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片三个月的婴儿能吃吗(小儿安三个月宝宝能吃吗)大安片三个月的婴儿能吃吗(小儿安三个月宝宝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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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片三个月的婴儿能吃吗(小儿安三个月宝宝能吃吗)

大安片三个月的婴儿能吃吗(小儿安三个月宝宝能吃吗)

小时候就刘毛毛这孩子,令村子里的乡亲们头疼,甚至是厌恶到咬牙切齿的地步。“哎呦——只想把他蹂碎了喂猪。”“你说,他咋这么隔癔人?”

整个不到三十来户的小村子被刘毛毛闹得是让人哭笑不得,把乡亲们憋得半开玩笑似的叫他——“恶老雕”,刚开始是谁喊骂谁,后来时间长了,谁喊答应谁。

这棵千年大槐树在村子西边矗立着,虽然一大半树身早已朽成空壳,却仍然挂着厚厚的树皮,高大粗壮,蟠虬的枝杆撑起大片的荫凉,生命力依然旺盛;每到季节满树的槐花喷薄着浓幽的槐花香,所以这个村子就叫大槐树村,坐落在山坳里。

大槐树下有户人家,石头堆砌的院墙,院内茅草缮的两间草房子,矮矮的墙头摆满酸枣刺的枝枝,看样子是经不起贼偷。

以前是生产队的牛院,后来分给刘聚家住了,这就是“恶老雕”的家,尤其他家穷的叮当响,总之最悲惨的事,也总是发生在“恶老雕”的家里。

他家早上不吃饭已经大半年了,一天只有两顿饭,这样就可以剩下一部分粮食维持生计,可是三个娃们受不了这种饥饿。

院子里“恶老雕”正兴致勃勃的揉着泥,柔好了再扳成圆柱形,用大拇指抿成个大大的凹举过头顶,张开双手,翘起一条腿,那夸张的动作像跳藏族舞,使蛮劲摔在地上,“咚”的一声,炸开了,惹得两岁的小弟弟二毛和小妹妹妞妞“咯咯咯咯”笑的前俯后仰一阵,“恶老雕”再重复着扳;妞妞也分点泥,学着哥哥的样子,摔下来却不会炸,又惹得小二毛“咯咯咯咯”的笑,他们玩得非常开心,疯了一脸的汗水,累了坐下歇一会,也就都感觉饿了,二毛和妞妞闹着嚷着饥,因为不到做饭时间,家里就没得吃的,二毛就呜呜呜的哭,“恶老雕”更感觉得饿的难受。

“恶老雕”一个黑瘦的小男孩,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炯炯有神的眼睛,可以眼观六路。

他毫不犹疑的“哐当”一声拉开破木门很精神的冲了出来,凌乱的头发,光着脊梁,被太阳晒的像小黑泥鳅,赤着脚,裤子上打着粗糙的补丁,一副邋遢的样子,行动起来像猴子一样利索,他用锐利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

忽然看到小伙伴高高手里攥着个花圈馍馍,眼都直了,口水嘟噜嘟噜往下掉,他使劲的把长满污垢的双手,朝露着屁股的裤子上擦了俩下,再擦一下嘴巴,及干脆又霸道的说:

“掰点吃?”“恶老雕”看着高高小手里握着被啃成不方不圆的少半个花卷馍,歪着头强势的问,

“不给,”高高把拿馍馍的手往怀里一拉也歪下头,撅起嘴唇也不甘示弱的说:

“就不给你。”

“那……那……那……”“恶老雕”歪着头眼珠子滴溜溜转,突然看到自家那株高耸的大槐树,就又歪过头说:“那……那不让你在俺家这大槐树上认干爹。”

“你敢……俺对俺娘说……”

说起认老干爹,就有些让人费解,这是村里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风俗习惯,爹和儿子趁这个干爹,甚至爷爷和孙子也趁过这个干爹,谁家添丁生小孩就得认这棵大槐树做干爹,奢侈的蒸笼白馒头,炸些油菜角,端三碗到大槐树下摆好,烧香跪拜,祈求树仙保佑孩子健康成人,然后在树上系上红布条或者红绒绳,这门亲戚就算认定了。

每逢娃们过生日都要类似的祭拜祈福,直到年满十二岁为止。赶巧早晨上地干活回来的乡亲们扛着锄头、背着䦆头站住脚,问问男娃还是女娃,顺手你捏个油菜角,他抓个馒头边吃边往家回,也算是邂逅打牙祭的机会,也有的不舍得吃,捎回家塞给高兴地屁颠屁颠的孩子。而端着油菜角者走不到家门口,碗就空的底朝天了,可心里高兴。

再说,“恶老雕”的肚子里咕咕的叫着,他咽着口水,抬起袖子抹一下鼻涕,往高高身边靠近,趁高高不防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馍馍撒腿就蹿。

高高猛地一怔,再看看叉开五指的空手,待缓过神来时,“恶老雕”早已把距离拉的老远,高高就拼命的追,到底还是撵不上,索性坐在地上蹬着两腿,张足口大声的哭,试图能把“恶老雕”给哭回来,直到“恶老雕”跑的无影踪,高高再看看周围也没人,无奈地爬起来挠着头回家。

他不敢告诉奶奶,因为奶奶曾经凶巴巴的瞪着眼睛,恶狠狠的提醒过自己,以后有吃的,就藏在家里吃,不准出去瞎诡摆,甚至还挨过揍,高高挠着头苦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自己犯过多少次这种错误,咋就光忘呢?不管怎样高高还是使劲的把眼泪擦的干干净净,以防被看出哭过的蛛丝马迹,再咧咧嘴装出一点笑容,感到恢复的很圆满了,就推开大门若无其事的走进家里,仍然遮不住泪水和污垢涂抹成的花脸猫,还是跑不脱奶奶那锐利的目光,奶奶索性提着那根细长的树枝条,瞪着眼歪着头,不满意的看着高高说。

“高高——馍馍呢?”

“吃完了,”高高尽力佯装出吃的心满意足的样子,裂开嘴朝奶奶笑笑,“全吃完了。”虽然这样,心虚的高高还是小心而警惕的紧盯着随时都有轮起来打在自己身上的枝条,时刻有躲闪的准备。

“是不是‘恶老雕’给抢去了?”奶奶的话音刚落,枝条也就狠狠的抽在躲闪不及的小身子骨上,还满院子追着,喊:“咦——真是被‘恶老雕’给抢吃了,大人都不舍的吃,你竟敢被‘恶老雕’给抢吃了,造孽啊——你这个不争气的小畜生,看我非打死你不可。”

高高急忙抱着头满院子哭喊着跑,其实奶奶也没能打住几下,因为高高毕竟跑得快,奶奶追累了气愤的噘着嘴,跺着脚,扔下枝条。

“去把柴火抱灶房去,”奶奶捋起挡在眼前的白发,顺在耳后边,吓唬的抬起小脚狠狠跺在地上,恶狠狠的说:“再不长记性我打烂你的头,看你娘去地回来,咋收拾你个兔崽子。”

这是在一九七八年的初夏,这个不到二十来户人家的小山村子里,平时很幽静,四周树荫怀抱,除了乡亲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忙碌着地里的农活外,并不热闹,可是村子里四、五六岁的孩子们个个活泼调皮,即便是不热闹,也经常被这些孩子们挑起些事端,甚至导致两家怼架,闹得很不愉快很久,事后都又像忘记了似的,该打招呼打招呼,而孩子私下里早就又嬉笑玩耍起来。

高高他娘是村子里的硬角色,敢惹住她?上捅天,下掘地,天不怕地不怕,老天爷来了,也敢撕扯住和你摔几跤。

“恶老雕”家和秀娥比,不管是人力或者是物力,那是隔沟弹花——根本一弦不粘,秀娥就没把他家里人放在眼里。“恶老雕”抢夺高高的馍馍可不止一次两次了。

高高家就不一样了,高高他爹高平在外有工作,家庭富裕。因为高平老娘年纪大了,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也呆习惯了,往城市里去,死活请不动,就认准这个破落小院子,高平也只好让媳妇秀娥带着小孩在家照顾她老人家。秀娥虽然脾气刚烈,也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见不得地里庄稼荒着,整天热火朝天的在地里拼命干活,但是不能回城里,心里就憋屈。有享福的日子不让过,塞进这呱呱鸡不拉屎的穷山沟活受罪。

秀娥每想起这事,就一肚子火气没处泄,今天遇到这种事,这种类似的调戏,已经到了极限,对于秀娥的这种脾气不引爆吗?

