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封控，让我再次按下了暂停键。整个城市不吵，不闹，不堵车，人与人都离得很远。

在家中随手拿起了吃灰很久的的《文化苦旅》。照了照镜子，镜子中的人面目可憎，真的是“买书不看书，面目可憎”。好吧，那就在这安静的时光，跟着余老师的足迹，来一场文化的旅行，或者说对文化的朝圣。想来这应该是一段安逸的时光，轻松的路途，书名的“苦”却被我选择性的忽略。

当我一个个文字闯入我的眼睛，“苦”意逐渐席卷我的全身。有肉体之苦、环境之苦、生活之苦；也有文化在时光中流逝却未得传承之苦；更有人生本位之苦。

苦。

第一层的苦是现象之苦。是肉体之苦、环境之苦、生活之苦。

王圆箓在敦煌缺衣少食是苦。各个朝代的苦行人在敦煌修行是苦。在沙鸣山上已无路，下又艰难是苦。梦回阳关的诗人和将士是苦。上京龙泉府的毁灭是苦。东坡被奸佞诬陷，被贬黄州是苦。在山庄观末代王朝是苦。流放宁古塔是苦。晋商的兴衰历程是苦。天一阁遭受劫难是苦。

这些艰苦的环境，艰辛的生活，这种苦更多是肉体之苦。但是何处生活不艰辛，见苦是苦，是谓之“苦”。

何为苦。

现象之苦，已经压弯众人的脊梁，苦不堪言。文化苦旅，更是文化之“苦”。文化在时间的长河中饱受摧残，物质文化的受损已然难以挽回，非物质文化的创伤更不知从何修复。

珍贵的经卷，被王圆箓“借”给斯坦因；莫高窟珍贵的壁画或被白俄军队油污，或被溶解剥下；上京龙泉府的文明秩序被付之一炬；大文豪东坡戴着枷锁踽踽独行；创造过中国最庞大财富的晋商却未曾出现与之相应的文化；风雨中的天一阁，几百年却难遇知己几人。

这种苦是对文化流逝的忧患，是对文化难以传承的心酸。眼睁睁的看着文化流逝，却无能为力。缺少保护文化的能力可以去学习、去实践；可是缺少保护文化的那颗心又该如何获得。

中国最灿烂，最为辉煌的文化，却是毁在了这么一个道士手里。如果我遇到王圆箓、斯坦因、蒋孝琬，我会如何做呢？是破口大骂，大打出手？或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亦或是向当时所谓的政府求助？就算是我把经卷留了下来，我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呢？除了用眼角余光默送斯坦因和蒋孝琬慢慢远去，消失在带褐色的山丘后面，然后跪倒在沙漠里，大哭一场。我能做的，大抵也就是作者写到的这些了。“有心无力”的心酸，更与何人言。

继续向前走，我遇到了贬谪黄州路上的东坡先生。他步履维艰，虽不见衣襟下的伤痕，但是脸上却写满了疲惫与失望。我想上前搀扶他前行，诉说后世之人对他的崇拜，鼓励他不要被现实所打败。但是我却是脚如注铅、如鲠在喉，不能动，更不知道怎么张嘴。只能默默的看着先生一步步的离我远去，走向他心境的转折点。

“贫瘠而愚昧的国土上，绳子困扎着一个世界级的伟大诗人，一步步行进。苏东坡在示人，整个民族在丢人。小人牵着大师，大师牵着历史。小人顺手把绳索重重一抖，于是大师和历史全部都成了罪孽的化身。”读到这句我的身体在颤抖，我的心在滴血。换做是我，我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吗？会像先生一样为了传承文化，忍辱负重吗？

不经过战斗的舍弃是虚伪的，不经历磨难的超脱是轻佻的，逃避现实的明哲是悲切的。这些东坡先生都经历了，他在黄州渐渐回归于清纯和空灵，成熟于一场灾难之后，成熟于寂灭后的再生，成熟于穷乡僻壤，成熟于几户没有人在他身边的时刻。

为何苦？

人生本位之苦。《这个杀手不太冷》马琳达和里昂的对话。

Is life always this haid,or is it just when you are a kid？

Always like this.

人生总是那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

总是如此。

是啊，人生本就是苦。无论是文人，还是文化，亦或是普通人，本就是苦。此岸是生死流转的生命，彼岸是菩提与涅槃。

《心经》中的四圣谛：苦集灭道。人生如苦海，生老病死，谁能摆脱。苦就是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轮回的生死烦恼。这些苦都是集聚起来的。集是苦之因。“贪嗔痴”造就了“业因”（集聚了业因），这业因招感三界之苦。

无奈的苦楚、随缘的豁达、努力的承担。既然这种苦无法避免，那么就正面它。推石上山本身就没有意义，那么就赋予它意义。推石上山这场搏斗本身，就足以充实一颗人心。人生本苦，人生没有意义，所以更值得一过！

借用罗大经在《鹤林玉露》中的一段话：一愿识尽天下好人，二愿读尽世间好书，三愿看尽世间好山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从书本文化走向了山河文化。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从山河文化走向了人性文化。

成为一个无用之人，却一直活得有滋有味。

2022年4月30日《文化苦旅》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