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下是真的惊喜!”男男女女都激动起来,拍手鼓掌。
“来、来、来,快坐、坐、坐,这下可有故事讲了。”郭啸川招呼着。
付海英大大方方地打量着齐东强,很熟悉的样子,还是那么帅,高高的个子,高高的鼻梁,鹰勾鼻子,大眼睛跟灯笼似的,身穿风衣,举止潇洒,玉树临风。
至于柳雨瑶嘛,毕业以后十五年再没见过。她仔细端详这位女同学,个子不高,但仪态自信,身姿笔直,留着很有个性的下短上长的短发,眼睛不大不小很有神采,穿着黑色羊绒大衣,里面露出浅棕色齐腰短皮衣和黑色直筒长裤,手里提着个鳄鱼皮纹的蓝色手拎包。
李国威是中等身材,以前是韩保国同宿舍的。
三人站在一起很是拉风,特别抢眼,光彩照人,气场十足。
众人腾出了四个位置给他们,正好一桌十二人。
刚坐定,左彦鸿就迫不及待地问:“保哥,先不说别的,先说你们几个怎么凑到一起的?按理说——?我好好好奇啊!”
大家笑他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很简单,我在柳雨瑶她们那开展工作,听说你们聚会,就相约同路,然后齐东强和李国威接的我们,不复杂吧?”
“啊,你这样一说,也确实不复杂了。”左彦鸿嘿嘿笑着说。
保哥提议大家先喝三个酒,然后慢慢聊。喝完,左看右看,寻找了半天,问:
“不对啊,怎么少了两个人呢?”
“你是问杨箭羽和陈世卓啊,他们马上回来,刚出去了一下。”郭啸川赶紧抢着回答。
“他们不是说有三年多没有联系过了吗。陈世卓还说心里一直有个结。”
“咋回事?”郭啸川问。
“三年前,杨箭羽当经济学教授时,找他弄一些废旧火车票,说是有科研课题需要报销。陈世卓虽在铁路上工作,但没有弄到,所以,一直觉得惭愧。”韩保国说。
“这么小的事儿?”郭啸川说:“我也没听他们提起过。”
“这事儿能跟你说?”齐东强半天没说话,这时冒了一句。
几位女生太亲密了,互相手拉着手,然后齐声问齐东强为什么胡佳音不来。
齐东强也不多解释,只说来不了。
周云先轻蔑地说:“几年没见到她了,贡着、藏着在家里生二胎也该生完了。”
齐东强不理他。
柳雨瑶也在打量好久不见的女同学。
宋荔还那样腼腆,偶尔拨弄一下挡到脸上的头发,她的脸已经红扑扑的了,柔情绰态尽现无遗。
吴若雪的短发,额头前的一撮,被精心梳理向上翘起,就象一个鸡冠子,不知用了多少固发水。紫色短上衣,白衬衣的大领口向外翻出,黑色长裤,黑色高跟皮鞋。
付海英还是那样不羁,吃饭时脱掉的大衣,现在最显眼的是短裤下那条长腿。
“郭啸川就是帅,没太大变化。”柳雨瑶指着郭啸川对着吴若雪说,也故意让郭啸川听到。她说话很干脆,咬字清晰,有播音员的潜质。
“是吗?是挺帅!”吴若雪看了一眼郭啸川,正好碰到郭啸川看过来,就对他挤了一下眼睛。
“听说这可是大财主”柳雨瑶又指了一下郭啸川说。
“是吗?这么厉害!”吴若雪假装惊讶着问。
“我可听着呢,你们说话别总带着我,行不?”郭啸川故作嗔怪边说边看着吴若雪,她正在低头窃笑假装喝饮料,抬头正好接收到郭啸川的眼神。
柳雨瑶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赶紧假装没注意到,心照不宣,把头扭向宋荔。
吴若雪意识到有些尴尬,冲着付海英笑了一下。
付海英心领神会,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郭啸川看在眼里,觉得女生们都太煞有介事做秀一样,注意力还是转向保哥。
这时,左彦鸿绕着桌子走过来,来到柳雨瑶面前,把手中酒杯高高举起,说:“柳总,这个我单独敬你!”
