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女孕妇珍妓女孕妇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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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女孕妇珍

妓女孕妇珍()

本故事已由作者:顾瞧,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刚入宫的庆贵人还没见到陛下就失宠了。

这件事其实和赵厌有点儿关系。

赵厌愿意向庆贵人透露陛下明日什么时候路过御花园,完全是因为那颗夜明珠。

他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什么样的好物件没见过?可这颗夜明珠不一样,拳头般大小,色泽均匀,通体发出微茫,连一点瑕疵都没有,实在是上品中的上品。他没记错的话,去年太后的贺礼中也有一颗南海送来的夜明珠,那颗已经算是上品,但成色还是不比庆贵人送的这颗。

他忽然想起了家中的阿袖,她怕黑,这颗夜明珠放在她寝房里再合适不过。

庆贵人还在向他谄媚,小声道:“赵公公,您瞧这如何?”

他皮笑肉不笑,不动声色地接过藏在袖中,压低了嗓音道:“瞧贵人您说的,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就是。”

庆贵人得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心满意足地走了。直到她走出好远的路程,他身后的小福子才愤愤不满地问道:“师傅,您为何同她说陛下的行迹,您瞧她那副模样,方才说话那样难听,您又不是没听见。”

他自然是听见了,说他是个太监而已,在陛下面前再得脸又怎么样?不还是见了主子要卑躬屈膝的奴才而已。只是看见他的时候,又换上一脸讨好的笑,说:“赵总管,巧啊。”

赵厌瞥了一眼小福子,没说话,他吓得讪讪闭嘴,往自己轻轻脸上抽了一下,朝他笑道:“奴才该打,平日师傅教的奴才没放在心上。”

在这宫中,想要保命就得学会闭嘴。

赵厌没理会他,原路折返而回。

赵厌今儿个当值,快深夜了才回来,他手里还提了桂花糕,是宫中御膳房的手艺,因为记着阿袖喜欢吃,便使了些银钱与手段带回来。

赵家府邸的门口留了盏灯,发出昏黄的淡淡的微光。

他一进家门,家中伺候阿袖的婆子便迎了上来,愁眉不展地道:“大人,阿袖小姐今天心情似乎不大好。”

夜已经深了,入了深冬,这天是愈发冷了,他发上沾了水汽,受了寒意,竟然成了薄薄的白霜。

他脱下已经带了浓重凉意的外衫,问婆子,“是怎么回事儿?谁惹得她?她如今睡下了吗?”

婆子匆忙把屋子里的炭火点起来,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儿个读话本,结局不讨阿袖小姐喜欢,便有些闷闷的。”

赵厌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他挥挥手,说:“下去吧,我去看她一眼便歇息了。”

婆子应了声“是”便退下去了,只是退出门时才发现自己的里衣竟然已经被汗浸湿,这是她第一次当差,上一个伺候阿袖的婆子,因为对着阿袖说了些难听的话,被赵厌叫人捂死扔去了后山,何况这天下谁不知道赵厌是个在陛下面得了脸的奸臣小人,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

赵厌推开别院的门,见她窗户没关,又把眉头拧起来,如今晚来天凉,这婆子怎么当的差?他才要踏进她闺房,一凝神,又退出来,然后站在窗外看了会儿阿袖,她已经睡了,只是睡得不甚安稳,还是像从前一样,夜里怕黑,所以留了盏灯。

他退出去,叫了伺候阿袖的婆子来,吩咐道:“夜里天冷,将她窗户关了,把屋子里的蜡烛换成这颗夜明珠。”

婆子得了令,连头都不敢抬,就去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婆子颤巍巍的背影,他只觉得可笑,这世上众生芸芸,有人因为他是个阉人而瞧不起他,有人厌他,有人怕他,可最多的是,有人憎恶他却还要谄媚于他。

2

阿袖第二天就发起了烧,他动了怒,正欲要处置昨晚的婆子,躺在榻上的阿袖却醒了过来,拽住他的袖子,说:“不要,是我昨晚自己踢得被子,阿婆守在我床边,几乎一夜未曾合眼。”

赵厌原本敛着眉,他生起气来的时候,便是这个样子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只是听见阿袖的声音,他终于松懈下来,朝她笑一笑,说:“好。”

他挥了挥手,婆子如得大赦,软着腿出了门。

他坐在阿袖的床边,和她隔一定的距离,才道:“我带了桂花酥来,你尝些?”