“恶老雕”年龄小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初生牛犊不怕虎,浑身是胆,只要是口吃的,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自己好打发,地里的野菜、豌豆苗随便揪一把,填在嘴里,嚼的满嘴流绿汤,伸伸脖子使劲咽下,再抬起袖子胡乱摸一下,压住饥就可以。可是家里还有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弟弟二毛,牙还没长全,一看到自己回去就高兴的手舞足蹈向自己爬过来,抓着“恶老雕”的破裤子,坚强的站起来,亲热的搂着脖子,咯咯咯笑的开心极了;还有三岁的小妹妹妞妞,乖巧伶俐,眼疾手快,爹娘训斥打骂“恶老雕”时,也总是通风报信,护着哥哥,闲下来就把“恶老雕”按下来,偎趴在地上给哥哥逮头上的虱子,能逮一手窝乱爬,毛毛低着头用指头往手心拢着,专管乱跑的虱子,然后俩人头碰头,用指甲挤的噼里啪啦一指甲血。

二毛闹着饿;妞妞忍着饥饿,相依为命的哥哥,怎能袖手不管。那是火烧眉毛——只顾眼前,谁还去管他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八,能够让他俩有口吃的,是毛毛最开心不过的事了。

秀娥会饶过毛毛吗?那也只看高高他奶奶的那张嘴了。不过,只要是惹恼了秀娥,“恶老雕”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高高擦擦眼泪,丧着脸乖乖的抱着一小捆、一小捆的柴火往灶房搬运。高高心里暗暗骂着:你这死老妖婆,恶毒的很,整天拿着棍子咣咣当当朝我头上敲,根本就不是一伙人,咋会这么倒霉,和这个毒辣凶狠的生事老妖精处在一起,真是天大的灾难,每看到她就浑身的不自在,就有种无比的恐惧感。那棍子敲在头上着实钻心的疼。可是,奶奶为何对哥哥高琪琪那么好,从来没有那么狠心的去摆治过哥哥?高高更不明白的是,家家户户都心疼最小的孩子,可自己家的规矩咋就和别家的规矩翻了个个儿呢?高高偷偷的斜着小眼睛狠狠的瞪了一眼奶奶,糟糕,刚好被奶奶发现。

“小样子——”奶奶忍不住看着高高笑的浑身乱颤。“赶紧抱柴火,嘿嘿嘿!就你调皮。”

哎呦,被奶奶看到了,不理她,高高噘着嘴,继续往灶房抱着柴火。奶奶看着高高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咋就让人操不完的心,咋就不长一点记性,长大啊——,又是个“糊涂汤”,让别人欺负的“软鼻子”、“受气包”。这孩子咋会没一点刚性?“恶老雕”?“恶老雕”这孩子就不是善茬,要是不狠狠的管教,长大净出去扒豁子,惹是非了,看你刘聚咋收场,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俺家高高,看俺秀娥不整死你们。对于“恶老雕”来说,能让小妹妹和小弟弟不挨饿就行,管不了那么多的事。

“恶老雕”仍然在跑,绕村子一大圈,跑到后山上,再回到自家的房后,侧耳仔细听听没啥动静了,从后坡上连跑带滑的下到坡底,累的喘着粗气,小胸膛一起一伏,小身子像小松鼠一样,麻利的钻进家里,汗水模糊了眼睛,他用手背擦了一把,看着小妹妹妞妞抓着石子哄着二毛在玩耍。

他谨慎的把馍馍掰开,一少半塞给小妹妹。自己坐在地上,揽起爬在地上的小弟弟二毛,把馍馍一点一点的掰开往二毛嘴里喂着,有时把馍馍对在小弟弟的鼻子上,把鼻涕涂抹在馍上,粘起扯丝,小二毛再摇晃着小小的脑袋,迎合着把馍咬进嘴里,小二毛兴奋的挥舞着细而瘦小的胳膊。

“哥——你也吃。”妞妞掰一小疙瘩馍馍,对在哥哥的嘴上。

“恶老雕”对着妞妞悄悄地说:

“我不吃,哥给你弄得馍馍你快吃吧!”妞妞抓起来就啃。

“恶老雕”虽然喂着弟弟,忍不住吧嗒吧嗒嘴,垂涎欲滴的咽了一下口水,脸上多了一份笑容,遮盖不住想吃而又强忍住的不吃的馋相。

“毛毛,又出去顽皮了?”这时从黑暗的茅草屋里,传出来盲眼母亲春桃用棍子敲打地面和喊话的声音,也许这就是最严厉的家法,但是对于“恶老雕”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他旁若无闻,看着妹妹吃着馍表现出香甜的样子,也不搭理母亲。看着可爱的小二毛忍不住亲了一口,“恶老雕”那脏兮兮的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笑容。其实,春桃虽然看不见,心里无比清楚,春桃常讲毛毛的脾气像他外爷,像他舅舅,跋扈强势。

“唉——这娃整天让人操不完的心。”

房檐下的两只燕子在叽叽喳喳的叫着,灵活的飞出飞进,噙来虫子喂养着几个张开红红的小嘴的小燕子。

“恶老雕”看着妞妞把馍吃完,把指头缝隙里的馍屑也吸溜干净,喂了弟弟。“恶老雕”再回头看看屋里的母亲,把嘴对近妞妞耳边轻轻的嘀咕:“妞妞,你在家和二毛玩,好好照顾他,我去弄些麦穗,回来烧烧吃。”

“好,哥你小心点,不要让人看到了。”“恶老雕”这才放心的丢下他们,一溜烟似的向村外跑去。

在距离村子不远的那个山头上,“恶老雕”坐在一块大大的连山石头上,可以望见一道道山梁,宛如一条条巨龙,庄稼地都披挂在龙身上,一层层的绿黄的麦田,被微风扫过一浪一浪,他眯起眼睛望望头顶的太阳,已经将近中午。地里的乡亲们背着锄头陆续的回到了家里,然后刘毛毛像兔子一样消失在山坡那边。

中午,“恶老雕”他爹刘聚忠厚老实,在麦地里艰难的弯下腰,拔着草,再痛苦的瘸着腿往前边走,脸上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往下掉,实在是累的受不了了,就站在那里,用手揉揉腿。他抬起头看看已经稍微偏西的太阳,就一瘸一瘸的向地头走去,回家吃饭。

刘聚推开破门,先把手里拉回来的树枝放下,再把锄头靠在门后,摘下戴在头上的破凉帽,无奈而又不肖一顾的看一眼二毛说:“趁早,找个富裕的人家,给送出去心静,以后都是个吃货。”

“你敢,对我哥说——”妞妞倔强的拦着二毛。

刘聚就一声不响的拖着疲惫的瘸腿向屋里走去,在昏暗的屋子里,他席地而坐。

春桃走到灶台边,摸到碗盛了一碗清水煮的红薯干递过去,刘聚就专心的吸溜吸溜的吃了起来。妞妞连拖带抱,很费劲的把小二毛弄到屋里,靠门边蹲下,端过碗边吃边夹起红薯干喂着二毛,还时不时的往院里瞅一眼。

忽然,妞妞看到从墙外撂进来扎结着一小捆一小捆的麦穗,妞妞斜一眼,正低头吃的香的爹爹,放下碗轻手轻脚跑过去,然后熟练的把这些麦穗捆子,藏在柴火堆下,又若无其事回到屋里,端起碗边吃边喂着小弟弟,好像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恶老雕”满脸通红,汗珠子从蓬乱的头发边往下流,在阴凉的大槐树下,他翘起一条腿坐在那个光滑的石板上喘息。类似这种事情太平常不过了,除了辣椒“恶老雕”是不下手的,像其他的树上的梨、枣、苹果、核桃;地里的瓜果、蔬菜只要是毛毛看到能吃的全撮,即便是当时有人,他只要惦记着,那怕是漆黑的晚上,也要搞回家变成熟食给吞下肚子,再给你拉出来。只要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鸟窝里的蛋,没出窝的小麻雀;更让人气愤的是谁家鸡窝里的鸡蛋,灶房里的米面油盐也逃不脱毛毛的扫荡范围。让人奇怪的是“恶老雕”离开以后才发现,至于“恶老雕”是怎样搬运走的,也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在村东头高高的家里,秀娥从地里回来,把锄头往门后一撂,走到脸盆前,撩起水正洗脸,高高奶一边往简陋的饭桌上端着饭,一边在唠叨着:“高高拿的馍馍又让“恶老雕”给抢跑了。”秀娥立即一脚踢翻了地上的脸盆,叉着湿手转过身冲向高高,像抓小鸡一样,把吓得缩成一团的高高从灶房的角落里给提了出来,狠狠的往地上一丢,挥起手在高高的小脸蛋上啲啊——啲啊——两个响亮而干脆的耳光,高高本能的抱着头蹲在地上,缩着一团。高高奶也绷紧脸,恶狠狠的看着高高,一点怜悯的心也没有。

“你比“恶老雕”个子小?”秀娥气的胸腹一起一伏,严厉的噘起嘴。

“咋会这样窝囊?抢你馍馍一次、两次,能整天被毛毛抢?”秀娥越说越来气,四处瞅瞅看到地上的树枝条,疾步上去抓在手里,举了又举,吓得高高浑身圪蹴一团。

娘——你在家,就是这样照看高高的?”秀娥冲着高高他奶斜了一下白眼,脸色极难看的狠狠扔了枝条,跺着脚一阵旋风似的向外面奔去。高高奶口张了几张,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气愤的解开围巾摔在地上,转身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生闷气。

