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4日上午8点多，50岁的社区民警戴慈军在巡查完了大吉路281号方斜居委会门口的核酸采样点之后，沿着大吉路往肇周路方向继续巡逻。

大吉路上空空荡荡。作为黄浦分局老西门派出所的社区民警，老戴在这里已经工作了整整20年，对这片街区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但这样空旷的街景，20年来他是第一次见到。

快到肇周路口时，老戴一下子止住了脚步。沿街商铺门外，总共9个年轻的小伙子躺在废弃的纸板上，有的身上盖着衣服，有的索性把纸板盖在身上，其中一个还穿着大白。看到身穿贴有警察标志大白的老戴走过来，几个小伙子警觉地坐了起来，还有几个依然呼呼大睡。

为有效阻断“流动中的风险”，目前上海警方正在加大街面巡查力度，会同有关职能部门对露宿街头的滞留人员进行妥善安置。但这样9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正是自家孩子的年龄大小，难道也要将他们送到临时安置点去吗？

老戴决定想想办法。更费劲儿的、但也“更有温度”的办法。

老戴发现9个小伙子露宿的地方。摄影：董飞

求职不成，9个小伙子在街上睡了一晚

老戴经询问后了解到，这9个小伙子都是外来务工人员，有的来自广东，有的来自浙江，且彼此之前并不相识。疫情之前，他们在上海做短期工或零工。疫情发生后，他们有的做过临时保安、保洁，有的做过社区临时志愿者。这些工作最大的好处，就是包吃包住。

5月13日下午，他们共同所在的志愿者群中，有位劳务中介负责人发出一则招工启事，说要招50名志愿者，也是包吃包住；有感兴趣的，可以在5月13日晚上8点到黄浦区新天地集合。正是看到了这则启事，原本素不相识的9个人，从不同地方，赶到了集合点。

但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当天有上百人前来应聘，负责人挑出了50名之后，告诉大家用工名额已满。其他人很快就离开了，剩下这9个人，也没地方好去，一路就走到了大吉路、肇周路口。这里有个银行的ATM机玻璃房，底部有电源，可以给手机充电，于是他们就在这里停了下来。从附近找来各种纸板铺在地上，一边休息，一边继续寻找新的招聘信息。就这样，过了一夜。

出于疫情防控考虑，老戴先核查了这9个人的身份信息和近期核酸检测情况，发现核酸报告都在48小时之内，显然他们是为了找工作做了准备的。安全起见，老戴又将9个人带到刚刚巡逻过的方斜居委，先让他们当场做了抗原，结果均显示正常；又在居委门口的核酸检测点，重新做了采样。

这时，老戴的两个同事江邵宇、康静也赶了过来。其实按常规流程，老戴和同事们只要将他们送往临时安置点，这个事情就算解决了。但在交谈中老戴发现，这几个小伙子都非常热情，纷纷表示想要自食其力而不是接受社会救济，且都有过做抗疫志愿者的经验。面对这些跟自家孩子基本同龄的小伙子，老戴转念一想：现在上海抗疫也是用人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帮他们找份工作？

右一江邵宇，右二戴慈军。摄影：康静

从微信群中介到辖区内护理站，各种关系都用上了

为了自证清白，小伙子们还给老戴看了自己手机上志愿者微信群里的招聘信息。老戴发现，这位负责人发过不止一次招聘信息，于是主动与其取得联系。

刚接到老戴电话时，这位负责人以为是被找不到工作的人缠上了，老戴当即表明身份。“他说昨天晚上的招工名额确实已经满了，剩下这些人他也没办法，要不今天再看看有什么地方用人。那我也说请帮帮忙，小伙子们不容易，能招走几个算几个。”

这通电话挂断之后，老戴又想到，附近有家福寿康上海康海护理站，主要是培训、介绍护工的，也是第三方劳务机构。老戴之前去做过好几次反诈宣传，跟工作人员也很熟，于是又打电话给护理站的姬站长，问问他们自己或者认识的机构有没有用人需求。姬站长非常热情地表示，自己和人事都去打听一下。

很快，两方面的反馈电话都来了。微信群中介表示，可以提供5个方舱志愿者的工作名额。而姬站长也带来了好消息：虹口区某社区正好需要招录4名核酸检测志愿者。两份工作都可以提供食宿；如果愿意，就在原地等用工单位派车来接。

右一江邵宇，右二戴慈军。摄影：康静

9个已经郁闷了整晚的小伙子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获得工作机会，他们迅速分组，将自己的身份信息发送给用工单位。这时是5月14日上午9点半，距老戴发现他们只过了1个小时。

老戴和同事们要继续巡逻，小伙子们原地等待，激动地与老戴挥手告别。这天，老戴一直忙到下午1点多才重新回到大吉路、肇周路口，发现小伙子们已经离开了。就连纸板箱，也都已经被清洁工人收走了。

“他们是为上海做过工作的，我于心不忍”

其实在本次疫情期间，老戴不止一次将无家可归者送到临时安置点，但他们或者是社会拾荒者，或者是无家可归又无工可做者。把这样的人员送往安置点，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对疫情防控大局，都是合情合理且安全保险的做法。但9个年轻小伙子一起“流落街头”的案例，老戴还真是头一回遇上。

为什么要费时费力地帮忙？老戴给出的理由非常简单：

“他们到上海来打工，包括疫情期间做志愿者，他们是为我们上海做过工作的，并且也有继续工作的强烈愿望。看到他们露宿街头，我是于心不忍的。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进收容机构也有点不合适吧，也是浪费劳动力。所以我就帮他们想了些办法，其实也要感谢那位负责人和姬站长的帮忙。”

老戴跟护理站人员已经很熟了。摄影：董飞

像这样多做一点、向前一步的“帮忙”，在老戴的职业生涯中屡见不鲜。社区民警的工作原本就是琐碎繁杂的，一句轻飘飘的“我也没办法”，确实可以给自己省很多事，但同时也会给其他人带来不小的麻烦。在这些时候，热心肠的老戴往往选择“让我来想想办法”。

“像这些年轻人，你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拉一把，其实也没费多少力气对吧？但他们肯定会念你的好，念警察的好，往大里说，也会念上海这座城市的好。我不希望他们回到老家的时候跟人家说，上海人是没有人情味的。

再退一步说，就算他们不念我好，但我今天帮助了9个人，我自己心里也高兴，对不对？我做警察几十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疫情期间，众多人民警察站了出来，50岁的老戴也一直奔波在巡逻、执勤的路上。他说，这就是一名警察、一名党员的职责所在。“尤其现在的上海，正是最需要我们发挥作用的时候，我们没有什么退路可言，我们必须站出来。只有我们站出来了，我们做好了，后面才会有人跟上。”

老戴的巡逻还在继续。摄影：董飞

新闻晨报 周到APP 记者孙立梅

来源： 新闻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