阿袖抬眼看他,他唇很薄,眉眼又生得十分浓烈,所以即便再怎样奴颜婢膝,也仿佛存了些傲气在。

阿袖打量了他一番,才终于说:“赵厌,你瞧着似乎是瘦了些。”赵厌笑了笑,道:“近日琐碎事多了些,许是太过操劳的缘故。”

阿袖轻轻“嗯”了一声,他们平日里说的话并不多,他宫里的差事忙,偶尔得闲能陪她吃顿饭。

他看了阿袖一会儿,才道:“宫中事多,我怕下面的人办不好差事。”

阿袖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快些去吧。”只是想起今日是十五,又问一句,“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回的。”他朝她点头,又道:“若是太晚,你便不必等我。”赵厌差事忙,每月十五晚上都请人顶替一会儿自己的差事,他回家与家人团聚,他在陛下面前得脸,所以倒也无人追究这一桩小事。

只有一次,他记得那时陛下身边的宠妃还是徐嫔娘娘,她那时刚入宫,圣眷颇浓,知晓这事儿以后,用手绢捂着嘴娇笑道:“怎还费这样多的周折,难道太监家里也有美娇娘等候?”

“念你在陛下身边伺候还算周到,不如今天本宫做主赐你个漂亮宫女做对食?”

后宫的娘娘为了陛下动脑筋动到他身上来的倒是不少,只是如徐嫔这样,一面要拉拢他,又把对他的瞧不起表现得这么明显的,倒是只有徐嫔娘娘一个人。

她言辞都是不屑,他当时怎说?

他朝徐嫔娘娘恭敬行礼,又换上平日里讨巧的笑脸,说:“娘娘您可别打趣奴才了,奴才能有今日,全然靠着您和陛下的关照。”他头埋得很低,几乎无人瞧得见他的表情,说:“只是纵然奴才是个卑贱到泥里土里的阉人,心中也有自己千金不换的宝贝。”

后来不过多久,徐嫔就因为触犯了陛下的逆鳞失了宠,被扔进了冷宫,赵厌还听说徐嫔在冷宫时时咒骂他,若非他故意设圈子给她跳,她又怎么会失了君心?

“都骂了些什么?”

小福子不敢说,他敛眉,冷声道:“说。”

小福子被他一吓,直接跪在地上去了,道:“她说……说师傅你是奸佞小人,媚上欺下,说太监都是小人,没根的东西做起事来果然一件比一件卑鄙。”

赵厌回过头看小福子,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道:“这等污言秽语别传到了陛下耳朵里去,想个法子叫她别再叫唤了。”

没多久冷宫就传出了徐嫔得了失心疯,不慎从楼阁失足的死讯。

这宫里的新人一茬接一茬地来,陛下哪还记得起什么徐嫔。

赵厌在陛下又宠上了别的妃子时上去说这件事,果见陛下拧拧眉头,说一声“晦气”,摆了摆手,说:“传令皇后,厚葬了吧。”

这件事便就此翻篇,她的死不过像是投掷进湖中的一枚小石子而已,激不起一点风浪。

唯一引起的后果便是她死前一些风言风语穿了些出去,陛下借机敲打了她母家。

3

天色已经全部暗下的时候赵厌才回来。

阿袖还在等他,他快步迎上去,问:“怎么守在外面?不是身子不舒服吗?”阿袖笑了笑,说:“我今天亲自煮的面,面都糊了你还不回来,我忍不住,就在外面来等你。”赵厌被她说得想笑,道:“傻气,我回来得晚,你在哪儿等都一样。”

阿袖却抬头看他,说:“赵厌,不一样的。”

她认真道:“我在门口等你,遥遥地就能看见你,早看你一眼,就又多一眼。”

