再后来，她辛辛苦苦的为自己创造出财富，找到了一个对她好的人。谁知道陈昭竟然是个白眼狼，套走了她所有的东西，最后还想让她净身出户。

这么悲催的一生，江素媛也挺佩服自己能撑到四十多岁。

她明白现在家里穷需要钱，但依然没办法原谅刘少芬对她做出的事情。

刘少芬在气头上，劈头盖脸的就骂了过来：“呸！你说的什么屁话？老娘怀她怀了十个月，生她的时候差点命都没了，打她几下怎么了？”

说得还挺理直气壮的，好像江素媛生下来就是为了给她出气的一样。

江海兵帮江素媛说话：“那你也不能这样！你自己看看她身上的伤，谁受得了？”

三天两头挨打，十几岁的江素媛身上的伤就没有消过一天，总是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刘少芬本来挺生气的，被江海兵这么一说，不知道想起了啥，眼泪莫名的就往下掉。

“这能怪我吗？你看你那个死爹，自从我跟了他到现在，啥时候过了一天好日子？”

她一边说着，就哭得更厉害了，手里的笤帚使劲往田地上一扔。

这一哭，江河明也不拦着她了，只是劝：“妈，你的难处咱们都知道，那你也不能三天两头的打素媛，好好说不行吗？”

“这还是我错了？”刘少芬抹了一把泪：“有本事你就别让我供你读书，不然你就没资格说我！”

说完这个话，刘少芬转身就走了，看得出她气更盛了。

江海兵看她走了，才把江素媛从背后拉出来：“你以后在家里就别惹她，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赶紧回家去，不然她还得闹。”江河明一脸烦闷。

江素媛没说话，她第一次看刘少芬哭来着。

料想刘少芬今天也不会再打她了，江素媛就跟着两个哥哥回去。

回去的时候刘少芬趴在里屋的床边哭，床上躺着的是江素媛那个瘫痪好久的爸，江纪诚。

他是因为去年在去外面喝醉酒摔着了，应该是伤到了神经，所以现在神志不清还瘫痪了。

医院里医不好就给带回来照顾，药也吃不起，就只能每天喂一点清汤稀饭续命。

一家人都知道他活不久，除了吃饭的时候几乎不过问他。

江素媛上辈子对爸爸的记忆很浅，小时候也从来没有得到他的疼爱和关心。时隔几十年再见到他，江素媛很感慨，却依然无力回天。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江纪诚很快就不行了......

晚上睡得正熟，外面啪嗒啪嗒的雨声，还有幽幽的凉意把江素媛给弄醒了。

隔壁刘少芬睡的那间屋子煤油灯被点亮。

“纪诚！纪诚？”

那边传来刘少芬的惊呼声，把熟睡的江海兵和江海兵都给吵醒了。

“咋回事？”江海兵翻身起来就过去看。

江素媛愣了愣，也赶紧去里屋看。

刘少芬不停地在摇晃江纪诚的身体，可江纪诚怎么都醒不过来。

江河明伸手去探鼻息，被吓坏了：“没气了......”

刘少芬一瞬间呆滞，随后就哇的哭了起来：“你个老东西，一辈子跟着你没过上一点舒坦日子，你还就这么走了！你走了倒是好，无牵无挂了，你让我一个女人家怎么办！”

她哭得伤心，江素媛兄妹三人就在边上站着一言不发，心里都难受。

除了心情沉重之外，江素媛还有疑惑，这跟自己记忆里的时间根本不一样。

她记得江纪诚去世的时候她很小‬。

想到这里，江素媛开始有些担忧了，因为江纪诚死了之后，她的悲惨人生才刚刚开始。

“还愣着干什么！去柜子里把干净衣服拿出来，给你爸换上。”

刘少芬现在缓过来了，冲他们兄妹三人吼了一声。

他们赶紧去了，江素媛去厨房打水烧水，准备给江纪诚擦身体用。

把这些事情都弄完，天也亮了。

一家四个人坐在外面的屋子里发愣，刘少芬把江素媛兄妹三人看了看。

“咱家这情况你们也清楚，白事肯定办不了，简单弄口棺材埋了吧。”

他们不说话，因为没得商量。

一家子每顿喝粥，一勺舀下去米粒都见不到几颗，腌菜都只得省着吃。这样的条件，哪里买得起棺材，办得起白事？

刘少芬看他们都不说话，就站起来：“那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河明跟海兵去找木材，我跟素媛上山找地方去。”

这些情况都跟上辈子一样，他们找来木材简单搞了个“棺材”，山上随便找个地方埋了，拿石块垒上。

村里的人看见了也当没看见，知道他们家办不起白事，也不想出那个钱。大家心照不宣，江纪诚就这么直接下葬了。

埋完人那天晚上吃饭，四个人围在桌边不说话。

江素媛已经经历过一回，这一次没那么深的感触，她在想法子逃跑。

在记忆里，江纪诚死的第二天，刘少芬给她找了一门婚事，也就是那跛脚的老头。

刘少芬要卖女儿，江素媛就只能跑，跟上辈子一样，先逃出去再说。

吃过饭，江素媛照常去收拾桌子、洗碗，进屋的时候故意把门虚掩着，方便她跑路。

回到自己睡觉的屋子里，江素媛拿一块破布收拾了两件衣裳裹起来。

她记得自己以前有藏钱的习惯，每次去镇上打油就顺走几分钱藏起来，应该也有几块钱了。

江素媛去墙角里抠，果真抠出来六块多。

这六块多钱够她买馒头吃，但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江素媛决定先逃到镇上再做打算。

之后江素媛就躺在床上等待，等夜深了之后再跑。

躺着躺着有了困意，江素媛眯了一小会儿。

耳边传来轻微的说话声，把江素媛给吵醒了。

“你可要想清楚了，别到时候又反悔。”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应该挺大了。

紧接着就是刘少芬的声音：“我现在没得选，这是唯一的办法，以后我这闺女就交给你们了。”

“没事，我们肯定亏待不了她......”

