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穴突突突的跳疼是怎么回事太阳穴突突突的跳疼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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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穴突突突的跳疼是怎么回事

太阳穴突突突的跳疼是怎么回事()

我表弟,药物过敏昏迷,被我送去急诊。



接诊医生问:「吃了什么药?」



我:「六味地黄丸。」



医生静止两秒,波澜不惊的脸上忽然扯出一个凉凉的笑:「苏晓珊,你还挺厉害。」



「分手前你不就知道了?邵医生。」



1



如果说跟前任报出药名时,我还有几分理直气壮,那不断跟其他会诊医生重复后,我只想死。



很快,整个急诊都知道,有个吃六味地黄丸昏迷的小伙子。



一个大妈巨大声说悄悄话:「这得吃多少才能昏迷啊?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知道节制。」



大妈,您知道什么叫药物过敏吗?



更社死的是,我办完住院小跑回来,最后一步没站稳,「啪」一声四肢落地,好巧不巧跪在前任面前。



邵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凉凉的:「我们医生会尽力的。」



我:……



我脚滑了好不好?!



我不理解,丢人的不应该是我那位吃药昏迷的表弟吗?为什么最后离开这个美丽星球的人会是我?



签病危通知书时我还在想,他这要是嗝屁了,是不是就成经典案例了?



好在最后虚惊一场,没什么大事。



折腾完快天亮了,我拿着杯子想接点热水,正巧医院热水系统整修,暂停提供热水。



我太阳穴突突跳,转身之际,正巧碰见邵峋。



他拿过杯子,在医生办公室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再塞给我。



我不领情,「邵医生,我们现在算陌生人了吧?」



他语气冷淡,「一杯热水而已,不想喝就倒了。」



我望着他背影,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一杯热水而已,没必要这么矫情。



2



其实我跟邵峋也是在急诊认识的。



我工作的酒吧有人闹事,酒瓶摔碎一地,两方头破血流,我跟着警察把人送去急诊。



坐在急诊大厅时,头顶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你手没事吧?」



我循声抬头,一身白衣的高大身形逆光而立,隐在暗处的脸庞没什么表情,眼神清冷,气质卓然。



他好看的眉头轻蹙,我才恍然回神,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伤口,正一滴滴流血。



「过来。」



我起身跟上,看他取来碘酒纱布,修长清瘦的十指为我清创包扎。



他低着头,几缕发丝垂在额头,睫毛细密,鼻梁高挺,鼻尖微微上翘,平添几分蛊惑。



「疼吗?」他问。



并非怜香惜玉的语气,而是出于职业习惯。



我摇摇头。



整个过程很快,我还想再跟他说些什么,后面等待的病人蜂拥而至。



我走出急诊,盯着掌心包好的纱布,只记住了他名牌上的名字,邵峋。



后来我有事没事就去他医院蹲点,颇有种死缠烂打的架势。



好友乔乔劝我:「邵峋跟你那些前任可不一样,你别在人家身上找乐子。」



我不以为意,「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认真的?」



或许邵峋的人生真是规矩惯了,骤然出现我这么个热情外放的女人,根本不知所措。



最开始,他一次次推开我,故作镇定地说着拒绝的话。



可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脸皮贼厚。



坚持不懈了三个月后,有天晚上,我跟老板应酬喝多了,拒绝了几个心思不轨想送我回家的男人后,蹲在路边给邵峋打电话。



我醉醺醺地问:「我喝多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对面顿了几秒,挂了。



啧,意料之中。



我点开打车软件准备叫车时,邵峋又打来了,声音冷冰冰的:「在哪儿?」



我报了地址后,他又立马挂了。



没等多久,邵峋那辆黑色的 SUV 就出现在路边,我摇摇晃晃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就听他冷硬道:「坐后面。」



我乖乖钻到后座。



城市错落的霓光不断照亮漆黑的车厢,满车酒气,好似昏暗的酒吧。



车停在我家小区,我下车后顿了一会,忽然拉开驾驶座的门,挤了进去。



邵峋来不及解安全带,只能被我压着。



我蜻蜓点水般碰了下他的嘴唇。



他面无表情盯着我,眸色很深。



我知道,他生气了。



「苏小姐对谁都这么随便吗?」



我没有回答,而是自说自话地摸了摸他的嘴唇:「这里,是第一次吗?」



他冷笑一声:「苏小姐未免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手指顺着他的嘴唇,到喉结,再慢慢往下。



他忽然浑身绷紧,那张总是冷冷清清没什么表情的脸庞,终于透出几分绯红。



我笑了起来。



「看来这里,还是第一次。」



那晚最开始是我主动,但事情发展到最后,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



第二天醒来时,卧室空无一人。



就在我以为昨晚一切都是醉酒后的幻觉时,推开门,邵峋衣衫整齐地坐在客厅。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望向我,唇角绷紧,神色严肃得像在医院会诊,半晌,终于开口:「苏晓珊,我们在一起吧。」



那一刻,我并没有想象中欢喜,因为我清楚地知道,邵峋答应与我在一起,是出于责任和担当,并非喜欢我。



但我还是望向他,轻笑着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邵峋是个称职且负责的男友。



尽管工作很忙,他还是会抽出大量时间陪我,我想做什么,想去什么地方,他都尽力满足。



所以,当三个月后我主动跟邵峋提分手,乔乔非常不解,「你为什么呀?」



我当时喝了好多酒,盯向远处发呆许久,才嘟囔:「他太好了,我不配。」



乔乔被这理由惊到了,翻了个白眼,「你真是有病。」



我确实有病,还病得不轻。



我至今还记得,我提出分手后,邵峋只问了我两句话。



他盯着我,神色出奇的平静,「想好了?」



我错开视线,不敢抬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他沉默许久,似乎也没有那么久,大约只有两分钟的光景,低声回应:「好。」



之后他依旧非常绅士把我送回家。



推开车门那一刻,我清楚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即将离我而去,永世不见。



邵峋忽然叫住我。



路灯朦胧辉光下,他半敛眉眼,侧脸蒙上错落不一的阴影,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个向来骄傲清冷的男人,竟透着股落寞。



他哑声开口,问了第二个问题:「你喜欢上别人了吗?」



我觉得我应该给他一个理由,哪怕只是谎言。



大抵还是心软了,我摇摇头:「没有。」



随后下车,朝他笑笑,「路上小心。」



3



这就是我跟邵峋最后见面发生的事。



所以,也不怪他重逢后说话夹枪带棒,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第二天表弟已经没什么事了,做完各项检查,主治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他是跟爸妈闹矛盾,才跑来酒吧找我,不知被谁塞了一罐药,这才有了药物过敏昏迷这回事。



我把他教育一顿,通知他父母来接。



我跟这些亲戚已经没什么联系了,想了想,决定提前离开。



路过分诊台时,恰好看到邵峋在跟一个小护士说话。



小护士仰头望着他,眼底亮晶晶的,满是欢喜。



隔着很远,我也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但看着邵峋放松的神情,我大抵能猜到他此时语气有多么温柔。



