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江小蔓几乎一天也不愿意再过下去了。

江小蔓在无数个婚后寂寞无边的日子里揣想着如果当时听取了父母之言多相处多了解多感受又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呢？可是，毕竟没有如果。

江小蔓是在心情最低谷最无助之时遇见了何荣，在何荣之前，江小蔓中专毕业刚工作时却遇人不淑，陈郁是一个大她10岁心机深重的男人，这个聪明却不用在正道上的人，屡屡以各种软硬兼施的方式让江小蔓无法彻底和他了断。何荣的出现无异于象一根救命稻草，哪怕这只是根稻草，江小蔓也不得不借助于他来摆脱自己这几年来的青春恶梦。江小蔓简单的把和陈郁的事告诉何荣，何荣并不关切于细节，他关心的是江小蔓是不是真不想和陈郁来往，得到证实后，何荣向江小蔓表示了他坚定不移的决心。他的坚定不能不让江小蔓心有所动。这一次，江小蔓彻彻底底的和欺骗她的陈郁分了手。

江小蔓当然是想和何荣从此以后能够从一而终的，她怀揣着对新生活的希望，告别了自己的少女时代。江小蔓对何荣并不了解，何荣不善言辞，但江小蔓知道他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也许这就够了？虽然何荣从来不是江小蔓真心喜欢的类型，但是这又何妨，一个快要淹没的人是不会有任何理智去分析自己的未来的。

矛盾慢慢显现出来。江小蔓心底里是害怕寂寞的，而何荣的工作性质是三班倒，并无多时能陪伴在江小蔓身边，不多的下班时间，往往被同学叫去打牌，或者去忙舞厅的事，或者被左邻右舍请去无偿的帮忙修灯修电线之类；除此之外还有冷冰冰的现实，江小蔓渐渐接受不了大理石铺就的客厅，那份冰冷的脚感会一直一直冷到心里面。

何荣有一次和他弟媳在舞厅附近的花市买了两大盆名为鸭掌木的绿色植物，天天乐此不疲的浇水，越发让客厅阴气逼人。其中一盆绿色植物终因不堪水荷，枯萎而去。另一盆生命力稍为顽强些，何荣终于吸取教训把尚存一息生命的绿植搬到窗台上，才得以继续生息。

二

这是无比漫长的梅雨时节吧？临江的房子墙壁在这样的三月梅雨时节挂着水，夸张点儿几乎可以称房间的墙壁为水帘幕了吧。整个楼道从一楼到四楼都是水淋淋的，邻居是做香菇生意的，总是在午后江小蔓隐约入梦之时有烦人的讨价还价声吵醒惊扰着江小蔓的神经。一整个冬季没有阳光透进阳台，更不用说房间了。习惯了往年在父母家的小阳台上把自己晒透晒暖的江小蔓终于知道了父亲当时说房子的朝向有多么重要。可当时江小蔓却是如此不屑的回应了父亲的分析：讲究！城市里还有那么多房子的人该怎么办，人家都别活拉。现在江小蔓无比怀念父母家那虽小却让妈妈收拾得整洁温暖的屋子了。

婚后三个月，以为是感冒引起的反胃不止的江小蔓在自行吃药皆无济于事后去药店让一位老中医把了脉，老中医说应该是有孕了吧。江小蔓暗自心惊了一下午，不可能吧。不过江小蔓回想了下自己这段时间，口味特别的奇怪，突然想吃从来不爱吃的东西，比如那种酸得一塌胡涂的巧酸梅。江小蔓不愿意也无法想象怎么就有孕了。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江小蔓满腹狐疑的去了医院再做确认，结果如老中医的判断一模一样。江小蔓不能往下想却也无从做出任何决定，江小蔓无奈的回了娘家，母亲为这突然的消息给弄得懵了。母亲为江小蔓这时还不告诉何荣感到十分的不解，她不由分说打电话给何荣，何荣没有接到，性急的母亲直接打到何荣几兄弟一起经营的舞厅，是何荣的弟弟接的，电话中的声音和何荣很象，母亲直接说你快过来，你老婆怀孕了。何荣弟弟一头雾水，随即反应过来。赶忙通知了何荣赶去。

