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寂静的冬夜，总会听到几声此起彼伏的犬吠，回荡在幽静的山谷，萦绕在深邃的夜空。久而久之，山里人习惯了夜间狗叫，不认为那是噪音，坚信那是守夜的狗在报平安，足以让他们心安理得入睡。如果那天夜里听不到狗叫，反而觉得一下子少了什么，觉也睡得不会很踏实。

家乡静乐地处黄土高原腹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家家户户都养狗，狗重情重义，对主人一片忠心，并且有看家护院的好本领。农村和城市不同，城市人养宠物狗，那是为了找乐子，农村人养狗为的是看家护院，养的全部是“土狗”，不要说“土狗”名字不好听，但它来历不凡，祖先是西伯利亚狼，动物学家说它们大名是“中华田园犬”，将“中华田园犬”称为“土狗”是一种传统的俗称。这种狗体形中等，耳朵下弯，尾巴粗且向上卷曲，嘴短额平和狼极其相似，颜色多以黄、白、黑或混色为主。土狗性格温顺，不主动攻击人，土狗是看家护院与人相处的好伙伴，它会察言观色，能懂人情，而且还能听懂主人的话。

静乐方言说小村村“狗乖”，这里的“乖”不是“顺从、”“听话”的意思，而是胆大、凶猛、下手狠的意思。一旦发生险情，土狗总是奋不顾身冲在前面，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保护人畜和财产的安全。土狗肉食性不强，喜欢杂食，残羹剩饭，人们啃剩的骨头它都能吃，即使主人不喂土狗，土狗也能自己觅食。土狗胆大心细，嗅觉灵敏，善于搏斗。对狐狸、黄鼠狼、甚至野狼都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土狗还精通游击战，运动战，遭遇战、联合作战等多种战术，群狗有团队精神，遇到强大的对手，群狗在头狗的率领下，大家团结协作，取得最终的胜利。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有几只狼进村跳入羊圈肆意横行，全村的狗都集中起来围攻那几只狼。人们闻讯后赶紧起来拿上得劲家伙直奔羊圈，狗仗人势群狗愤而攻之，人仗狗威壮大了胆子，同仇敌忾终将狼赶出村庄。如果小偷或是野兽进村，土狗就会立即发出警告，这种警告往往有效。人们根据经验判断：要是狗狂吠不止，十有八九有情况，主人会快速反应，呼喊全村人起来，操上铁杈、铁钎，棍子从自家院子到牲畜圈乃至大街上的重点部位巡视一番。

我家养过好几条土狗，个头、毛色、性格各异，印象最深的是那条黄狗。小时候爱狗，姥爷不知从哪家要了一只小黄狗，用布袋背到我家。起先它很瘦弱，个头也小，但浑身滚圆，毛色金黄，虎头虎脑很是可爱。我给它取名“小黄”，“小黄”慢慢长大，它虽然没有吃过多少有营养的东西，却也体型健大、毛发光亮、活力无边，英气十足，尽管没有人对它有意识地加以训练，但我觉得它的灵性和本领并不比那些受过训练的差多少。或许是因为我经常喂它的缘故，它很亲近我，整天跟着我形影不离。每当它听到我呼唤它的名字，就摇头摆尾跑到跟前。放学回来，它就会闪电般地从院子里窜出来，撒欢着迎接我，不停地在我身上蹭，它后脚着地、前脚搭在我的肩上，这是它为你举行最隆重的欢迎仪式，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似的，然后在前面一步一回头的带路。

如果亲戚朋友来过一次，即使两三年后它也会记住这个人，不但记得他的样子，而且还能辨别他的气味。如果有陌生人出入，它会很警惕陌生人的举动，特别是陌生人出门拿有东西的话，它就会不准你离开。小黄跟全家人都很亲，一生看家护院尽了应尽的责任，陪伴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光。后来它逐渐成了一只老狗，毛色不再泛着金光，常常闭着眼睛蜷缩在屋檐下一声不响晒太阳。看家护院对它来说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收狗的来了之后，父亲打算抓住把它卖掉，却吃惊地发现它不见了踪影，等到收狗的离开村子，它又出现在眼前，几次都是这样，它成了一只永远也卖不出去的老狗。小黄后来老死在了野外，我们把他埋了，还隆起一个高高的坟堆。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这里的“黄”指的就是中华田园犬，中华田园犬是历经几千年自然及人工筛选，祖先留给我们最好的狗。中国古代狗被纳入六畜，《三字经》说：“犬守业，鸡司晨，马牛羊，鸡犬豕，此六畜，人所饲”，肯定了狗的作用，在西方人眼中狗与人的感情至高无上，再也没有其他动物可以相提并论。但我们没有给狗一个人类伙伴的待遇，一反“中庸之道”之常态，对狗毫不宽容，有意贬低和责备它，把它骂了个狗血喷头，什么“狗头狗脑”、“狗眼看人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狗肉上不了筵席”等等不一而足。

家畜中狗是最通人性的动物，谁养它就跟谁亲，谁是它的主人它就忠诚于谁。一旦确立了这种亲密的关系，它就对主人忠心耿耿，不再有二心，更不会去计较主人的贫富贵贱。“狗不嫌家贫”，在狗的眼中没有世态炎凉，高低贵贱之区别，更没有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之野心。无论主人发生什么变故，它始终不离不弃，这是狗天性中最本质的东西。

相比之下，人倒是对狗显得薄情寡义，平时只给狗残羹剩饭，逢年过节，狗才能享受主人啃光了肉的干骨头。如果狗偷吃了东西或是和猪抢食，轻则招来责骂，重则要挨打，每到这时，狗总会一声惨叫，逃之夭夭，过后再回到主人身边，人们用“偷吃狗记吃不记打”来形容狗的这种天性。狗对于主人的苛刻和不理解，从来不会争辩，只会屈服和认错。最让人不理解的就是吃狗肉，狗一旦老了，不能看家护院就会被主人抛弃，残遭屠戮，狗肉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美味，狗皮做成褥子或是皮袄为人们御寒，狗把一生毫不保留地献给了人类，可谓劳苦功高。

（王彦峰 杨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