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脖子疼是什么原因()

周国强

“家里进老鼠了！”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公元2018年2月14日，农历腊月二十九星期三，还他妈情人节这一天，家里真地来了这么一位不招人待见的不速之客！

这么多天来，围绕家里有没有老鼠，我和妻进行过不止一次的讨论，甚至还把它当成了笑谈。曾几何时，也许是晚上刚刚躺下，也许是静寂的午夜，突然就被这么一种窸窣的声音惊扰。惊魂甫定，我便打趣地对妻说，“家里进贼了！”刚开始妻是一脸惶恐，可次数多了，她的心也就放下了。可毕竟寂静的夜里，在家里，亦或是室外，突然传出异响，把我们从沉睡中惊醒，的确有点骇人。但不论怎样我们还是没有把它和家里进老鼠联系在一起。有时候夜半惊魂，醒了的我，就抬起脑袋，竖起耳朵，屏住呼吸，谛听屋里哪怕一丝一毫的动静，直到脖颈子发酸发疼，可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响动了，于是，我们就再一次确信，老鼠不可能进来的，纯粹是庸人自扰——它怎么能进来呢，室门是常关着的，新装修的房子，老鼠从哪里能进来呢，难不成它向《聊斋》里的崂山道士学会了穿墙破壁的功夫？亦或打着迷你降落伞从阳台空降过来？这么胡思乱想着，我们又沉沉地睡去……

然而，这一次，这个该死的老鼠的确是踅进家里了！

2月13日，我早上起来换衣服，拉开衣柜门，竟然在衣柜里发现了动物的粪便，而且极像是老鼠的粪便！稀稀疏疏的粪便分布在衣柜不同的格子里。“难不成老鼠真地进驻我家了？”虽然可以说是铁定的事实，但我还是自欺欺人地不愿承认。

听到我的呼喊，妻一下子从床上弹跳起来，说这一次一定要把柜子翻腾一遍，如果有老鼠在衣柜里做窝，一定要把它们他们孩子老婆一窝端。闺女也惺忪着睡眼从她的房间跑过来。所有的眼睛定格在柜子里，随着格子一个个被腾空，心中满怀的希冀也如沙漏一般逐渐被时间掏空——没有见到老鼠，老鼠也没有在温暖的衣服和被子里做窝。

“难道屋里根本就没有老鼠？难道柜子里的动物的粪便也不是老鼠的？难道是壁虎的？可天冷了，壁虎该是去冬眠了吧?对啊，今年家里通了暖气,室内气温高，壁虎忘记今夕何夕了吗？可壁虎的粪便在我的印象中不该有这么大吧？”一整天我就这样踌躇着，但还是不愿意承认老鼠进家了——家里围得铁桶似的，进出随手关门，它怎么能进入我家呢？

然而，老鼠的的确确进入我家了！

这个坏消息第二天就被证实了。早上起来，我打扫卫生，顺便准备给门口沙发附近的鹅掌柴浇浇水。我拉开花盆旁的门帘的时候感觉有点吃力，仔细一看，蓦然发现门帘下摆被糟蹋得面目全非，大洞连着小洞，尿液残留的黄色污渍宛在，正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门帘下摆的一部分还被拉进了空调柜机电缆进线孔里。种种迹象表明，这百分之一百是老鼠干的！我顿时怒不可遏，匆忙间喊妻过来，妻早已气得花枝乱颤。我们一起拉开沙发，挪动空调，再一看，可不得了啦，眼前简直就是一团糟啊——空调柜机正面下方有星星点点的被老鼠咬下的塑料颗粒，空气滤网也被咬出了上下两个大洞；柜机背侧的墙角处，花生壳、吃剩的苹果核洒了一地，老鼠尿液早已经风干了，只剩下不规则的地形图似的污迹残留；从空调挂机延伸进来的电缆，也被老鼠啃去了外皮，一根铜管心惊肉跳地裸露在外面；沙发下面除了花生壳、被老鼠咬碎的纸屑杂乱无章地散落一地之外，沙发的底部近乎被老鼠撕扯出一个大洞，软踏踏地垂下来，示威似的——也许这只该死的老鼠想在沙发里面筑窝，正做着常住的准备吧。看到眼前被老鼠糟蹋的一片的凌乱的现场，我和妻一阵心痛。

