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街里，迎面见三兔和青梅（润根婆姨）走来，正相跟着说笑。青梅笑的花枝乱颤，很开心的样子！说话间还抬手轻轻捣了三兔一拳。

半年不见，青梅大变样了——留着短发，原本长的偏瘦，又穿一身黑瘦弹力布西服，高跟鞋，浑身凹凸有致；脸上皮肤稍显黑但十分紧致，红红的嘴唇，还画着黑眼圈！看着冰雪清纯，却已生过两孩，大女儿已上高中，可装扮成这样给谁着？真个春色撩人，让人瞅着起兴！俺村出人材啊！

天气还冷，穿恁薄！不怕冻感冒？若穿上超短裙去站街，管保挣大钱！我寻思。

以前咋不觉？青梅长的恁地吸人！她身上散发一股淡雅的香水味。我和小王在广州大商场里闻过这种味，小王看过香水价格后咂舌道，“这样贵！哪个正经女人要用？”

“二文不在广州营生？甚时回来的？”

“我昨天刚回来，嫂嫂。”

“这些枯焦地方，穷的要命，你还回来作甚？”青梅道。

“厂里活计不多，大挣不下钱。先回来歇两天。”

眼见青梅气场挺冲！走红运了？

急忙掏出两包腊肠，“嫂嫂，荷回家蒸一下，好吃。”

青梅稍一客气收了，“我在兀里上班，有事去寻我。”她指一下镇政府办公楼，带点得意地告我。

“呼呀！嫂嫂真有本事，以后还靠嫂嫂多帮衬。”

“那里！我临时抽调帮忙，瞎胡将就着干。”

…………

青梅撇下我和三兔，兀自风骚地扭着屁股走了，留下一串高跟鞋咔、咔响声。

“她混上硬人了，保不住当咱村掌柜。”三兔告我。

“咱村里不是润根、四小的头儿？她当甚掌柜？”

“四小跑了，润根不干了。”

“为甚？”

“四小跟二王八有些牵扯，派出所传他问省了一回，他自家跑了；咱村人砸了派出所，上头不叫润根干了！”

“到处是监控，全国联网，阿里跑？”

“我觉没事，要不早抓了他！还能叫他跑了？他也是自己吓自己！”

当天半夜，我被三兔骗到后山险要了命！这些烂事我不想再问。猛的想到，现在我还跟三兔腻歪个屁？我说鸡，你说鸭！见天操些日丈母心！你的世界我不懂，跟你尿不到一个壶里！看你也不是甚个地道货！我快离你远点！

“给你荷上几袋腊肠，我先回了，至回来还没打扫、擦抹，家里全是土面子。”

“甭回了，先去我商店里，俺娘一直想见你。”

“甚事？”

“你寻下婆姨没有？”

“没有。”

“俺娘早就给你寻摸好了，不想你一伙走了大半年。”

“寻下个谁？”

“人家长的好，配你没问题。”

“兀人家能悦意我？我这把式你还不知道？”

“我家这个超市，是我大姐的，平时俺娘给招呼着，你要找上我大姐就甭再去打工了！”

果然如此，跟我约摸的一样！我看这超市不过十来万货品。以我于今的水平，也能在镇里新开发小区买个临街商铺，开个超市。可这路买卖耗人又利不大，若再雇人干越不合算，我有些看不上。我若找上兀个卫生院护士，先不说她以前名声怎样，自古红颜是非多！这个事对我是福还是祸？

“你决发悦不悦意？”三兔又问。

“怕人家不行。”走一步说一步吧，我寻思。

“看你带些腻歪，甭勉强！”

“单怕人家不悦意。”

“走吧，先去我家商店。”

进店门后我掏出几袋腊肠放桌台上，正想说话，却见三兔娘瞪着两眼，脸部再次扭曲变形，“为甚又跟青梅一搭里相跟，成天告你离她远些，为甚不听？”三兔娘问三兔。

“就跟她商议了个工作，甚个大事？”

“家里刚好些，你就瞎折腾！”三兔娘哭道，“她早已是这道川里有名的赖妮子，臭煞了！这阵还没跟润根正经离婚，你不活脸了？成天跟她一搭混！”

三兔娘哭得混身发抖，我急忙扶她坐下。三兔耷头蹲在地上不支声。

“甭哭了，婶婶。招呼有人来买东西。”我劝道。

“真个活败兴！快死的远些！一下也不待看你！你不要脸我还活脸哩。”三兔娘哭道。

三兔闻听，默然起身朝门外走。我伸手拽住，“就说你两句，做甚去？”三兔争脱我手走了。

我追到街上扯住他，“你真跟青梅搁活上了？”

“她先撩逗我来！”