我低下头,匆匆离开。



走出医院才发现下雨了。



雨势很急,淅淅沥沥。我站在路边等车,忽然被疾驰而过的汽车溅了一身水,身上长裙瞬间湿透了。



大脑有一瞬间的迟滞。



随后才匆忙躲进公交站下,狼狈地掀起裙摆,一点点往外拧水。



这种情况不能坐公交了,打车的话,不知道司机会不会要求加钱。



一声喇叭打破我的思考。



我抬起头,就看到了邵峋的车。



他降下车窗,不冷不淡地来了句:「上车。」



我恍然回神,后退着摇头,「不……」



「我说上车。」



站台还有几位行人,此时正好奇地看向这边。



我咬咬牙,打开副驾。



邵峋声音冷硬:「坐后面。」



我乖乖钻进后座。



雨滴拍打车窗,我们彼此沉默,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尴尬。



我想问他怎么这个时候下班,也想问他,是不是跟那个小护士恋爱了。



但想想,我好像没什么立场。



中途邵峋接了个电话,对方应该是在等他,他抬眼,在后视镜与我对视,随后声音轻柔道:「我马上过去。」



我脑海里瞬间浮现他与小护士谈笑的场景。



待他挂断电话,我低声道:「把我放在这里就行。」



邵峋像是没听到,车继续向前行驶,到我家小区门口才停下。



我推开车门,毕恭毕敬地说了声「谢谢」。



他依旧像是没听到,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这么着急,去见的人,应该对他很重要吧?



回去整理东西时,我忽然发现,我把公交卡落他车上了。



4



一张公交卡而已,好像没什么非找回来必要。



但问题是,我刚充了两百。



邵峋的微信已经删了,我只有电话号码。



犹豫片刻,我拨过去。



没接。



我反而松了口气。



顿了顿,我编辑一条短信,发过去:公交卡落你车上了,什么时候方便,我可以去拿一下吗?



等了一个小时,邵峋没回。



是忙着见那个重要的人,还是把我号码拉黑了?



我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丢了两百块吧。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邵峋终于回了:明天医院拿。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拖到现在才回,我很想阴阳怪气两句,但似乎没必要跟钱过不去,撇撇嘴,回道:嗯。



第二天中午快到饭点,我才赶去医院。



这个时间急诊不忙,我找到邵峋诊室时,他正坐在里面写病历。



我敲了敲门,他应声抬头。



「我来拿公交卡。」



邵峋指尖按在卡面,推到我面前。



我伸手去拿,他用力按住不动。



我抬眼,「干吗?」



「想见我没必要用这种方法。」



我:什么?



被他气笑,我回道:「邵医生是不是忘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邵峋松开手,抱臂后靠,抬眸望来的眼底尽是讽刺,「六味地黄丸没用,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他开点西地那非。」



我冷哼:「那倒不必,毕竟他比邵医生年轻多了。再说如果他真不行,我随时可以换掉。」



邵峋没再回怼。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冷得厉害。



那眼神好像在质问我:随时换掉,就像换掉我一样吗?



我低下头,随手把公交卡放进口袋。



没再跟他多说什么,顿了顿,我转身走出诊室。



只能说,运气不好时,倒霉事一件接一件。



我在门诊大厅遇见了姑姑苏芬,就是表弟小磊的妈妈。



看见我,她忙上前,「晓珊,真是你啊?昨天我们来医院都没看到你人,这么多年不联系,怎么也不晓得见见姑姑?」



我舔了下嘴唇,转移话题:「小磊还没出院?」



「噢,我想着多观察一天,今天才来办出院。」



她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最终还是提到了重点。



「听小磊说,你现在在酒吧工作?那地方多乱啊,你也不联系你爸,他都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什么,到处找你,你……」



我打断,「我联不联系苏震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你操心。」



「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爸虽然也犯过错,但他毕竟是你爸,你说他对不起谁都行,就是对得起你!」



我深吸一口气,「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了,姑姑?」



苏芬一愣,提高音量:「你以为我想管?!」



吵嚷的声音引来往来人群的围观,我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浑身叫嚣着逃离。



「不好意思,就诊区域请不要大声喧哗。」



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偏头望去,就看到了邵峋。



他双手插在白衣兜里,唇角绷直,视线自始至终都在苏芬身上,眼神淡淡地看不出情绪。



应当是认得他,苏芬当即缓和态度,极力解释了几句,最后狠狠瞪了我一眼,这才离开。



我抿唇,也没说谢,转身离开。



走出门诊大厅时,邵峋跟了上来。



我停下脚步,冷声问:「热闹没看够?」



他垂眸看着我,情绪难辨。



半晌,从兜里掏出什么递来,「同样的方法,最好别用第二次。」



正是我的公交卡。



我下意识伸手进口袋,果然空无一物,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掉的。



我用力拿回来,从齿缝挤出一声「谢谢」。



他依然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还有事吗?」我问。



「那是你表弟?」



「是又怎样?」



「不怎样。」邵峋半敛眉眼,看着有些疲倦,「只是想告诉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表演『新男友』这种拙劣的戏码,毕竟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怎样与我无关。」



我咬紧嘴唇,低声回了句「最好是」,便转身离开了。



坐在公交车上,我低头反复摩挲手中的公交卡,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因为这张卡,我一直小心翼翼藏起来的过往,就这样猝不及防暴露在邵峋面前。



不过幸好不是全部,幸好我们已经分手。



这时表弟发来微信:对不起啊姐,我妈一直问我你在哪里工作,我不小心说漏嘴了。



我盯着屏幕,怎么也说不出「没关系」三个字。



他明明答应我绝不会告诉其他人,也表示理解我的苦衷。我试着接纳这个亲人,也在他昏迷后忙上忙下,垫付了几千的住院费。



可到头来,他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把我拉回沼泽。



窗外阴云密布,渐渐飘起了小雨。



最终,我什么也没回。



5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几天后,苏震找到了我上班的酒吧。



好在那天我轮休,他并没找到我。



老板告诉我这事后,我有点懵。



他犹豫了会,又说:「你前男友昨天也来了……」



我一愣。



邵峋来这做什么?找我?



想到这,我不觉失笑,他都说我与他无关了,怎么可能是来找我。



因为担心苏震再来,我向老板请了几天假,怕被找到住处,又去乔乔那里借住几天。



夜聊时,我告诉乔乔,我想换个城市生活。



「这多可惜啊,你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顿下来的。」乔乔小声抱怨,「晓珊,你爸是不是对你特别不好,经常打你骂你还问你要钱那种?」



我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我不是怕他。」我低着头,「我只是恨他。」



乔乔还想再问些什么,被我打断,「我以后再跟你说好吗?我有点累了。」



乔乔点点头,「好。」



关灯后,借着月光,我看着身边沉入梦乡的乔乔。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有了困意。



我贴近乔乔,小声说了句:「谢谢。」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乔乔去上班了,我收拾收拾,出门转了一圈。



考虑一下午,我最终决定先辞去酒吧的工作。



晚上,我准备去酒吧时,收到了邵峋的短信。



一张照片,配文是:你放我这里的东西,有空拿。



都是些拖鞋牙刷之类的日用品。



在一起时,我偶尔会住在他那里,图方便,就买了不少东西放那。



如今分手,都成了累赘的垃圾。



我回:不要了,麻烦扔掉。



邵峋没再回复。



到酒吧后,我跟老板申请了辞职,他去找财务算一下工资,让我先等会。



我坐在吧台,顺手要了杯酒。



陌生的气息出现在身后时,我下意识回头。



一双呆滞木然的眼睛盯着我,在看清我面庞的那一刻,她的眼神突然尖锐疯狂起来。



她握住我的肩膀,忽然大声叫嚷:「苏晓珊,你这个强奸犯的女儿,你怎么还在这儿好端端坐着?!」



6



酒吧音乐声很大,可她尖锐的声音像把利刃,划破空气里的喧嚣,所有人齐刷刷看来。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看到眼前的女人。