“空调怎么样，还能用吗？”我慌不迭地打开空调电力开关，伴随着动力启动，柜机发出嘶嘶啦啦的声音，一定是被老鼠咬坏的东西伴随这机器的震动纷纷掉落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想着年里年外30多天里（不，也许时间更长），自己被该死的老鼠折磨得牵肠挂肚、寝食难安——它不仅严重影响了我的睡眠、干扰了我的生活，而且我还要为此支付一笔不菲的善后费用——我简直气极！好吧，既然是缘分，让我在最美的新年邂逅你，那我就一定要让你这只可恶的该死的老鼠付出代价！——不管动用什么手段，我一定要捉住你，千刀万剐、刀劈斧斫，总之无所不用其极，好好伺候你！

整整一天里，我被这种愤慨、悲伤、孤独甚至还有点绝望的情绪左右着。我还真地纳闷，大白天里它躲在哪？如果是住在了我的家里，家里面有这样那样的物件，有的家什挪动也不十分方便，我又怎么能捉到它？而且我什么时候才能捉到它？

始终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个该死的老鼠是怎么进入我家的？空调外挂机电缆外包皮被撕开，明明白白昭示着这个该死的老鼠就是从外挂机平台处进来的。我家可是高层啊（再有一层就是顶楼），“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空调外挂机座落的平台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的，老鼠是怎么来到平台上的？难不成是它在楼顶背着双手打着饱嗝信步游荡失足掉到平台上的？还是患了花痴专门衔了哪位小姑娘的手帕、丝绢制成的降落伞空降到平台上的？还是被哪个好事者带到楼顶逼它自杀刚好掉到我家平台侥幸捡条命的？……就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离谱，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天意从来高难问，这个神秘的老鼠，它的确让我困惑良多！

时不我待，只争朝夕，是我该想出对付这只该死的老鼠的法子的时候了！可直到目前，我连个老鼠的影儿也没有见到，它就像一个梦，像一个迷，像空气，让我到哪里去寻觅它呢？我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一副困兽的模样。突然，我想到了乡下大姐家见到的老鼠粘板，那可是灭鼠的神器啊。瞬间我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可在城市超市里，我到哪里去买呢？刚刚升腾起的一线希冀霎时熄灭了。可我还有乡下的姐姐，还有外甥外甥女啊，顿时我又鸡血充盈，两眼放光，心中豁然。拨通大姐的电话，大姐说，老鼠粘板农村超市里都有，等过了春节，第一时间让外甥开车送来。我欣喜若狂，该死的老鼠，咱们骑驴看账本，你就等着瞧吧！

大年三十、正月初一，春节犹如一个穿旗袍的盛装少女，踩着一字步，有条不紊地款款而来，家家贴上了春联，有的还挂起了红红的灯笼，晚上霓虹灯闪烁，流光溢彩，幸福充盈在每个人的脸上，一派喜气洋洋。可我的心里阴霾四布，此刻，我半露着上身，倾耳细听室内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客厅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犹如一个不知疲倦拉磨的驴子，一圈一圈无休无止。这嘀嗒的声音，每一下，都好像敲打在我的心上。连日来，我几乎被老鼠折磨成神经官能症了，胸口发闷，心情烦躁，容易动怒，怕强光、怕声音，怕刺激，哎呀，我一个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人，几乎要患上林彪式的富贵病了！实在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一跃而起，奔过去，请瘟神似地把时钟请到书房里，逃避麻风病人似地赶紧掩上门，又似乎把一个穷凶极恶的妖怪装进了一个宝瓶又生怕他跑了似的。然后继续躺下凝神谛听，竖着耳朵雷达似地搜索，可屋里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响动了。难道白天给姐姐电话中说买粘鼠板的时候，难道赌咒发誓要刀劈斧斫碎尸万段老鼠的时候，这个该死的老鼠它都听到听懂了？难道它已经夹着尾巴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了？若果如此，这该是一只什么样的老鼠啊！漆黑的夜里，心中不免又胡思乱想起来，我想到了《聊斋》里的各种花妖狐鬼，想到了聂小倩拿着锥子在荒凉的寺庙取陌生书生脚心的血，想到了《婴宁》，想到了《尸变》，哎啊，越想越难以入睡，我不禁骇然。

