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万宁 李卉 执行/李卉 温琳

编者按

8月16日，解除居家隔离的文鑫终于要与女儿“小橙子”见面了，这是她出生的第十天。按下电梯、走出小区，文鑫的脚步也随着心情畅快了起来。在城铁上，他刷着新闻，株洲已经连续7天实现“0”新增。魔幻的日子终于过去，越过山丘，家中有人等候。

文鑫在株洲一家事业单位上班，妻子周玲在长沙工作，在父母的帮衬下，他们在长沙株洲各买了一套房。由于交通便捷，这对小夫妻“你来我往”从未感觉有什么不便。8月6日是妻子周玲的预产期，他们联系好长沙一家医院生产。文鑫也早就申请了陪产假，计划于8月1日前往长沙。

突然来袭的“德尔塔”毒株打乱了这个小家庭的计划，也让文鑫当父亲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7月29日深夜，已经平静了500多天的株洲发布新增2例新冠病毒核酸阳性检测者的消息。7月31日晚，文鑫接到电话，被告知他是“密接的密接”，要接受14天的居家隔离。

错愕、焦躁、无助、坦然……面对变化，这对夫妻很快平复心情、调整计划，按照疫情防控要求安排好生活。8月7日，妻子周玲诞下了一名健康的女婴。8月16日，通过多轮核酸检测后，文鑫终于解除隔离，前往长沙与家人团聚。

本期副刊，我们整理了文鑫与周玲的口述与日记，还原这个小家庭特别的“迎新”过程，展现流淌在长株双城之间的爱与牵挂，自律与担当。

▲ 文鑫在逗女儿“小橙子”。 受访者供图

文鑫的话

8月1日 周日

原本，我今天应该前往长沙，陪妻子待产、等待孩子出生，假请好了、行李收拾好了，结果一个电话让我跌坐在凳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事情是这样。两天前，一位女士来我所在的单位办事，我与她同乘了电梯。流调人员发现，这名女士曾接触过确诊患者，这样一来，我和几名同事就成了“密接的密接”。

妻子预产期是8月6日，眼下正是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也是家里最忙碌的时候，这10个月里，我们无数次憧憬过孩子降生的那一刻，可同乘电梯的十几秒，改变了一切计划。

接下来，我马上给妻子打电话。与我的抓狂相比，她倒是淡定不少，甚至安慰我：“疫情期间，医院也不允许太多人陪护，我正在纠结是让你去陪我还是妈妈去陪我，不用纠结了。”听了这话，我更加愧疚了。

接下来，我在家族微信群里通报了情况，妹妹心直口快地批评我：“快当爸爸了，怎么这样不靠谱？”我无言以对。

我的父母远在福建，也是因为疫情暂缓了前往长沙的行程，本就担心亲家会有意见。我的居家隔离，更是增添了父母的尴尬。“实在是辛苦玲玲和亲家了。情况好一点，我们马上过来。”爸爸在群里这样发言。

岳父岳母则连连表示没有关系，“特殊情况，都能理解的。有我们在，你们宽心、放心。”岳父说。

……

其实，除了不能陪老婆的愧疚，还有能够预想得到的孤独。

我打开冰箱，映入眼帘的只有几罐可乐和一袋只剩下一半的速冻水饺。

周玲的话

8月3日 周二

我快要当妈妈了，预产期是8月6日。

怀孕是计划之中，孕期生活也有条不紊。原本，我自信已经做了最充分的准备。7月中旬，我开始休产假，父母陪伴着我，老公虽然在株洲工作，但每个周末都会来长沙，平时通过微信等软件，我们联系也很频繁。

7月20日，南京禄口机场发现多例核酸检测阳性病例，几天后疫情波及了湖南，张家界、常德、益阳，以及老公的工作地点株洲，这让我心中隐隐不安。

果不其然，8月1日，老公成了“密接的密接”，要在家中隔离，亏我还准备了那么多陪护功课打算趁这几天给他好好补课，结果都白费了。转念一想，来日方长，以后再让娃好好磨一磨这个“延迟上岗”的爹吧。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挂掉老公的电话后，我还是有些懵，在沙发上发了一阵呆。妈妈看出了我的不对劲，连声安慰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想的，你千万不要怪他。”

