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被胆囊炎折磨过近两年，最厉害的一次是被人抬出家门，送上车门，平生第一次坐了120救护车。

到了医院，医生也没啥好办法，说只能先让我减缓痉挛，也就能减轻我的痛苦。打着吊针，不停地吐，啥都吐完了，还是疼。医生菩萨心肠，先后给我打了五针止痛剂，都没用。

最后医生不忍，说：要不给你打杜冷丁吧。

我说：没事，疼的事，我负责，其他的就拜托您了。

说完不久，就晕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被从急症观察室转到了门诊病房。

我对面居然坐着一位一身白衣的姑娘，她居然瞪着大眼睛看着我。我赶紧避开她的眼神。漂亮那是不用说了，从头到脚，一身白，用飒爽英姿来形容最贴切、最简洁。而那饱满的身材，我实在不知道用啥形容词，只觉得眼睛受不了，所以赶紧躲闪。

人家姑娘刚好大学毕业，今天跟着母亲来陪爷爷。

这下好了，有空没空的就找我说话，有事没事地就到我病床边上坐着。

她问我：你肯定有关系吧？我爷爷等了好几个月才住进来，你怎么就那么容易也能住进病房？

她又问我：我带了麻辣烫，给你分一点吧？

她还问我：我去研究生院报道以后，明年春天还回来。你要不要请我……

她母亲肯定觉得我一个小年轻，怎么就来住院了呢？还不知道是啥病呢！所以，不停地暗暗地掐那姑娘的胳膊或大腿。

那姑娘装作没事人一样。可我的胳膊和大腿，似乎被她母亲掐得生疼，那疼比胆囊炎发作还疼，就算打止痛针也是一样没用。

兄弟，今天有两个好消息。第一，我们这里解封了，整整14天，三师父让我待在思过崖的期限算满了。第二，应该是兄弟的手术很成功。

手术以后，得缓上个两三天。

不急！反正，有很多人在等你。我们也在等你。

对了，今天给你讲一讲猫吧。这个故事有点长，咱们不急，慢慢讲。

猫的世界没有眼泪

1、我是波波猫一只充满幻想的猫

（一）

猫神啊，请你保佑！阿猫！

有一种说法是：对于一只猫来说，捕捉到一只肥胖的老鼠是猫生最大的追求。我认为，这样的说话是正确的，但是这只对我们的前辈才正确。

还有一种说法是：能在温暖的壁炉旁，依偎在主人的怀里悄悄地陪她读情书，才不枉了三百年才修来的一次猫生。我认为，这样的说法是可耻的，这必然是一只懒猫，已经懒到忘记了猫的语言，竟然可以颓废到了去读人类情书的地步！

我记得的最让我感动的说法是：像传说中的神猫那样，在逡巡于安静夜晚守卫着自己爱情的时候，偷偷地笑出声来！情痘初开的我，被挟着熏熏春风的这句哲言击中了，顿时觉得我的猫生豁然开朗起来，无限飘渺的憧憬让我痛苦——那些憧憬似乎太虚幻，而那些憧憬却又实在折磨着我需要释放的情感。春天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愿意为了这句哲言而穷尽一生的精力去追求。

是的，我是一只有理想有追求的猫。

在猫的世界里，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有足够的追求那句哲言境界的资本。我评价自己品貌端庄是被大家认为在猫的世界里最含蓄最内敛的美德，猫的世界里的娇子其实也就等同是天之娇子了。无数的猫都羡慕我——因为那个春天的夜晚有无数的异性在我窗前低吟浅唱，甚至暗暗地嫉妒我——这样的嫉妒是多么可怕的毒素啊，以至于能把一只猫变得那么瘦那么丑。

可是我亲爱的猫朋友们无法了解：他们的公主正在饱受着哲言蛊惑带来的煎熬。虽然表示着友好，但我无法接受那些平庸的猫的平庸爱情。我明白我只能为自己所爱而逡巡而守卫而偷偷地笑出声来。这是一只天之娇子所应该得到的眷顾，大家都这么想因此也都认可我对异性的拒绝，甚至因此而更加宠爱着我。

外面的世界很安静了，可是外面的世界还很亮——和我们生活很近的人类也都去睡觉了。这些互相倾轧互相鄙视互相争斗的人类总是在夜晚让马路亮着路灯躲在家里睡觉——我们猫是无法理解无法同情他们的，可是我们竟然和他们共同享用一个猫神的祝福这就让我们愤懑了。好在，我想：猫神还是很公平的，她毕竟让人类那么丑陋甚至比我们这里最丑陋的猫还要丑陋，猫神更大的公平是让我们和人类的世界经纬分明，让我们的生活毫不相干——除了那些投靠人类的猫的败类之外，我们的世界里再没有什么是人类可以想象的了。