巨大的恐慌将我淹没,无数只手探出泥沼,将我拉入黑暗的最深处。



「我女儿的一生被毁了,凭什么你能好好享受人生?!」



女人尖叫着,怒吼着。



肩膀被她掐得生疼,可我一动未动。



音乐和尖叫开始扭曲、失声,昏暗的灯光旋转,我听见女孩们的谩骂嘲笑,厕所的抽水声,一个接一个的巴掌。



从五楼扔下的书包,兜头浇下的拖布水,课桌上写满的诅咒。



我像个局外人,站在一幕幕闪过的黑白过往前。



漆黑的世界里,我周围挤满了人,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可他们无一不咧着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



「她为什么不哭?」



「她是强奸犯的女儿,她凭什么哭?」



是啊,我凭什么哭?



我凭什么……



酒杯碎在额头上时,我才终于惊醒。



老板连同保安合力拉开面前的女人,她怒吼着,谩骂着,眼底尽是目眦欲裂的血丝。



我张了张嘴,我想说些什么,可直到鲜血从额头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在地上时,我什么也没说出口。



7



派出所里。



做完笔录,一个警官过来说明情况:「蒋慧是我们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刚刚尿检显示她又复吸了,我们会把她送去戒毒所,你这边做完笔录就可以离开了。」



我猛然一愣。



警官盯着我额上简单处理过的伤口,「要再去医院看看吗?而且外面下雨了,要不你联系家人或者朋友来接你吧?」



我麻木地摇摇头,起身往外走。



低头走到门口时,一双皮鞋停在我面前。



我慢慢抬起头。



邵峋垂眸看着我,眉心微皱,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他身上沾着雨水的潮湿,满身风尘仆仆。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在这个冰冷雨夜看到了温暖火光。



我张了张嘴,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他没说话。



自从分手后,邵峋几乎没在我面前外露过情绪,可此时此刻,他浑身都散发着强烈的戾气。



我低下头,再次竖起身上的刺,「就这么着急看我笑话?」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腕,动作很急,弄得我有点疼。



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他顿了片刻,低声道:「去医院。」



「不用了。」我不知好歹地拒绝,「大半夜的,而且咱们俩也没什么关系了,我自己……」



下一秒,我所有声音化为尖叫。



邵峋拦腰抱起我,随后转身跨进雨幕。



我怎么挣扎他都没有放手,最后我放弃了,任由他把我塞进副驾驶。



坐在车里,我们两人都湿漉漉的。



被触碰过的地方还残存着他的温度,我攥紧衣袖,企图忽略自己逐渐急促混乱的呼吸。



在邵峋启动车子的那一刻,我轻声开口:「邵峋,我不想去医院。」



邵峋忽然停下动作。



我低着头,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像用尽了毕生力气。



「我不想去医院。



「我想回家。



「你送我回家吧……



「好不好?」



雨一滴滴拍在车窗,发出「啪啪」的声音,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手背,逐渐一片冰凉。



雨势渐大,世界沉浸在喧嚣的雨声中,车内沉默寂静,仿佛是从现实剥离的另一个世界。



我用力低头,不想让他看到我脆弱的一面。



修长的手指递来一张纸巾,我慌乱地抬头看去。



他目视前方,神情隐在夜色中晦暗不明,半晌,低声答道:「好。」



送我到家后,邵峋跟着下车。



我回头,「怎么?」



「上去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他声音带着倦意,「别误会。」



我低下头,默许了。



客厅里,明亮灯光倾泻而下,照亮每一寸灰暗。



我坐在沙发上,手指摩挲着衣角,「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邵峋脱下湿掉的外套,「你想说吗?」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



家里的医药箱还是他准备的,他熟门熟路取来,走到沙发前,慢慢弯下腰。



微湿的碎发半掩着眉眼,唇角抿成一条线,鼻尖在距我极近的位置停住。



我下意识闭眼。



纱布被取下,冰冷的药水触碰伤口,我听到他声音低哑地问:「疼吗?」



一瞬间大雨倾盆,时光回转,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识时,他低头帮我处理手上的伤口,轻声问:「疼吗?」



我猛然睁开眼。



他漆黑的眼眸映着细碎的光,眼睫微微颤动,近在咫尺,却是我不敢触碰的星河。



我下意识后撤,他一手撑在沙发靠背,忽然倾身向前。



灼热的呼吸带着强烈的侵略感袭来,他停在我唇前两寸的位置,哑声问:「如果我现在吻你,我们算什么?」



8



这句话让我回神。



手指在身侧攥紧,我抿紧唇,故作倔强,「什么都不算。」



空气瞬间冷下来。



邵峋垂下眼睫,拉开与我之间距离,继续处理伤口。



重新用纱布包好后,他慢慢站起身。



「伤口不深,不用缝,别碰水,以免感染。」他拎起外套,朝门外走。



我跟上去,在他推开门时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站在门外,垂眸看我。



「如果有其他问题可以去医院或者……给我打电话。」他顿了顿,「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像是强调,他补充道:「什么事都行。」



我没有回应,气氛沉默下来,他停顿片刻,作势关门。



我猛然拉住他的衣袖。



他回望我。



有些话,我应该跟他说清。



我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邵峋,以后,我不会再联系你了……」



耳边除却雨声,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一字一句,麻木机械地说出最后一句话:「所以,也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利刃,彻底斩断我们之间最后一根连线,回忆在这个雨夜彻底支离破碎,星星重新回到夜空,连带着那些美梦,再次遥不可及。



过了很久,似乎也没有很久,他的衣袖从我指间抽离。



我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



「嗯。」



9



门关上了,灯灭了,雨停了。



我坐在漆黑的客厅里,看着天边一点点变亮。



晨曦划破夜空时,我忽然觉得心里空得厉害,想到冰箱里还有酒,便起身去取。



可能是坐得太久,起身那一刻,脚下一软,膝盖重重磕在茶几上。



我捂着膝盖坐在地上。



视线渐渐模糊。



好疼……



真的好疼……



疼得眼泪止也止不住。



我忽然想起,我们还在一起时,有次我也是这样磕到了膝盖。



其实一点也不疼,可我故意在邵峋面前装瘸,让他把我背回家。



他是医生,检查过我的伤处后,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装瘸,可他什么也没说,从很远的地方把我背回家。



直到他后背沁出薄汗,我才终于良心发现,嚷嚷着要自己走。



也不知为什么,邵峋只是笑,眼睛眯在一起,胸腔跟着颤动,却并没放下我。



我问:「你笑什么吗?」



他笑回:「我果然是神医,背一下人就好了。」



我撇撇嘴,「那我以后受伤了都找你背。」



「好啊。」他依旧在笑,并没有放下我。



我趴在他背上,忍不住翘起嘴角。



然后,我听到他声音很轻很轻地说了句什么,但我没听太清。



大约过了半分钟,我才后知后觉,他好像说:「一辈子都行。」



还有一次,酒吧有人闹事,我下班后跟邵峋提了一嘴。



他当时在忙工作,听见后放下一切,非常严肃地走到我面前,「晓珊,我尊重你的选择,但酒吧不是第一次有人闹事了,我担心你的安全,如果有可能,你能不能换份工作?」



我当时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如果辞职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邵峋想也没想,「我养你。」