江素媛赶紧翻身起来，透过门缝往里屋看，发现煤油灯是亮着的。

她有些惊慌，因为重生之后太多事情都变了，她记得跛脚老头是第二天早上来家里说亲的。

可现在来的不是跛脚的老头，变成了个年长的女人。

来不及多想，江素媛准备马上逃走。

她拿上自己的东西，轻手轻脚的推开自己那间房的门，然后去外面的屋子开门。

可家里来了人，她虚掩的门被人紧紧关上了，打开肯定发出声音。

江素媛回头看了看亮灯的里屋，一咬牙。

反正不能被抓去嫁人，必须得跑！

“哐”的一声，门开了。

“谁在外面？”刘少芬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

江素媛没回头，赶紧往外跑。

很快，身后就传来刘少芬呼喊的声音：“素媛！江素媛！你给老娘回来！”

天还没亮，江素媛看不清道路，就凭感觉跑。

南方的秋冬的风刮在脸上寒冷刺骨，江素媛想起了上辈子逃婚的事情。

她那个时候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就跑到后山的坟地里躲着。

因为大晚上没人敢去坟地，也没人想到她会躲在坟后面，就这么逃过一劫。

江素媛记得那个时候她也很害怕，躲在坟后面发抖，真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坚持下去了。

这一次江素媛有目标，所以没选择去坟地，而是往镇上的方向跑。

路虽然看不清，但是方向还是能找到的，毕竟这条路走了那么多年。

渐渐的，身后听不见刘少芬的声音了，江素媛才放慢脚步缓一缓。

她一直跑都累坏了，喘着粗气继续往前走。

很快，天灰蒙蒙亮，江素媛已经能看清楚道路。

莫西村离镇上走路要两个小时，江素媛一直走到天大亮才走到镇上。

早晨镇上没啥人，就只有路边一家馒头包子铺开着门做生意。

江素媛老远就闻见包子香气，摸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兜里虽然就几块钱，但吃几个包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大娘，给我来两个大肉包！”

卖包子的大娘很和善的冲她笑了笑：“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江素媛坐在小桌子边上等着。

很快包子就送到她面前来，大娘还给她盛了一碗粥：“大清早的开门生意，给你送的。”

“谢谢大娘！”江素媛埋头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来了几个人买包子。

他们好像认识这大娘，跟她寒暄了起来：“周大娘，你家韦洲好久没回来了吧？”

“要回来，不过还得等一段时间，他今年回来过年。”

几个人跟大娘开起玩笑来：“那敢情好啊，你就不用一个人起早贪黑的忙了。”

这个周大娘对谁都很和善，笑容挂在脸上：“他回来也就个把月的，指望不上。”

“赶紧给他找个媳妇儿！这样也有人照顾你，包子铺还不用你这么操心。”

周大娘笑了笑：“那也得他肯找才行。”

江素媛看着他们寒暄，等这帮人走了之后，陆陆续续的又来了好些人，包子铺被围得水泄不通，生意好得出奇。

江素媛手里的东西吃完了，静静的看着周大娘忙活。

她一个人应付这么多人真有些吃力，年纪看上去也挺大了，手脚还很慢。

江素媛动了点小心思，她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要去城里发展必须得有路费吧？头一个月的饭钱也得有吧？

她想着，要不给这周大娘打工，挣够了路费就离开。

江素媛说干就干，撩起衣袖上去给周大娘帮忙，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意图。

“呀，你这是干啥？快放下，哪能让你干这个。”

周大娘看着江素媛给她帮忙，赶紧让她撒手。

江素媛一边继续帮忙拿包子，招呼着，一边跟周大娘说：“大娘，我帮你干活，你给我工钱成不？我要的不多，您一个月给我四十块就好。”

周大娘愣了愣，站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

江素媛赶紧去招呼客人，周大娘就没再拦着。

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之后，周大娘把她拉到一边去说话：“姑娘，你这是咋想的？”

江素媛不好说自己是逃婚出来的，怕周大娘嫌麻烦，就编了一套说辞。

“我是后山那边来的，打小没了妈，跟我爸相依为命。这不我爸才去世了，我一个人在村里没法过日子，就来镇上找事情做。”

她装得可怜兮兮的，眼睛憋得红通通。

周大娘一看她这模样，可能是心软了：“哎，这年头谁家都不好过日子。但你留在我这里也不是个办法，要不我给你点钱，你看看你还有啥亲戚......”

江素媛抖着下巴，一副要哭出来了的样子：“大娘，我要是还有亲戚也不至于落到这一步，求您行行好吧。我啥都能干，您就算把所有活都丢给我也没问题的。”

周大娘愣了愣，不太相信：“你会做包子不？”

她连连点头，做包子当然会了。

上辈子逃出去之后她就在城里一家厂子里上班，做的就是大食堂的饭，做包子都是小意思。

光说不练也不行，江素媛干脆就上手给周大娘来一出。

看她很熟稔的样子，周大娘喜笑颜开：“行吧，你就先留在我这里帮忙，一月给你四十。你啥时候要是想走了跟我说一声，我也不会强留你。”

江素媛可高兴坏了，没想到还真成了。

“谢谢大娘！我一定好好干！”

说着，她就开始上手干活。

帮了一天的忙，江素媛了解到了周大娘的基本情况。

周大娘原本不是临河镇的人，来这边也不过八年。她本名叫周凤华，只是现在大家都管她叫周大娘，周凤华这个名字也就不被熟知了。

据她所说，她祖辈是这边的人，这房子也是祖辈留下来的。她从外地回来之后就把房子修缮了一下，然后开了这家包子铺。

包子铺的地段没多好，在镇上最边角的地方，能有这么好的生意全靠周大娘做肉馅的手艺。

周大娘住的这房子前面卖包子，后面还有两间住人。

晚上收摊了，周大娘就给江素媛把另一间屋子收拾了一下，让她先住着。

“我还有个儿子在外面工作，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现在这屋子你就先住着，等他回来了，我再去把杂屋收拾收拾......”