赵厌看着阿袖的脸庞愣住,她比他矮上许多,又瘦瘦小小的,看他的时候需要抬起头,女子的脸颊白净,可冬日太冷,鼻头又泛微微的红,她睁大大的眼,含着氤氲水光,赵厌看得心底发软,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明明手已经抬高,但到底还是放下,道:“那就回吧,我也好久没尝阿袖的手艺了。”

面已经冷掉坨住了,只是阿袖难得下一次厨,赵厌不忍心叫她失望,面不改色地统统吃了下去,冷冰冰的东西到了胃里有些难受,只是他偏过头,又见阿袖乖巧坐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他,便笑道:“阿袖厨艺愈发精进了。”

她方才还紧张兮兮地咬着唇,这一刻便松懈了下来,朝他笑一笑,说:“那我以后常给你做。”

他送阿袖回房休息,只是阿袖笨手笨脚,下台阶时崴了脚,他下意识去接她,她整个人就扑进了他怀里。

她鼻头撞在她胸膛上,有些木木的疼,赵厌整个人僵硬起来,然后伸出手推开她,只是用手虚扶住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问:“没受伤吧?”

阿袖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脚踝处隐隐作痛,她抿抿唇,说:“脚疼。”

她这几年被赵厌养的娇贵,崴个脚也不算多大的事,他却仿佛如临大敌,唤出了婆子,“快去请大夫!”

他又叫下人来扶她回去先躺着,只是府中丫头还小,阿袖虽然被搀扶着,但被歪的脚也借不上力,他拧拧眉,到底还是走过去,问:“阿袖,我送你回去?”

阿袖点点头,他隔着薄薄的衣料扶住她,到底还是拦腰抱起阿袖。他动作突然,阿袖被吓一跳,但还是乖乖缩在他怀里,她靠在他胸膛上,一张脸红扑扑的,连他的心跳声都听见的。

扑通、扑通。

阿袖开始出神,曾几何时,他们也曾靠这么近,互相取暖,她听他的心跳声才能觉得安心,才能入睡。

赵厌把阿袖放在榻上,她却用手紧紧攥住他胸前的衣襟,他低头,问:“怎么了?”

这样似乎是靠得太近了点,他略微低头,说话时薄薄地气息便都落在她脸上。阿袖却偏偏抬头,像是忍了许久才终于问:“你如今为什么总是躲着我?也不肯再亲近我?”

她抬起头,脸上都是倔强的神色。

赵厌只得安抚她,说:“断无。只是宫中事忙。”

阿袖不说话,咬着唇,睁一双倔强的眼看他,赵厌摁了摁眉心,才终于道:“尽管我如今是个阉人,可你年岁大了,也该避嫌了。”对外他一向宣称阿袖是他义妹。

“避嫌?”阿袖终于松开他,却轻声问:“为什么要避嫌呢?我本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妻。”

她抬起眼看赵厌,可是那人人指着鼻子骂的千古大奸臣,那坏事做绝的卑鄙小人,亦是她的夫君,眼里竟然是那样深的痛苦。

他说阿袖,又长长地叹一口气,再无后话了。

4

该怎样说他的阿袖呢?

这天下这样多辞藻,却没有一个足够去形容他的阿袖。已经是许多年前了。

赵厌的父亲是马夫,在杨家做下人,他也是,命运好像从来如此,他爹是下人,他也是下人,往后若他膝下有儿女,也是下人。

赵厌见过许多次,父亲先勒马,然后下车,弯着腰对马车里坐着的杨老爷说已经到了,替人撩开帘子,再跪在地上,让老爷能够踏着他的背脊下车。

他迫切地想要改变这一切,他总在洒扫小少爷的院子时,想尽办法多停留一会儿,小少爷不爱听课,可他想听。

后来重新分配差事,他就见到了阿袖小姐,她那时候还小,但已经出落得十分漂亮,赵厌当她是天上谪仙,看着她时竟然看愣了,被婆子发现,她伸出手暗暗掐他腰间的肉,压低了嗓音道:“混小子,你可别冲撞了贵人。”

这边婆子还在警告他,那边阿袖却伸手指了指他,说:“就留他吧。”

阿袖朝他走过来,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看着阿袖的眼睛,说:“赵厌,小姐,我叫赵厌。”