「那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我不得饿死?」



「我不会跟你分手。」他认真看着我,「除非你要离开我。」



那时我们谁也不会想到,这句话一语成谶。



最后,说分手的人是我,离开他的人也是我。



这些细碎的美好,在大雨初歇的清晨不断升温沸腾,我捂住胸口,呼吸粗重短促。



明明从一开始,我就明白,我们云泥之别,我注定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我只是想在他的回忆里,留下哪怕多一点点,关于苏晓珊的故事。



我喝了好多好多酒,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是我软弱不够勇敢,是我无法跟过去讲和。



就像邵峋母亲那天在我面前说的那样,骄傲的星星就该挂在天边,容不得半分抹黑蒙尘。



乔乔打来电话时,我已经彻底喝醉了。



我抱着手机,哽咽着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去招惹邵峋吗?为什么我明明知道我们不在一个世界,却还是奋不顾身地去爱他吗?」



「晓珊,你……」



「因为从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不认识我,在我以为这辈子我们注定只是陌生人的时候,我就已经远远地,小心翼翼地仰望着他了。」



10



我辞掉了酒吧的工作。



经过乔乔的劝说,我决定暂时留下,换个地方居住,然后在她的帮助下,我找到新房子,退租,搬家。



搬家那天,乔乔找了几个好友帮忙,为了答谢,晚上我请这群人吃饭。



吵吵嚷嚷中,我依次加了他们的微信。



大家说说笑笑,只有个叫秦飞的高个男人不怎么参与,只沉默着喝着酒。



我视线偶尔落在他身上,总会发现他在看我。



四目相对,他也不慌,只是神情自若地移开目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在那之后,我找到了一份公司前台的工作。



工作地点在城郊某处商圈,这座城市这样大,不管是苏震还是蒋慧,应该暂时都找不到我了。



并且,也能躲掉不该见到的人。



工作不算忙,还认识了同组一个有些天真的富二代姑娘小七。



唯一糟心的是,有个四十多岁的部门经理,通过公司大群加了我微信,时不时发一些暧昧信息,不想撕破脸,我都敷衍过去。



谁知有天晚上下班,他把我堵在公司门口,非得让我听他表达真心。



好在那天我跟乔乔他们约饭,乔乔让秦飞来接我,这个部门经理才讪讪离去。



我走在前面,秦飞「喂」了一声。



我回头,「什么?」



他挑眉,「职场骚扰?」



我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



「那你不举报?」



「我刚入职,举报不等着被他搞走?」



秦飞停在我身侧,居高临下看着我,「那就辞职呗,反正这工作也没几个钱。」



我被他逗笑了,「辞职?说得倒轻松,辞职了你养我?」



秦飞没答,我转身继续向前走。



大约走出五米,我听到他轻笑一声。



「也不是不行。」



直到到达约饭地点,我也没再跟秦飞多说一句话。



我们彼此默契地没有提及刚刚的对话,仿佛他什么都没说,我什么也没听到。



那晚过后,我们依旧没有交集。



又过了一段时间,富二代小七过生日,邀请公司几位同事去参加,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一个酒店,光是听名字,就是我这辈子不可能去到的地方。



乔乔有车,原计划是她载我一起去,但那天她突然有事,所以在我下班后,看到的人就变成了秦飞。



我也只是惊讶一下,很快便接受了这个变化。



一路上非常安静,直到下车时,秦飞才问了句:「怎么不问为什么是我来送你?」



我想都没想,「可能你比较闲吧。」



秦飞嗤笑,跟着下车。



我不解,「你不回去吗?」



「一起。」他笑着看我,「毕竟我比较闲。」



我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就默认让他跟着了。



小七的生日会比我想象的阵仗大,简直像个小型订婚仪式现场。



我找到同事那桌,带着秦飞入座。



期间难免有人调侃我跟秦飞的关系,我都以「这是我表弟」搪塞过去。



秦飞也没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临近结束,我带着秦飞提前离场。



走到大堂,秦飞说要去洗手间,我就在大堂等他。



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停在我身边。



我愣愣地抬起头。



大堂明亮的灯光下,男人高大身形投下一片阴影,他逆光而立,神色晦暗,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两个月未见,邵峋似乎瘦了些,本就瘦削的下颌更加清晰,整个人带着浓浓的寒意,好似穿越深冬而来。



就在这时,有声音叫我:「喂,走了。」



见我没有动弹,秦飞走上前,视线落在邵峋身上,「你朋友?」



我没有回答。



邵峋也盯着我,「新男友?」



「哦,我不是。」秦飞谨记我之前的说辞,「我是她表……」



「是的。」我打断秦飞,「他是我男朋友。」



邵峋盯着我,眼尾有些发红。



我没有多做停留,拉起秦飞的手,与邵峋擦肩而过。



从大堂到停车场,仅仅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可我却觉得好似走过了十年的光景。



我慢慢放开秦飞的手,脱力地靠在墙柱。



秦飞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半晌,突然提议道:「要去喝酒吗?」



我抬眼看他,顿了顿,点点头。



11



酒吧里,灯光昏暗,音乐喧闹。



自从辞职后,我再也没有来过酒吧夜店之类的地方。



酒是秦飞帮我点的,我也没注意是什么,一杯接一杯地喝。



又急又猛,很快就醉了。



手机突然在这时响了,没有备注,我只瞥一眼号码,就给挂断。



秦飞一脸了然,「刚刚那个男人?」



我没有回应,又灌了一大杯。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我,忽然问:「你明明还喜欢他,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



我突然定住。



因为要开车,秦飞滴酒未沾,此刻,他清醒得可怕,「说吧,什么狗血原因,你得绝症了,还是他妈妈给了你五百万?」



我苦笑一声:「没有,只是我配不上他罢了。」



电话再次响起。



在我挂断前,秦飞拿走了我的手机。



我想起身去抢,双腿却软得厉害。



我眼睁睁看着秦飞对着手机,在嘈杂人群中说了句什么,才挂断递还给我。



「你说了什么?」我皱眉问。



「没什么。」



我当然不信他什么都没做,可我想不到他会对邵峋说什么,索性不管,继续喝酒。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秦飞突然挨过来,笑着说:「其实这样做我挺不甘心的,但我这个人吧,最不喜欢看失恋后对前任念念不忘的戏码,所以,我就帮帮你吧。」



我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随后,他站起身,「主角来了,我就退场了。」



12



秦飞离开后,我抬起头,远远的,就看到了邵峋。



四目相对,我呼吸一滞。



我酒量不算好,在一起时,邵峋不喜欢我喝酒,我也依他,几乎不碰。



但分手后,我像脱离轨道的列车,时常从宿醉中醒来,似乎半梦半醒,就能忘掉痛苦。



邵峋站定片刻,从人群间朝我走来。



他停在我面前,垂眸看我,一言未发。



酒吧很吵,音乐声,喧闹声,可这一刻,我们二人像游离于世界外的空间,氛围冰冷沉默。



半晌,他皱眉,像是质问:「你男朋友呢?」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秦飞。



我低下头,没有回答。



他又顿了会,拿走我手里的酒杯,语气带着倦意,似是叹息。



「我送你回家。」



于情于理,我都该拒绝的。



但我没有。



我坐在邵峋车子后座,额角抵在玻璃,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万家灯火,才逐渐有了些许真实感。