“哇,这么隆重?为什么啊?叫我受宠若惊。”柳雨瑶夸张地端起酒杯。
“你不是处长吗?这里属你官大。”左彦鸿说。
“可别,我这叫什么官啊?打杂的,是没人干的活。要说自在,轻松,发财,哪比得上你们啊!”柳雨瑶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也不知是真谦虚还假谦虚。
“谁不知道交通局的铁娘子啊?开会的时候拍桌子,散会的时候坐桌子,哈哈!”左彦鸿那略肿的单眼皮,笑起来给人一种很坏的感觉。
“什么?你听谁说的?这个形象可不好。”柳雨瑶用诧异的表情盯着左彦鸿,好像他说的不是自己,很无辜。
“这才有魄力,我学都学不会。”左彦鸿得意的神情扫视着所有女士的反应。
“你说得不是我,不是我的风格,大家都应该看得出来。你倒像是说你自己,同学们,是不是啊!”柳雨瑶果然会煽动,女士们都应和着。
“又有能力,又漂亮,我好崇拜你啊!”左彦鸿还添油加醋,后面还有很多话等着呢。
柳雨瑶喝了这么多酒,脸丝毫没有什么异样,反而被左彦鸿说得脸红了,也许在同学面前,好久没有男生会直截了当地对她顶礼膜拜了。
“行了,别忽悠她了。”付海英解围说。
“你们别逗嘴了,左彦鸿,你不是敬酒吗?喝的是白酒吗?”宋荔细声细气地掺和说。
“我没敬你,你着什么急?看你--笑跟哭似的。”被揭了短,左彦鸿眼皮一下子耷拉下来,不快地对宋荔说。
宋荔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这话有点过分啊。”付海英说。
“来,喝啊,把红酒干了。”吴若雪站起来。
这下惹众怒了,女士们群起而攻之,像一群要掐架的大鹅。
左彦鸿只有把酒干了,自讨没趣,像斗败的公鸡,仓皇逃窜。
“别理他,喝多了。”付海英对宋荔安慰着。
这边,男士们更热闹,保哥与郭啸川划拳声音震天响,伸出来的手不停变换就像武侠片里的特写镜头,英雄过招,见招拆招,一个向上托举有如擎天,一个向下盖地有如泰山压顶。
另一边,前面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现在只听到几分醉意的周云先,用指头指着齐东强的脑袋大声指责:“你不说出差吗?你怎么又来了?你不想见大家就算了,还陪着保哥来干嘛?”
“我又不是来看你的。”齐东强说。
“那你都别来啊?你这叫不要脸!”周云先越说越激动,开始人身攻击了。
“你们组织的活动很有问题,我当然可以不来。”齐东强说。
“老子有啥问题,你说啊!”周云先理直气壮,毫不相让。
“你是借活动之名,拉拢学校老师关系之实,给上级请客送礼,你以为别人都傻啊?”齐东强点着一支烟,接着说:“非逼我揭你老底,我本来不想说,你也太过分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这不是血口喷人吗?我累死累活、操心费劲,最后好心没好报,竟然恶意伤人!”周云先动怒了。
韩保国与郭啸川本来划拳划得特别兴起,被他们吵得不得不停下来。
“装什么逼啊?明天你请几十个老师和校领导,在学校举办多项活动,花钱做很多铺垫,我全清楚,集了我们的资,花我们的钱,办你自己的事,你这个在学校做大生意的学校教授是最大的受益者。”齐东强也不客气。
“这话可不能乱说,真是冤枉好人。”付海英不卑不亢地说。
“你不懂,付海英,你只知道在学校教课,这些事情都是周云先谋划的。”齐东强说。
“你真是他妈像疯狗,乱咬人!”周云先已经歇斯底里了,骂道。
“你嘴放干净点儿,我警告你。”齐东强也伸手指向周云先,继续说:“我干脆跟大家说清楚。”
“你乱说是要负责任的。”周云先说。
“他做了很多花销,有些是凭关系不花钱的,比如那些每位同学的人头漫画像,就是陈世卓亲自画的,但他从没跟同学们提起过,全做了账!你懑得过别人,能懑过我吗?我在单位干过审计的。”
“你真不要脸,无中生有就是为了掩盖失信于哥们弟兄,为了转移视线。”
“我有必要吗?”齐东强说。
“这里不欢迎你,给我滚,你滚!”