妈妈的淡定让我安定了许多，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几天，我密切关注着株洲的疫情发展，为此还关注了不少微信号，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新增病例、分析流调结果，看着数字增长，我的心也会揪起来。但转念一想，增加其实也代表着流调工作得力，相关人员都被找出来了，或治疗或医学隔离观察，是好事。

其实长沙受疫情的影响也很大，原本热闹的大街、排着长队的奶茶店，一下冷清了，原来长沙也有这般“文静”的气质，感觉好玄妙。

这几天，我把去医院的行李箱反反复复整理了好几遍。有时也会打开柜子，看看那一排排小衣服、纸尿裤和奶瓶，粉粉的颜色，真好看。

妈妈不让我出门，总是一个人出去买菜和取快递，顶着烈日，一趟又一趟。每次开门，她都气喘吁吁，被汗水浸湿的上衣贴在背上。有一天，她还独自扛回了两个大西瓜，我无法想象一路上她是怎么走过来的。看到妈妈劳累的身影，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 8月16日，解除居家隔离的文鑫火速赶到长沙，第一次抱起女儿“小橙子”。 受访者供图

文鑫的话

8月6日 周五

今天是居家隔离的第六天，也是妻子的预产期。视频中，妻子肚子又大了一些，但始终没有生产前“发动”的迹象，看来“小橙子”是个慢性子。“小橙子”是宝宝的小名，维C多多、元气满满，一听就很美好。

考虑到胎位、羊水等原因，医生建议妻子采取剖宫产手术。这几天，我也在网上找了不少相关视频来看，尽管这是个常规手术，风险概率极低，但一想到妻子要承受痛苦，我还是有些紧张。哎，不去想那些可怕的画面。

这一周，孤独、彷徨和无聊始终陪伴着我，第一天，我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倒在沙发上，睡一会、醒一会，整个人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一定要让自己充实起来。

吃饭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我决定重拾锅铲！我平时一个人在株洲，三餐要么食堂解决、要么跟朋友下馆子，原本就十分有限的厨艺，已经十分生疏。此次居家隔离又事出突然，我没有做任何准备，这里要特别感谢温暖、有爱的邻居小廖，他得知我的情况后，悄悄将一盒鸡蛋、一把辣椒、一块猪肉与若干蔬菜放在了我的门口。说来也巧，炒鸡蛋、小炒肉也是我仅会的几道菜。

干脆趁这个机会练练厨艺吧，让妻子有个惊喜，说不定还可以在岳父岳母面前露两手。同事小姐姐推荐了几个烹饪小程序给我，只要输入原材料的名字，就能搜索出各种相关的菜式与做法，挺好用。为此，我还通过社区团、超市到家等线上途径，购买了面条、面粉、牛奶、牛肉、辣椒等原材料，由于小区已经实行封闭式管理，只好又辛苦小廖帮我把包裹从小区门口运送到家门口。我每次都是等他走了老远了才开门取包裹，这是我们约好的“无接触式送货”。

除了做饭，我还将这个100平方米的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几遍，平时很少清扫的犄角旮旯，也被我擦得锃亮。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看着整洁的环境，我心中很欢喜。

这段时间，我又重拾童年时最大的爱好——看电视。

小时候的暑假，为了看电视，我真是花招百出。边看电视边竖起耳朵听门口的脚步声、钥匙声，一有动静，就迅速关机，回到书桌前，反应之快、动作之迅速，难以用语言描述。后来，我发现爸爸会用手触摸电视机身看是否发热，于是我在看电视时就用电风扇对着机身吹，每隔半小时用湿抹布擦拭机身，达到降温的目的。

奥运会是我居家隔离生活中的一抹亮色。我每天关注中国奖牌的增长，苏炳添在百米赛场创造奇迹、全红婵跳水台上一战成名、孙颖莎在乒乓舞台力压日本……这些消息都让我十分兴奋。

当然，最牵动我心的还是与疫情相关的消息：每天的新增情况、核酸检查的消息每天都在朋友圈、各大微信群里刷屏，单位不少同事都冲上了抗击疫情的一线，顶着烈日、冒着风险忙碌着，而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最让我担心的还是妻子玲玲，今天她住进了医院。我时刻祈祷着，她能平安生产。妻子上午给我打电话，说宝宝出生后，办理出生证明和新生儿医保，要父母双方的身份证件，而我人在株洲隔离中，身份证只能又麻烦小廖去寄了。