一路上我们彼此沉默,直到邵峋将我送到新住址,我也未发一言。



下车后走出数米,我停住脚步,再次折回去。



他依旧坐在车里未动。



我抿着唇,敲了敲玻璃。



他降下车窗,抬眸看我。



「谢谢。」我小声说,「以后,我真的不会再麻烦你了。」



13



新住处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区,没有电梯。



我腿脚发软地往上爬,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是与邵峋重逢的场景,一会是他一言不发微红的眼尾。



等我终于爬上五楼,声控灯亮起那一刻,我忽然顿住。



门前站着一个人。



似乎已经等了许久,女人半靠在门上。两鬓斑白,却整齐地梳在脑后,只是脸色阴沉,脸颊消瘦得厉害。



比起上次酒吧的疯狂,此刻她眼底平静得可怕。



是蒋慧。



她没有像上次那样张牙舞爪,只是上下打量着我,突然问:「苏晓珊,你过得很好吧?」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应该很好吧,接你下班的是一个男人,送你回来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她跟踪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抿唇盯着她。



蒋慧抬脚朝我走来。



她走得很慢,有些蹒跚,一步一步,慢慢撕开我赖以生存的伪装和遗忘。



黑暗降临,万物寂灭。



我从未设想过用何种姿态面对这个被苏震糟蹋过的女孩的母亲。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扬起下巴,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我和苏震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再来找我有什么意义?」



「意义?全世界都知道苏震是强奸犯,他这辈子已经毁了,再怎样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想毁了你……」



蒋慧盯着我,忽然开始笑,眼底闪出诡异的光,几乎咬牙切齿,「凭什么倩倩的一辈子被毁了,凭什么她被逼疯了,而你,强奸犯的女儿,却能心安理得接受不同男人的爱,凭什么?!」



她逼得很近,我狼狈地不断后退。



「如果倩倩还在,她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过得这样好……」



我心脏猛地一沉,「她……」



她在流泪,笑意却越来越深,「是啊,她终于解脱了,她终于不用在这罪恶的人间受苦了,你们父女满意了?!为什么死的人不是苏震?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



我后脚踩在楼梯前,终于退无可退。



可蒋慧并未给我躲避的机会,她忽然抬起手,用尽全力,将我推了下去。



跌落空中的半秒,我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恐惧,而是解脱。



头重重撞在地上时,我有片刻失去知觉的恍惚。



我想如果这样死去,或许就再也不欠谁的了。



也挺好。



彻底失去意识前,有人抱起了我。



我又看到了邵峋。



他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和无措。



我想伸手抹去他眼角的通红,想问他为什么还没走,想说我不愿再麻烦你了。



可我毫无力气,我什么也做不到。



14



第二天一早,乔乔赶来医院。



「晓珊,怎么回事?」



我不想让她担心,「踩空了,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下去了,轻微脑震荡,不是大事儿。」



「你吓死我了,以后能不能长点心。」她又急又气,「不过你怎么来你前男友这里住院,这儿离你家挺远的吧?」



「是个路人送我来的,听说这里脑外科比较好。」



「那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乔乔没再追问,「医生说还要住多久?」



「再观察几天。」



又聊了会,乔乔安排好一切,才放心离开。



我跟公司请过病假,就开始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到饭点时,我正准备去食堂买点吃的。



一个白色的身影忽然闪进病房。



邵峋出现在我面前,手机拎着几个透明塑料袋,整整齐齐叠着几个饭盒。



我咽了口唾沫,「我自己能去食堂。」



他直接走到床边调高床头,把饭放在小桌子上。



「吃饭。」



是不容拒绝的态度。



没法儿,我只能坐回床上,低头打开饭盒,拆开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东西。



邵峋站在一边,看我的 CT 和一系列检查报告。



虽说我并不想麻烦他,但涉及生命健康,我还是弱弱问了句:「那个……我没事吧?」



他瞥了我一眼,「少喝点酒还能多活两年。」



我一愣,突然松了口气。



看来他以为是我喝醉,才失足跌落楼梯的。



这样也好,我并不想让他知道那些狼狈不堪的过去。



我低下头,继续吃饭。



邵峋了解我的口味,并且荤素搭配,这顿饭我吃得很舒服。



他坐在旁边,直到我吃完才起身,顺手带走了垃圾。



我叫住他:「那个,饭钱……」



邵峋头也没回,「出院一起结。」



我没听懂,但我很快明白了。



之后的早午晚饭,邵峋都准时出现在我病房。



人家一片好意,我实在不好意拒绝,反正会给钱,就当他是跑腿的吧。



隔壁床的大妈观察两天后,突然问:「姑娘,天天给你送饭的大夫是你男朋友吗?」



「啊?不是,我们是……朋友。」



「这样啊。」大妈恨铁不成钢,「那你好好把握机会啊,小伙子一看就很喜欢你。」



我脑海里闪过邵峋每天绷着的一张脸,陷入沉思:这大妈指定对喜欢有什么误解。



住院第三天,秦飞突然来看我。



「听乔乔说你住院了。」他抱来一束花,「你前男友怎么送你回家的?」



我盯着那束热烈的玫瑰,「我自己摔的。」



秦飞撇撇嘴,坐下跟我聊了会,最后拍拍我,「出院跟我说,我来接你。」



我敷衍着点点头。



秦飞走后,我赶紧把玫瑰送给了护士站的护士。



隔壁大妈探来八卦的小脑袋,「男朋友?」



「不算吧……」



大妈狐疑地盯着我,「小小年纪,怎么吊这么多男人?」



我:……



我没再跟大妈掰扯,帘子一拉,钻进被窝。



晚上邵峋再来时,大妈阴阳怪气,「姑娘,今天给你送玫瑰的男人怎么不来了?天天指着一个人送饭也不行啊。」



我:……



邵峋盯着我,「你男朋友?」



「哪能啊。」大妈接话,「人家姑娘可不承认,别问,问就是单身。」



大妈,您正义感可真强。



我抬头想圆谎,邵峋却垂下眉眼不再看我,「你怎么还喜欢演『有男朋友』的戏码?不腻吗?」



我:……



他虽然在吐槽,可神情却肉眼可见地轻快了,可能正在心里嘲笑我吧。



我低下头,没再说话。



就这样跟邵峋相处了几天,我的主治医师根据我的状态和检查结果,说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松了口气。



因为病情稳定,我已经可以在医院里溜达。



这天傍晚,我经过门诊大厅,忽然听到有人叫我。



「晓珊。」



我如遭雷劈定在原地。



15



那是我,至死都不想,也不愿听到的声音。



我机械地转过头。



多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佝偻着身子,脸上堆着怯懦又讨好的笑。



是苏震。



人来人往的门诊大厅,好像就只有我们二人,镜头定格在他身上,不断聚焦,放慢。



我所背负的罪责、愧疚、苦难,我不断挣扎想要摆脱的原罪,全都来自面前这个男人。



我身上流着与他相似的血,这一辈子都摆脱不掉的枷锁。



苏震犹豫着,向前迈进一步。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身后的苏芬,以及她手里拿着的缴费单,大概小磊又乱吃药了。



「晓珊,你怎么在这儿?」苏芬走过来,颇为殷切地拉着我的手,「正好你爸也来了,你们父女俩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她开始为这「久别重逢」的场景自我感动,眼眶通红。



我却只觉得恶心得厉害。



「晓珊,你怎么不叫人啊?你爸啊,不认得了?」



我麻木地看着眼前的闹剧,突然想笑。



如果她知道那个叫倩倩的女孩已经死了,如果她知道我是因为她母亲的复仇才进的医院,她还能说得出这种话吗?