他才说完这样一句话,又惹了婆子不快,她大手一摁赵厌的脑袋,便将他整个人背脊都压弯了,还道:“你是什么身份?在贵人面前这样说话,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阿袖拧了拧眉,对着婆子道:“你松开他,你这样,他不舒服。”

有了阿袖的话,婆子才讪讪地松了手,笑道:“我这不是怕这小子不懂事,惹怒了您吗?”赵厌就这样留在了阿袖的院子里,她安静,话也不多,赵厌在外院伺候,平素见不到她。

还是是有一日听见她尖叫一声,赵厌以为她有什么事,顾不得许多便冲了进去,原来是老鼠,她吓得一双眼都含满了泪水,偏伺候在她身旁的丫头也怕,两人一起挤在角落。

他忙安抚她,说:“小姐,别怕。”不过是只老鼠而已,他顺手收拾好,阿袖却夸奖他,说:“赵厌,你真厉害。”她笑眯眯地望向他,赵厌却不敢再看她,他一颗心怦怦跳,只差要跳出来。

后面他便被安排到了内院,也做些洒扫的活儿,只不许进阿袖小姐的闺房。

阿袖坐在那里叹气,赵厌终于忍不住过去问,说:“小姐,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她点点头,说是,她用手支着下巴,目光落在院子里开得正好的红花,看起来真真十分苦恼的模样,道:“我想去看花,又不想让我的新鞋染了污垢。”

才下了雨,院子里积了水,阿袖低头看,小声说:“这可是蜀绣的鞋子,我央求了爹爹好久他才给我买的,弄脏了我才舍不得。”

赵厌不知道想到什么,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阿袖小姐,您踩在我身上,便不会脏了您的脚。”

阿袖却拧了眉,她方才还那样爱惜她的鞋子,现在竟然这样直直地跑下来,然后伸出手扶起赵厌,她有些微恼,连脸颊都红了,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个子比阿袖高,她只得道:“你蹲下来一点。”

他听话照做,阿袖伸出手摸他的脸,说:“赵厌,你以后不许再跪我了。”

他一愣,阿袖却用手轻轻拍拍他的脸,说:“记住了么?”

赵厌猛地往后退两步,他连手都在发抖,他终于敢认真地看一会儿阿袖,他那年才多大?可早已经见惯人间冷暖,人心险恶,可阿袖小姐,她温柔地拉他起来,说赵厌,以后再不许你这样自轻自贱。

5

赵厌以为他此生都是卑微到尘土里的奴才,他虽活在世间,却觉得无人看得见他,无人听得见他说话。他过了很长的苦日子,大概上苍开眼,他遇见了阿袖,头一次在别人眼里看见自己。

他一直将阿袖小姐珍而重之地放在心里,所以后来杨老爷失心疯纵火烧宅的时候,他才会拼了命也要把阿袖小姐救出来。

杨老爷那时跟着南边来的商人做生意,酒肉朋友推心置腹一番,竟叫杨老爷觉得遇见了此生知己,万贯家财都投了进去,却被人一夜之间席卷而逃。也算是在京城里有头有面的人物,怎么能丢这样的颜面?赵厌觉得杨老爷疯了,他自己要寻短见,却偏偏还要拉着一宅子的人都陪他死。他不顾父亲阻拦,硬是闯进了已经火光漫天的杨宅。

阿袖已经晕倒过去,他慌忙过去将她拦腰打横抱起,杨老爷却已经状似疯癫,手里拿着火星到处引燃,看见赵厌抱着阿袖时,又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鼻子骂:“今天谁也逃不了,我活着的时候你们是我的奴才,即便我去了阴曹地府,你们也只配跪在我脚边。”

阿袖的呼吸声愈加微弱,赵厌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看见挡在他面前的杨老爷,一脚将他踢翻,道:“你利欲熏心,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做任何事都要求回报,”他顿了顿,低头看一眼阿袖,轻声道:“可天下,并非只有你这样的人。”

他才往前迈出两步,杨老爷又抱住他的脚,眼睛瞪大,说:“你放下我女儿,你只是个奴才,你今天救她,难道想让她成为和你一样的人?与其叫她那样活着,不如让她体面的死了!”