大年初二开车回老家，外甥特地把粘鼠板送来。我欣喜若狂，得了救星似的如获至宝。当天晚上，我就把几张粘鼠板撕开，在粘板中间分别放上牛肉、羊肉、油炸丸子及苹果块等，又神情凝重地分别把它们放置在卧室衣柜旁边的地上、空调柜机两侧的通道墙壁处。一切准备就绪，我巴不得赶紧挨到天黑。夜里我一样是早早上床、关灯，一样是屏住呼吸、竖着耳朵雷达似地搜索，可该死的老鼠蒸发了似的再也没有出现。我本来做足了功课憋着一股劲，这时未免有点失望。 “难道老鼠预感到了威胁逃走了？难道老鼠听懂了我们的计谋，蹑手蹑脚，处处留心、时时在意，如今正躲藏在我们家里的某个角落……”

大年初四，睡梦里我突然惊觉——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卧室钢琴下面传来“唿咙”的一声！这一声犹如夜半平地惊雷，亦如蛟龙出水掀起波涛汹涌。我赶紧撑起身子竖起耳朵，可直到四肢发麻脖子发酸，直到沉沉地睡去，直到到东方既白，我再也没有听到屋里有任何响动。

我简直要崩溃了！即使是恋爱时期的少男少女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啊，我想。

正月初五，外甥女来家拜年，除了节礼外，手里还拿了厚厚一沓老鼠粘板——这对我灭鼠工作是多大的支持啊。我顿时又兴奋起来，摩拳擦掌，踌躇满志，看来今晚真地该有一场恶仗要打了。天刚擦黑，我和妻以及女儿就开始布置战场，首先，卧室衣柜曾经是老鼠的温柔乡，衣柜拉门下面的地板应该布置一张粘鼠板；女儿的房间、书房和厨房里没有发现老鼠活动的痕迹，那就把门堵死。关键是客厅，妻和女儿在空调与挂机连接的电缆下面布设了粘鼠板，又在空调柜机两边的墙裙处各布设了两张，然后又在主卧室与客厅相连的门下缝隙处布设了三张。一切摆设停当，万事只欠东风！

然而，不知道是我被老鼠折腾得太疲累没有听到声响，还是老鼠知道了我们的“伎俩”变得更为小心谨慎，或者它根本就没敢过来，总之一觉醒来，我慌张地去寻找战果，一个个粘鼠板兀自好好的！我大失所望，这个该死的老鼠，到底是我把它往死里整，还是它把我往死里整啊？

正月初六，我明天就要上班了。冥冥中我料定晚上会有一场好戏——我想我身心疲惫，这个该死的老鼠也因我搅扰，加上饥饿和恐惧，也该临近崩溃的边缘了吧。也许一场决斗真地在所难免，我期待着，也兴奋着——也许今晚我就能一睹老鼠的芳容了。对了，它到底是一个老爷爷、老太太，还是一个少爷、小姐？对峙这么久了，我还真不曾亲睹其雪肤花貌！

晚上，我还是早早地吃了饭。窗外开源河畔霓虹灯流光溢彩，沿溪路（在喧嚣的城市里，我从不喜欢骏马路这个称呼，我还是愿意称呼这个有小桥流水，宛如小家碧玉、瘦西湖式的有婉约蕴藉风格的沿溪路）火树银花，这些我都顾不上欣赏，待粘鼠板都安置妥当后，我就催促妻和女儿各自回房歇息。而我，就躺在紧挨空调柜机的沙发上。作为男人，我要与这位老鼠小姐，嗨，姑且这么称呼吧，有一场近距离的亲密接触，也要看看它到底是怎样的浓艳妩媚笑靥如花。