我用力甩开苏芬的手。



她愣了一下。



「这种人配做父亲吗?」我问。



苏芬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说话呢?那事早就过去了,谁不犯错?你爸该受的罪也受了,现在皆大欢喜,你干吗非得抓着过去不放?」



皆大欢喜?



我不知道苏芬是怎么理直气壮说出这个词的,难道就因为苏震受到应有的惩罚,这件事就可以揭过不提了吗?



苏震慢慢走来,试图触碰我,「晓珊……」



我一把推开他。



回忆像默片回放,我被排挤、欺辱、谩骂的过去;蒋慧的疯狂嘶吼;还有那个叫倩倩的女孩……



我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耳朵嗡嗡作响。



苏芬拉扯我,面部狰狞,嘴巴一张一合。



可我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呼吸加重,心跳越来越快。



情绪冲到顶点,我终于爆发:「那个女孩已经死了!」



苏芬猛地停住。



我望向苏震,我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哭,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声音颤抖,好像这些年背负的梦魇终于找到缺口,「你是个罪人,你是个强奸犯,不管你坐过多少年的牢,不管你是生是死,这都是你生生世世还不清的债!」



我用力转过身。



周遭早已围满看热闹的人群。



可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的脚步从没像现在这样轻松。



说出这些话后,我再也不用到处躲他们,再也不用沉溺在过去的噩梦中无法自拔。



好像这样,我也在告诉自己——



这不是我的错。



16



可是,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吗?



回到病房,我躲进被窝。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落下,我没有开灯,隔壁床大妈出院了,病房漆黑空荡,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



这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门突然被推开一道缝。



细微的光亮透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把眼睛从被窝里探出来,就看到邵峋站在床头。



他没有穿白衣,一身便装,看样子是准备下班了。



我以为他是来送晚饭,视线往下,手里却空空的。



「我吃过饭了。」我撒谎,「你回去吧。」



邵峋没有动。



黑暗中,气氛安静得可怕。



「头还疼吗?」邵峋突然开口。



我突然愣住,「不疼了……」



「饿吗?」



「不饿……」



邵峋还是没动。



我又说了一遍:「你回去……」



「苏晓珊。」他突然打断我,「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那个雨夜说过的话,他又说了一遍。



「什么事都行。」



我沉默了。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在门诊大厅跟苏震苏芬爆发冲突时,邵峋就看到了。



他这样聪明的人,应该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盯着天花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邵峋,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记得我吗?」



沉默中,我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傻的问题。



正要岔开话题,他忽然开口:「会。」



我愣了下,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会难过吗?」



邵峋没有回答,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会。」



邵峋再次回答。



有什么东西撞进心口,我下意识逃避。



被子遮住口鼻,呼吸间皆是消毒剂的味道,我的眼眶开始发烫,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心充斥全身。



邵峋站在床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半晌,他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沉声说:「我就坐在这里,你睡吧。」



我没有拒绝。



再任性一次吧,在我离开这里,在我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前,就让我,再提笔写下一段关于苏晓珊的故事吧。



如果多年以后,他想起那个叫苏晓珊的姑娘,那个满身狼狈却用力推开他的姑娘,心里不是愤恨和怨怼,就再好不过了。



17



我提前办了出院,没有告诉任何人。



出院第一件事就是去公司辞职,然后联系房东,下个月退房。



我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乔乔来找我时,我已经把行李打包得差不多了。



我指着一堆带不走的东西,「这些好多都是刚买的,你看着有需要的就带走。」



乔乔盯着我,眼眶有点红,「你要搬去哪儿?」



我笑着说了几个城市,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会去哪里。



「你想好了吗?」乔乔又问。



我点点头。



她沉默着看了我一会,用力抱紧我。



离开这座城市前,我还有些想做的事。



比如说,去看看那个叫倩倩的女孩。



我带上一束白花,在山脚下的陵园管理处查到了她长眠的地方。



沿着阶梯一步步向上,澄澈长空一望无际,安静墓园里只有偶尔几声鸟啼。



她墓碑上的照片还是十几岁的样子,眯着眼微笑,似乎这一生没有受到过什么苦难。



我弯腰放下白花,想说些什么。



可过了许久,只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离开墓园时天气忽然转阴,慢慢飘起了小雨。



躲在公交站台等车时,我注意到对面街道围着一堆人,像是发生了矛盾。



我没有凑热闹的爱好,但人头攒动间,我从缝隙里看到了蒋慧。



她抱头瘫坐在地上,面前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女人。



一个小女孩怯怯地躲在女人身后,满脸泪痕。



我忍不住抬脚走过去。



女人骂得很难听,言辞间,我很快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女人带着小女孩等车,蒋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拉着女孩就要走,嘴里念叨着「倩倩」。



女人以为是人贩子,嚷嚷着要报警。



蒋慧有吸毒史,难保不会被误会是人贩子。



腿脚像有了自己的意识,我拂开人群,挡在蒋慧面前。



世界像按了暂停键,女人不再怒吼,行人停下窃窃私语。所有目光都放在我身上,就像故事的高潮,等待意料之外的转折,连带着蒋慧也抬起头。



我站在灰蒙蒙的细雨里,慢慢开口:「她不是人贩子,她只是个失去女儿的母亲。我想她应该是思念成疾,把您的女儿认成了自己的女儿吧。」



那一刻,我甚至觉得,这灰败的天气里,似乎有一束光笼罩着我,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解脱。



我朝女人鞠躬,「对不起。」



可能是蒋慧的精神状态确实萎靡,女人没再继续追究,狠狠瞪了蒋慧一眼,转身离去。



人群也逐渐散开。



我蹲下身子,想把蒋慧从地上拉起来。



她没动,突然开口:「你怎么在这?」



我没有撒谎,「来看倩倩。」



我以为蒋慧会再次歇斯底里,会痛骂我一顿。



可她却非常平静,「你有什么资格看她?」



我没有回答。



「为什么帮我,明明放任不管,我就能被警察当人贩子抓起来了,我那样恨你,用杯子砸你,从楼梯上推你,恨不得你立刻去死……」



「没有为什么。」我望着她,「如果倩倩还在,她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浑浑噩噩地生活吧……」



蒋慧突然愣住。



她把头埋进膝头,低声呜咽。



「如果那天我早点,去接倩倩放学,她就不被糟蹋了,都是我的错……」



雨势渐大,淋了她满身满头,淹没了她的号啕大哭。



我眼眶滚烫地望着她,慢慢抬起手,抱住了她。



「这不是你的错。」



在即将离开这座城市前,在漫天大雨下,我与这位苦命的母亲相拥许久,我想我终于解开了枷锁,也终于愿意同过去讲和——



苏晓珊,这也不是你的错。



18



搬家前一晚,我买好车票,订好酒店。



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我所有家当就只剩下一个行李箱。



最后一顿晚饭,我奖励自己吃了顿大餐。



回去的路上,我在楼下看到了邵峋的车。



从出院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我想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却被他叫住。



我回头,强迫自己表现得就像见到普通朋友那样自然,「有事吗?」



「你的东西。」



他递过来,还是那些放在他家的生活用品。



那次让他扔掉,没想到还留着。



「我不要了,你都扔了吧。」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很明显,这只是一个来见我借口。



「你要离开了吗?」



果然,他还是知道我要搬家的事了。



「嗯。」



「什么时候?」



「明天。」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苏晓珊。」



「嗯?」



「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我没有回答。



「我知道了。」他低下头,转身上了车。



骄傲如邵峋,当然读得懂我的沉默。



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车,忽然在想,如果我再勇敢一点,向前迈出一步,把那些狼狈不堪的过去毫无保留地展露,他会愿意为我留下吗?