赵厌身子一愣,但只是一瞬,他低头踹开抱住他脚的杨老爷,道:“这些话我已经听得够多了,你们这些权贵,高高在上,自以为是,谈笑之间就定了别人的生死。”

火光冲天中,他抱着阿袖一步步往前走,连头也不曾回,“可凭什么?”

那以后阿袖就跟在他身边。

家财散尽父亲发疯,曾经的大户小姐,和宫中太监共度余生

赵厌看着还在昏睡的阿袖,她回来后就一直发烧,父亲在一旁啐他,说:“家里哪有钱给她请大夫?杨小姐富贵日子过的多了,能和你吃这份苦?”

赵厌这些年在杨家做工,幸苦攒了些钱,父亲说要留给他日后娶妻,他却全拿去请大夫,用上好的药材,他那几个钱哪够啊?不过吃了几副药,就所剩无几了。

父亲打他,摔了只碗,老泪纵横道:“你若铁了心要救这杨家小姐,我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大概是见赵厌神色有所动,父亲弯下腰,苦口婆心劝道:“如杨小姐这样的千金小姐,从来都是自视甚高的,何况你救不活她也留不住她的,厌儿,别再痴心妄想了。”

赵厌看着病床上阿袖,她脸上因为高热起了红晕,整个人瑟缩在床上,她看起来那样柔弱无助,若他也不去管她,还有谁会去顾念她的死活?赵厌忽然跪在地上,朝父亲磕一个头,然后抱着病床上的阿袖出门。

她那时候渐渐转醒,拽住他胸前衣服,说:“不要,赵厌,别为了我……”父亲也在他背后哭喊道:“你迟早被这女人害死。”

他脚步没停,将阿袖抱得更紧一些。

死就死吧,赵厌想,他心甘情愿。

6

阿袖已经睡下了,他费了好大精力才哄睡她。

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赵厌摁摁眉心,才抑制住自己想要回去的一颗心。从前他便配不上她,如今他被净了身成了阉人,便更是不配了。

他第二日在御前伺候,屡屡犯错,陛下将茶杯挥落,上好的瓷盏便应声而碎,从前他在陛下面前得脸,连茶水的温度都控制地将将好,如今竟然也会惹得陛下不快。

陛下从奏折里抬眼,他如今已年逾四十,却还是精神矍铄,一双眼盯人的时候便不怒自威,道:“自己下去领罚。”

赵厌跪下,磕头谢恩。赵厌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忽然想起了阿袖。

那一年他为了些银子,被人蒙骗进了宫,成了伺候贵人的奴才,阿袖刚知道的一双眼都哭肿了,他慌忙去给她擦眼泪,说:“别哭啊,别哭……”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说:“我早知道有诈,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是我自己贪图银钱的……”

什么他自己贪图钱财,明明就是为了她这副不争气病怏怏的身体,阿袖一双眼又肿又红,道:“赵厌,如果没有我,你便可以苦心钻研,可以考取功名,也可以投身军营,绝不会如今天这番。”

“阿袖,”他认认真真地给她擦眼泪,道:“如果没有你,别的就都不重要了。”

他还宽慰她,说:“我现在是做些琐碎杂役,可我会一步步往上爬,同样是做奴才,那我以后就是一等奴才了。”

阿袖还在哭,说赵厌,你怎么这么傻?

赵厌没再说话,怎么会这样难?就因为他的出身,只是想活着都要费尽全力,他一直做奴才,低贱到泥里土里了,可是遇见了阿袖小姐,她仿佛一束光,是因为她,才叫他觉得这世间没有那么绝望。

他们靠得最近的时候,是她发烧的时候,整个人滚烫,她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一边流泪一边喊着冷,他没有旁的法子,只得俯身抱住她,她竟然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来,他眼睛酸涩,说:“阿袖,你受苦了。”

她终于清醒了一些,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脸上泪痕未干,小声道:“赵厌,不是我苦,而是你苦。”