江小蔓的孕期呕吐非常非常剧烈，吃饭前，吃饭时，吃饭后，刷牙时，忽然闻到厨房油烟时，都会来一阵排山倒海的呕吐。江小蔓被孕期呕吐折磨得没法安生，直至江小蔓的母亲实在不忍女儿受如此这般的苦，带她去妇幼保健院找医生缓解，挂了瓶，又开了叶酸，医生说这会让孕吐不那么强烈的，终于头三个月最难受的煎熬也受过来了，三个月之后果真如医生和母亲所言没那么时不时涌上突如其来的恶心了。

江小蔓的母亲大略是了解江小蔓的。在江小蔓渐渐显怀后，她终究答应搬过来住。江小蔓的父亲在半年去省城帮忙江小蔓的哥哥带2岁的孙子去了。江小蔓在母亲过来后情绪有了好转。母亲的陪伴极大程度的弥补了江小蔓的患得患失的心境。何荣总是忽视江小蔓的心情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何荣，是个好人，可是不懂得表白不懂得江小蔓的想法，是的，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男人，然而，他的好却并足以让江小蔓爱上他。但是她没有勇气结束这样的生活状态，她象是被命运推着走的一片水中浮萍。

江小蔓于这样的情况下深深依恋着来自于亲情的温暖和记忆。她不时地回顾着儿时的点滴片断，她感受到作为母亲确实非常非常之不易。她们时时相伴着去菜市场或是晚间的散步。母亲无微不至的关爱着女儿的生活起居。江小蔓的母亲，这个女儿是她心头放不下的牵挂，她总有那么多那么多可让她担忧之处。不是吗。江小蔓看似柔顺实际总有自己的小任性致使她自己走了不少的弯路。学习之路，情感之路无一不是一路的磕磕绊绊。母亲是多么希望她能如她的兄姐一样至少在学习和工作之路平坦，这样认识的人和圈子会更为开阔，一个人的成长之过程将直接影响到她的性格和婚姻伴侣的选择。

刚开始江小蔓的婚姻并不是很让父母看好，他们觉得江小蔓的决定太过于仓促了。婚姻非儿戏，怎么能不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相处和了解就贸然决定下来呢？只是父母总是为了孩子可以包容一切的。哪怕有再多的不如意。父母尊重了江小蔓的选择，也希望她能和何荣好好把婚后的日子经营好。

江小蔓的母亲悉心照料着女儿，三餐营养科学搭配，水果蔬菜从不间断。江小蔓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春色渐浓，四月后阳光渐渐多了起来，也能渐渐透进客厅些许。江小蔓的心情随着温度的升高而暖和起来。她开始感觉着孩子与她的一体的呼吸，她想象着孩子的样子，却又无从想象。她默默的祈祷着孩子健康漂亮。不管是男孩或女孩，能够吸取她和何荣的优点，而不是缺点。何荣虽然不解风情，但她知道他是聪明的，而自己的缺点多多、没有条理。。。，她不敢想了。。她有自知之明，那么，还是祈愿能多象何荣些吧。。

婚姻并不是江小蔓曾经憧憬的那样美好。男人和女人，本来想要的就不一样吧。

何荣和江小蔓象是两个世界的人过在了一个屋檐下。何荣是本地人，他有自己的同学亲人朋友圈，他不可能把太多精力时间都给江小蔓的。最关键的是，即便何荣有时间陪江小蔓时，他也并不会说那些动听的情话或是温暖的言语来抚慰江小蔓曾经受伤的心，没有感受到婚姻甜蜜的江小蔓心里被说不出的失望填着堵着。他的爱好不多，但是却很坚持，很专注。比如打牌，比如专心修电器。江小蔓的爱好呢，散漫慵懒的听自己喜欢的小众音乐、看自己喜欢的小说、去一个风景不错的地方渡个假。两人的爱好好象没什么交集，他们原本应该是两个生活轨道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方式，却因为命运的邂逅在一起生活，难免有了种种牵强与不合谐的音符。

江小蔓生活自理能力极差，她太需要有人点拨与引导。26岁的她在父母身边受到的照顾太多，心智还不够成熟地顺利完成从父母羽翼下到自己小家的接轨。她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她只能够一天天先享受母亲给予她的陪伴和照顾。

何荣和江小蔓偶尔一起打打羽毛球，但是江小蔓跟本不是何荣的对手，打了几次何荣兴致缺缺，转而和同学打。江小蔓唯一还记得比较愉悦的共同活动是何荣和江小蔓、江小蔓的母亲一起去郊外玩，沿路采了一些树莓，那天风和日丽。