“呜呀呀！她大你十来岁，兀名声，顶风能臭十里地！你当逮住便宜了？人家管是耍高兴、肏你哩！不怕她讹死你？再说她还没离婚，不怕润根寻你？你这地精明又见过大世面，怎能着了她的道？不怕人笑话？”

“我也是迷糊上了贼船，正为这事心烦，不敢一下跟她断了！也不能跟俺娘多说，这两天见县里有个头儿像是看对她了，正想着给她俩拉拢一伙。”

“花了你几个钱？”

“一、两万。”

“唉——，赶紧脱离了她！”

一、两万个钱怕不止，我寻思。

三兔走了，我又回到他店里。

“唉——，我这辈子真倒运！”三兔娘脸上还挂着泪点，“三兔跟上甚不干净了？死活看对兀个破货，腌臜煞来！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没兀底严重，婶婶，三兔告我青梅保不住当咱村里头儿。他俩商议些工作事情。”

“听他胡说！当我省不的？青梅兀个破货！见天装扮的妖精样地！单钩挂三兔。三兔愣货！管叫乃混了大几万个钱！真恨人煞来！”三兔娘着急地念叨着。

看三兔娘着急的样子，我想笑又不敢笑。我怎能笑话别人？若哪天我倒了运，别人取笑我可好？

“二文呀，给我到口水，我吃颗药，头疼的利害，一想见这些赖事就头痛！”

“三兔就不在家招呼你？”

“兀个倒运货，甭指望！”

“二文呀！”三兔娘道，“你要是没寻下对象，就不如寻上我家二丽，你俩去城里守住兀个超市就甭再去打工了。”

“婶婶，你家两超市阿个是你的？”

“这个是我的，城里的是二丽的！三兔承包着二王八兀个旅店。”

这个板机三兔！刚刚又日哄我！

“婶婶，我领你去卫生院看看。”见三兔娘说话有气无力。

“甭了，我吃上药，一稍就没事了。说正经的，你到底悦不悦意我家二丽？”见她眼光突然又锐利起来。咋回事？又来精神了！

“婶婶，就我这把式，穷的跌跟头！你先问寻二丽悦意不。”

“你攒着多少钱？”

“婶婶，”我突然想起三叔告诫！“我原先攒着五万多，这回打工又挣下三万多，统共不到十万个钱。”

我却没说实话！

却见她有些哂笑的脸色，我心里不由的难过——我村的人！就连神经病也这地滑狡？

“原先二王八还说过，我家还短村里的钱，具体甚情况，我也不知道。”

“二王八早死的寻不见了！这事叫三兔招呼一下，不是甚大事。”

…………

我给她留下几小袋腊肠后，离开了。

眼看时间还早，我又去后街上买些油盐酱醋等生活杂物。

走在街上，情绪高涨——我要结婚成家了！想着二丽那圪尖尖的脯子肉和模特身杆，心里不由感叹，惭愧！我有甚能耐？能找兀恁个大美女！我高兴地买了一整条羊后腿，几瓶高度酒。我早就想吃碗热腾腾的炖羊肉，一直舍不得花钱！

我又买了三十个饼子，跟老板要个旧面袋子装好。

“荷恁多饼子作甚？”扭头见是赵大爷，“呼呀！我这刚回来，不待做饭，买俩个饼子将就。”

却见赵大爷脸色凝重严肃，“你还有甚事？”赵大爷问我。

“也没甚事，就准备坐班车回咱村里。”

“兀底正好跟你说句话。”

“三葫芦给你买下香港的真笔划书了，刚跟快递站荷上，正好给了你。”

“嗯，三葫打电话告过我。快递站的人说，刚有人荷走了。”赵大爷接过书后表情依然凝重。有甚事？我闷想。是生嫌我没去看他？不会吧！赵大爷还不至于如此眼小下贱！

见有豆腐摊子，我便一下买了十斤。

“你能吃了兀多？”赵大爷问。

“赵大爷，我至去年走了一直没见过你，我打划请你吃顿饭。”

“你这后生，正经事不接记！”

这咋了？莫非夜来的事塌了？我脑袋发闷，不解地望着赵大爷。

“刚刚见你在三兔家超市里，艾香（三兔娘）选上你当女婿了？”

“甚女婿？他家没闺女。”

“村里人绪说，艾香早看对你当女婿了，就卫生院兀个大王八父子们伙用了的唤丽丽的护士，本该是艾香大妮子，自小叫抱出去了。去年听说神经了！住了多时医院。年前嫁了，不两天又叫男的家送回来，听说男的家连彩礼钱也没往回要。她家兀人都带些神经遗传！你可千万不敢往回揽，自找麻烦！一辈子大事！”

猛然间，我就像头上挨了一闷棍，蔫着发愣，浑身发冷。我是收烂货的？

“你应许下艾香了？”