我也总是利用这样的安静，在马路上逡巡：我知道自己能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找到自己的爱情。

（二）

暖暖的风吹来的那天，我见到一只遍身是血的猫——他倔强地站着，只要风再大一点点，他应该就会倒下了。可是他低低地吼叫，前爪刨着坚硬的水泥地，在他的面前是我好奇的同伴。我的雌性同伴们捂着嘴巴笑——那不是因为爱情滋润以后的偷偷的笑，她们实在不会笑得那么无邪和灿烂，或者就捂着鼻子揪着眉头表示着对一只流浪猫的不友好。我的异性同伴们则快速而简单地把这种不友好演绎为敌对，他们要行使自己的职责——要赶跑这只——他们称之为野猫的杂种。

我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异性同伴们一边媚笑一边接受了我的建议——让我把他带回去，让他养伤，给他以猫的尊严，然后让他体面的离开。我的异性同伴的媚笑让我看到了猫的善良本性，这让我很安慰。而雌性同伴们虽然悻悻然，却也没有多少反对——毕竟她们眼前的这是猫是多么强壮啊，他很快就可以恢复的，当然也就很快会离开，不必担心他将给我们的世界增添多少麻烦。

他没有告诉我他是怎样受伤的，可他的眼睛里满是愤怒，这样的愤怒让我觉得害怕——他不为自己那么重的伤而担心，却为了什么而愤怒呢？我忍不住去抱紧他，当我感到他的体温正在迅速下降的时候，我只能用自己的体温来保护他即将消失的生命。他在昏迷中也伸出了爪子，狠狠地把我抱紧，那爪子因为长期的野外生活而锐利无比，锐利的爪子嵌入了我肥美的身躯里，令我颤抖。

（三）

长老猫在晚上悄悄地来探望，在我又和他拥抱在一起的时候。长老猫痛苦地对我说：“波波猫，我们的小公主！你不能在没有得到长老的许可下就收留一只野猫啊！如果你坚持这样的话，祖先说猫神会让你三百年后投胎去做个人的！你怎么可以忍受这样的羞辱呢？我的宝贝，你看他还在昏迷着，也就不活了，你就放手了吧！啊？”

我笑了。

长老眯缝着眼，他说：“波波猫，我的孩子，你的笑容显示了你的坚决，我已经明白了。那么，我还有一个主意——把他救活以后你得嫁给他！这样，接受了全体猫的祝福以后，你就不会投胎做人了。”

嫁给他？嫁给他？我的内心突然有一蓬草疯长起来，我突然想大声地叫喊出来：让我嫁给他！

我必须救活他！我必须得到全体猫们的祝福，只有这样，我才能免去三百年后投胎做人的痛苦！

一个月来，我搜遍了张杨中路附近的所有角落，我去寻找各种草药，我去寻找各种人类遗弃的食品。在这个过程中，我更多地接触到了人类的生活，也使祖先和长老流传下来的对人类的评价得到了证实——在我看来，人类比传说中的更为不堪。

春天晚风料峭，我每天晚上都抱着他睡，大家看着我都暗暗地落泪，漂亮的公主依然漂亮，可是漂亮的公主却明显地瘦了下来。我没有时间落泪，我只是不停地寻找任何对他有帮助的东西，其他的时间就在他耳朵边上说我小时候听过的故事，想唤醒他的知觉。

我发现自己很久没有在晚上去张杨中路逡巡了，很久没有凝望住着猫神的天空了。但是，我很充实，我发现自己已经再也离不开我怀里乖乖的他了。

（四）

仍然是一个美丽的夜晚，虽然还是晚风料峭，但是夏天却已不远了。我在睡梦中一阵撕心的疼，睁开眼睛：啊！猫神啊！他醒了！他尽然醒了。他仍然锐利的爪子再一次嵌入了我的身躯里！

他狞笑着看我：“你这只懒猫！尽敢在晚上睡觉？奇怪，像你这么懒的猫怎么会这么瘦？”