秀娥越想越窝火,憋足着劲,脚步下地发出噔噔的声响,随着节奏抖动着胖乎乎的身体,凶煞神一样,径直朝大槐树这边走来。“恶老雕”正要起身回家,秀娥疾步上去,二话不说咬着牙,伸手拧住“恶老雕”的耳朵,使劲的把手转个圈,要把“恶老雕”的耳朵给揪下来不可的架势,“恶老雕”疼得双手抱着秀娥的手,弯着腰顺着秀娥牵着的手,顺势走起来。

“老雕,走——去向你爹讨个说法去。”

“哎呀——哎呀——”“恶老雕”疼得咧着嘴大声的叫着。

春桃听到毛毛的喊叫声焦急的说:“娃他爹,你赶紧去看看咱老雕”咋了?”刘聚急忙艰难的从地上站起,一瘸一瘸的跑出来。春桃也慌忙摸到拐棍,跌跌撞撞的走出来。

刘聚看到秀娥恶狠狠的揪着自己孩子的耳朵,厉声的嚷:

“秀娥,你想弄啥?把娃的耳朵松开。”

“松开?刘聚问问你家老雕,他就见不得俺高高拿馍馍,一见就抢,一见就抢。”

“我说你松开。”刘聚严肃的握紧拳头说。“我说你松开。”

“是啊他婶子,毛毛淘气,你大能人不给他一般见识。”春桃也急忙走出来,险些从台阶上踩空,又急忙站稳,打圆场说:“你把娃子松开,毛毛太气人,不能让你受气,我教育他。”

秀娥在凶巴巴的吵着,“恶老雕”疼得蹲在地上。刘聚把拳头握了再握,那双大拳头在逐渐颤抖起来。

春桃知道自己家穷,自己的孩子耐不住饥饿,就伤心的哭泣着。秀娥才不管这些。

妞妞丢下二毛,从家里急忙跑出来,看到秀娥牢牢的拧着自己哥哥的耳朵,紧紧地抿住嘴,腮帮鼓鼓,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住秀娥,眼中喷出的一团火,二话不说,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抱着秀娥的胳膊就是狠狠的一口,疼得秀娥急忙松开,毛毛和妞妞趁机赶紧钻进刘聚的怀里。面对着这个凶煞神似的女人,妞妞满脸仇恨而不畏惧怕的握着拳头盯着秀娥的脸。刘聚低头看看“恶老雕”被拧的鲜红的小耳朵,眼里充满了愤怒,像要把她融化了一样。

秀娥的嘴反倒更厉害了,对着妞妞就骂:

“你这死闺女,是畜生啊?咬人,咋不掉到水里淹死。”急忙捂住被咬的胳膊上,看看渗着血迹的牙印,又伸手指着刘聚的鼻子破口大骂。

“淹死你——”妞妞还口骂着。

“不骂吧,他婶子,毛毛惹你生气是我们的错,你不要生气了。”春桃还在哭哭啼啼乞求秀娥说:“不要生气了,都怨我没教育好娃,消消气——”

“一窝该死的狼。咋不死完?一缸子的腌臜菜。”秀娥已经是气愤到了极点,舞胳膊跺脚很厉害的样子。

刘聚忍无可忍了,向秀娥冲了过去,秀娥也不甘示弱,挺起胸对在刘聚跟前。

“你敢动我一指头你试试?”

刘聚咬牙切齿的握紧拳头,秀娥看着刘聚虽然很凶,却迟迟不敢动手,就防不胜防的冲着刘聚的脸,使劲的挠了两把,瞬间刘聚脸上的血道子就挂上了,但是刘聚依然是握着两个不起作用的拳头,坚强的站立在那里,好像很能受住挠一样。

这时村子里的乡亲们,也都端着碗或者拿着筷子,惊讶的跑出来看咋回事?孩子们惧怕的畏缩在父亲或者母亲的身边,紧紧的扯抱住他们的裤腿,胆怯的望着这可怕的战斗场面,但是当乡亲们明白过来时,都脸露得意,看起笑话来了。

“秀娥——你想干啥?”高大爷银白的头发,撅着长长的白胡须,拄着拐杖出来了,蹒跚的赶紧了步子,走到秀娥背后抡起拐杖装出要狠狠的敲的样子,随后又放下拐杖。

“爬回家去,疯了这是?”高大爷的话谁敢不听?秀娥真要是灰溜溜的走了,面子往哪搁?况且是自己家娃的馍馍被抢了。她抬头环视一下周围的乡亲们,脸色霎时变得通红大声嚷道:

“你个糟老头子啥都不知道就出来吆喝——”高大爷转身看到身边的石头,就生气的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烟袋,小心翼翼,而又颤抖的捏一撮烟叶末,然后点燃,瞅一眼一边的刘聚,边带呵斥的口气说:

“都是左邻右舍的,为了一口吃食就那样子?”

村子里几个长辈的劳力向高大爷这边靠拢,都气愤的瞪着秀娥。刚开始是都在看秀娥收拾“恶老雕”的笑话,这矛头对准高大爷,那是绝对不允许的,他们都很提防的护着高大爷,生怕秀娥来招架几下,高大爷这身子骨受不了。

高大爷再次对着秀娥举了一下拐杖,吓唬的样子。“你给我闭嘴。”

高大爷再转过身,尽量保持心平气和,走到秀娥跟前说:“秀娥,你用厉害成这样子?哎呀——你翻天了呀,敢动手打人了——”高大爷话没说到一半就又来气了。

“他、他……”秀娥看这阵势脾气也就软了许多,她心里非常清楚,好手抵不过人多。

“他、他、他啥?他?刘聚家里整天缺吃少穿的,你不知道?”高大爷气的白胡子一撅一撅的,嘴唇在不停的抖动着。

“你就是给孩子一个馒头,你会穷死?”高大爷气得忍无可忍的把拐杖使劲的在地上敲了又敲。

“你家以前农活忙不过来,让刘聚给你搭把手,他是没去?”高大爷凶着眼,环视着四周看热闹的乡亲们,接着说:“现在他的腿砸瘸了,不能给你帮忙了是吗?”

高大爷走到“恶老雕”跟前,用手抚摸着他的头,“恶老雕”抬起头看了一眼高大爷,又低下头,抠着指头。

高大爷看着大伙继续说:“老雕这娃受苦了,春夏秋冬娃娃没能穿上一件像样的衣服,大冬天穿个单鞋露着脚丫子,连双袜子都没穿过。”

高大爷放低声音:“咱这里的庄稼这几年天旱收成不好,又要缴提留款、缴公粮,我知道咱们家里都不富裕。不指望你们帮他们啥,但也不至于这样折磨娃娃啊?都回家吧!”乡亲们都惭愧的低下了头。可自己家里存的粮食,也都是仅仅能够维持生活。

“哎——家里粮食都不宽绰。”

“是啊——饥一顿饱一顿的。”

“这不是槽内无食——猪拱猪吗?”高大爷仍然气愤的瞪一眼秀娥,又骂了句:“爬回家去——”

瞬间,秀娥憋得脸彤红,很不服气但也没有办法的样子,况且,高大爷又是自己婆家的亲二叔;那股气愤也就悄无声息的硬给咽下去了,她知道德高望重的老寿星在村子里的分量,那根拐杖就好像是整个村子里的尚方宝剑,她也能看出来二叔不舍得打她,要是换着旁人,这棍子早就见到血了,但秀娥仍然气不愤的指着刘聚喊:

“等高他爹回来,再和你算账。”

刘聚瞪着眼,噙着烟袋吧嗒吧嗒的使劲抽着,艰难的站直身,一瘸一瘸的拉着“恶老雕”回家了。

“高高他爹回来打我。”高大爷看着大伙说:“我看他高平敢把我的脑袋撸去?!”

村子里乡亲们都一直在嘁嘁喳喳小声的议论着:

“刘聚平日里脾气挺好的,今天长能耐了?”

“你说呢?自己的孩子被揪住耳朵站自己面前,谁不恼火?”