“刚刚我也觉阿里有些不对劲！也没有全答应她。”

“这可有些麻烦了！”

“有甚？大不了我不找就行了！”

“说的容易！艾香可不是个省油货，横能折腾！三兔这阵是村里会计，甭看你俩弟兄，兀可不是甚厚道人。非的折腾你一伙。”

“班车来了，咱准备上车。”

“我在这里小子家住俩天，今日不回了，你可自己多长个心！”

在回村的班车上，见金根爷也在车上，相互没啃气。

下车后，“暂时问题不大，二文，”金根爷告我，“兀俩灰人腰截骨受伤，咱县医院看不了，叫转大医院。他俩家里人报了警，不给出钱看。约摸输两天液就抬回家等死！警察总的来一回。甭怕！沉住气，叫他们慢慢去查吧。”

快进村了，老远见村口坐着一众闲人，正望着我和金根爷。

“屄不贵在前头坐着，见球不得他！我先走了，你沉住气，甭多说话。”金根爷说完不等我回话便从岔路上走了。

今日天气不大好，至清早一直刮着风，太阳也发暗。土面子和着田野里的干玉米叶子乱飞，可大伙依然坐在村口大路旁不知在等待什么！在等运气么？这干人里谁唤个屄不贵？我寻思着。

“荷的甚？”二伯（二毛小爹）盯着我的编织袋子问。

“买些米面油盐，家里甚吃的也没了。”我把肩上的编织袋放地下回话，幸好我早把袋子口捆紧了，否则我这点腊肠还不够这一干人分。他还不至于把口袋解开来看吧？

“你可自己多操心，甭跟兀些人参呼一搭，就你孤人一个，出了事没人管你！看夜来兀事，怕人哩！”二伯道。

“夜来三伯张嘴告了一回，不去不好看，走半路碰见大伯们，又弯上回了。”

“闲事少管，一个个鬼样地，难共！”

…………

傍晚时分，村里有了柴火味。我炕上的小桌，摆了满满一瓷盆炖羊肉，还有满满一盆油炸豆腐、山药蛋块炖粉条，连炕灶的热水罐里栽着几瓶高度酒温着。灶上还烤着几个饼子，我忙了一下午。

我先到隔壁友福伯家，进门却见友福伯正倚靠铺盖卷半躺着发呆，屋内也不暖和，跟院里温度差不多！这咋地啦？为甚炕灶不烧火？不嫌冷？眼见他院里堆着不少干柴！我印象中他可不是个懒人。

“走，友福伯，去我家坐坐。”“甚事？”“我炖了些羊肉，咱一搭坐坐。”“快不用，你自己吃吧，你挣两受苦钱不容易。”“呼呀！友福伯，客气甚？快走。”我伸手拉友福伯下了炕。

一进我门，“呜呀！这阵羊肉五、六十个钱一斤，这一大盆的多少钱？”“没多少钱，今日咱好好的吃一伙！”“没唤你金根爷？”“我正想问你有没他电话，我不认的他家。”

友福伯于是又给金根爷打电话。

“你亲自去一趟吧，你金根爷客气的不来，他婆姨也没了，小子在外头扛工，一个人钻家里有甚意思？”有福伯告我

“友福伯，夜黑来是这情况……，”我把昨天傍晚的经过大慨说一遍。

“这事情……，”友福伯沉吟道，“你还是再唤一下二毛小父子俩吧，人们唤二毛小爹算的精，也有唤他屄不贵的，兀人脑子好用，人性还不至于赖，就是有些嘴多，论辈份，你该唤他声二伯，他跟你金根爷有些不对缘发。”

“兀你先坐着，我去唤他们。”

“你出大门右拐直走，快到村口有个黑铁皮大门就是你金根爷家，先把羊肉跟豆腐蹲火上，看凉了！”

…………

先把金根爷请到，我又去唤二毛小父子。

街上刮着风，能听到后山上的松涛声“呼、呼”直响。

我跟二毛小父子相跟着，还未进我院，“早闻见了，恁底股羊肉味！放了不少花椒跟辣椒，”二伯（二毛小爹）道，“今前晌一见二文兀面袋口子捆紧紧地——肯定有货！二文还佯装不说实话，哈哈——能哄了我？”

大家都坐炕上，我坐炕沿招呼着添酒、加菜、递饼子。

“二毛小先把窗帘布拉住，天黑的，外头能看见里头，里头看不清外头。”友福伯道。

“噫呀——！这羊肉炖的不赖！酒也热的够劲儿，过瘾！二文今日可花了个好钱！管有五、六百个钱。”二伯道。

金根爷则默不作声。

“二毛小快给你金根爷到上酒。”有福伯道。

“来——我给金根伯满上，”二伯率先拿起酒瓶，给金根爷倒满了一杯，“我这人平时好多嘴，保不住甚时说错话，我也知道金根伯看不惯我。”