我开心的眼泪掉下来。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太快了，快得夏天一下子就来了。

我问他：“你最喜欢吃什么？”他说：“土土猫最喜欢的不是吃，土土猫最喜欢的是做！”我问他：“做？做什么？”他说：“土土猫最喜欢做爱！”他扑在我身上，我们一起颤抖。

我问他：“你做喜欢玩什么？”他说：“土土猫不喜欢玩，土土猫喜欢最喜欢的是做！”我笑着躲开。可是，他就着一点菜叶子、一点快变质的牛奶、一点碎碎的肉糜，竟然很快地做出一道喷香的小菜。原来，生活的流离颠沛让他学会了很多本领，尤其是烧了一手好菜偶尔安慰安慰自己时常受委屈的身体。哦，他做得一手好菜！

我请求他在晚上陪我出去走走，我很想念安静的张杨中路。坐在路边，我告诉他我的梦想，他不说话，只是侧身把我抱紧。我告诉他长老猫的告诫：我必须嫁给他，我还必须得到全体猫们的祝福，他还是不说话，他把我按在地上，做他最喜欢的爱。

那个夜晚不凉了，那个夜晚相反显得有些热了。当我感觉到热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不仅是空气里有热，我的血也顺着他的爪子流了下来，让我的身体感受到了自己的温度。

（五）

所有的猫们经受了长老猫严肃地训话：所有的猫必须心口一致地表明自己对波波猫和土土猫结婚这件事的态度。并且，为了波波猫免除投胎做人的痛苦，希望大家能够赞成。

我和土土猫端坐着，长老猫挥舞着拐杖，抚摩了我和土土猫的头顶，说：“我尊贵的公主，我亲爱的孩子，让猫神赐福给你吧，阿猫！”然后，我们开始接受每一个走上前来的猫的祝福。这样的仪式持续了一个晚上，最后在一个豪华的舞会中结束。

“孩子，我看到所有的猫都给你们祝福了，我相信所有的猫的祝福都是真诚的。其实，我本来就知道会这样的，那些口蜜腹剑的事不是我们骄傲的猫会做的，只有——我想大概只有人类才会那么做吧。”长老猫在我离开时说：“孩子，快把自己养胖吧，你要为生养孩子做准备了。”长老猫一辈子都没有孩子，他说他热切地等待我请他给孩子起名字，如果我请他当孩子的教父他也很愿意考虑考虑。

我幸福地流泪。我终于得到了一种体会——在宁静地夜晚，守在爱人身边，幸福地微笑！

（六）

土土猫是那么强壮，长期的流浪生活没有消磨他的身躯，最近一个月我的悉心照料终于换来了他健美的体魄。

我的雌性同伴们，那些在春天晚上嚎叫了却没有得到青睐的猫们再也忍不住撩拨土土猫的欲望了。我真奇怪，她们也是曾经给我最美好祝福的可爱的猫啊！

我邀请土土猫陪我去逡巡，在安静的张杨中路上！土土猫婉言拒绝了。我实在想念猫神在宁静中对我的召唤，我等土土猫睡着以后悄悄出去，去享受一下月亮和夏天晚上的凉风——长老猫告诉我，这是猫养肥身体的一个秘诀。我知道我怀孕了，我要给土土猫生孩子了。当然，按照长老猫的说法——我要给我们猫们生下后代了。

等我回到自己的家，我！

大家也许想得到我所看到的场景。是的，你们都比我聪明，我看到的是土土搂着另一只比我胖的猫在颤抖！事情就是这么俗气，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没有意外！

没有意外？不，我所说的没有意外是指我们猫生中最肮脏的事情其实离我并不遥远，甚至直接就发生在我身上了。可是，这怎么是我可以接受的现实呢？

我愤怒地冲出家门，又走回到张杨中路。我在想：我刚见到土土猫的时候，他也是愤怒的，他为了什么而愤怒的呢？难道我们猫的世界和人类的世界一样，有许多不公平有许多见不得太阳和月亮为猫神所诅咒的肮脏吗？

（七）

我的肚子一沉——我的孩子！

突然，迎面有辆汽车开过来。那车的驾驶员看到了我，他赶紧刹车。汽车在我眼前死死地刹住，发出尖锐的声音，我感到脚发软。那个人长长地舒了口气，拍拍胸脯。

我赶紧往后退。在他的右面又冲上来一辆汽车，一辆似乎更豪华的车。我冲着路边飞跑，只有50厘米的距离我就可以安全了。我要逃离人类的世界，我要去向猫神倾诉，我要去问土土猫为什么要愤怒，我要生下我们猫的后代，我……

刹那间，我感到汽车的轮子压过我还没来得及丰满的身体，我听到了猫神的召唤，难道——难道在我接受的祝福中掺合了虚伪吗？难道我要去投胎做人了吗？

我看到地上有血，那一定是我的血。

可怜了，我的孩子！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