“是坨牛粪也会发沫。”

“秀娥今天办事太过分。”

这时,从刘聚家里传出“恶老雕”、妞妞和二毛凄惨的哭叫声,和鞭子的抽打声,但是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去劝阻。

这件事,秀娥更是大跌眼镜,被高大爷奚落一番后,感觉自己在乡亲们中间的威信扫地,从此也就对“恶老雕”怀恨在心。

但是,刘毛毛也不是善茬,他就悄悄的溜着秀娥的踪迹,渐渐的发现,每当早上起床,秀娥就从屋里提着裤子往厕所跑,刘毛毛跑到一边,“哈哈哈哈——”直笑的捂着肚子,直不起腰,待笑够。彻底笑透彻了,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瞄着腰悄悄的走到秀娥家的厕所后边,抱起大石头向茅池里狠狠的砸去,又立即急忙跑开,只听“噗通——”一声,粪便便溅起老高,秀娥提着裤子,在厕所大声骂:“那个龟孙——日你祖奶奶——”

待她探出头,四处不见人影。

就这样秀娥经常遭遇这种龌龊的事情,后来才知道毛毛搞得鬼,不过想抓住毛毛比登天还难,因为,毛毛见到秀娥就远远的躲开;追过来,秀娥追着累得半死,也赶不上兔子一样快的刘毛毛,气的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也没办法,谁让自己结下这个小冤家,他俩之间的仇恨也就越来越深了,已经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俩人的心里都在揣着收拾对方的心思。

过年了,别人家都买来大肉鸡肉的,晚上在灯光下炒着吃,炖着吃,全村飘着阵阵肉香,毛毛家只是清水炖薯干,毛毛沮丧着脸看着刘聚,怪着不想去盛饭。

“有本事你出去弄来肉,煮煮吃啊。”

毛毛就丢下筷子向邻村跑去,他找到秀娥的娘家,四处瞅瞅,寒冷的冬天,晚上都缩在家里怕敢出来,毛毛就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火柴,双手握着怕被寒风给吹灭,对近麦秸垛,顷刻间熊熊大火拔地而起,毛毛就急忙躲在暗处瞪着眼瞅,四周照的通明,看着这家人仍然没啥动静,毛毛就大声的喊:

“秀军家的麦秸垛着火了——秀军家的麦秸垛着火了——”

这才把秀军家人给调出来,全村人也都出来,提着水桶,端着脸盆,用水往大火上泼,去哪里还能泼灭?秀军是秀娥的弟弟,也是驴脾气,还有几次高低要打毛毛;趁混乱救火之际,毛毛就溜进秀娥的娘家,从腰里扯出袋子,把灶房里烧好的肉块往袋子里装,掂量好够自己背得动后,瞄着腰溜之大吉。

毛毛倒是吃上肉了。

“这一冬天喂牛的草没了。”秀军顿时瘫坐在地上。

说到这里,流传的还有一件事,刘聚的伤腿一到冬天特别怕冷,毛毛和高高一起去高高他外婆家玩耍,毛毛看上了高高外爷床上铺的毛毯,厚实的很,手摸着暖和和的,就起了贼心。

那晚毛毛倒是和高高一起回家了,刚到家毛毛又二翻身折回去,一直在高高外爷家蹲到天快亮,走进灶房揭开锅盖,把锅里的剩饭挖了一碗,悄悄的歇开高高他外爷和他外婆盖的被子,把一碗剩饭给倒进高高外爷的屁股下,俩老人在争吵着互相埋怨说是对方阿到床上,最后俩人把毛毯给抽出来扔在地上,毛毛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抖掉上面的剩饭,卷上背着毛毯笑呵呵的回家了。

夜深人静,全村人都能隐约听到小孩子的哭声,又像是猫叫声,声音异常凄惨,山村的夜,月朗星稀,显得格外清新,也很凉快,村子里的人大都睡在门外,听到这声音他们感觉毛骨肃然,胆小的收拾了铺盖,也都惊恐的躲进家里了。后来才逐渐弄明白是二毛的哭声,村里人不明真相,说二毛是中邪气了,也有人说是孩子饿了。乡亲们开始私下里议论起来。

“他家里不干净。”

“会不会是刘聚他娘阴魂回来了?”

“‘恶老雕’这些时病了。”玉霞极其不情愿的埋怨他们瞎猜测说:“也没有力气给家里偷东西吃,二毛白天没吃饭,晚上就闹着饿。”

汝汝奶奶坐不住了,丧着脸非常严肃的走来,神乎其神的找到春桃,一脸诚恳的要春桃祭拜一下老槐树,还很郑重其事的说:

“不敢大意闺女,出了大门就可以给娃祈福求平安。”汝汝奶奶在村子里自己任命的职责,不管谁家的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只要她知道就非要去啰嗦一番,要求去大槐树下跪拜一下,老槐树应验不应验不归她负责。

“就拿红斌家的三圣,前年拉肚子,看着娃眼都瞪起来了,都没命了,那个犟驴红斌听我的话。”汝汝奶奶歪着头紧紧的盯着春桃的脸色说:

“去祭拜了这棵大槐树。最后三圣不是又慢慢的活过来了?”

春桃想:那还不是秀娥家给了一个大安片才把三圣的命给搬过来了。但是春桃忍住没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嗯——二婶,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春桃心里不服,但还是很尊重的把汝汝奶奶送到大门外,直到她的脚步声渐渐的消失,才叹着气回到屋里,摸到床,把拐杖放到边上,坐在床边,“恶老雕”静静地躺在床上,春桃伸手摸摸“恶老雕”的头。

“退烧了,退烧了”春桃惊喜的说着,又慌乱的站起身,摸到锅台,盛了大半碗黑乎乎的草药汤说:“听话娃——再喝点药,病就好了。”

“恶老雕”就艰难的坐起来,接过碗一饮而尽。

天刚刚亮,“恶老雕”急的在院子里走动着挠头皮,忽然灵机一动笑了,提起那根细竹竿就消失在门外。

“毛毛——不要去水库边玩,那里危险。”盲眼母亲大声的喊着,“恶老雕”像没听见一样,跑了出去。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树叶子都被晒的毫无生机的耷拉着,“恶老雕”对这些全然不顾。乌黑的身子,笑起来露一嘴的白牙。“恶老雕”小心的把缝衣针放在身边的石头上,抓一把燃材擦着火柴,再拿起缝衣针在火焰上烤,细针很快泛起红晕,他就弯着腰使劲的按在石头上想弯成个钓鱼钩,刚要使劲被炙热的细针狠狠的烧了一下,他急忙丢下,拿手在嘴里噙,在裤子上擦,他又找来一片破布把针的一头裹起来,再生火烧,终于他做成了一个小小的钓鱼钩,高兴地一蹦一跳的拿起那根细竹子,向水库边上的那个代销店跑去。

他很小心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上气不接下气的对柜台里站着的胖女人说:

“换钓鱼线。”

“只能换两米啊?”

“两米也行。”

“给你四米吧,要不钓鱼太近,鱼不上钩”胖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扯着透明的玻璃丝,在柜台上刻好的尺度上比划着。“下次来,再捎个鸡蛋。”

“嗯——也行。”

“‘恶老雕’——这鸡蛋是偷谁家的?”

“……”

"恶老雕”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只见“恶老雕”像放箭一样,从代销店冲了出来,又跑向水库,经过几道土坎跃身飞过的,从他一蹦一跳中可以看出他无比的兴奋,因为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钓鱼竿,看上去虽然很简陋,但他非常满意,从他的脸上流露出美滋滋的表情。

高高、汝汝和亮亮在碧波荡漾的水里露个小脑袋,像一群水鸭子一样,一会潜水,一会浮出,一会漂浮在水面,他们说笑着,撩拨着,嬉闹着,游来游去。

高高和汝汝的游泳是毛毛教的。亮亮游泳奇怪,无师自通,见别人在里面游来游去,自己也麻利的脱去衣服,在别人大声的劝阻下,依然扑通一声把自己扔在七八米深的水里,很自然,也很优雅就会了,在大热天里,别人累了出来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休息,取暖,亮亮能在水里泡半天,冷得发抖,待出来时小家伙也就冷成一层皱皮了。

惹得他们几个小孩笑的是人仰马翻。

高高、汝汝和亮亮见毛毛要钓鱼,就像猴子一样,纷纷从水里爬上岸来,悄悄的凑在毛毛跟前,好奇的凑过来,一声不响的看着“恶老雕”的一举一动。

“恶老雕”半跪在岸边的草地上,平时里,他经常来看外乡人在这里钓鱼,那绑扎鱼钩和鱼竿的技巧已经牢记在心,他熟练而结实的绑好鱼钩和鱼竿,找个细短的木棍棍绑在鱼线的前中端做浮子,握起左右看看,掂量了几下感觉非常上手,他就放下鱼竿,走到有污泥的地方寻找蚯蚓窝,用手挖了起来,高高和汝汝他们也帮忙挖了起来,很快就挖了一小把乱扭动的小蚯蚓,高高就跑到地边上掰下一片大桐树叶子,来递给“恶老雕”。“恶老雕”先扯出一根蚯蚓掐断,套在鱼钩上,剩余的用桐树叶子包好,捡个小石头压上。

“恶老雕”,高高和汝汝已经是汗流浃背了,“恶老雕”用胳膊摸一下额头和遮住眼上的汗水,坐下来悠哉乐哉的钓起鱼,高高和汝汝也津津有味的欣赏起来。碧绿的水面上荡起涟漪,太阳依然炽热的照着大地,“恶老雕”的汗水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鱼儿上钩,等待好久不见动静。

“‘恶老雕’,鱼会上勾吗?咋还没动静。”汝汝皱着眉头问。

“小声点,他们听到说话就去别处闲逛了。”汝汝看看“恶老雕”点点头,一声不吭的也紧盯着水面。

“你看,它们在那边游。”高高小声的说着,用手指了一下。

“恶老雕”仍然紧紧的盯着飘起来的浮子。

“不要出声。”

忽然看到鱼线在动,随后浮子开始下沉,他一阵兴奋,急忙用力提起鱼竿,但是荡到自己身边的是被鱼儿偷吃了蚯蚓的空鱼钩。

“哈哈哈——鱼儿在骗你,恶老雕。”亮亮看还没钓上来鱼,就着急的说:“鱼们都商量好了,鱼钩挂住肉疼,不让你钓住。”