是的，我来城里工作20多年了，城里老鼠也许真地就是这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儿时乡下老鼠的可恶形象也渐渐地从我的头脑里淡去。乡下的老鼠不管生活在家里还是田野里，都是祸国殃民的害人精。记得一年春节，夜半老鼠冰凉的爪子印在脸上突然把我惊醒，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它就要去咬我的耳朵，慌乱中我下意识地一巴掌把它打到了地上，老鼠“吱”的一声跑开了，从此注定我与老鼠结下了仇怨，每次遇见，必欲杀之而后快。在老家刚读初中的时候，家里堂屋地坪做得还算平整，收拾得也干净利索，这也成了我们杀灭老鼠的主要战场。一旦老鼠溜进来，我就急忙招呼父母、姐姐，贴着墙壁摆上雨靴或者管状的物件（把管子另一头堵死），把管口迎着老鼠躲藏的方向，然后在正厅空地上燃起纸屑或柴火（惊吓老鼠驱使它沿着墙壁逃跑），然后拿起长棍朝着老鼠隐藏的地方一阵乱捅，老鼠躲不过只得沿着墙壁飞跑，刚好看到眼前出现隐身的黑洞，忙慌不择路地闪身进去，而这也正是我挖坑给老鼠准备的陷阱。好了，这边我赶忙抓紧靴子口，隔着靴子，手一路摸上去，待摸到了老鼠的脑袋，就那么轻轻一捏，待听到轻微的“嘎吱”一声响，老鼠的天灵盖就破了，然后提起靴子后跟那么一倒，老鼠滑出靴子，掉在地上，脑袋歪在一边，四肢抽搐，有的嘴巴还会微微出血，再胡乱踢腾几下也就死掉了；倘若老鼠钻到管筒里，则大可不必惊慌，因为被火焰和喊杀声惊吓得丧魂失魄的老鼠以为钻进了管筒就好像钻进了保险箱，以为逃过了一劫暗自得意呢。所以，你只需不紧不慢地拿起长棍朝着管口往里一阵乱捅，然后再朝地那么用力一掼，老鼠就死定了，甚至粉身碎骨死得很难看。后来我参加工作来到到城里娶妻生子，还要陪女儿看动画片，看《狮子王》，看《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看《Tom and Jerry》,时常被聪明的老鼠Jerry以及它憨态可掬的形象逗乐，早已经忘记了与乡下老鼠的种种过往。再想到农村的狗和城里的狗的巨大反差，农村的狗天天被一条大铁链子拴着，心中狂躁，见来个人，刚想发火叫唤两声，早有主人拿起棍棒一顿暴打，农村的狗没来由地受了气，对生人更加来气，以至于在它眼里，人啊，没一个好东西，就好像受了伤害的女人眼里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样！城里的狗就不一样，天天被主人爷爷奶奶似的供着，儿子孙子似的养着，主人抱在怀里，手摩挲小狗脑袋“宝宝、宝宝”的叫着，城市里的狗眯缝着眼睛享受着主人温柔而愉快的抚摸，心里面挠痒痒似的舒泰，愈加温顺乖巧。即使出去陪主人散步，也是被主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主人碰到了熟人，唠嗑全在它身上，都夸它如何如何可爱，如何如何爱干净，如何如何揣摩主人心思讨主人欢心等等等等，就像一个女人逢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如何聪明一口气能背诵多少唐诗，连骂人都带着甜味一样。你说这城里小狗，它还有什么理由不愈加乖巧、愈加温顺可爱呢。所以城里的狗就愈加讨人喜欢。这城里的小狗几乎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好少年了，你说它的狗眼里哪还有坏人恶人？！经常琢磨这些事情，时间长了，我就想，难道城里老鼠也像城里的狗一样头上簪花，艳抹浓妆，顾盼神飞，秋波流眄？