万家灯火在泪光里闪烁,我伸手在半空中虚虚抓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抓到。



这一次,是真的要分离了。



那我能许个愿望吗?



希望下次见面时,我们可以假装陌生人,从未相遇,从未爱过彼此。



我坐在路灯下出神许久,不知不觉,夜空又飘起小雨。



一道明亮的车灯照亮昏暗的长街。



我抬头,就看到逆着光的地方,有人朝我大步走来。



是邵峋。



我下意识抹了把眼睛,站起身,「怎么回来了?有东西忘带了吗?」



「嗯。」他看着我,看不出情绪。



「什么?」



「我的心忘带了。」他猛地向前,将我带进怀里,「忘在你这儿了。」



许久我才回过神,想开口说些什么,邵峋突然低下头,漆黑的眼底蒙上一层雾气,却又闪着朦胧的碎光。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忽然开口:「如果我现在吻你,我们算什么?」



时光回溯,雨夜倾覆,那时我固执地推开他,可现在,我开始贪恋星星的光辉,我想伸出手碰一碰,我想私藏这哪怕只有片刻的温暖。



我想告诉他,其实,我不想放手,其实,我还是很爱很爱你。



眼泪落下的那一刻,我抬起手,回抱住了他。



温热的触感落在嘴唇,像春风,像羽毛,像我贪恋着的一切美好。



我闭上眼,踮起脚尖,用力回应了这个吻。



思念终于找到缺口,汹涌而下。



就让胆小怯懦的我藏起来吧。



那些我所背负的愧疚自责,那些我不愿让人看到的狼狈不堪,就这样暂时忘记吧。



我只想抱紧面前的人,只想陷入这场美梦。



永不醒来。



我们在雨夜里拥吻,呼吸交融,回忆翻滚。



头顶的路灯一闪一闪,像每个故事结束时的落幕,慢慢熄灭。



19



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最美好的两个词,莫过于失而复得和得偿所愿。



这个雨夜,我同时明白了它们的含义。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黑暗中,我躺在邵峋怀里,感受热烈后的温存。



他手指搭在我的发顶,一下下温柔地抚摸。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热情冷却,理智占据上风。



那种不愿把不堪露出的羞耻、自卑,以及想逃的心情,我不能再有。



我轻声开口:「邵峋,我有事想告诉你。」



黑暗中,他没有回应。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到他灼热的视线。



雨滴敲在玻璃发出「啪啪」的声音,相同的雨夜,好似回到邵峋把我从派出所送回家的那个晚上。



那个时候,他说什么事都可以跟他说,什么事都行。



我闭上眼,「我……」



微凉的手指放在唇上,打断了我对过去的坦白。



我想老天一定知道我前半生过得太苦了,所以,才把最亮的星星送到我身边。



「我都知道。」邵峋倾身贴近,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响,他低下头,贴近我的耳侧,



「那不是你的错。」



20



最终,我还是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不知该怎么表达,想了很久,以一条朋友圈开场——



想想还是舍不得,那就留下吧。



没想到这条的朋友圈的评论区炸了。



因为之前把很多不用的东西都送给了认识的人,圈子里大都知道我要离开的事,这次决定留下,他们纷纷祝贺。



有酒吧老板,调酒师,公司前同事,小七,还有秦飞。



秦飞留言:复合了?



我顿了一下:嗯。



秦飞:叫他请我吃饭。



我一愣,想到那晚秦飞夺走我手机,把邵峋叫来的事。



于是笑回:好。



乔乔干脆直接打来电话,噼里啪啦把我数落一顿,最后边哭边说:「留下来就好,以后邵峋要是欺负你,你跟我说,我非得揍他。」



我笑着应下:「好。」



挂断电话,我突然发现,原来这些年,还有很多人在意着我。



在这些祝贺中,我收到了来自邵峋母亲的信息。



从初次见面后,我们再没联系。



她跟邵峋气质很像,对陌生人带着淡然和疏离。



我以为她会怒于我的反复无常,或者以什么条件让我离开邵峋。



谁知她只说了一句话:我尊重邵峋的选择,希望你也能一心一意对他好。



身后有动静,我转过身,邵峋端着做好的饭从厨房里出来,四目相对,他问:「怎么了?」



我熄灭屏幕,朝他走过去。



「没什么。」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但最后一道阻碍这样顺利消失,也是件好事。



我坐在邵峋对面,商讨着之后住哪儿。



「之前的房子退了,我过两天再重新找个。」



邵峋一顿,「跟我住一起不好吗?」



「嗯?也不是不好,就是觉得……不太方便。」



「哪不方便?」



「嗯,就是……」



「住我这儿。」



「啊?」



「住我这儿。」



春风吹进屋里轻柔和煦,雨后的长空碧蓝澄澈,飞机拉出一道长长的白线去往远乡。



我望着眼前的人,心底空出的地方终于被填满,幸福得像要溢出来。



我笑着点头:「好。」



(正文完)



【番外:苏晓珊的独白】



1



人这一辈子,可能会有很多标签,职业角色、能力成就、性格品行。



当然,还有出身。



这大概是最让人无能为力的一个标签,无法选择,也难以摆脱。



可直到二十多岁,我才逐渐明白这个道理。



在我最敏感脆弱,需要认可陪伴的青春期,我身上最明显的标签,是「强奸犯的女儿」。



面对那些辱骂嘲笑,欺辱霸凌,我唯一能找到的出口,就是一天天,一年年,不断增加对苏震漫无止境的恨。



恨得久了,我开始麻木。



有时灵魂抽离,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感受不到痛苦,更不会歇斯底里。



灰暗混沌的世界,冰冷无望的深渊。



我闭上眼,不痛,不痒,只是一点点往下坠。



好像无论下面是寒冰还是地火,都无所谓。



那时我也从没想过,有一天,灰暗的世界也会有大风过境,浓雾消散,天光于云端乍破的时候。



故事的开始,要从高二的某个大雨初歇的傍晚说起。



因为被同学排挤,我几乎不在学校晚修,一放学就往家赶。



有几个同班的女生也不上晚修,她们放学路上最大的乐趣,就是成群结队在我身后评头论足,或是说些什么嘲笑讽刺的话。



我通常不会理会,等她们说累了,或者在岔路口走开时,这些声音自然便没了。



但那天她们很奇怪,五十米的路程,不仅七嘴八舌说了很多,音量也比平时尖利许多。



我低着头,没有回应。



直到一个女生在身后扯了一下我的衣领。



大脑还没指令,身体就已经反应过激地用力甩开,转身扬起头。



女生懵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我反应会这样大,下意识为自己找回面子,「你做什么?」