“没事的周大娘，等有空了我来收拾，反正是我要住的。”

周大娘冲她笑了笑：“那成，我就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看着周大娘回了自己的屋子，江素媛才把房门关上，坐到床边去。

这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想必周大娘经常打扫。

本来准备睡了，江素媛躺下去看到床边挂着一块怀表。

她不由一愣，好奇的打开上面的盖子看了看。

怀表盖子的里面夹着一张黑白小照片，照片上一男一女好像穿着中山装和旗袍。他们露出来的衣着扮相虽然不多，江素媛这么猜的。

还有照片上女人的耳环和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就能猜测绝对是有钱人。

她以前看那个‬时期的电视剧，总能看到类似的怀表，也是那种有钱人佩戴的。

表上的时针分针已经不动了，看上去也很久远。

江素媛觉得很稀奇，这穷乡僻壤的，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回想今天周大娘跟她聊天说的话，她八年前不在这个地方，估计是从外地带来的。

要是这样的话，就没啥好稀奇的了，也许人家以前就是有钱人呢？

江素媛把怀表盖上，拉好被子睡了。

接下来的这一个多月，江素媛都在包子铺里帮忙。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她拿破布做了个口罩带着，跟周大娘谎称自己咳嗽不舒服。

周大娘也没多问，一个多月也就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江素媛把周大娘给的钱全都存起来，吃穿住都没花钱，有四十块钱了。

但这四十块钱依旧不够她出去闯，还得再熬上一段时间。

临河镇这边已经迈入了寒冬，是一天比一天冷，已经开始下大雪了。

江素媛跟周大娘早早起来做包子，却没几个人出门买。

周大娘看着没人，就跟江素媛交代：“你帮忙看着一下，我去楼下抱点木柴上来。”

“欸，好！”江素媛搓着手回应。

周大娘走了没多久，包子铺里来了一个人。

这人长得高大魁梧，穿着长大衣带着帽子，围巾捂着脸只能看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应该是迎着风雪过来的，他浑身都是雪。

“吃包子吗？”江素媛乐呵呵的上去招呼。

结果那人一愣，半天没回复江素媛，然后跑出去左右看了看，又跑进来。

“你是...”他问江素媛。

江素媛也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了：“你是周大娘的儿子？”

他点了点头，取下帽子和围巾，露出他的脸。

江素媛一看有些惊讶，这人脸长得跟他的身形完全不搭啊！

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嘴唇红润，皮肤细腻白净。可他长得人高马大的，看着也很健壮。

“我妈呢？”

江素媛回过神来，连忙回应：“周大娘去地下室搬柴火去了。”

他二话没说，把自己的东西放到了桌上，往地下室方向去，估计是帮忙去了。

没一会儿，就听见周大娘笑着的说话声：“我还说你得过年那阵才回来，怎么今年回来这么早？”

“我都两年没回来了，上头就给我提前放了。”

看得出来周大娘很开心，拉着她儿子的胳膊不撒手，喜笑颜开的。

周大娘看江素媛还在蒸笼旁边站着，赶紧给她介绍：“这是我儿子徐韦洲，就我经常跟你提的那个。”

江素媛连连点头：“韦洲哥好！”

徐韦洲冲林昭笑了笑：“我听我妈说了，你在这里帮忙是吧？”

“对！”林昭也回他一个微笑。

周大娘赶紧把徐韦洲带回来的东西给他拿屋里去，一边说着：“待会儿我去老张那里看看还有肉卖没，咱们今天吃一顿好的！”

徐韦洲嗯了一声：“要是没肉就算了，这不是还有包子吗？肉包子也不错。”

“成！给你包几个大肉包子！”说着，周大娘吩咐江素媛：“小媛，你帮大娘包几个大肉包子，我去老张那里看看。”

“欸！好嘞！”江素媛应着，开始动手揉面。

徐韦洲跟上周大娘：“我跟你一起去，路上滑，当心摔着。”

江素媛看着他们两出门，心想这徐韦洲还挺孝顺的，周大娘是个有福气的人。

等他们回来，江素媛的肉包子刚刚包好，真准备下蒸笼。

周大娘把买来的肉往桌上一放，撩起衣袖要动手做饭。

徐韦洲拦着她：“我来吧，你歇着去。”

周大娘也没有坚持，很听话的坐到一边。

灶台就一个，江素媛很自觉的给徐韦洲让了半边位置。

徐韦洲先是一愣，然后低着头开始烧水洗肉什么的。

江素媛把包子上了蒸笼，推到一边去站着。

“小媛，你去帮我从屋里的柜子里抱两床被褥子出来，韦洲那屋里没褥子，帮他铺一铺。”

江素媛也是一愣，除了她刚来那几天住在徐韦洲的屋里，后来搬出去之后周大娘几乎是不让她进那屋子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好，我这就去！”

江素媛还是乖乖的去给徐韦洲铺床，她在周大娘这里又吃又住的，这点举手之劳应该去做。

收拾床铺的时候，江素媛特意看了看之前挂在床头上的怀表，已经不见了。

那是人家的东西，江素媛再好奇也不该去问，就当没看见。

收拾好床铺出去，她看见周大娘凑在徐韦洲耳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周大娘看见江素媛来了，就赶忙不说了，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江素媛又不傻，她这举动太显眼，一看就知道是在说她。

江素媛当做不知道，笑着过去帮忙:“大娘，您就别跟着忙活了，坐着歇息去，今天我来给您做一顿好的。”

周大娘乐呵呵的点头:“那好啊！上回吃了你做的那个啥肉来着？我都惦记了好久。”

那是前些日子发了工钱，江素媛就买了点肉回来做丸子汤，周大娘就一直念叨。

“那今天就再做一个，你们都去歇着。”

周大娘倒是坐到一边去了，徐韦洲却站在她身边不挪脚。

江素媛愣了愣:“韦洲哥，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难得回来一次，去陪大娘说说话。”

徐韦洲眉头皱了皱:“没事，我给你帮忙，你有什么要做的跟我说。”

从一开始看到他到现在，江素媛就没有看他笑过，始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江素媛看他执意要留在这里帮忙，也就没有再劝。

等包子蒸好了，肉丸子汤也做差不多了。

江素媛跟周大娘母子两围着一个小小的圆桌坐下，吃肉包喝肉汤。

就现在这种生活水平而言，能吃上这样一顿饭，可以是十分难得。

江素媛是重生回来的，被现代的各式各样美食养刁了嘴，前面那段日子天天清汤稀饭加腌菜，能吃上这一顿简直幸福感爆棚。

看她吃得高兴，周大娘突然来了一句:“小媛，你今年不小‬了‬吧？”

江素媛点了点头:“翻年过去就算是18，不过大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周大娘笑得挺开心的:“我就是问问，确认一下……”

这话有那么点耐人寻味。

“大娘，您有啥话就直说了吧，咱们都已经相处了了这么久了，没啥不能说的。”

周大娘犹犹豫豫:“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你也到岁数了，你故去的爸爸怎么没给你寻一户人家?”

江素媛脑瓜子再笨也不能想到不周大娘的本意，前段日子不问，现在徐韦州回来了，她却突然问起来，这说明周大娘有点想法。

她那个愁啊，左右为难。

江素媛被婚姻伤透了心，对恋爱结婚产生了抵触。再就是她很小的‬开始就想着发家致富，把这辈子过得精彩一些。

为了让周大娘打消这个念头，江素媛又撒谎了:“不瞒您说，我爸还真给我找过，只是我爸现在去了，不知道那家人到底啥想法。”

周大娘有些急了:“那…你们正儿八经的订过婚没有?”