整日里想着城里狗城里老鼠锦衣玉食的风光，我似乎也开始臆想我们家里这个该死的老鼠该是怎样的光彩照人的形象了。

想着想着，就这样沉沉地睡去……

“呼啦！”声音虽小，我还是被惊醒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睡眠障碍，夜里哪怕有稍微的声响我都会瞬间惊醒，更何况是在春节期间这样一个天降大任于斯人的非常时刻！老鼠太鬼了，大战在即，我丝毫不敢大意，一动也不动，因为声音清清楚楚是从近在咫尺的空调柜机里传出来的。我微微探起脑袋，继续听，仍不动。空调柜机周边都是粘鼠板，老鼠一旦觉得安全的话，它就会放松警惕甚至胆大妄为起来，一不留心它就会被粘鼠板牢牢地粘住，到那时候真的有好戏看了。

就这么僵直着脖子，就这么一动不动。时间在流逝，内心很纠结。我身体姿势僵硬着，又充满期待。然而我终至于再也听不到老鼠的任何动静了。难道老鼠能通神，能趋利避害，能洞明祸福吉凶？我想到了儿时三叔讲的故事。三叔很善于讲故事，《西游记》《封神演义》《聊斋》里孙悟空、猪八戒、雷震子、土行孙等让人如痴如醉的奇幻故事都是小时候听三叔讲的。三叔记性非常好，待到自己大了，也能啃《西游记》《三国》《水浒》这些大部头的书了，我惊讶地发现，三叔讲的故事和书里面的情节竟丝毫不差。三叔排行最小，父母去世早，跟着我父母生活。他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在县城读初中，生活费是在兰州当工人的二姑供养的。每次从家里出发，三叔都把一周的伙食带上，听三叔讲馒头吃到最后都是发霉扯黏条。还听三叔说，一次二姑寄来60元钱，他装着钱挤在人群里看杂耍，出来发现钱不见了。三叔丢了钱，哭着回家来，还挨了父亲的打，学是自然上不成了。听长辈们说，三叔不但记忆好，人还有智慧。那个年代建设薄山水库，出动全县劳力，人海战术修筑堤坝，坝基斜坡很陡，从坝底部取土用板车往坝基上拉，难度可以想象。三叔就想出了法子，在坝基顶部装上定向滑轮，利用滑轮的作用，在斜坡上用空车坠着装满土的整车一上一下，各得其所，省却了大量人力物力。三叔因此受到了县里嘉奖，工地上大喇叭天天播讲三叔的事迹，一时间很是风光。我时常想，凭三叔的聪明劲，如果不是上学时弄丢了钱，三叔的人生该是多么风光啊。话说回来，三叔讲的故事是，古时候有一个农夫很善于捉狐狸，也因此捉了很多狐狸，狐狸皮毛是上好的东西，一张毛皮能卖不少钱呢，在以前缺衣少食的年代贴补家用是足够了。有一次，他在一个坟丘上发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洞，料定里面一定有“东西“，所以太阳还没落山，他就在洞口处下了捕兽的夹子，然后爬到树上静静地等待。等啊等啊，正当他要打瞌睡的时候，他听到了异响，睁开眼看到一只花白胡须的狐狸非常小心谨慎地从狐狸夹子的缝隙里腾挪身子跳出来，瞬间变成了人形，只见它一把把狐狸夹子提起扔出老远，还气急败坏地骂，哪个缺德的挨千刀的，下这么一个夹子，放在门口，万一夹住小孩（狐子狐孙）了可咋办？只要让我抓住，一定让他不得好死！说完它再往上一看，就发现了捉狐的人，于是招呼出来一群狐子狐孙，出洞后一个个也瞬间变得人模人样，它们一拥而上，拿着锯争相锯树捉拿捉狐的人。这捉狐的人本来已经吓坏了，再听这么一说，早吓得魂飞魄散，大小便失禁如雨般倾泻而下，冷不防撒到狐群里。最早出来的狐仙抬头一看说，哎呀不好了，下雨了，赶紧收工回去吧，回头再收拾这家伙！趁这个间隙，捉狐的人哪还敢久留啊，慌不迭地溜下树，一鼓作气跑回家就病了。村里人听了他的见闻，半信半疑，走近坟丘看时，只见坟丘上的树已被锯去大半，那些锯树的锯子，累累嶙峋的白骨而已。而捉狐的人呢，害了稀屎痨，不久死去了。三叔讲得绘声绘色，仿佛这个事情就是他亲历的一样，以至于给我的童年带来了阴影。