汝汝和高高忍不住又大声的笑起来。

“咋就不长记性?”“恶老雕”轻轻地拍一下汝汝的头,“鱼儿精明的很,别说话。”汝汝他们很听话圈着身子,两手托起下巴看看“恶老雕”,再盯着水面上的浮子,高高也学着汝汝的样子。

“恶老雕”再拿出蚯蚓套在鱼钩上抛下去再等,就这样他反反复复的来回做这样的动作,大半天没钓到一条鱼。

他看看鱼钩上挂着的蚯蚓,这是哪里出了问题?太阳渐渐的落西了,他开始焦急起来。他把蚯蚓取下完全套在弯曲的鱼钩上,这下浮子开始下沉,他急忙提起鱼钩,一扎长的白条鱼挂在鱼钩上不安生的跳跃着,高高和汝汝急忙站起身,伸着手来回的抓着。他把鱼竿朝岸边放去,然后三四个小孩弯着腰跳来蹦去的按岸边草丛中不甘心被捉住的鱼,还是“恶老雕”利索的按着了鱼。高高找来一根长长的结实的草穗把鱼窜起来放进水边。三个小孩又傻傻的盯着水面。时而悄无声息;时而兴奋地大声说笑。

“恶老雕”突然感觉浑身无力,头晕目眩,肚子一阵饥荒。高高看到毛毛脸色苍白,十分难看,就惊讶的喊:“老雕——老雕——你咋了?”

“去、去、去看地边上有野菜没,挑嫩的给我多薅些。”“恶老雕”痛苦的闭着眼,鱼竿耷拉在水面上,有气无力的说:“可能是太饿了,早上到现在没吃东西了。”高高和汝汝二话没说,就急急忙忙跑了,不大时候,高高就在水库边上自家的菜地里,抱着一大把带着泥巴的菠菜跑过来,看了一眼虚脱的“恶老雕”,急忙撩起水清洗着菠菜,还掐着菜根。“恶老雕”气虚无力的说:“不要摘菜根。”“恶老雕”接过菜叶就大口大口的吃着,最后连菜根也一并吃下。高高掂起了鱼钩。渐渐地“恶老雕”恢复了精神,身上还是稍微有些颤抖,但是,比起刚才好多了。

“恶老雕”接过鱼竿又开始钓起鱼。

黄昏时分,晚霞红彤彤的映衬在水库里,和着岸上的绿树丛,风光优美。“恶老雕”提着一串鱼,大约有四五条一扎长的白条鱼,拉着鱼竿,他们欢蹦乱跳的向家跑去。

“老雕这鱼不给我分点吗?”高高歪着头看着这一串喜爱的鱼说。“你那天抢我的摸摸就被俺娘给揍了一顿。”

“不能给,我家没吃的,”“恶老雕”坚定的说:“二毛晚上饿,哭的俺娘心焦,这鱼是给二毛炖鱼汤的。”

“那你抢俺的馍馍?”

“谁让你不长记性?你就不会躲在家里吃?”

“老雕你不讲理。”

“饿的时候,谁去给你讲理?”“恶老雕”把鱼揽在怀里生怕高高和自己一样抢了就跑。

汝汝用肩膀扛扛高高,递着眼色说:“二毛晚上都饿哭了,你没听到?”

高高把话一转,问道:“那,你家有盐吗?”

“不多了。”

“那我把俺家的盐给你偷点,用丝瓜叶包好,晚上送你家大槐树的黑洞里。”

“那你也给我偷、偷、偷点。”亮亮抢在前面,期待的看着高高说:“我喂牛。”

“滚——”高高瞟一下亮亮,厌恶的怼了一句:“人还缺盐吃,你喂牛?”

在岔路口,毛毛没吱声,他们就各自回家了。

高高刚走进家门,就被秀娥提起胳膊扔进家里,气急败坏的嚷着:

“你咋就不长记性,不和恶老雕一起玩能急死你?”

“我让你去不长记性,我让你给我不长记性。”

秀娥一只手拉着高高,一只手在高高的屁股上,使蛮劲的打。

高高咬着牙吭哧吭哧的喘着气,心里根本不服气的样子。

秀娥打累了,把高高推搡在地上,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恶狠狠的瞪着高高说:“起来,滚去吃饭——”

高高站起身,歪着头,径直走进灶房。

“这个恶老雕,看我以后咋收拾他。”

“恶老雕”提着鱼欢喜的蹦到院子里大声的喊:

“二毛——看看哥哥给你弄来啥?”他走近灶房。

“今晚有鱼吃 了,乖乖——哈哈哈哈——”刘聚和春桃都静静的坐在屋里,妞妞在院子的角落里哭哭啼啼。

“二毛——二毛——”“恶老雕”丢下手中的鱼,跑到爹和娘的跟前大声的问:

“二毛呢?二毛呢——”见娘在抹泪,爹呆呆的一声不吭的坐着,

他又发疯似的冲到妞妞身边,紧紧地抓着妞妞的胳膊,摇晃着焦急的问:

“妞妞,妞妞,咱二毛呢?咱二毛呢?”

“喔喔——”妞妞睁着泪眼扑过去抱着毛毛。

“今天下午,咱爹把二毛抱着送给在村子边等着的三个人了。”

“凭啥?凭啥——喔喔喔——”

“恶老雕”蹦跳着在院子里大哭。他又冲向外边,疯子一样向坡上跑去,然后,又折回来,就像一只无头的小雄狮一样。

最后他哭着向高大爷家跑去。全村人都在门外凉快,吃饭,看到“恶老雕”这样子都很惊讶。

“老雕咋了?”

“老雕、老雕——”

乡亲们的喊声他根本置之不理,他们只会幸灾乐祸,一个也不可信任。“恶老雕”还是大声的哭着向高大爷家跑去。

夜已经降临,天空也暗了下来。

“呜呜呜——爷——爷爷——呜呜呜——”

他擦一下泪,看看高大爷家门上着锁,又不相信的伸出手摸摸那个绝望的铁锁,坐在地上大哭着。

他又站起身跑了起来,向野坡上跑去。

那哭声逐渐消失在黑暗的夜幕中。

春桃哭哭啼啼的说着刘聚:“就怕毛毛这样,你这不是折磨娃吗?”

“我不折磨他,他养活二毛,二毛晚上没啥吃,哭着谁不心焦?”

“就是哥哥在养活二毛,就是哥哥在养活。”妞妞冲过来,站在屋门外朝着屋里大声的哭喊着:

“不是哥哥整天给二毛弄吃食,二毛早已饿死了。呜呜呜呜……。”

“你还不去找找毛毛?去水库边看看,去借个电灯。”春桃在逼着刘聚。

“还不快去。”

“他死不了。”刘聚骂着还是一瘸一瘸的拄着拐杖出去了。

“毛毛——毛毛——你在哪里?”刘聚一瘸一瘸的在水库边上,边借着灯光往水库里看着,边大声的喊着:

“毛毛——你不要吓爹,你能应一声吗?”刘聚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险些跌进水库,他急忙站稳,还是不见毛毛,刘聚的心里开始害怕起来,担心的瞅着黑乎乎的水库,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野性子。

“毛毛——爹错了,毛毛——老雕——”刘聚几乎带着哭腔在喊,但是根本得不到回声。几个乡亲也打着手电灯过来了,妞妞也跟在里面。

“哥哥——你在哪里?”见不到毛毛,妞妞也失声哭起来,但是,仍然喊着“哥哥——呜呜呜呜——”

“恶老雕回来——我给你拿来馍馍啦——”高高、亮亮。汝汝也摸黑跑过来。

“恶老雕——俺家还有油馍,俺妈刚炸好的。”

听到汝汝喊油馍,汝汝妈宁子就小声骂汝汝:“去你达那蛋,明天去看你外婆拿的,你就在这里显摆。”

已是深夜,乡亲们看着毛聚和妞妞,都在劝说着:

“聚——回家吧?”