这问题把江素媛给堵住了，说订了吧，她就该去投奔未婚夫才对，说没订吧，那表示还有挖墙脚的机会。

“这个……”江素媛尴尬的不知怎能说。

“妈，肉汤好喝，你多喝一点。”徐韦洲在这个时候把周大娘面前的碗拿过去盛汤，打断了周大娘跟江素媛之间的谈话。

周大娘思绪断了，汤端到手里就喝了起来。

不过喝了两口，周大娘又把刚才的话题给捡了回来:“哦对了，素媛，你到底订没订下?”

江素媛趁着刚才想过了，就说不知道。

结果她还没开口，徐韦洲却先开口了:“别问了，吃完早点休息。”

这语气还有那么点强硬，江素媛不由的愣了愣。

更奇怪的是，周大娘就真不说话了，乖乖的低头吃东西。

饭吃过了，周大娘就先去睡，留下江素媛和徐韦洲收拾碗筷桌椅。

两人独处，气氛再度陷入尴尬，愣是大半天一句话都没说。

徐韦洲把铺子门关上，才对江素媛说了一句:“你也早点睡……”

江素媛点头嗯了一声，目送徐韦洲回屋。

谁知道徐韦洲走了两步又回头:“我妈说的那些你别放心上，既然是来帮忙的，咱们就只说帮忙的事。”

徐韦洲对周大娘的想法也是反对的，这一点她能看出来。

江素媛笑着点头:“我知道了韦洲哥，不过周大娘也是为了你好，你别怪她说那么多……”

她以为刚才在饭桌上徐韦洲对周大娘的不悦，是因为不耐烦。

徐韦洲点点头:“我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不希望她操这么多心。”

“这样啊……”江素媛干笑了两声。

徐韦洲冲她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屋了。

江素媛傻了，跟冰块一样的男人原来还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还挺好看……

第二天江素媛也是一大早起来，出来就看见周大娘跟徐韦洲已经在忙活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说她也是拿钱干事的，居然比东家起得还晚。

“大娘，放着我来吧。”江素媛上去抢活干。

周大娘也就顺手丢给她了，坐到一边去。

平时来买包子的几个男人今天又来了，看见江素媛和徐韦洲一起，一个个笑得意味不明。

“来十个肉包子！”

江素媛没注意，还是听见他们说话才知道他们来了:“马上马上，你们坐一会儿，包子还没好呢。”

他们倒也不客气，坐到了周大娘那边去。

随后，江素媛就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了。

“这是你给韦洲找到小媳妇儿？”

周大娘回应了:“不是，素媛只是来帮忙干活的，给工钱的那种。”

“我看这姑娘挺不错的，模样长得好，人还勤快。她在你这儿待了得有好一段时间了吧？”

“是有一段时间了……”

“那你还等啥啊？”这声音是另一个人，他继续说:“趁着韦洲也回来了，你赶紧把事情给办了得了，往后你有人帮忙照顾，抱孙子也是迟早的事。”

江素媛听着周大娘笑了，笑得还挺开心的，大概也是真的想抱孙子。

江素媛眉头皱成川字，在考虑是不是该离开了。

正想着，江素媛看见从镇口那边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大多都是背着背篓，而且今天镇上出现的人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她不由的皱眉，记得每月有一两天是赶集的日子。

刘少芬他们说不定也会来赶集，万一碰到可就遭了。

江素媛去屋里把自己做的口罩戴上，头发也稍微散落，遮住半张脸。

过了早晨这一阵，等快要中午的时候，来赶集的人就很少了，包子铺也渐渐冷清下来。

“小媛，你跟你韦洲哥去地里摘些大白菜来，包子要用馅，咱还得腌几坛辣菜。”吩咐完了，周大娘冲她微笑:“等弄完了，我给你们做白菜肉馅饺子吃。”

自打徐韦洲回来，周大娘脸上整天挂着笑。

“知道了大娘。”

江素媛抬着箩筐出门，徐韦洲就在门外等着她。

“我来拿吧……”徐韦洲伸出手来拿箩筐。

江素媛就直接给他了，反正他强壮有力的，不多干点活岂不是白费了。

周大娘种的白菜在铺子后面的地里，面积不大。

江素媛直接下地摘菜，动作麻利不带一点拖沓。

不过干着干着她就有些累了，口罩戴着有点不太好喘气。

想着房后又没有赶集的人过来，江素媛干脆把口罩给取了。

徐韦洲也弯着腰帮忙，江素媛无意中瞥见他挂着脖子上的链子。

她记得那块怀表，似乎链子就是这样的。

江素媛好奇很久了:“韦洲哥，我头一次来铺子里帮忙的时候，在你那间屋里看到一条铜色的链子，上面挂着一个圆圆的东西，里面还有张老照片，怎么现在没看见了?”

谁知道徐韦洲听林昭的问话之后，脸色沉下来:“没人教过你不能随意翻看别人的东西？”

江素媛没料到徐韦洲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赶紧道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它挂着床头上一晃一晃的，我没忍住。”

“那下次就忍住。”徐韦洲不带一丝情绪的说道，之后埋头干活不理她了。

江素媛也就不敢再问起关于怀表的事情。

摘了大白菜回去，周大娘肉末都剁好了，她跟徐韦洲又帮忙洗菜什么的，一直忙到天快黑。

而这期间，徐韦洲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当她是空气。

等周大娘做好了饭，他们三人又聚在一张桌上。

一开始谁都不说话，江素媛突然觉得很尴尬，直到周大娘开口。

“韦洲，前两天忘了跟你说了。这不是快要过年了吗？镇上老张和老王他们挨着那几家说想让你帮忙写对联，我这都答应下来了，你看……”

“写多少?”徐韦洲停下手里的筷子。

周大娘讪讪道：“不多，也就是四五十对的样子。”

“四五十对?他们那几家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周大娘神色显得很不自然，赔着笑:“镇上好多人都知道你对联写得好，知道你回来了，他们就来求我，我也是没法子，毕竟一个镇上的人……”

徐韦洲叹了声气:“对联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写得出来的，四五十对得大年三十之前弄好，不是难为人？”

“唉……”周大娘也叹息:“算了吧，我明天就去拒绝他们，就说最近忙好了。”