何荣特别喜欢炒股，每个月除了生活费和必须的开销，他把余下的工资都存入股市。不仅自己炒股，还帮着亲戚炒。他信誓旦旦的向寄他炒股票的姨姨保证他肯定做到只赚不赔。他也帮江小蔓和她母亲炒。结果，不到一年几乎血本无归。姨姨的钱他取出自己的仅有的一点存款还上了。江小蔓和她母亲的亏了也只能暂时亏了，他答应江小蔓假以时日一定帮她们赚回来。姨姨是何荣妈妈的妹妹，和何荣的妈妈一样为人非常好非常慷慨，江小蔓没有意见。但是对何荣炒股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有意见。江小蔓希望何荣不要再沾股票了，但是这和她希望何荣不要打牌一样困难。

三

终于到孩子预产期临近的时候了。9月阳光明艳的一个早上，江小蔓发现自己见红了。江小蔓母亲连忙让何荣带她去医院。医院不远。江小蔓母亲则上街买备用品。医生做了检查，让江小蔓住院备产。到第二天也没什么动静，午餐后，医生给江小蔓吃了催产的蓖麻油炒蛋。立即本来平静的肚子开始有了反应，肚子里的孩子象受到了惊吓般折腾起来，江小蔓感受到孩子的不舒服，心疼不已，可是她不能对医生的行为有什么质疑，多年以后在网上查到现在医院已不再备用这样的引产餐了。因为会引起强烈宫缩等。下午三点江小蔓破水了，然后开始一浪接一浪更强烈的宫缩。比痛经更多几倍几十倍几百倍令人难以忍受却不得不忍受的苦楚。江小蔓被从未有过的身体上的折磨淹没了。何荣上的晚班，下午三点出发到晚上11点下班。他不想今天请假，因为明天可以休息了。江小蔓也没想他请假，他在身边又能怎样呢。江小蔓的母亲和何荣的母亲，何荣的弟媳过来陪伴着江小蔓。对江小蔓的痛苦她们也爱莫能助。这样的生产之苦，她们都经受过，是女人不都要接受这些的么。江小蔓想不如让自己昏迷过去好了，如果只是痛经也就罢了，可是这一阵又一阵的宫缩伴随着的是强烈的便意，却又便不出来的扭曲变态到极致的崩溃感受象浪潮一样，一浪又一浪的袭击而来。江小蔓求母亲和医生说要求立即马上行剖腹产，她片刻都不愿意再承受这样的感受了。母亲懂她，她心疼女儿极了，她想去找医生，但何荣的妈妈，江小蔓的婆婆不同意，说剖腹产就没有奶水了，而且孩子体质没有顺产的好。何荣的妈妈虽然没有文化，但这话也不无道理。何荣的妈妈心地非常善良，只是这个时候江小蔓什么也听不进了。她一味的求着母亲去找医生。母亲劝阻不住，又捺不住女儿的苦苦哀求，只好去求医生给女儿行剖腹产。医生答复是没有手术指征，不能同意。没有希望的盼头了，江小蔓只能够让自己一次次在痛苦的海洋里死去活来。苦等着医生一段时间来查一下宫开几指。等待的一分钟就如同一个世纪一样漫长。终于到3指时，医生和助产士把江小蔓推进产房。仅允许一位家属陪伴，两位老人让何荣那能干的弟媳妇进去。在进产房的两三个小时，宫缩越来越快，还是生不下来，医生最后给江小蔓阴道口侧切一刀方才得以顺利生出。是个女宝，全身上下宝宝也被折腾得红彤彤的。如同死而复生的江小蔓立即轻松下来。

9月的天气还是挺热，但何荣妈妈说刚生产完体虚，一直给江小蔓连脚踝都盖上被子。何荣下了晚班赶到医院，见到已经出生的宝宝，十万分懊悔预算错误下午不该去上班。如果调个班他就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出生的宝宝了。江小蔓见他悔恨的样子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宝宝半夜就开始啼哭不止。同病房的人实在受不了，说宝宝是饿了的原因。何荣妈妈早就备了味全婴儿奶粉冲泡给宝宝吃，但宝宝跟本不肯吃。生产完的这一个晚上何荣妈妈几乎无眠。把江小蔓唤起来给宝宝哺乳，江小蔓完全懵懂，压跟不知道怎么哺乳，她不相信自己的乳房能够立即出雪白的乳汁出来，看着哭泣的宝宝她也干着急着，书上只说不要给刚出生的宝宝喝奶粉，可是出不来乳汁又怎么办呢？书上没说。后来宝宝对江小蔓没有乳汁的乳房失望不已，只好喝了她奶奶冲泡的奶粉了。