“老雕是个激灵的娃,他不会办傻事的。”

“回吧——聚——”

“恶老雕不会淹死的。”憨憨亮亮在喊着。

“胡说个啥?滚回家。”

“真的,真的不会淹死……”亮亮还要说啥,被乡亲们拉扯着走了。

乡亲们看着呆板木然的刘聚,也都悄悄的离开,回家睡觉了。

刘聚和妞妞怔怔的围在一起,好像在等待着“恶老雕”能从水库里出来。

天空挂着月牙,夜风凉荫荫的吹过来,妞妞靠在刘聚的身上睡着了。刘聚有气无力的偶然喊一句,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的凄凉。

春桃已经没有了悲痛,只是神志恍惚的坐在那里,大半天的喊一句:“二毛,毛毛,老雕,二毛……。”

在黑洞洞的夜里,毛毛哭着翻过一个大坡,向那道凹里摸索着走去。那凹里有乱坟岗,那里埋葬着心疼他的奶奶和他没见过面的爷爷。

他要把二毛被送人的事告诉奶奶,奶奶活着的时候“恶老雕”很幸福,有啥好吃的奶奶都给他留着,更不像高高奶奶那样狠毒的抽打高高,奶奶活着的时候,有啥好吃的,奶奶还让自己去给小伙伴们分点吃。他想到这里更是哭的伤心,这时候他特别想念奶奶。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家的坟地,那里有三株柏树,他爬在奶奶的坟上哭的很伤心,他一边哭着,一边手摸着坟上的草,挨个的拔着。

“奶奶——呜呜呜呜——“恶老雕”想你了,奶奶——”“恶老雕”尽量不哭,试图能把事情给奶奶说清楚,他擦擦眼泪,可是想到搂着自己的脖子,开心亲昵的小弟弟,“恶老雕”仍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伤痛,干脆大哭起来,等哭够,哭彻底了再告诉奶奶和爷爷,不行,他要急着告诉奶奶,但是还是止不住苦。弟弟那可爱的笑脸使他担心起来,弟弟现在也会在想他,也会在闹着大哭,“恶老雕”就哭的痛不欲生了。

“奶奶——你的儿子,呜呜呜呜——把二毛送人了。呜呜呜——”“恶老雕”拍打着坟,使劲的拍打着。

“奶奶——呜呜呜——你能听到吗?奶奶——呀——呜呜呜呜——”在这荒凉的乱坟岗里,那哭声显得格外的凄凉。

“恶老雕”奶奶慈祥的笑着拉起他的手,向一个繁华的城市走去,“恶老雕”看到了很多人,有楼房,有汽车,有很多饭店。他们见到了二毛,二毛费力的提着一大兜子糖果、饼干好多好吃的东西,他就跑上去抱着二毛,弟兄两个高兴地笑着,二毛把好吃给了自己,二毛笑的非常开心,还爬在自己的脸上亲亲。可是又转眼不见了奶奶,他就抱起二毛大声的喊着奶奶,却四处找不见。

“奶奶——奶奶——”“恶老雕”从梦中惊醒,四周一片漆黑,待他缓过神来,两眼泪霎时又流了下来,他见到了奶奶,真的见到了奶奶。可是他非常担心弟弟二毛在想哥哥和姐姐。二毛肯定是哭的非常厉害,他的心里非常的堵,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二毛以后就不能见到了,自己的亲弟弟就这样被爹给送人了。“恶老雕”流着泪无助的望着夜空,看到星星在一闪一闪,他默默祈祷:老天爷,你帮帮我吧,我想我的弟弟,真的很想,很想。

天空依然是那个天空,星辰依然是那片星辰,默默的很平静,很平静,对于这个小男孩的祈求置若罔闻。月牙已经沉入西山,四周仍然漆黑一片,毛毛哭着亲近的依偎在奶奶的坟上。

天蒙蒙亮,三娃就背上䦆头,去后坡了。昨晚,他看到大哥刘聚一家疯了一样,一夜没睡着,他也担心“恶老雕”这个大侄儿出啥事,走到山凹他隐约看到自家的坟地上有个人,就急忙走过去,他看到“恶老雕”又看看四周,发现周边有狼留下的脚印,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搀扶起睡着的侄儿时,发现“恶老雕”浑身滚烫,脸色通红不省人事了。

“娃病刚好,就闹出这一出戏,不把老雕折磨死,不放心?”三娃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一边就急忙蹲下身子把“恶老雕”驮在背上,一溜小跑的往家里赶去,“险些被狼给撕吃了,办这是事啥?”

三娃背着“恶老雕”艰难的从山坡那边,向村子这边跑来,“恶老雕”也随着三娃的脚步,在肩上颠簸着,汗水顺着脸脖子往下淌,他没敢停下,到了村子边的岭上。

“嫂子——春桃——老雕找到了——”三娃站住脚擦把汗,丢下拦着“恶老雕”屁股下的䦆头,用脚给踢在一边,再把将要从背上溜下去的“恶老雕”怂在背上。村子里的听到喊声都急忙你传我,我传他一阵紧张的呼喊:“嫂子——老雕被背到大队卫生室啦——”

“听到了——”春桃急忙从灶房里跌跌撞撞的冲进院子,对着传来声音的方向喊着。

“他爹——他爹——刘聚——”

乡亲们在地里的,或者在家里的都跑过来。

“春桃嫂子老雕找到了?”留妹急忙跑过来惊喜的问。

“留妹,赶紧去喊你聚哥,他和妞妞一夜都没回来,还在水库边上傻等着。”

“好好好——老雕找到了——”留妹撒腿向水库边跑去。

刘聚听到喊声,一骨碌爬起来,撕扯着妞妞也向坡上跑去,三娃一转身消失在岭那边,背着毛毛向大队卫生室跑去。汝汝,高高,三圣都聚在一起高兴的手舞足蹈。

"老雕找到了,老雕找到了。"

“死了才让人安宁。”秀娥背着锄头路过,丢下句:“咋不死了。”

乡亲们望着三娃背着“恶老雕”远去的背影,都欣慰的笑了。

“三娃终于办了一回人事。”

“平时,小气的要命,刘聚家困难成那样子,都不肯帮一下忙。”

“没老婆,性格都隔僚了。”

第三天,“恶老雕”从家里摇摇晃晃的走出来,感觉头重脚轻,他慢悠悠的走到大槐树下,坐在大石板上。想起二毛,泪水就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他已经知道把二毛送人的事,是高大爷的主意,因为高大爷让别人帮忙,气喘吁吁的背回来大半口袋小麦。

现在“恶老雕”的心目中,高大爷是个极其阴险的坏人,他要报复,要为二毛报仇雪恨。

以前“恶老雕”从来没有服气过谁,唯有高大爷是他最敬重的人物,高大爷赶集回来捎好吃的,也经常偷偷的塞给自己吃,高大爷也从来没叫过自己一声恶老雕,“恶老雕”把高大爷当成了自己的亲爷爷,可是现在“恶老雕”才明白,高大爷是老谋深算的卑鄙小人,对自己的好,是有目的的,就是为出卖二毛做准备,就是出卖二毛,没错,就是这样,毛毛坚定的判断着,可是越是这样,“恶老雕”的心里就越难受,我把你当作我的亲爷爷,你就这样对付我,“恶老雕”实在是忍不住了,大声的使尽全身的力气哭着喊:

“我日你祖奶奶啦——高安顺,呜呜呜——”“恶老雕”握紧着小拳头,他恨,他很的紧紧的咬着牙齿。因为心里的憋屈,他还是要张开大口使劲的哭出来。

“呜呜呜呜——我靠死你亲娘了高安顺,呜呜呜……。”

乡亲们不约而同的都悄悄走出,看着痛苦难受的小“恶老雕”,女人们都难过的的擦着眼泪。

这时,刘聚手里握着根枝条,恶气冲冲的撂着一瘸一瘸的腿,快步的走过来,二话不说照着“恶老雕”的背上狠狠的抽着,一下、两下、三下……。乡亲们蜂拥的围上去,拉着刘聚夺去他手中的枝条。

高大爷拄着拐杖急匆匆的来了,举起拐杖对着刘聚的背上就是狠狠的一棍。

“你给我滚,滚得远远地,滚滚滚滚滚——”高大爷颤颤巍巍的走到“恶老雕”跟前蹲下身子,抚摸着“恶老雕”背上的红伤痕,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几番凝噎:

“我的小毛毛啊!爷爷错了,错了啊——孙子,我可怜的孙子。”高大爷悲痛的张着口,放大悲声的搂着“恶老雕”哭着,村子里的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都是泪流满面的擦鼻涕抹眼泪。

“咱穷啊——毛毛——我、我、我的小毛毛——”几个乡亲围上来擦着眼泪,搀扶着高大爷,高大爷的情绪也已经完全失控。

“昂昂昂昂——最起码二毛能吃上饭啊——我的小孙子。”

“爷爷——我想二毛——呜呜呜呜——”“恶老雕”哭着紧紧的搂着高大爷。看着这个场面,女儿依偎在母亲怀里哭,母亲哼着鼻涕哭,劳力们张着嘴哭……

半月以后,“恶老雕”钻在母亲的怀里,听母亲讲以前的他们和高大爷的事:

“你爹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成家,高大爷就挂在心上。高大爷有个赶集的嗜好,逢集必到,那怕下雪下雨也要到集上转转,到牛市上看看,给戳和一件牛交易,挣俩小钱。高大爷两手端的平,十里八村人都知道的事,他的话虽然严厉,却很受用,听起来也亲切,也醒人。

他端着旱烟袋,时而点燃冒几口烟,悠哉乐哉的转到一个有三十来岁的木匠旁,小木匠很实在,没啥心眼,和他父亲经常在这家具市上卖木货,是个有点名气的木匠。

你高爷爷就蹲下身,左看看右看看问:“林娃——这风箱咋卖?”高大爷把烟灰朝着鞋帮子上磕了磕,把烟袋锅子塞进烟布袋里,再襒在腰上,笑呵呵的看着小木匠林娃,故意上去拍拍,翻翻看看风箱的质量。

“高伯,都不是外人,就拿你和我爹的关系,对你也不敢打诓言。”林娃说着,用手在风箱上使劲的拍着,表示很结实也耐用,又蹲下身子拉起风箱把手,呼呼的猛拉了起来,地上被吹起一股子一股子的尘土,高大爷急忙闪在一边。

“你看这风力,你要的话,四块五一个。给别人都五块钱。”

“这七个我全要了,四块钱一个。”高大爷把襒在腰里的烟袋又扯出来点着,走到风箱旁。

“我办事急着用钱,做个生意碰碰运气。”

林娃却犹豫不决起来,磨磨蹭蹭的半天不递干脆话。这时林娃他爹逛完集市走回来,手里掂着一把新笤把,往地上一扔,一个精干利索的小老头,小眼睛一眨一眨,一看就能明白是个心眼很机灵的人。看到高大爷眼突然一亮,慌忙加快步子,上去拉起高大爷的手蹲下。

“老哥哥咋又闲工功夫来我的摊位上?”