徐韦洲不说话，但看得出来他很纠结，其实是想答应周大娘不让她为难，可又知道自己赶不出来。

江素媛想着吧，白天她把徐韦洲惹生气了，总得有个台阶下。

“大娘，对联我也会写，不如我帮着韦洲哥一起写吧。”说着，她还冲徐韦洲笑了笑，有那么点讨好的意思。

徐韦洲还是冷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不说。

周大娘的反应就挺大:“你会写对子？”

“会！偷师学了点，应该没多大问题。”

周大娘可高兴了：“那成，明天我就去准备红纸墨水啥的，你写给我看看先。”

江素媛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大娘。”

江素媛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她确实有好好的学过。

上辈子没正儿八经的读过书，是她最在意的事情。后来有钱了，她就去学各种各样的知识，毛笔字还真练得不少。

不说跟名家比，但区区几幅春联还是游刃有余的。

再说了，对联本身也不难，加上以前见过的春联也不少，四五十对的内容也勉强可以想出来。

说定了，第二天一早周大娘就把她喊起来，啥活也不让她干，就是让她写对联。

估计不太放心，她守在江素媛旁边：“你写一手我看看咋样。”

江素媛废话不多说，笔墨弄就开始写，轻轻松松完成一幅。

周大娘拿起来看，越看越高兴:“小媛，你这字写得不错啊！在我这里帮忙卖包子真屈才了。”

被夸心情还是挺不错，江素媛很快又继续动笔写起来。

而这个时候徐韦洲穿好衣服从房里出来，朝周大娘那边去准备帮忙，结果一瞟看到桌椅上摆得横七竖八的对联，不由愣了。

江素媛注意到他来了，从他笑眯了眼：“韦洲哥，你看我写得咋样？”

徐韦洲可算是肯搭理她了，而是淡淡嗯了一声。

他没有多逗留，去帮周大娘擀面。

等早晨这一波忙过了，徐韦洲重新出现在江素媛面前：“把红纸给我一点……”

他说话冷冰冰的，不过江素媛知道他这是顺着台阶下了。

江素媛殷勤的把笔墨纸给他找好，在一边看他写字。

直到这个时候，江素媛才知道，徐韦洲不光四肢发达，字还真写的不错。

她也不吝啬夸赞：“韦洲哥，你这字写得真不错。”

这可不也是她单纯拍马屁，徐韦洲的字写得行云流水，写出来字体大小几乎没有偏差，字体本身也不那么刻板，看着很舒服。

徐韦洲停下笔，总算是又对江素媛露出了笑容：“你也写得不错，对联对得一般，好歹能用。”

“……”

这男人真不会夸人，一定要那么诚恳吗？

不过江素媛心里还是高兴的，她可不想跟徐韦洲闹矛盾，她车费生活费还没凑齐呢。

对联花了他们两三天功夫，弄好了就给那些人送去。

一开始送的那几家都还好，偏偏来了个无妄之灾。

她跟徐韦洲送对联到第七家的时候，遇上熟人了。

这人是莫西村里的一户姓李的人家，早就听说他们家闺女前两年嫁到镇上，说是日子挺好过。

但这都不是江素媛关心的，问题是他们把江素媛给认出来了。

“素媛，你怎么在这儿?”老李家的闺女李月娥惊讶的看着江素媛。

江素媛现在躲也晚了，干笑两声：“月娥姐，好久不见……”

李月娥看了看她身边的徐韦洲:“这位是?”

“哦！这是我们家亲戚，我帮他送对联来的。”

“送对联?”李月娥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时候，屋里又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应该是李月娥的婆婆，她见了徐韦洲很高兴。

“韦洲快进来坐坐！”

徐韦洲却看了看江素媛，然后才回应：“大娘，我就不坐了，这还要送好几家的对联，怕忙不完。”

那大娘也看了看江素媛，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这就是你娘给你找的小媳妇儿吧？”

江素媛顿时浑身冒汗，赶紧否认：“不是不是！大娘您认错人了，我只是来帮忙的。”

大娘还一脸不相信:“你看这闺女还害羞，没啥不好意思的……”

“不是她，大娘您认错人了。”徐韦洲突然出声帮她解围，说完之后转身下楼，还不忘叫她一声：“表妹，走了。”

江素媛反应过来，赶紧跟着徐韦洲下楼。

在楼道上还听见李月娥跟那大娘说话：“那姑娘是咋们村的，没想到他们居然在镇上还有亲戚。”

“我也没听说周大娘家在这边还有亲戚……”

之后江素媛就听不见她们说啥了，不过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出来之后徐韦洲也没有多问，但江素媛知道他肯定能猜到什么。

她真觉得该走了，再这么下去肯定出事。

送完对联回去，江素媛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把积攒的钱拿出来数了数，前两天又发了工钱，现在有八十多了。

这些钱够她出远门，但不够生活费，江素媛焦虑的坐在床边沉思。

想来想去，还是跑路比较好，万一李月娥回去问了，那不就遭了?

晚上周大娘叫吃饭，江素媛就在想跟周大娘道别的事。

可是周大娘今天似乎很高兴，晚饭做了两个肉菜，啥都不让江素媛做，还亲自给她盛饭盛汤。

“小媛，这次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要不是你帮忙，韦洲肯定也写不完那些对联，我还得罪人。”

江素媛端着手里的饭，只觉得烫手：“大娘您别这么说，这都是举手之劳，咋们之间也没必要那么客气。”

周大娘笑得更开心：“我竟然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能耐，真是难得了，也不知道以后哪家能有福气娶你进家门。”

江素媛手里的筷子不由抖了抖，尴尬的笑了两声：“那个……大娘，我可能得走了。”

她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虽然也觉得对不住周大娘，但也好过继续留下。

且不说刘少芬找上门什么的，就说周大娘这心思也让江素媛很头疼。

“为啥要走啊！”周大娘震惊的问，脸上的笑容消失，剩下的是心急焦灼：“是不是大娘哪里做得不好?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好就说，我都可以改的。”

江素媛不由愣了愣，周大娘居然那么想留下她。

她很为难：“大娘您别这样，我……”

“行了，啥都别说了。我是觉得最近叫你做的事情有些多，从明天开始我给你涨工钱，一个月五十块钱。”

江素媛到嘴边的话被周大娘活生生给憋了回去，这下就更不好开口了。

周大娘现在满脸郁郁之色，锤着胸口似乎不太舒服。

“妈，你先回屋去，我跟她说吧。”徐韦洲也放下了筷子。

周大娘一向很听徐韦洲的话，他这么一说，周大娘还真就回屋休息去了。

外面的屋子里就剩下江素媛跟徐韦洲两人。

“就这么想走?”徐韦洲很认真的看着她。

江素媛也就点头了:“我一开始来这里也就只是为了挣点路费，想去城里。”

徐韦洲嗯了一声：“如果我想让你留下呢？”

江素媛一愣，相处这些天她觉得徐韦洲应该巴不得她走才对，怎么会想让她留下?