远亲不如近邻，古人所言不虚，等疫情结束，我一定要请他吃顿大餐。

文鑫的话

8月7日 周六

今天是妻子生产的日子，我既兴奋又紧张。我无法现场见证小生命的诞生，无法第一时间抱一抱她，遗憾。

妻子起床后，与我发信息交流。由于术前要禁水、禁食一段时间，她感觉不太舒服，渴急时只能用蘸水的棉签在嘴唇上涂抹一下，所以不太想说话。术前检查一切正常，真好。

妻子说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生命之重”，承受手术，是外伤，心理上的煎熬，恐怕能算内伤吧。

听了她的话，我也害怕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强行说了几句让她宽心的话。

后来，妻子被推进了手术室，我一个人在家刷手机，刷着刷着便进入了梦乡，梦见她带着一个花脸小孩向我走来，“这是你的孩子，调皮得很！要好好管教。”老婆嗔怪着。

“我的孩子？”我疑惑着看向花脸小孩，结果她一下窜到我身上，扯着我的衣服和头发。

“嗡——”伴随着手机的震动，岳母打来电话，小公主出生了。

我条件反射般地“嗯”了一声，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不知道先说哪一句，心中如释重负。

“玲玲没事吧？”我问岳母。

“母女平安！”岳母语气很兴奋。

“谢谢妈，你要照顾好玲玲，也要照顾好自己。”说完，我挂断岳母的电话，又拨通了千里之外爸妈的电话。

“公主好啊，贴心小棉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多关心玲玲。亲家也辛苦了，你要多感谢，疫情缓和一点，我们就过去帮忙……”妈妈启动了唠叨模式，恨不得让我把整个入院、生产过程给她重演一边，孩子的一举一动也要描述给她听。

“我当太婆啦。”奶奶在妈身边，激动不已，然后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跟我妈一起，开始唠唠叨叨。

“我去要几张照片发到家族群里，给大家报个喜。”我只好找理由打断她们，这时岳母已经拍了几张孩子的照片，通过微信发给了我。照片里的女儿正在熟睡，头发茂密，散发着稚气。

这就是我的孩子“小橙子”，从今天开始，我解锁了一个新身份：父亲。

周玲的话

8月8日 周日

8月6日入院、8月7日生产，我终于当妈妈了。看着她粉嘟嘟的样子，她像我吗？明明睡着了，可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是做了什么美梦吗？她会乖乖长大么？她酣睡的样子，吮吸奶瓶的样子，是那样天真无邪，看着看着，一颗心就这么化掉了。

生命真是奇妙。孕期要伴随着孕吐、发胖、水肿、情绪化，还要任由妊娠纹在身体上蔓延，生产的过程也是一场冒险。所以上天赐予了孩子最清澈的眼神、最温暖的笑容，来抚慰辛苦的母亲们，让她们心甘情愿，人类于是生生不息。

因为种种原因，我住院的过程也有不少波折。由于陪护的只能是一个人，我放弃了月嫂计划，毕竟还是亲人在身边会好一点。之前我也考虑过月子中心，但家人都觉得疫情还未完全“消停”，在家坐月子可能更安全一些。

最近生孩子的孕妇好多，单间供不应求，我只好住进了双人间。双人间也有好处，多了与其他家庭的交流，大家都是新手父母，有说不完的话题。看着隔壁床的新手爸爸手忙脚乱的样子，我就在想，如果是他（丈夫文鑫）来了，估计比这还“菜”。

入院之后，我和妈妈的早餐就是在医院食堂解决，午餐与晚餐，爸爸在家里做好了送来，但只能送到住院大楼楼下，母亲凭核酸检测结果与陪护证进出取餐。

8月7日，我被安排在第二个做手术，在等待期间，产房外一位准爸爸，紧张得捏紧拳头，不停碎碎念着：“我老婆咋还没生？咋还没生？”

一旁等待做手术的我看着就乐了，“产妇可能比你还紧张。”我话音刚落，手术室里传来孩子的哇哇叫声，准爸爸瞬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接下来，轮到我了。睡在平板车上，从病房推到手术室的一路上，感觉是通向一个未知的世界，我独自在里面穿行，有些冷又有些害怕。之后，几个护士合力将我从平板车抬上手术台，瞬间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苍凉感，我竟然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了起来。