“我想要风箱,我看啊——咱林娃不当家。”

“那就扛个回家用呗。”林娃爹笑眯眯的歪着头,很感兴趣似的看着高大爷,接着说:“咱哥俩还客气啥?”

林娃就在那里趁高大爷不注意给他老爹递眼色。

“你这球小子,递啥眼色?”装着狠狠地瞪一眼儿子。

“这一分洋也不能收,我和你高伯啥关系,你难道不清楚?憨娃。”林娃爹转过头冲高大爷笑笑,又转身瞪一眼儿子林娃。

“让你背去,你也得乖乖的背你高伯家去。”

“兄弟先甭慌,是这样的,我想把这全部要了。”

“成——”林娃爹呼的站起来,转过身朝着赶毛驴车的挥挥手喊道:“黑蛋过来、过来装车。”又低下头问:“老哥往哪里送?知道你用不了这么多。”

“先别慌兄弟,我可是要赊欠啊?”高大爷依然漫不经心的坐在那里望着木匠爹。

“看哥哥你说的,对你再不放心,我还做个球生意啊?”林娃爹拍拍高大爷的肩安慰说:“一个按三块五给你。”

“老哥只管拉去,本钱泛上来了给我就得了,再晚一年半载也不会问你讨账。”林娃心里可不舒服了,耷拉着脸,在极不情愿的和黑蛋搬着风箱往毛驴车上装。

毛驴在悠哉悠哉的甩着尾巴赶身上的苍蝇,偶尔再抬下蹄子跺在地上。小木匠林娃他爹搀扶着高大爷坐在驴车上说:

“黑蛋,路上慢点,照顾好我老哥哥啊——”

“好嘞——驾——”黑娃跃身也坐在驴车上,“啪——”摔一下响鞭,毛驴车走了。

“黑蛋慢着点啊——”林娃爹大声喊着,表示的非常亲切的样子。

“毛毛你猜?这笔生意高爷爷会不会赔钱?”

“不知道啊——”“恶老雕”又想起二毛,眼里含着泪说:“娘——我想二毛了。”

木匠爹望着远去的背影笑眯眯的大半天,自言自语的笑着说:“这高老哥是有事情急需一笔钱啊。”然后,他转回身收拾着摊位的绳索,看一眼还在拉着脸的儿子,无奈的摇摇头。

“你个球娃子,你懂你娘那个脚,你高伯能力大得很,方圆十里八村的那个不晓得他,能说会道,能力强得很。”

“辛苦了大半年的木货,不付一文钱就这样让别人拉走了?”

“你懂个屁,就你那点心思?没有一点的弯弯窍。能不能卖出去还很难说。”林娃爹直起腰盘着手里的绳子说着:

“我有求与他,还指望他给你介绍对象嘞,他的面子能敢不给?”

“那他能介绍个啥样子的?再介绍个憨憨我可不要。”

其实,那时正赶上生产队刚分地,好多家分户立灶,需要风箱。在鸣皋这里缺少木匠,上个集上,高大爷留意风箱是九块五一个,不但质量不是很好,也很抢手,看到木匠林娃家卖这个价钱,他心里有数,桐木箱板,楸木框架,使用七八年也不会受损,这是决定非要做这笔生意了。

高大爷选好摊位把木箱摆放好,打发黑蛋回去。

掏出烟袋悠闲的坐在那里抽起烟。临到日落以每个十元的价格销售一空,他解开腰巾,摔打干净身上的灰尘,走到百货铺买了二斤糖果,夹在腋下向一户人家走去,这户人家就是你外婆家,当时你娘啊——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虽然眼看不见,但心里很有主张。你舅舅和你外爷去世的早,我就和外婆相依为命。高大爷来的用意就是把我许配给你爹而做媒的,因为你爹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也是高大爷的一块心病,所以把七十多块钱,全部给你姥姥留下了。

“大嫂子啊!春桃,我是看着闺女长大的,孩子到该嫁的年龄了,我放不下这份心思啊,刘聚那孩子你也见过,虽然老实点,可是,种庄稼,地里、场里的活样样精通,也是一把好手。”在灶房里你外婆在擀着面条,高大爷生着火,匀称的拉着风箱。点燃烟袋两位老人就你一句她一句的唠起家常。

“春桃出嫁了,也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你啊——和咱春桃一起过去,也互相有个照应。”

“唉——这些年也多亏你老表弟照顾,我就这把年纪了,不去连累孩子们了,只要啊——他们能顾住嘴,安安生生过上个踏实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有我照顾怕个啥?”高大爷拿起柴火送进灶台里,红红的火苗映红了高大爷的脸。

“你呀——要多多教育他们,不要作恶,多行善事。”春桃娘在哐哐通通的擀着面条说:“他爹活着做事做的绝,落得啥下场?”

“年轻那阵子办的事不值得一提啊,记得一天晚上,瞎灯黑火的他们十几个出去打野,我听说了也悄悄追上,想偷听听,是去谁家,也赶紧去透个信,谁知道跟了一晚上就是不说去打谁家的野。他们提着盒子枪正准备翻墙过去,我看这情况不对头,就拉拉盛哥的衣襟,悄悄的给他说:‘这是不是娇娥姐家?’他才灵动过来,打着火镰一看真是娇娥姐家,他也是大吃一惊啊,这是我亲姐姐家,这还了得,他才骂骂咧咧的吆喝着住了手:‘日你祖奶奶,这是谁号住的活?我亲姐家也敢动手,我活剥了你们,都他娘的给我滚蛋。’要不是啊,这一家八口人就要死在乱刀之下了。”

“哈哈哈哈……”春桃娘忍不住笑了。“那种年代这种事经常发生,作孽啊——”

“这事我从来没给外人说过。”高大爷又添根柴火说:“盛哥出去拔豁子,我在后边疗治。赌,赌的房子都卖了。”

“恶老雕”天真的问母亲:“我外爷是土匪吗?拿过枪没?高爷爷不是土匪吗?”“憨子娃——净瞎说,你高爷爷的能处大了去了,是个好人。”

“刚开始和土匪差不到哪去,后来解放军来了,你外爷带领解放军打土匪还立了功。”

“你外婆说啥也不来咱家,我来到咱家的第二年,你外婆就去世了,你小还在怀里抱着。那七十块钱还用红布包的好好地,藏在她的木箱子的角里。你高爷爷对咱有恩,是咱的大恩人。”

“娘,我想二毛了。”“恶老雕”撅起嘴:

“他把咱二毛送人就是不对。”

春桃不吱声了,心里在想是啊,二毛现在咋样了?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心酸,好一会儿,她舒了一口气接着说:

“咱二毛啊——现在整天都有好吃的,好穿的,冬天也不冷了,也不用闹着饿了,二毛比你有福气。”春桃抚摸着“恶老雕”的头,又用指头轻轻地推了一下。

“你这傻小子,就是倔强,人倔强是没人喜欢的。要学会说话,有古语说得好:好话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的嘴以后要改改了。”

毛毛打了一下母亲的手说:

“不说这,不说这,那我想去看看二毛?娘——”几乎是带着哭腔。“你给高爷爷求求情好嘛?”