三叔的故事让我深信，万物都是有灵的，花妖狐鬼都是存在的，正像干宝创作《搜神记》是为了证明神鬼都是存在的一样（“发扬神道之不诬”）。多少个暗夜里，一想到捉狐的人反被狐捉，尤其是在脑海里想到一群人形的狐狸群起锯树的场面，我就吓得赶紧往被窝里缩紧了脑袋。如今，眼前的这个神出鬼没的老鼠，说不定它正在某一个角落里，说不定它还会幻化出人形，正端坐在我看不到它的暗夜里，瞪着瘆人的眼睛盯着我，甚至于也拿着一个类似于骷髅锯的东西正朝我张牙舞爪地走来呢。想着想着，直想得我脊背生凉，汗毛倒竖。在我的印象里，印度人崇拜老鼠，认为老鼠是神，有的寺庙还供奉了成千上万只老鼠。在那里，老鼠根本不怕人，人们给它们面包，喂它们牛奶，生活真真神仙似的。我又想到了《西游记》里天竺国的老鼠精，一个披着面纱，舞蹈曼妙而身材妖娆的女子，而她的面纱后的那一双眼睛虽明亮却透着杀气。眼前的这只老鼠，来无踪去无影，神秘莫测，飘忽不定，难道它——？！

我的确不淡定了。

我决定回卧室去。年前年后，为了这只老鼠，我伤透了脑筋。如今我主动缴械投降，是屈辱，是恐惧，是无奈！我真地回去睡了！

“唿咙！”卧室内，还是钢琴下面，又发出了大的声响。我一下子惊醒，也许我根本就没有睡着，因为我的神志特别的清醒。拿起手机，我看了看时间，2月22日（正月初七）凌晨2:00多钟。我还是一骨碌爬起，先跑到客厅打开所有的灯，客厅马上亮如白昼。我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客厅里各个角落布置的粘鼠板，全都丝毫没有改变。

老鼠太精了！我现在还是没有办法确定这只该死的老鼠它到底在哪。在客厅里盘桓了一圈后，心里不踏实，我又把主卧室与客厅相连的门口的粘鼠板反复摆放，直到感觉没有纰漏了，才又小心地躺下。

我想我与老鼠的战斗越来越近了。眼前，只是黎明前的黑暗而已！

“唿咙！”当钢琴后边再次发出奇异声响的时候，我看了看表，凌晨3：40分，我似是自言自语地说：“老鼠就在我们卧室里，打不打？”没想到，这个时候，妻也是异常的清醒，她说：“你肯定？”

“肯定！”

“打！”妻说着，已经坐了起来。

我马上拉开灯，卧室顿时亮堂起来，待看到摆设的所有粘鼠板没有问题后，我和妻开始清理靠墙堆放的东西，小心地挪动钢琴。

“哧唥。”钢琴下面再次发出响声。终于有反应了，说明老鼠没有跑开，还在卧室里，那就有戏可瞧。继续挪动东西，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展开。我掩饰住内心的狂喜、激动，箭在弦上，马上要发了！我想，大战前，老鼠也和我一样吧，它的小心脏也在像飞转的马达一样狂跳不止吧，老鼠的庐山真面目马上就该暴露无遗了吧。