“韦洲哥，我有点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的意思就是要你留下。”他说着，看了看周大娘房门那边：“我妈喜欢你，一心想让你留下来。她身上有病，我希望你能照顾她，工钱我可以出两倍。”

“可是我……”

徐韦洲再次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骗人了，你家里人肯定还活着，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江素媛目瞪口呆，原来他都猜到了。

她也就不否认了，换了个说法：“我家里人要把我嫁给一跛脚老头子，我不愿意，所以跑出来了。”

徐韦洲皱眉沉思了好长时间：“这样确实比较棘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跟我娘去县城开店，这样你也不用担心那么多。”

“县城?”江素媛傻愣愣的，他图什么啊：“韦洲哥，找一个帮工的不难，一个月五十块钱都能找比我更能干的了，你这是何苦呢？”

徐韦洲挺无奈，又看了看周大娘房门那边：“我妈的病是心脏上的病，不能情绪激动，也不能干太多的活，她的包子铺在你来之前都只开早晨。现在她习惯你在身边，对你也有了感情，你就这面走了，她肯定会很难受。”

江素媛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她没学过医，不清楚心脏病到底要注意什么，但徐韦洲说的话挺有说服力。

“可我也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

徐韦洲就江素媛这话想了想：“你放心，这个我会解决，只要你跟着去县城，到时候我再找一个给她帮忙，慢慢取代你，等我妈对你没那么依赖，你就可以离开。”

这么听起来还真挺靠谱的，到时候她肯定也凑够了钱，顺利脱身就能去大城市里发展。

思来想去，江素媛答应了：“那好吧，我答应你。但今天我已经给人认出来了，我怕……”

“你要真这么担心的话，明天我就去县城找铺子，定下来之后就可以去县城住了。”

如果明天就能找到合适的地方，那江素媛就可以早点去县城里。县城这么大的地方，只要当心就不怕被刘少芬找到。

再说了，刘少芬身上没几个钱，家里那么多活等着干，还不一定会为了她跑这么远来找。

江素媛也同意了：“那好，这一次我就答应你，先陪着周大娘去县城里开铺子，等你们找到合适的人了我再走。”

徐韦洲点了点头，还是之前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我跟你说的这些你都不要跟我妈说，就算她问起来你也别告诉她。”

江素媛心里有分寸，要是让周大娘知道这些肯定也会伤心的。

这么长时间江素媛对周大娘还是有几分感情，答应下来：“韦洲哥你放心吧，这件事情肯定瞒着大娘。”

徐韦洲放心的点头，然后起来去了周大娘那间屋里，许久都没有出来。

江素媛猜想他肯定是去劝说周大娘，让她安心，告诉她江素媛已经留下人的事情。

等江素媛把饭桌收拾干净，碗也洗了，徐韦洲才从周大娘房里出来，还把煤油灯也给拿出来了。

江素媛小声的询问：“大娘睡了吗？”

徐韦洲嗯了一声：“睡了，你也早点睡。”

江素媛点点头，然后回屋去了。

她这心绪不宁的，完全没有一点睡意，想着还是得留下来，心里莫名的有些慌。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周大娘就已经在做包子了，徐韦洲不在。

“呀！小媛起来了，昨晚上睡得好吧？我才想起来之前都没问过你睡着冷不冷，这边的天一到这个时候就受不了，我看要不晚上给你加两床棉絮？”

周大娘以前对她也很关切，可现在比以前更盛，感觉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家人来关心了。

越是这样，江素媛这心里越不是滋味：“大娘，我那屋子里暖和着呢，您不必担心，倒是您一定别冻着。”

周大娘先是笑了笑，随后叹息一声：“我真觉得你这孩子挺不错，做事踏实，没那么多漂亮话。要是能跟咱们韦洲一起过日子，以后肯定有个奔头，可惜你.....”

她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江素媛愣了愣。

不过这个事情江素媛还真不想跟周大娘去讨论，撇开话题：“大娘，今天包子馅和皮都弄出来了吗？”

“还没呢，韦洲不是说要去县城里开铺子，我今天就没啥劲儿...”

江素媛想着周大娘在这地方也有好些年了，想着她会不会对这个地方有感情了。

“大娘，您要是不愿意搬的话，那咱们就跟韦洲哥说说？”

谁知道周大娘却摇头：“还是走吧，这地方确实待得太久了一些，万一有个啥事......”

说到这里，周大娘却突然不说了，话锋一转：“咱们还是先干正事，估计一会儿买包子的人就来了。”

江素媛没多想，两人开始认认真真的包起了包子。

镇上来买包子的人还是一样的多，江素媛跟周大娘两人忙到了中午。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铺子里的人就没啥了，她跟周大娘把早上剩下的包子给当饭吃。

吃得认真，听见外面有人喊叫：“今天我非得把这家不要脸的东西给好好收拾一下，干啥不行，偏要干这种缺德事！”

“你冷静点儿行不行？这事要好好商量...”

江素媛吃东西的手停了下来，怎么听都觉得这声音耳熟。

一回头，就看见几个眼熟的面孔，是莫西村的几个人。

他们好像是在拦着谁，江素媛透过缝隙看清楚了，那就是刘少芬。

还不光是刘少芬，江河明、江海兵，还有昨天去送对联的那李月娥也都在。

江素媛赶紧起来：“周大娘，一会儿不管是谁找我，你都说没见我这个人，千万不要说在这里！”

话说完，江素媛就钻到屋里去了。

她在屋里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刘少芬质问的声音。

“老不死的，你赶紧把我闺女给我交出来，否则我砸了你这破店子！”

刘少芬在村里装得一副很和善的样子，其实性格挺泼辣的，要不是因为江纪诚这个顶梁柱靠不住，她估计在村里都能掀翻天的。

周大娘怕是还没闹懂啥情况：“这是怎么了？有话好说，你闺女是谁？”