一位麻醉医生一边操作一边与我聊着天，她说着她去年生产的过程，温柔的声音让我觉得安心。进入局麻状态后，医生开始工作，我能听到医疗器械相互撞击的清脆声音，他们用手术刀划开了我的肚子，但是我感觉不到疼。接下来，有人按住我，有人把宝宝向外拽，原来她就是这样“面世”的，接下来是缝合，比之前的剖开要漫长很多。

医生把“小橙子”抱到我面前，让我亲一亲。嘿，有点像只小羊羔，5斤多，娇滴滴的。“恭喜你，生了一个公主。”医生和护士们向我贺喜。接下来，我又被抬上了平板车，一路回到病房。手术就这样结束了。

医院里的一切都得妈妈照料。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休息好了，眼圈黑黑的。在收折叠床的时候，还不小心割破了手指，看着她的背影，似乎又单薄了些，我忽然对“母亲”这个身份有了更多感触。

文鑫的话

8月10日 周二

今天，株洲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通过媒体发布了“致暂时隔离人员的一封信”，信中说“这是株洲抗击疫情的第13天，也是包括您在内，全体株洲人民为株洲拼过的第13天……这个夏天有属于株洲人民的共同记忆，更有属于您的特别表现。守得云开见月明，疫情散去终有时……”

文章言辞恳切，我看了好几遍，几次泪目。

今天早上，由于没有拉窗帘，六点多我就被阳光叫醒。昨天还风雨大作，今日却风和日丽，小鸟叽叽喳喳地叫得很欢，小区里晨练者多了起来，菜贩子也重新聚集到了楼下的市场……连日来的清冷逐渐消退，烟火气重新回归。

对于大多数普通市民而言，这是“居家令”解除后的首个工作日，一清早，就有不少居民走出小区，马路上的摩托车多了起来。我依旧在家中隔离，昨日又在线上买了一些菜，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我着实有些羡慕，从小我便是个爱热闹的人，一个人独处这么长时间，确实是第一次。

早上给老婆打了电话，生产完的她，经过调理与休养，已经出院，女儿在医院新生儿科，医生说要打完一些疫苗后，就可以接回。老婆说，她已经完成了重大任务，就等我来长沙，一家团聚。

正和老婆聊着微信，社区工作人员来电话了，问我在家隔离的情况，有没有出现头痛、发烧等症状。得知我一切安好，工作人员宣布了好消息，隔离很快就要结束了，我需要做的，就是积极配合进行核酸检测。

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团聚，指日可待。

文鑫的话

8月16日 周一

8月13日一早，社区工作人员来电，告知我再经过两次核酸检测，就可以解除居家隔离了。我打开窗户，大口呼吸空气，久违的轻松感在身体里徘徊。终于要与“小橙子”相见了！

8月15日，我做了第7次核酸检测。8月16日上午，我不断打开湖南居民健康卡，刷新了一次又一次。上午11点，最新一次的结果终于出现了，阴性！我拖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飞奔出家门。这一次，没有什么能够再阻挡我。

虽然之前我已经和“小橙子”视频了多次，但总是隔着屏幕，我真想近距离感受她的心跳，摸一摸她嫩嫩的皮肤。视频中的她总是闭着眼睛在睡觉，我回家时，她会睁开眼睛看我吗？

随着列车不断前进，我与“小橙子”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到达长沙香樟路城轨站后，我骑上共享电动单车，往家的方向飞驰。可真到了家门口，却有一丝胆怯，我该说什么呢？

门开了，岳母接过我手中的行李，连连说着“辛苦”，最辛苦的人明明是她，这真叫我不好意思。老婆抱着女儿从房间里走出来，我伸手就要抱，想起没洗手，只能先忍住，火速洗了手、换上干净家居服，给了妻子和孩子一个大大的熊抱，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小小的“小橙子”，躲在小棉毯里，惹人怜爱。老婆说，接下来考验我的时刻到了。换纸尿裤、泡奶粉、洗澡、哄睡，每一样都是新挑战，等着瞧吧。

从今天起，我这个因为疫情而“延迟上岗”的爸爸，要正式开始履职了。接下来，她成长的每个阶段，都会有我。（应当事人要求，文鑫、周玲为化名）

来源：株洲日报

审核：罗小玲

编辑：陈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