“哧溜！”正当我和妻准备进一步挪动靠墙书柜的时候，老鼠，一只硕大的老鼠，一闪，已经顺着窗帘窜到房顶窗帘后隐藏了起来。尽管看不十分逼真，但这只老鼠绝对个头不小，还是记忆里那种令人讨厌的形象，当然也没有丝毫的神仙气质！

妻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我早已经操起扫帚追打过来，只要老鼠跑不出这个屋，今天我们必须血战到底！我使劲摇荡窗帘，老鼠失去平衡，顺着窗帘跳下来，飞也似地跑到客厅里了。

既然是战斗，我的眼睛始终就要盯着对手。不错，是跑到客厅里了。

“粘鼠板呢，粘住了没？”妻慌张地叫。

“跑了！”我气急，一路追过去，再拿起粘鼠板，粘鼠板上清晰地印上了两个老鼠爪印痕。

“确定跑了！”

“李*这孩子（外甥女）买的粘鼠板效果不行，没劲粘不住！要是付*（外甥）买的摆在那就好了！这不，老鼠跑了！”妻子遗憾地说。

“不是没劲，老鼠都快被我们两个给逼疯了。这些天，它肯定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为了要命跑起来，那还不离弦的箭似的——就像轻功玩水上漂，靠的是速度，老鼠跑得快，粘不住。”我心里有点气馁，转而想老鼠即使跑到客厅，四处都已经布置好粘鼠板，老鼠再狡猾，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这样想着，一边帮妻子分析，一边打趣这只该死的老鼠。当然，决战面前，不但心要细，还要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我们必须从精气神上压倒它！

来吧，老鼠，你这只该死的老鼠！多少天里，因为你的来去无踪，你让我神思不定，精神恍惚，疲惫不堪，我们互为仇雠，今天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做个了断！

战场既然已经转移到客厅里。两种品牌的粘鼠板，粘性不一样，我和妻必须重新布置，重新设局——把电视柜搬离墙壁，把沙发移到客厅中央，把卫生间的门也堵上，一切都做好了，才能做到能上能下、能进能退，进攻时无后顾之忧，撤退时有险可恃。

可是当我们再去寻觅这只该死的老鼠的时候，却发现，它又不见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这只该死的老鼠，你又去了哪呢？

妻自去睡了。当我把整个客厅翻来覆去寻遍，已经偃旗息鼓大失所望自认为败得很惨很倒霉的时候，当我准备带着屈辱带着沮丧带着绝望带着不甘也要去睡的时候，关灯的当，我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电灯开关附近暖气片靠墙的一面。哈，果然，“快来看，这个家伙，我找到了！”我朝妻兴奋地喊。妻跑过来。暖气片是立着的，高两米，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该死的老鼠，爬到暖气片的顶端，背抵着暖气片，不知道它是因为恐惧、紧张还是因为刚才的搏斗，身体剧烈地起伏着。家里的暖气正使用着，这只该死的老鼠，为了活命，背顶着发烫的暖气片，钉住了似的咬牙挺着，该要付出多大的毅力和忍耐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应了那句话，该来的迟早会来，躲也躲不过；不该来的终归不来，求也求不得。我满血复活，一扫刚才的颓唐模样。我对妻说，下面你就看我的。我摩拳擦掌，小心地把扫帚把插入暖气片与墙壁之间的缝隙，运足了一口气，然后狠命地向上一拨拉，老鼠“吱”的一声跳下地，顺着墙壁往空调所在的方向逃去。我眼睛追随着老鼠，大气不敢出，老鼠沿着墙壁往前跑，速度比起在卧室明显慢了下来，老鼠显然受伤了！距离空调柜机旁边放置的粘鼠板越来越近，我的心也愈发紧张，成败在此一举！果然不出我所料，该死的老鼠还是慌不择路地贴着墙壁踏上了粘鼠板，对，外甥买的挺有粘合力的粘鼠板！我赶紧冲过去，生怕它再施展水上漂的功夫玩失踪。老鼠见我过来愈加惊慌，拼命地想挣脱羁绊。可脚下的粘鼠板捆天绳似的缚住脚，惊慌之下老鼠一个趔趄，摔倒了，身子和脑袋也触到了粘鼠板上。我一步跨过去，拿起粘鼠板，情急之下朝着老鼠狠劲地一吹，老鼠下意识地躲闪，再一动身子，身体与粘鼠板粘合得更加牢靠。