“少给我装糊涂！月娥都跟我说了，素媛被你们家那臭小子给弄‬跑了。我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你们一分钱不出就想弄来当儿媳妇，问过我意思了吗？”

“素媛？”周大娘估计有些明白了。

刘少芬恶狠狠的继续说：“真不要脸啊，到现在还跟我装。江素媛就是我家闺女，没给我藏哪里去了，把她给我交出来！”

江素媛在屋里忐忑不安，生怕周大娘给她抖落出来。

但周大娘没有，还真帮着江素媛：“大妹子，你说的这个人我真不认识，你怕是认错了吧？”

“认错？我们村里的人说亲眼看见了的，还能有假！”刘少芬说着话，好像是还打算动手了：“给我让开，你不交人出来，我就自己去找！”

接着又是周大娘的声音：“大妹子，我这里真没有你说这个人...啊！”

一声响动，伴随这周大娘的叫声，好像是跌倒了还是怎么的。

江素媛想起徐韦洲说的话，周大娘身上有心脏病，不宜动怒和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怕周大娘出啥事，心一横，干脆就从屋里出来了。

“你们别闹了！”

江素媛大喊一声，看到的却是周大娘倒在地上，刘少芬一副要打她的样子。

这可把江素媛给气坏了，刘少芬在自己家里不讲道理就算了，到了这里还是这么不讲道理直接动手。

“妈！你住手！”江素媛去拦着刘少芬，把周大娘扶起来：“大娘，您没事吧？”

“这吃里扒外的白眼狼，难怪说女儿都是赔钱货，还没嫁出去就向着外人，白养你十几年了！”

刘少芬怒不可遏的，作势要打江素媛。

江素媛抬手去顶，结果巴掌没有如期而至，被江海兵给拦了下来。

“妈，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就直接动手，是想让素媛一辈子不想回家了吗？”

刘少芬更是气闷：“还回家？你看她这吃里扒外的，像是要回家的样子？”

江河明也站出来说话：“素媛，你这是咋回事？在家里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跑了？”

江素媛还是把周大娘死死的护在身后，气没消：“到底怎么回事，妈她自己知道，要不是她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说起刘少芬，江素媛是一肚子的火，前世到现在她给江素媛一直都是痛苦和失望。

看着江素媛这么愤怒，江海兵才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亲生的妈要把女儿给别人，还要问怎么回事吗？”就算那天晚上江素媛不能十分确定刘少芬的意图，但那些话就足以证明。

被江素媛这么一说，刘少芬脸色变了变，看着像心虚。

“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你亲妈，还能把你了！”

“那你告诉我，那天晚上跟你在屋里谈话的女人是谁，她说闺女交给她让你放心，这个‘闺女’又是谁？”

刘少芬结巴了起来：“那...那是你表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回事。”

江海兵却在这个时候反驳了刘少芬：“素媛走的那天来的那个大娘分明就是隔壁村张家的，怎么又变成表姑了。”

“闭嘴！”刘少芬恼羞成怒，伸手来拽着江素媛的胳膊：“就算我要把你嫁出去又怎么样？你是我生出来的女儿，我花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来养活你，给你找婆家有什么不对？你说我卖女儿，真要卖你的话，他们家给的那些钱我还嫌少了！”

被这么一激怒，刘少芬真是啥都说得出口。

李月娥还在一边说风凉话：“素媛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妈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你咋就这么不懂事呢？”

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就是不懂事，很多自以为是的长辈或者亲戚都会说这样的话。

这些话江素媛听够了，这不是懂事不懂事，而是她对不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自己的人生该怎么规划，江素媛已经十分清楚。

“月娥姐，我不说你是因为我跟你没啥仇怨。你嫁到镇上是你父母的意思吗？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你爸妈也是不同意的。你现在用这些话来说我，请问你当初又是怎么想的呢？”

李月娥被堵着说不出话，憋得脸红脖子粗的。

江素媛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继续说：“这是我们老江家的事情，跟你这个外人没关系，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包子铺吵架的动静惊动了镇上好多人，外面围了一些看热闹的。

李月娥被江素媛不留情面的说了一通，镇上人又都认识她，她觉得很丢脸，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素媛，跟咱们回去吧，我帮你劝劝妈，一定不会让你糊里糊涂的嫁人的。”江海兵一边劝她，一边跟刘少芬说：“妈，现在爸刚去世，就不应该把素媛着急嫁.....”

“怎么不能了！”刘少芬怒火冲天的：“你们都给我闭嘴！家里现在还是我说了算，要想拿钱读书就给我闭嘴！人老张家礼钱都给了，难不成要我退回去？要是这些钱没了，你跟你大哥拿什么去读书？”

原来卖女儿只是为了给儿子读书罢了，江素媛虽然一直都知道，但是这些话从刘少芬嘴里说出来，她还是很伤心。

“我不嫁！”江素媛狠狠的甩开刘少芬的手。

刘少芬要用强，她长得虽然瘦弱，但长期干重活，力气还是不小的。

江素媛被她拉扯，江海兵看着想帮忙，但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来帮她，因为他怕刘少芬真的不供他读书了，说白了就是没钱说话不硬气。

“大妹子，你别为难小媛了，她不愿意嫁就算了吧。你看你这么逼她，万一她要是有啥想不通的...”周大娘这会儿从地上蹭起来了，看着有些虚弱，却还是帮着江素媛说话。

结果招来的是刘少芬的辱骂：“呸！你给我闭嘴！不要脸的东西，装好人骗我闺女给你白干活，还想把我闺女给拐了当媳妇儿，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周大娘显然被气到了：“我说大妹子你能讲点道理吗？小媛来我这里干活我都是给工钱的，你也可以问问小媛，我啥时候骗她给我儿子当媳妇儿了？”

“工钱？”刘少芬捕捉到这两个字：“你给她多少工钱？”

江素媛一愣，刘少芬肯定把主意打到她的钱上了。

周大娘没多想，直接就说了：“一个月给她四十块钱，已经给了两个月了。”

“那就是说有八十块钱了？”

周大娘没有否认。

刘少芬把江素媛扯到自己身边，二话不说的在江素媛身上乱搜了一通：“还敢藏钱，白养你十几年居然有钱都不给我拿出来！”

江素媛的钱根本就没装在身上，就算刘少芬搜也搜不到什么东西。

刘少芬没找到钱，当着众人的面就给了江素媛一耳光，江素媛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她被这一巴掌打得脑袋晕乎乎的，耳边是刘少芬的谩骂声：“白眼狼！把钱给我拿出来！”

江素媛气得憋不住了，转身就要跟刘少芬动手，这样的妈不要也罢！

可她一转身撞上的是一堵肉墙，一个强壮的身体出现在她面前，是徐韦洲。

江素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才气红了眼，看到徐韦洲竟然有些憋不住难受想哭，但还是给憋了回去：“韦洲哥......”

