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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打

六月天，火爆的太阳直射下来，把门前的那块泥地烤得滚烫滚烫的，光脚踩上去肯定脱一层皮。我穿着母亲给我买的塑胶凉鞋在屋前走来走去，这是母亲在父亲工地做厨娘买菜省下来的钱换的。父亲在外打工，母亲陪着也在工地做饭，把我留守在乡村陪着年迈的奶奶。叮叮抖，叮叮抖，叮叮抖……村头换糖饼的声音由远而近地跑进我的耳朵，我跟着叮叮抖的节奏在屋前玩起了跳格子，邻家云妹妹看我在跳也过来一起玩，只是她跳得更滑稽更可爱，穿着一双不知谁家送的拖鞋，说它是拖鞋一点也不假，脚一抬起来鞋子就掉了，这与我之后到城里生活看到的三毛小人书的画面极其相似，我们常常因此而笑作一团，假如云妹妹的头上也只有三根头发，那她应该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三毛。

叮叮抖的声音嘎然而止，我们也停止了跳动的脚步和欢笑，取而代之的是急忙跑到村道上看看哪家的孩子拿什么来兑换这甜到让人可以喝上半缸水的糖饼。离我们几屋远的地方，只见成强那小子拿着一双大人的塑胶拖鞋在兑换糖饼，糖饼阿伯在查看拖鞋的时候，那小子吹着口哨尖叫——有糖饼吃咯！一下子引来十几个光着脚丫的乡村毛孩，十几个人围着成强，口水吧嗒吧嗒往下滴，好似围近一点，就能舔一下那糖饼似的。糖饼阿伯问了句：“孩子，你换这鞋子，家中大人知道吗？”“知道，知道，就是他们让我来换糖饼的，尽量给我挖大一点，这鞋子可是上等货。”成强一边逞强一边不耐烦地回应着糖饼阿伯，能不能换糖饼已经变得是次要的了，关键是被他的口哨一吹，围了不少小伙伴，这糖饼是小事，面子可是大事。在成强的催促下，阿伯切了一块不小的糖饼给成强，算是给足了成强面子。

对我而言，最珍贵的应该就是脚上刚买不久的塑胶凉鞋了，看着他们吃糖饼，云妹妹和我真把口水流到了衣服上，混着刚刚玩的汗水，一阵馊臭味散发开来，和不远处的糖饼味极不协调。我们彼此看了看对方，又立马转头去看远处的糖饼阿伯和成强一帮小子们，刚刚玩跳格子的欢乐不翼而飞，此刻拥有的是肚子饥饿的抗议，以及我们全身上下都扒不下来的那一层薄皮。云妹妹问了一句：“梅姐姐，你家有什么东西不要的吗？能不能换点糖饼吃吃？”我绞尽脑汁想了想只能难过地遥遥头，然后胆怯地说：“我奶奶在睡觉呢！”云妹妹的下巴几乎和她胸前的皮肤贴在一起了，“我家也没有什么可以换的。”看着她那可怜又可爱的样子，我不知哪来的胆子，突然说了句：“把我的鞋也拿去换糖饼吧！”云妹妹连忙否定：“不可以，你那双鞋还没穿几次呢，要换可以换他一床糖饼了。”

正当我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时候，远处又传来嘈杂声。我和云妹妹飞奔过去想要看个究竟，只见成强爷爷拿着扫把一个尽地追着成强打，成强到处窜终究还是被气急败坏的爷爷摁在地上，那是我至今看到最残忍的家暴，乡野匹夫的棍棒下，成强再也不能逞强了，双脚打得红肿，直到渗出鲜血。老爷爷即使停了手，嘴里依然挨家挨户点名大骂，刚刚吃了糖碎末的一个也没有逃出他的恶口。骂累了，停下来了，便又听到成强奶奶和成强抱在一起哭成一片。糖饼阿伯早在成强爷爷骂成强第一句的时候，骑着脚踏车溜了，这村村巷巷的，也不知道他躲哪里了。

如今的成强已是村里卖猪肉的生意人，也算是给当年的生活一个强有力的反击，生儿育女已是三个孩子的爹，只是偶有乡邻还是叫他糖饼强，传闻他的双脚有两条深深的疤痕，坐实了他的这个外号，人们拿来当笑话的时候，他依然吹吹口哨尖叫“吃糖饼咯”。

看着成强遭一顿毒打，再饥饿的我和云妹妹也忍住了换鞋子的想法。只是，从那时候起，内心的沃土就种下了一颗种子——“这一生，不能再忍受饥饿”。云妹妹拖沓着她脚下那双鞋说是要回家了，跳格子的欢乐也在她的背影中消失。

◆中山日报社媒介拓展中心

◆编辑：徐向东

◆二审：向才志

◆三审：魏礼军

◆素材来源：中山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