齐东强腾的一声站起来,顺手把筷子连同夹着的菜朝周云先扔过去,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老子没想说,进来就一直骂我,是你逼我的。”
这时,刚刚回来的杨箭羽和陈世卓正好从外边进来。万般惊讶!齐东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这是怎么了,吵成这样?”陈世卓一把拦住齐东强问。
“周云先这个球货真是不要脸,再骂,老子一盘子把你脑袋砸开花。”齐东强也不想再多说,也不听杨箭羽呼唤,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陈世卓追了出去,劝说几句别往心理去,酒喝多,周云先就是这种人,屁话多云云。
“你不知道,根本就不是屁话多的问题,你们玩吧,我走了。”齐东强转身真的走了,陈世卓目送他消失在遥远的街头。
杨箭羽和陈世卓上了楼,见到保哥,跟大家说齐东强真的走了。
两人找了位置坐下来,跟柳雨瑶和李国威打了招呼。
杨箭羽看了看手表,快十点了,便问:
“保哥到底几点到的?”
“差不多一个小时吧,四五十分钟?”韩保国显然心不在焉。
“我正纳闷呢!也很想知道你们几个能一起来,这过程有多么神奇?”杨箭羽说。
“说来话长!”韩保国说着,用力地吸了一口烟,端起酒杯跟他俩碰一个。
“这下齐东强的人设崩塌了。”付海英情绪低落,是啊,她原来最崇拜齐东强了。
“咱们再划两拳。”杨箭羽跟保哥说。
于是就划几拳。
陈世卓也划了几拳。
韩保国也再提不起来兴致。
郭啸川也不再激动地找别人划拳。
经过吕彬彬和孙耀庭的劝说,周云先骂够了,回到房间。
周云先有明显的几分醉意,“哐嘡”一声,沉重的屁股坐在了杨箭羽旁边,说:
“坏事办完了?”
“啥坏事?”杨箭羽一点没装,是真没搞懂他说话的真实含义,以为他说的意思就是“开溜”这件事,说话还是多少觉得心理发虚,所以好像真的心里有鬼。
“别装了行不行?”周云先自作聪明,仍不依不饶。
“就出去吃了个烧烤,我实话实说,你竟疑神疑鬼,胡说八道。”陈世卓不耐烦地说。
“可能吗?这有这么一大桌子菜你们不吃,去门外吃烧烤?你傻还是我傻?”
“你看看我脸上还被烫了,还要怎么证明吗?”陈世卓说。
“唬鬼呢?你这更说明做贼心虚,不故意烫这痕迹还好,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周云先扒拉了一下郭啸川,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和取得认同。
“你管那么多?你是不是闲的?来咱俩划拳。”郭啸川说周云先。
“这他妈说的是啥意思?”杨箭羽好像明白了一点,也有些不服气了。
“让他这一说,啥都变味了,黑白颠倒了。”陈世卓说。
“别费话,少喝酒就补回来。”郭啸川把一个酒杯扔过来,说。
“他们这出戏演得好蹩脚,十五六年前就演过,故伎重演,有意思吗?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也不知道换个花样?”
“是啊,老子有必要跟你演吗?没劲!”陈世卓说。
周云先把脖子伸过来,仔细看着陈世卓脸上被烫的痕迹,像查案似的,又说:“还真像是烫的,你可真能下血本啊!”。
“为了给你证明?你以为你是谁啊?”陈世卓说。
看着周云先酒醉的眼角下垂,成了一个典型的三角眼,杨箭羽想,真是相由心生啊。
便说:“你是啥样的人,就会想到别人也和你自己一样。”
“你现在变得特别令人讨厌!”郭啸川对周云先又加强了语气说:
“你知道吗?”
韩保国也起身对着李国威说:“这么烦人呢?我们走。”
“还没打一关呢!”杨箭羽说的是划拳。
“没劲。”韩保国往外走,到了门口停住,回头对周云先说:
“今天老子特他妈想抽你!”