江小蔓也几乎无眠，她不时看看床边陌生的婴儿，感觉到如梦一般恍惚。自己怎么就当妈妈了，这个称谓是多么的陌生，和自己是多么的不相称。宝宝拳头紧握着，看得出来手指细长，hh,指甲还很长呢，皮肤红红的，眼睛细长的，单眼皮。小嘴，红唇。虽然宝宝在江小蔓的肚子里呆了9个月了，可江小蔓却还是没有当妈的准备，几乎所有的宝宝用品都是宝宝的奶奶和外婆备好的。如果没有她们，茫然的江小蔓可真不知怎么办。中国90年末的网络尚未普及，江小蔓仅有的一点育儿常识只能从新华书店和母亲的言谈中汲取一些些。母亲其实育儿经验并不丰富，因为孩子多，母亲上班加班种菜做家务已经把24小时中的16小时排得滴水不漏，一心要为家多挣些口粮的母亲陪孩子的时间少之又少，四个孩子都是外婆带大的。直到孩子一个个考上大学，母亲才渐渐可以歇下些活来，做为最小的孩子江小蔓得到父母的陪伴与呵护已然是最多。

一个病房有六个床位，有待产的，有已生产的。等过了三天，江小蔓各项检查正常也准予出院了。

何荣请了陪产假，打了的士，短短几分钟就从医院回到了家。江小蔓的妈妈，何荣的妈妈开始忙忙又碌碌的一个月。江小蔓做月子牵动着两位妈妈菜市场，厨房奔走着，何荣的妈妈住在附近，但楼层高，8楼，没电梯，到何荣家又要爬四层楼。为江小蔓做月子餐，她比江小蔓妈妈更加吃苦耐劳，只是江小蔓不能接受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睡完又吃，一天6顿猪一般的生活节奏。但何荣的妈妈始终没有一句埋怨。她看出江小蔓不喜欢吃排骨，她就把炖出的汤隔水蒸了嫩嫩的蛋羹，味道鲜美无比。江小蔓再挑食也没法抵抗这么上乘的美味诱惑，总是吃了个精光。几天以后江小蔓神奇的发现自己出奶汁了。也渐渐学会了如何抱着宝宝让宝宝吸奶。只是胳膊肘还是不太自然，宝宝的头还是靠得不那么舒服稳妥的样子。

宝宝从娘胎就开始接受蛋做的各种食物了。江小蔓妈妈做的西红柿炒蛋，何荣妈妈做的蛋羹。不仅江小蔓爱吃，宝宝长大后也爱吃。但是江小蔓有时候会忽然受不了街上烤地瓜的诱惑，江小蔓妈妈见她眼馋得不行，只好由着她，说实在想吃就买一个吧，帮江小蔓挑一个烤得没那么焦的让江小蔓吃，江小蔓觉得非常困惑，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江小蔓随母亲，吃东西口味偏于清淡，连味精都可以不用放的。难道是肚子里的宝宝喜欢这口味？江小蔓还会特别特别想吃龙眼，6月的S市新上市的龙眼是海南进来的，价格昂贵，在90年代末的当年就卖到一斤8元，但江小蔓的母亲也愿意让江小蔓满足口腹之欲的。

有两位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刚做了爸爸的何荣除了抱抱宝宝并没有什么事可做。于是他又有约必出了。碍于月子里何荣妈妈为方便照顾和江小蔓睡在一床，让何荣睡在客厅，江小蔓找不到机会和何荣生气。这一个月何荣倒成了自由男神。宝宝这一个月除了睡觉就是醒了喝奶，一转眼就告别了青春，当妈的感觉让江小蔓还未适应过来。她觉得这样子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江小蔓常常看着深睡的宝宝，想象着她长大后的样子，一定是个美女吧！宝宝的皮肤一天一个样，有了丰富口粮后的宝宝渐渐成了粉嘟嘟的样子，就是哭起来凶得不得了，就象个受伤的小老虎。

9月可真是热，但何荣的妈妈坚持不让江小蔓碰水，不吹空调，不能洗澡，更不能出门。捱到月子最后一天，江小蔓终于解放，冲到浴室好好洗了个澡。约了女伴陪她去干洗了个头发。然后一起去酒店，何荣妈妈请了几桌亲友吃月子酒。江小蔓让何荣带着去照相馆照了几张宝宝的满月照和一张三口之家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