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提及那个人，我的父亲。

在母亲嘴中他是一个不愿“占”父母的便宜的一个人，生气了就闷头大睡，不吃不喝。嘴有点贱贱的，只限在母亲面前。也许这就是表达爱的方式吧。

18岁相亲认识母亲，结婚，2年后生下我，在还没有生下我的时候，奶奶就嚷嚷着分家，终于在我出生后，把原本属于老二的地皮分给了父亲，父亲在家中男丁当中排行老大。他也好像一直扮演着家长的角色，常听爷爷提起父亲上学时的坚忍，冬天穿着补丁鞋拿着馒头干粮，几两粮票，可离星期还有一天干粮就吃完了，硬是忍到第二天，回家就哭了，问他怎么啦，饿。粮票呢，在手里握着。每每爷爷说到这，眼圈都泛光。而这边的二叔，拿着上学钱，先去街上买一碗肉汤喝。截然不同的性格，决定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成绩不错的他，初中没上完，觉得家里太艰难，穷，毅然决然辍学。用母亲打趣父亲的话说，上完学，现在不在县里某个小职位吗？父亲面带笑意绷着嘴上下牙齿来回左右摩擦着，这是他假装生气的一贯表情，对母亲“恶狠狠”地说，你咋那么多事呢。这是父亲常说母亲的一句话。

在父亲面前，母亲不能提奶奶任何的不是，哪怕一句抱怨的话也不行，一提就是那个表情那句话，急了就躺床上像个娘们一样不吃不喝。而母亲自己做饭自己吃，偶尔还看着电视说，做了什么饭。

我对父亲的印象不多，这是长大后才想起来父亲和母亲的日常。这是真正的他。

搜刮了脑海中，只有这几个画面是关于父亲的，夏天午睡，小小的我和父亲面对面躺在一张床上，咦，嘴周围是头发一样黑的，没有头发那么密，好奇的我就摸了起来，怪扎手的。他牙齿左右错开，脸上多了怒的表情，我知道醒了。眼珠也动了一下。手赶紧缩回去，闭上眼睛装睡，能感觉到父亲睁开眼睛看我了。

同样是躺在床上，突然父亲问我左裤兜装了什么，我说，什么也没有，他说都鼓起来了，我问哪，他摸了摸，是骨头，说怎么那么高啊。我生气没理他，其实内心我很在意他的看法。从那以后我就希望长宽一点平一点，躺下看不出来。后来就真的平了，看不出来了，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个位置是骨盆的髂骨，经专业老师测量我的骨盆太宽了，像生过孩子的那种。心想事成原来是真的。

再者就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第一次来潮，换过内裤，做一顿饭的时候还没过，就又脏了，又换，以为生病的我，等到爷爷烧完锅走出灶屋，我才敢喏喏的给奶奶说，内裤有血，奶奶恶狠狠的，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说，等着。给我说看着锅，做的蒸面条，打稀饭。放下锅铲，擦擦手就出去了。我们在外面吃饭，奶奶回来把我叫到屋里，爸爸问，咋了。奶奶说，你别管。父亲就低下头疑惑的拿眼角瞟着我进屋扒着饭。

有两次都是过年的时候，因为弄玩具枪把弟弟的脸打着了，一次是修眉时，小侄女拿着刀片把手割了。这两次的结果，父亲暴躁如雷，依然上下牙齿错开，不同的是眼瞪的大大的，站起来要打我。这样更讨厌他了。

其他的就是只有父亲的声音，小时候他一直在外打工，打电话只是客套几句。

父亲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在毕业工作以前，更是觉得存在的意义不大，反而是累赘。

奶奶有两个闺女两个儿子，两个儿子性格完全相反，从小我就知道奶奶偏向叔叔一家，爱屋及乌。奶奶没事就唠叨父亲，不会说话，不会办事，啥事都要依靠她去办等等，各种小事办的不好，各种小事也不操心，不管不问。总之在我的印象当中，父亲没有一样不好，同那样也是厌屋烦屋吧，母亲也是这样的形象在我幼小懵懂的心理认知世界定型。

工作后的第一年，有次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可转眼突然变成鬼了，从梦中惊醒，5点多打父亲电话，空号，连忙给弟弟打电话没接，一直在心中祈祷，找二叔要的电话，接通那一刻，有点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哭了，哽住了，见我不说话，一直喂，停了几秒，知道平安无事。放心了，心中仍在祈祷，仿佛仍心有余悸。因为高二有次做梦梦见我下牙掉了半颗，母亲说，有血吗，见血好。没有，预示要死人，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结果没多久，父亲在工地上从一层脚手架上摔下来，别人都说挺邪乎的。我一直觉得和我的梦有关。庆幸的是牙只掉了半颗，事不大。

之后好像也没电联过，只是过年回家见面，见面时也好像无话可说，给他买过一次衣服，母亲说挺合适，就是不愿意穿。后来结婚，三天回门习俗父亲要送我回婆家，留下吃饭，这是单独待得时间最久的了吧。可也没说几句话，听过他说的最多的话。后来知道他的消息都是母亲，弟妹，弟弟说的。奶奶前几年也说，说父亲脑子摔坏了，现在做事更轴了，好像更不趁她心了。我不理她过几次，反驳过，后来再也不提不好了。

去年弟弟把父亲微信拉进群里，我也没加他微信，实在没有勇气，当初弟妹要借彩礼钱，父亲说这钱谁也不能动。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本来去年父亲打算不出去打工了，可得知我欠钱，今年又一次出去，说挣了钱给我，闺女也是孩。听弟妹说完，我哭了。两个人长时间不聊天，不说话，真的张不开这个嘴。群里开视频几次在，七嘴八舌，父亲也只是张张嘴，看着我们热闹。

父亲真的老了，弟弟拍的视频传到群里，我看了五遍都在疑问，吃饭为什么和一个头发花白老头坐一起，后来才知道弟骗人说去了青岛（父亲在青岛工地打工），拍那个人就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