从前他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如今却接二连三在小事上出错,陛下这边的动向人人都盯得紧,从前陛下的事都由他经手,连一些前朝大臣相关的善后事务有时也由他着手去处置,可现在他频频出错,连着一个月几乎不在殿内伺候。

人心最会见风使舵,不过多久就开始唱衰他了,后宫的嫔妃也好,前朝与他勾结的臣子也好,都暗自说一句,这赵厌,恐怕是快要完了。

夜里叶大人来报陛下国事。

说来这位叶大人最近在前朝也算炙手可热,虽然年纪尚轻,官阶亦不高,可他手底下的禁卫军直属陛下管辖,掌生杀大权。

小福子端了茶水进去,大概想到赵厌最近失去陛下宠信,思索半天,还是道:“师傅,不若您帮我送进去吧。”

赵厌一滞,这宫中竟也有真心待他的人,他点头,果然是叶大人在汇报消息,他脚步下意识停顿,就听见他道:“陛下,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赵总管怎么处置。”

那圣明一世,自认千古的帝王,扶须笑道:“奴才罢了,何须忧心?”

赵厌放轻脚步推出去,小福子摸不着头脑,问:“师傅,您怎么就这样出来了?”他道:“茶水凉了些,重新续上。”

小福子一碰,果然如此,说:“还好师傅你发现了,否则我逃不掉罚了。”

他没说话,抬眼看地上的蚂蚁,成群结队地搬家,小福子笑道:“瞧着天恐怕是要下雨了。”赵厌蹲下身去,道:“蝼蚁尚且偷生,只是他们这样努力,拼了命的也想要活下去,是否知道自己生死,不过是在他人一念之间呢?”

7

第二日也不由赵厌当值,他早早就回去了,阿袖那时还未醒。

他亲自下厨为阿袖熬了粥,大夫说她身体不好,这些年他便小心翼翼给她娇养着。

阿袖一醒便见着他,笑了笑,道:“今天回来好早。”

他朝她笑笑,但没有说话。

早膳用完,他才道:“阿袖,大夫说你身体如今已大好,只是心情不佳,我想着送你出去游玩一下,你意下如何?”他言毕,阿袖已经别嘴泪眼汪汪了,道:“你想赶我走?为什么?因为我那天问了你那样的话?”

她说完,到底还是忍不住哭起来,他们之间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更无夫妻之实,可她早在心里将自己当作他的妻子,若有朝一日他要赶她走,她又能如何自处呢?赵厌一见她的眼泪便手忙脚乱,方寸大乱,道:“我断无那样的心思,只是近来我事忙不能陪你,至多只要一月,我便来找你。”

阿袖闷闷地点头,瓮声瓮气地问:“那我什么时候走?”赵厌沉吟片刻,道:“明日,我立刻便安排下去。”

阿袖抬头,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咬咬唇,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阿袖第二日便启程离开,许多年了,赵厌终究还是俯身抱了抱她,说:“阿袖,等我。”

赵厌这几年在陛下身边,伴君如虎,他这些年揣摩圣心,替陛下除去后宫妃嫔,借此敲打前朝官员,更为陛下在奸臣身旁周旋。起初是他做事合陛下心意,后来是发现了他有些小聪明在,便放一些权给他,他惯会揣测陛下心意,陛下什么都不需要说,他便一直做得很好。

赵厌颇得陛下信重,他自己也知道些原因,便是如他这样的人,十分好拿捏,用时只需权压,重金许诺,弃时只需随便找个由头取了性命。

赵厌早做好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又下起了雨。赵厌看窗外雨帘,马蹄声越来越近,终于有人重重地踹开他的门,果然是最近在朝堂晋升很快的叶离。

那位近来声名鹊起的叶大人,看见赵厌时愣了愣,挑眉道:“赵总管?”