“把话说开了就好，老二以后说话注意些。不该说的不用乱说。没甚大不了的，来——咱都喝上一个。”友福伯道。

几口酒下肚后，金根爷脸色显的温和多了。

这时院里的风大了，刮的门窗都“呜、呜”直响。

“又起风了，”金根爷扭头朝窗户看看，“今黑夜停不了！”

“管他刮不刮风，金根伯，来喝。”二伯又给金根爷满上了酒。

“都吃好、喝好，今黑夜咱把这些都干光！”我招呼道。大伙一齐举筷，盆里的羊肉下了不少。

屋内气氛渐变的轻松。

“二文准备甚时跟丽丽结婚？”二伯突然用调侃的语气问我，“艾香早就看对你这个好女婿了。”二毛小则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正愣神功夫，“甭耍笑二文，”金根爷一脸正色道，“好赖咱今黑夜聚一搭里，二文这羊肉也挺不赖！有甚事都告给二文。先不说丽丽兀名声长短，至她去年叫男家退了婚，一直犯神经住医院，二文要是找上丽丽就让人小看煞了！自己害自己！图个甚？也不是穷的话不了！说实话，二文找她还不如去倒插门！”

“哼——，”二伯道，“二文至去年回来就没跟对人！怎呢能跟老三混茬？看他自己一辈子活成个甚？还有你兀二爷爷家——阖村里臭的没人挨！你反到常去他家！我们当时也不敢跟你多说甚。于今，他家彻底臭了，除了兀个派出所长有时去瞭他一伙，平时连个鬼也不上门。”

“造下大孽了！”金根爷道，“他兀路人没人性！根本不看底下人的死活。他说甚就是甚——老子天下第一！当年友福爹还病着，是他硬逼着下地做活计，友福爹在地里就跌倒不行了，他颠倒开会批判了一顿！我当时年轻，还没成家，看不愤他，跟他讥荒、叫唤了好几回！我还告他——不行咱去河滩里干一仗！他可没去。”

“二文寻下对象了没有？说句实话。”二伯问道。

“没找下！我在广州打工，每月四千来个钱，抛了吃喝住，落不下几个钱，阿里有本事寻婆姨？”

“卫生院兀个丽丽，”金根爷道，“本该是艾香大妮子，早已家穷，养不活，抱出去了。艾香早已是县剧团唱青衣的，红了两年，人红是非多！后来剧团解散。她带着丽丽没地方去，也不知跟谁有的丽丽。正好你二爷爷去城里碰见乃引回乃来，说给玉虎成了一家。”

“就日怪！”金根爷又道，“看你二爷爷做事没人性，可常保护着玉虎！人都说他接记玉虎家兀百万个银元。其实没恁多，也就四、五万个银元对不上帐，谁也不知道去哪了！去年玉虎家突然富贵了，管保是兀四、五万个银元又出现了！”

“二大爷接记一辈子，落了场空，气煞了！”二伯道，“人一有钱就折腾，青梅因为她大妮的血液跟润根对不上，婆姨汉打了一仗，青梅连家也不回了！这阵在三兔承包的旅店里混着，成天打扮成妖精样地，又跟三兔搁活上了！俩人好的伙一颗脑袋。三兔也是有钱没处漾了，他跟青梅差十来岁，怎能看对眼？把艾香活气死！这阵的社会，日怪！”

大伙吃的高兴，都满头大汗。我又在炕灶里狠送几把干柴，火烧的呼、呼响，炕更热了。

桌上两大盆菜已见底，金根爷说，“不早了，咱也吃好、喝了，都各回各家吧。”

“不着急，先落落汗，外头凉，”我递过一卷卫生纸，“先都把汗擦了。”说罢又把房门开一道缝降温。

………

“二文以后甭跟兀些烂人相跟，”临走时二伯叮嘱我道，“有甚事寻咱这几个人，都不赖！”

二毛小扶着二伯走了。

我送金根爷回家，“以后甭再这地胡吃海喝瞎花钱！你还没成家，多攒两个。紧记住，兀个人不能找！一辈子大事。以后有甚事告我，甭再叫人坑骗了！”一路上金根爷不停地告我。

月亮升起来，不甚光明，有些糊。村街里空无一人，走过无人院落，有满树繁华、浓艳的杏花，风过处，花瓣飘落。春天里，粉白色的杏花最是靓眼、提神！我一人往回走，风还是不停地刮，刚走到院门口，却见门洞里蹲个黑影。

“谁？”

我腿一软差点坐地上！浑身像过电般，感觉头发一下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