“再等等吧!”春桃一本正经的说:“现在去还为时过早。以后会让你去见二毛的。”

“见到二毛,他会给我好吃的吗?”小“恶老雕”天真的砸吧砸吧嘴,笑着问:

“会的,他会给你很多好吃的,那你啊,可要有耐心,等高爷爷那天高兴了,时机成熟了,他就带你去见二毛。”

就这样“恶老雕”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月夜,母亲也很有理由的推脱再推脱,在揪心的离别后,“恶老雕”渐渐的淡漠了那种悲伤,那种揪心的痛。

渐渐地,二毛就好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小过客,每当“恶老雕”偶然想起这段印象,略有一点点的凄楚外,就又瞬间即逝了,不过他仍然记得自己有个小弟弟送人了,永远隔断了这份牵挂。

“恶老雕”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因为家里的贫困和过多的波折,使他早早的就懂事了,他非常想上学,有时和高高在一起玩耍,经常悄悄地凑在高琪琪的身边看他的书,听他背课文,“恶老雕”听得很用心,很是感兴趣。高琪琪甚至讨厌毛毛这种故作姿态的举动,在高琪琪看来,其实学习是个非常繁琐的事情,自己讨厌到很想辍学,但是父母那严厉的监管使高琪琪束手无策,也只能忍辱负重。

乡亲们都忙碌着开始剔玉米苗和给玉米苗施肥,孩子们开学了,年龄在七岁的孩子都要去学校上学了,当然也包括“恶老雕”高高、汝汝、亮亮、三圣他们。

之前,每当村子里的学生高琪琪他们挎着书包高兴地一蹦一跳的放学回来时,“恶老雕”就有种说不出的好奇和羡慕,他很想上学,四五岁的时候就想着和他们一起背上书包,神气十足的跨着大步去上学。

他曾经和汝汝偷偷的去学校看过,虽然学校连个大门都没有,都是旧瓦房,但很整洁,墙上有水泥糊的黑板,上面写着字;学校里很有规矩,学生们都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坐在教室,大声的读书,安静的做作业,蜂拥一般上厕所尿尿,他俩发现有的男生站在厕所的池子边沿,就是站立老半天才滴答三两滴,提起裤子再跑进教室,好像这一下课必须是有尿也得尿,没尿也得尿,使他俩不能理解,他简直看呆了。

回到家里,“恶老雕”就和母亲纠缠着要上学,当时他的年龄小,那是根本不允许他上学的,春桃拗不过他的闹腾,后来,找来穿不成的旧衣服,手摸着给他缝了个书包,先让他神奇神奇,过过上学的瘾。“恶老雕”挎上书包可是没有书本,“恶老雕”就又不得安宁了,刘聚就把一本破烂不堪的老黄历给找出来,塞进书包,倒也是安静了些日子。

后来仍不甘心,在春桃的耐心劝导下,“恶老雕”也就言行计从了,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现在,开始上学了“恶老雕”兴奋一夜都没好好睡觉,晚上三番五次的问娘:

“天还没亮?”

“早着,睡吧,”春桃给他盖上毯子。“鸡还没叫鸣,这娃,弄啥都没耐性。”

第二天上午,高高、汝汝,挎着书包,抱着凳子,还有憨憨亮亮笑嘻嘻的都来了,叫“恶老雕”一起去学校上学。

这时红斌一手揪着撅着屁股不肯往前走的三圣,一手提个书包和凳子,艰难的往这边走来,三圣还在憋着气,嘟噜着脸,吭哧吭哧的使劲往后撤。家长们纷纷给红斌交待,代表家长们替孩子去学校报个道。

高高和汝汝看着“恶老雕”会心的笑了笑,他们一起手挽着手欢快的向学校跑去。这些孩子开始了他们的人生第一步,那是一九七八年八月初。

校长在学校门口热情的迎接着家长们,他们都认识,因为校长也是本地人,姓吕,叫富田,都称呼他吕校长,为人温和,年龄在五十多岁,驼背,个子不高。

当吕校长看到三圣爹拉着吭吭嗤嗤,犟驴一样的不愿上学的三圣,就走过去接过三圣手使劲的抓牢,笑着让红斌去教导处给孩子们统计报道了。然后,吕富田校长脸色突然凶巴巴起来,看上去十分可怕的样子,提起三圣往地上狠狠的一推搡,再一拉,抬高腔厉声吆喝道:

“站好了——”三圣立马就老实了,“恶老雕”和高高捂着嘴嗤嗤嗤的偷着乐,汝汝胆怯的看着这一幕。

“进教室去。不老实我撵你家揍你。”吕富田校长歪着头说着狠话,恐吓道:“以后给我老实点。”

三圣就像一只老绵羊一样,乖乖的进教室了。

“刘毛毛,这娃这个学生收不得,在村子里外号叫“恶老雕”。是大槐树村刘聚家的娃。”不知什么时候,秀娥也出现在教导主任桑社发老师的办公室,在比划着,脸色非常严肃,并且绘声绘色的对桑社发主任说:“见啥偷啥,是个十恶不赦的小地痞。”

“你反映的事十分重要,我们要认真研究是不是收留,我给你答复。”桑社发主任的两只眼紧紧的盯着秀娥说:“你放心,这样的学生学校不会要。”

“就是不能要,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我太了解这个娃了。”秀娥抬头看着桑社发主任紧紧地盯着自己,又感到极不舒服的低下头,然后用手理顺头发慌乱而羞涩的站起身,急忙走出办公室,桑社发主任急忙追出来,望着秀娥的背影喊着:“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恶老雕”、高高、汝汝他们很快融入了学校里的环境中,每人都发了新书。毛毛捧起书在鼻子下深深的闻闻,一股淡淡的书香沁入心扉,他非常高兴,自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书。

高高小心翼翼的翻开书页,字一个也不认识,看着这些勾勾弯弯的字边还配着鸡、鹅、大夫给小孩看病,鸟窝、鱼等等,高高就知道这些勾勾弯弯的符号就是画出图的意思了,但是他把每个字都看得仔仔细细,伸出手指一笔一画的在默默的模拟着,并很快就记在心里,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些都是拼音字母,但是,他已经清晰的烙印在脑子里了。

汝汝小心的翻着课本,他也和高高一样,很快就开始了认字。

“起立——”“恶老雕”看到大家都站立起来,犹豫了一下,也急忙站起,“老师好——”“恶老雕”遗憾的是的没能一起喊出“老师好——”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他在只顾着记字,可是他瞟了一眼身边的三圣和亮亮根本就没站起来,等站起来的时候,别的同学都坐下了。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赵,就是赵钱孙李的那个赵,赵匡胤的赵,叫跟社,紧跟社会主义道路的社。”

赵跟社老师望着同学们,看都没看就能顺手从粉笔包里摸出一根粉笔边说着:

“同学们要记着,在课堂上不准乱说话,需要说的请举手。”

边转过身,在黑板上大大的写了一个赵字。“恶老雕”心里直痒痒,很想瞅准时机举手表现一下,然后说出很重要的话。

听老师又说:“现在让桑老师家的女儿桑盼盼给大家背加法,大家要向她学习,看人家是没上学以前在家是怎样学习的。”

一个穿着干净整洁的漂亮的小女孩,神气十足的站起来,水灵灵的大眼睛,她自豪的看看大家。大声的背诵起来,声音响亮:

“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四加四等于八、八加八等于十六……九十九加九十九等于一百九十八。”桑盼盼一口气背完,脸上泛起那种骄傲的满足感。

“恶老雕”在家时看到过高高的哥哥,高琪琪背过这样的数学题,他瞬间就拿定主意,要找出话题举手,还没等老师说话,“恶老雕”就利索的把小胳膊使劲的举起。

“这位同学你站起来说。”赵跟社老师用手指了一下毛毛。“老师——她会一加一?一加三?一加四吗?”赵跟社老师愣了一下,看看桑盼盼点一下头,示意桑盼盼背背一加一、一加三之类的加法,桑盼盼霎时小脸蛋憋得通红,眼泪唰的一下涌满眼眶,像泄气的皮球一样,歪着脖子怂在那里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长叫啥?你站起来背背。”赵跟社老师又指了一下“恶老雕”。

“他爹叫刘聚,他叫恶老雕——”高高大声的喊着。教室里瞬间哄堂大笑,可是赵跟社老师一边点点头,还是只盯着“恶老雕”,表现一种轻蔑的眼光。“恶老雕”突然后悔起来,自己不该逞能惹祸上身。脸一下红到耳根,紧张的额头直渗汗水,想起高琪琪背诵时,他的心情又镇定了许多。

“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三等于四……”赵跟社老师漫不经心的摆摆手,让“恶老雕”停下来问:

“七十七加六十四呢?”

“等于一百四十一。”“恶老雕”疑惑的看着赵老师的脸。

赵跟社老师先是眉头紧皱,再是掩饰不住的惊恐,然后死死的盯着“恶老雕”,他跟社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年代,这个贫困落后山村的衣着破旧的瘦小男孩,顿时哑然了。

再是他低下头,手朝下摆摆,示意“恶老雕”和桑盼盼都坐下。再看桑盼盼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赵跟社老师指一下“恶老雕”说。

“我叫刘毛毛,村子里人都叫我‘恶老雕’。”

“以后就叫刘毛毛,决不能再叫‘恶老雕’了,谁也不准叫他外号。”赵跟社老师很严厉的低下头翻开书。

“同学们——请翻开书第一页。”赵跟社老师微弯着腰按着讲台,抬起头环视一下全班,开始了第一课。

“这第一页的左边就是咱们的伟大领袖……”赵跟社老师再次站起身摸起那半截粉笔,在黑板上写着'伟大领袖;

“这右边就是咱们的华领袖。这幅图的意思就是:你办事我放心——”赵跟社老师漫不经心的讲着。

“同学们再翻开第二页,我们重点讲拼音字母。拼音字母是咱们学习汉字的基础……”

教导处桑社发主任拿个本子来了,站在教室门外叫到:“刘毛毛的书钱没缴,下午记着带来,缴到教导处。”

毛毛心头一震,家里没钱咋办?他的脸刷的一下红到耳根,任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刚要回答。

桑社发主任扭头走了,毛毛心里不安起来。

上学还要缴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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