赵厌穿霜白的衣袍,连头发丝都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竟然有些气宇不凡的意味在,他微微笑,道:“我在陛下手里做事多年,便许我体面上路吧。”

叶离听见他话时眉头拧了拧,像是在思量什么,然后负手而立,道:“赵厌听旨。”

他不卑不亢地跪下,竟然有些想笑,他们这位陛下,年少登基,可皇家内部相争,他登基时皇室内部乌烟瘴气,前朝官员更是互相勾结,何况早些年一直有太后垂帘听政,他故作愚笨,纸醉金迷,亲信宦臣,前朝斥他昏庸,但又放任于他。

后来太后逝世,他暗里开始聚权,从前年少时有亲信宦官的秽名在,如今他势力已够,肃清朝堂的第一件事便是摘去这个骂名。

好在念在赵厌多年衷心,赐他体面,毒酒一杯。

桩桩件件,早已经是赵厌所料到的,唯一出了点意外,便是有马车在门口停下,他的阿袖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

身后还有婆子的声音,道:“大人,阿袖小姐今早便一直心绪不宁,非得回来看看。”

她扑在赵厌怀里,见那杯酒已空,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道:“赵厌,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能这样,留我一人……”

赵厌已经浑身无力,但还是用手轻轻拍她的背,道:“别哭啊,阿袖。”

这么多年,他做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他被天下人耻笑,被史官戳脊梁骨,他面目可憎,手段卑劣,他恶贯满盈,早该下十八层地狱,可始终有一个人在夜里点一盏回家的灯在等他,不管他如何不堪入目,他的阿袖,永远站在那里,穿月牙色的长裙,温温柔柔的对着他笑,她永远干干净净,明媚温柔地叫他,阿厌——

赵厌彻底失去意识,叶离身后的禁卫军要去查验赵厌尸体,阿袖却张开手挡在他面前,她明明那么瘦、那么小,明明已经害怕的都在发抖,可又那样坚定地挡在他面前,她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已经害死他了,还想怎么样?”

叶离见此状,摁了摁眉心,那是必死的毒药,他亲眼见赵厌喝下,挥挥手唤回禁卫军,道:“便随她去吧。”

8

一月后,有一辆马车驶离京城,里面坐的正是处理完丧事的阿袖。

守关侍卫盘查她为何离京,她面容憔悴,扯扯嘴角,无奈笑道:“赵厌已死,京都无处值得我留恋。”

阿袖坐回马车,看着一旁有些虚弱的赵厌,轻轻靠在他肩头,道:“如今我们又该去哪呢?”

赵厌嘴唇发白,看起来毫无血色,是假死药的后遗症。伴君如伴虎,他早就做好万全之策,先送阿袖离京,再等手下亲信从乱葬岗翻出他,便可无后顾之忧地去找阿袖了,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唯独没料到阿袖会折返而来。

他用手轻轻拍拍阿袖的头,指尖碰触她的发丝,道:“江湖阔大,四海为家。”

阿袖替他暖手,又有些好奇,问:“假死药可减缓人心跳与呼吸,以假乱真,但多年经验的仵作一定可以发现其中端倪,假若我不回来,他们查出怎么办?”

赵厌低头,道:“自然是因为来的是叶离,他不会查。”

阿袖愣了愣,问:“为什么?”

赵厌与叶离同在陛下手底做事,但他身份低微,不用便可弃。叶离家世清白,如今陛下整肃朝堂,最信得过的人就是叶离,所以派叶离来取他的性命。只是物伤其类,陛下对从前忠心耿耿的他都能下此狠手,唇亡齿寒,叶离难免不会联想到自己。

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长成参天大树。

“所以叶离对陛下即便还是像以前一样衷心,但都会想起或许你的今日,便是他的明日。”阿袖笑一笑,用手捏他的鼻头,道:“好你个赵厌,敢摆当今圣上一道。”

他抓住阿袖捣乱的手,将她整个人禁锢在他怀里,阿袖也轻轻抱住他,胡然道:“我愿意。”

赵厌有些愣,问:“什么?”

阿袖看着他的眼睛,说:“江湖阔大,四海为家,赵厌,和你一起,我愿意。”

赵厌忽然想起那天雨夜,阿袖扑到他面前,双目通红,说:“是,是!他只是你们这些权贵眼里最卑贱的蝼蚁,他是阉人,是宦臣,”可她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那样视若珍宝的认真,一字一句地道:“可他更是我的阿厌,是我顶天立地的丈夫!”

他此生,再没听过比这更动人话。(原标题:《宦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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