徐韦洲眉头皱着，军大衣上的雪花还没还没拍干净，应该才从县城回来。

“没事，我来解决。”

他的声音莫名的让江素媛觉得安心，乖乖站到一边不说话了。

她承认自己刚才有些冲动，不管怎么说刘少芬是她亲妈，心里再怎么厌恶都不能当众动手，不然一切的错就都是她的错。

徐韦洲魁梧的身体挡在江素媛和周大娘前面：“大娘，咱们有道理讲道理，如果要动手，我也奉陪。”

语气平淡却很有威慑力，加上他身体强健，刘少芬还真不乱来了。

不过她气焰可没消下去，理直气壮的：“我来找我闺女，怎么就不讲道理了？”

徐韦洲冷眼看着刘少芬：“找自己闺女是没错，但你平白无故的动手，不分青红皂白的胡说八道，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笑话！我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你们说就，难道还要我给你好脸色？”

“我可没拐带你闺女。”周大娘插了一句，声音比刚才还虚弱些。

江素媛很担心周大娘的身子：“大娘，您要不先进屋去，让韦洲哥来处理这事就好了。您放心，我在您这里吃住了两个月，实在不行我跟他们走就是了。”

周大娘连连摇头，拉着江素媛：“别傻了孩子，这哪里是亲妈啊，这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江素媛跟在周大娘身边两月有余，还是头一回听见周大娘骂人的，可见她对刘少芬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生气。

“行了妈，你就听小媛的，先回屋去。”

徐韦洲开口了，周大娘还是肯听，不情不愿的转身往后走。

江素媛扶着周大娘嫌回屋。

到了屋里，周大娘拉着江素媛的手不肯放：“闺女，实在不行你就嫁给我家韦洲吧。他长相也不错，人也能干，总比你嫁到那些山沟沟里好。你放心，嫁过来我就把你当亲生闺女照顾，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活了这么多年，江素媛还真是头一回遇见像周大娘这么和善的人，她说的这些话确实让江素媛有所动。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她嫁不嫁给徐韦洲，而是老江家这些人要怎么平息。

“大娘，咱们先不说这个，等事情闹明白了再商量也不迟。”

周大娘叹息一声：“也好，你听大娘一句劝，千万不要冲动。他们要是硬让你嫁人，你也别对着来，保命要紧，你还年轻。”

江素媛笑着点头，她好不容易重新活了回来，当然不会那么冲动：“好，我知道了大娘。”

安抚了周大娘，江素媛从屋里出来。

抬眼一看，徐韦洲和老江家的人竟然很平和的坐到一起谈话了。再看周围那些围观的人也都散得七七八八的，江素媛顿时闹不明白。

刘少芬见江素媛来了，虽然还是没给好脸色，却比刚才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过来！”

江素媛无动于衷，心里抵触来着，不愿意听刘少芬的话。

江河明见她不动，也帮着劝：“素媛你过来，咱们现在不吵不闹了，好好的把事情给解决了成不？”

江素媛好奇了，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怎么现在几个人坐着都开始商量解决办法了？

她走了过去，站到一边。

徐韦洲抬头要看了看江素媛，然后才跟刘少芬说话：“我刚才说的都是诚心诚意的，你们要是觉得可行就这么办，要是觉得不成，那也可以商量。”

刘少芬眉毛一挑：“还可以商量？”

徐韦洲没说话，冲她点了点头。

江素媛看着刘少芬沉思，那眉头一下皱起来，一下又放松，看着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太了解刘少芬这个人了，估计是徐韦洲给了什么好处，现在又说可以商量，刘少芬就想坐地起价。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刘少芬说：“这么说吧，我这闺女模样长得不差，村里村外就找不出几个有我闺女这么像样的。而且她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在家里......”

她细数了江素媛许多的好处，听得江素媛都一愣一愣的，差点要以为她说的不是自己了。

结果她说了这么多，换来的却是徐韦洲的几个字：“要多少？”

江素媛又愣了，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像是在卖她？

“你给我一百是肯定不够的，去那些山沟沟里娶媳妇也得要这个钱吧？要我说就三百块的礼钱，其他的另外算！”刘少芬那样子，鼻孔都快仰到天上去了。

“你们这是......”

“没你事，给我闭嘴！”刘少芬白了她一眼，继续跟徐韦洲说话：“我就这么说吧，你要是诚心想娶我这闺女，三百块的礼钱肯定少不了。其他的婚礼什么的都你们家出，我这里呢给点嫁妆就成了。”

江素媛听见“嫁妆”这两个字，脸色变了变。想起前世她嫁人的时候，刘少芬出的嫁妆真是让她觉得耻辱，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九零年，江素媛已经有点身家了，想着嫁人不能磕碜，就给了刘少芬几千块钱的嫁妆钱。

这些钱拿给她是为了让她置办嫁妆，不让陈昭家看不起她，结果刘少芬把她的钱拿去胡花了。等到结婚的时候，她就给了三个皮箱子，说是里面装了东西的，结果啥都没有。

江素媛还记得那个时候陈昭的妈看到空空的皮箱那表情，都快鄙夷死了。

老一辈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个，照他们的说法。女孩子家不能贱嫁，夫家该给的要给，要是啥都不要，嫁过去还被人看不起，觉得你廉价。娘家这边该赔嫁的也得赔，不然人家就觉得这闺女不受娘家待见，任由欺负。

当初江素媛丢了这个脸，后来找了个理由说收拾的时候给忘了，自己又花钱填上。

不过那个时候陈昭家里也知道江素媛有钱，这些小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们更看重江素媛的钱。

徐韦洲也看向江素媛：“你就先听着吧，咱们的事情我待会儿跟你说。”

之前徐韦洲就没有过要娶她的意思，她觉得也许这是权宜之计，想了想没再多话了。

江素媛安静了，刘少芬又继续说：“就刚才我说那个，你看看成不成？”

她出的这个条件明显就是敲诈，江素媛可不信徐韦洲能一口答应下来，怎么也得讨价还价。

但让江素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徐韦洲根本没有去辩论什么。

“行，那就照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