我还是没有回应,只是倔强地看着她。



人在心虚时,总会用动作和高音量假装自己底气十足。



她也不例外。



见我瞪她,抬手用力推我肩膀。



可能是刚下过雨,又或是我脚上的地摊货实在不防滑,我脚下一个趔趄,直接跪在了路边的坭坑里。



数秒沉默后,几人发出我再熟悉不过的笑声。



我低下头,扶着膝盖慢慢起身。



女孩们的笑声刺耳尖利,在耳边不断扭曲旋转。我没有任何反应,只祈祷这声音尽快消失。



「笑够了吗?」



一个清越好听的声音传来。



我下意识回头。



在看清路边那个少年时,我忽然理解这群人为什么今天这样反常。



就像男生会在喜欢的女孩面前故意表现吸引目光一样,她们今天行为目标,明显就是吸引面前这个男生的注意。



为首的女生果然红了脸,「我、我们只是在开玩笑。」



少年眼底冷得厉害,「这玩笑好笑?」



那女生没再说什么,拉起姐妹低头匆匆离开了。



我弯腰拍了拍膝盖,准备离开。



「喂。」



少年叫了我一声。



我回头。



「流血了。」他视线放在我的膝盖,浅色的校服裤子浸深一片,「不疼吗?」



我愣了一下。



已经许久许久,没人问过我这句话了。



就像被妲己挖心的比干,如果没人提醒,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原来心脏早就没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膝盖好疼好疼,疼得我受不了。



可能是我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他,少年愣了片刻,才又问:「要去医院吗?」



我摇摇头,转身要走。



少年再次叫住我。



他从书包里找出什么递给我,「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是三个创可贴。



我低头小声道了句谢,一瘸一拐地往家的方向走。



自从苏震入狱,我就跟奶奶一起生活,她是个心善却软弱的老太太,一辈子逆来顺受惯了,遇事只晓得哭。



我握着少年给的创可贴,在公园坐到天黑,直到身上的污水干掉,才慢慢走回家。



奶奶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就说跟朋友玩了会儿。



我哪里有朋友,只不过仗着她眼睛不好又好骗,才肆无忌惮地说谎。



躲进卧室,我一点点脱掉裤子。血已经干了,粘在衣料上,我一用力,伤口再次流血。



手边没有包扎用品,我看到了那三个创可贴。



撕开包装,在膝盖贴了个奇怪的形状。



奶奶叫我,我换条裤子遮住伤口,匆忙跑了出去。



如果故事止步于此,我大概只会记得,有次被霸凌后,一个好心人给了我三张创可贴,仅此而已。



可在那之后,我又见到了那个少年。



出于好奇,我忍不住观察,能让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太妹红了脸的男孩,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很容易就知道了关于他的信息。



他叫邵峋,是重点班的优等生,母亲是我们学校的一位化学老师。



他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并非阳光热烈的少年,相反,他常半垂着眼睫,眼底漠然,对谁都淡淡的,保持疏远的距离。



或许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神秘气质,让身处青春期的异性着迷吧。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不知不觉间,养成了在人群中自动搜寻邵峋身影的能力。



那样优秀的少年,不管出现在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耀眼夺目,自然而然成为人群焦点的存在。



我在远处望着,忍不住想: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会为什么样的女孩停留呢?



我想不到。



后来高考结束,我回了趟学校,在走廊偶遇他跟同学聊天。



我站在不远处,听到了他打算填报的学校,听得入迷,没注意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转过身的那一刻,我与邵峋撞了个满怀。



他伸手托了我一下,我下意识后退,抬头对视时,他眼底有神采动了动。



「你那天回去没挨骂吧?」



我愣了一下。



恍然间才意识到,他指的是很久之前,那个我们有过交集的傍晚。



「没,没有。」



他像是看了我一眼,又好像没有,随后转身与好友并肩离去。



我的成绩不足以与他报相同的大学,但我可以选择同一座城市。



大学时,我在南二环,他在北三环。



我有时会坐公交去他学校。



站在校门外的长街,我时常幻想,如果再见面,他会不会还认得我,会不会问我的名字,会不会与我发生什么。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整整两年,我都没见到他。



或许是真诚与执着打动了老天,最后一次走进他们学校时,我在食堂门口见到了邵峋。



他挽着一个姑娘从食堂出来,两人说着什么,他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此刻闪烁着碎光,望向那个姑娘。



我落荒而逃。



我应该想到的,他那样优秀的人,怎么会缺少爱人呢?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流着泪许下了一个愿望——



那个骄傲的少年啊,你一定要过得幸福。



2



我没有想到,多年过去,我们各自在别人的爱情里落幕后,又重逢了。



那个被冲突和血腥充斥的夜晚,我坐在急诊大厅应声抬头的时候,再次闯进了那片星空。



那一刻,我清楚听到了心底的一个声音——



上天啊,请让我抓住这颗星星。



可以说,我这辈子所有心机和手段都用在了追邵峋这件事上。



我那时想,不管未来如何,哪怕只有一瞬,我也想贪恋这片刻闪烁。



只是这片刻,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邵峋的母亲找到了我。



她是我高中母校的化学老师,我家里的情况很容易就打听到了。



她在邵峋上班时登门拜访,打量着我,并没有主动开口。



我给她沏了杯茶,她低头喝着,终于表明了来意。



「我希望你跟邵峋分手。」她放下茶杯,「你家里的情况,还没跟他说吧?」



我堆满笑意的脸庞僵住。



「我并不是喜欢插手孩子爱情的母亲。」她神情淡淡的,疏离漠然的气质与邵峋如出一辙,「但你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我忍耐的范围。」



我抿紧唇,没有回应。



她站起身,淡淡丢下最后一句话:「骄傲的星星就该挂在天边,容不得半分抹黑蒙尘,我想你也是明白的吧,苏小姐。」



她确实不是电视剧里甩五百万阻碍男女主感情的那种反派母亲,她只是一个在意儿子前程的母亲。



我想我应该震惊、不悦、甚至愤怒,可我什么也没有。



因为我可悲地发现,我竟然认同她的说法。



我狼狈不堪的过去,应该是我一个人背负的枷锁和罪责。



我不能拖累他。



3



可是兜兜转转,我回到了原地,发现他还在那里等着我。



这一次,我没有懦弱地推开他。



这座城市的雨季终于过去,夏天来了。



我挑了一个漫天霞光的傍晚,跟邵峋一起出去吃饭,试图唤起他高中时替我出头的记忆。



结果我提醒许久,他都没半点印象。



我一怒之下,喝了好几瓶酒。



回去的路上,邵峋背着醉醺醺的我走在漫天星光下。



初夏的风带着燥意,飞虫在路灯下打转,偶有汽车经过,拉长我们的影子。



我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摘过星星吗?」



他认真回答:「没有。」



「我摘过。」我用力抱住他,「是颗很漂亮,很耀眼,我以为这辈子都摘不到的星星……」



他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在夏风里温柔缱绻:「其实那颗星星也有话想对你说。」



「嗯?」



「我爱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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