然后“噔、噔、噔”下楼了。
大家跟着送出门外,杨箭羽和陈世卓送出去好远。
陈世卓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
郭啸川醉了,他拉着孙耀庭的手,叨叨咕咕地说着:
“好久不见,我跟你说说我的事。”
“说吧,我们也想听听。”孙耀庭说。
“那些年我在武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英从西北调到武汉。她工作也很卖力气,成为一家外资企业的业务员。我们共同努力建设自己的小家园,一起憧憬着未来的某一天,会有自己的三室一厅和自己的车子,甜蜜生活的目标一天天更近了,我们倘佯在期盼的幸福之中,有莫名的自豪和满足。
一天,当我捧起她的双颊,忽然发现她的晶莹双眸竟然充满了哀怨的泪水。
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她要离开我了,说她公司的老板答应不再招惹其他女人一心对她好……
她哭着说和我认识这些年她好幸福。她永远不会忘记,我站了一天一夜赶火车,在她生日时突然出现的惊喜,在她考研绝望时苦口婆心地劝导,热情洋溢令人激动的信件,风雨交加时守在公司门外等待接她的整夜未眠,许许多多煞费苦心设计的浪漫,被捉弄之后的开心,突然停电或突然失踪的小把戏,被轻易戳穿时的尴尬和失望,送她的各种礼物,处处谦让娇惯宠爱着她的日日夜夜……”
“这么好,她也走?”孙耀庭问。
郭啸川继续说:“如果觉得我做得不够,我还会做得比这努力十倍。纵有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既然已经决定了,何必说自己是不情愿?”
孙耀庭沉默了,郭啸川大口的喝酒。
“是惯坏了,我从来不管我老婆,她反倒特在乎我。”周云先说。
“闭嘴。”付海英说。
郭啸川又继续说:“我不就是没钱吗?带着我毕生的遗憾,我走了。”
吕彬彬说:“那还不走?当你费心得到的果子最后发现生了虫子,不要犹豫迅速扔掉,留在手里还会烂得更快。”
“后来去了深圳,二十八岁那年,跟小苏结了婚,我比她大八岁。再也培养不起浪漫的感觉,我相信她不属于漂亮的那种,多少有一种安全感。我在新区买了一幢大房子,让小苏好好住在那里。象她这样从外地来打工的妹子,这足以让她自豪幸福一辈子了。一年后,她怀孕了。”
“这使我疲惫的心终于有了寄托,也增添了无比的激情。我的小牛犊子出生时,亲朋好友都来了,那种喜气就甭说了。相信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中年得子给人带来的快乐和动力。为儿子设计房子,倾注了我所有的智慧,每天,我的精力特充沛,干劲特别足,以前看不完的报告或报表,现在一字不漏的细细研究。所以,我的业绩越做越好。”
“儿子吃的用的,尽量是国内外最好的,人出生就是不平等的,只有死了才一样,全变成二氧化碳和水。李嘉诚的儿子一出生就注定是百万富翁。所以我要努力为儿子创造幸福。”
“陪着儿子共同进步,这种幸福的感觉无以伦比,一生何求?”
“一晃儿子五岁了,淘气得厉害。不知什么时候喜欢用那个高倍望远镜朝对面远处望。看个没完没了,话也开始多了,说对面那个叔叔,做木工活可好呢!我对着望远镜看,的确有一身材很结实皮肤黝黑的青年,在对面房子里干活。”
“一天儿子拿出许多小木人给我看,各个是精美的年轻女子和顽皮的孩子。出于欣赏,我拿了几个细细端详,神态各异,栩栩如生。这个年青人后来成了我家的客人,听到许多关于这个女子的故事,他说只有这个女子才会真正领会。”
“这天,也许是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天。大片的雪花,落到地上,融化成水,一股一股地向远处流淌着。风特别的大,好不容易才把车开回家。一进门,儿子就冲出来告诉我说,妈妈说那个叔叔才是爸爸!我推门进屋,看到那个小木匠,还有不停哭泣的小苏……”
“天啊!晴空霹雳!”
郭啸川的声音已经失态,孙耀庭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看她哭得那样伤心,我的心都碎了。”郭啸川又说。
吕彬彬说:“想想二氧化碳和水吧,万事要想通,万事到头全是空。”
“别说了,什么二氧化碳和水,为什么它们的分子式都是两个配一个?难道世上这种结构才最正常?”郭啸川说着又端起酒杯。
吕彬彬夺下郭啸川的酒杯,故意开玩笑说:“编的吧?”
“哪有事事如意的?”陈世卓也叹气说。
大家面面相觑,全都无语。只有吴若雪,哭成了泪人。
接近不惑的郭啸川,真的倒了,醉倒于这充满了二氧化碳和水的啤酒里。
这边,杨箭羽和陈世卓也连续干了六杯,可能是因在街边没喝到酒。
陈世卓迷迷糊糊想起了大学时光。
三天后,同学聚会都各自散去,杨箭羽和郭啸川也各自回各自的城市。因为聚会,想起太多的事,昨晚,陈世卓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在一个老地方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