哈，该死的老鼠，我可真地捉到你了！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过街老鼠尚且人人喊打，人人恨不得得儿诛之。而我家的这只该死的老鼠，廉耻丧尽，为老不尊（身上的毛都发黄了），咬烂我家沙发，咬碎我家门帘，啃烂空调，暴殄天物，死有余辜！几十天的朝思暮想、魂牵梦萦、食不甘味，而战斗仅进行了十余分钟，这也结束得忒快了吧。我突然觉得兴趣索然——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更不是决斗！之所以让我牵肠挂肚，心情郁闷，主要还在于它打破了我们家庭的宁静，损毁了我家的财物，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生活！

不管怎么说，眼下我该怎么收拾你这只该死的老鼠，具体说，我该怎么让它死？！拿刀剁了，剪刀剪了？脏了我家的刀和剪子。点天灯？我家住高层，深更半夜大过年的，跑楼下举行行刑仪式，别人还以为我神经病呢。况且泼上油或酒精点了老鼠，弄出什么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了真这样让它死，还真便宜了这只该死的老鼠！我可不想一瞬间就这么让它上路。即使点天灯惨烈点大快我心，我还是觉得让它死得快了点，这我在初中是领教过的。那个时候，晚自习后同学们都回到了宿舍，隔壁突然人声鼎沸，一只老鼠在被抓了现行。出去看时操场已是人头攒动，围得水泄不通，人人伸长了脖子，兴致勃勃。一只老鼠身上被浇上煤油围在中间，随着火柴燃起往老鼠身上一抛，“呼“地一声，火苗窜起，老鼠已经被扔到地上，可该死的老鼠还没跑几步就如趴窝的汽车伏地不动了。兴致正高的同学们突然觉得就好像演奏二胡，正到高潮处弦子突然断了一样大煞风景，大伙儿一个个趿拉着拖鞋，摇着脑袋沮丧地回房睡觉了。所以点天灯这种死法，对我们家里的这位，我不能让它死得其所！“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乘一快，不负少年头。”想当年，汪精卫作为革命者，刺杀摄政王载沣，被捕后就只求速死，成就名节。我们家的老鼠，我也不能让它就义似的“引刀乘一快”，我要让它死得很难看，还很难受！这么多天来，尤其是年前年后，害得我得了相思病似的，天天想它念它，用宋人石曼卿的话说就是碰到了你这“夙世冤家”，“偏有你，共你，风了人，只为个你”了。所以，哼哼，该死的老鼠，你就等着瞧吧!

如今，这遭了报应坏透了的老鼠——它就躺在粘鼠板上，看着我张皇地“吱吱”乱叫，拼命挣扎，越动弹粘得越牢!眼睛里满满的恐惧。

哈，这不正是我要的效果吗？好吧，你且躺着！

早上去上班的时候，我刻意走到这只该死的老鼠身边，它呀，因为不停地挣扎身上涂满了粘液，脑袋贴在粘板上，看我过来，使劲动了动，叫声也弱了！

口虽不言，心无暂忘！中午下班回家，我关心地询问妻，老鼠在哪里？妻说，在门外边垃圾袋里。我奔出门扯开垃圾袋，老鼠就躺在粘板上，身上的毛发一塌糊涂。本以为它该是死掉了，见我探过头，它还是动了动，眼睛里满是绝望。下午去上班，我把这只该死的老鼠连同垃圾袋一起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随它自生自灭吧，我想。

但我还是要感谢这只该死的老鼠，毕竟，它陪我度过了一个非同寻常的狗年春节，祝愿它在天堂里走好！如果有来世，希望它就作印度的老鼠，那里有虔诚的信众，有牛奶，还有面包……

如此，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