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19 14:14 | 温岭日报-浙江新闻客户端通讯员 | 童凌峰 文

我的家乡有条古街叫温岭街。温岭街不在温岭城内，而在离城区5公里外的温峤镇。民国三年（1914），太平县改名，因温岭街“台州六县闻名”，取街名为县名，足见温岭街之名气。

温岭街呈南北走向，全长约1500米。和绝大多数江南古镇不同的是，温岭街的上中下街有三条溪流呈“川”字形夹街穿过，汇入下街的月河，因而温岭街以水好而著称。

温岭街航拍。温岭日报全媒体记者 庞辉斌摄

（一）

从东往西，温岭街东面的东溪坑最宽。它源自南面的孟家岙山，流经现在的温西中学经中间河头堂入河。中间一条从温岭栋流入温岭街，顺着现在的西大街，在双莲池头的地方分流。其中的一支向东，流经打铁桥沿中街然后折北，汇入河头堂入河，叫后溪坑；另外一支往北流经“树弄头”向西汇入“马路沟”。

“马路沟”不是沟，也是一条清清的小溪。它发源于西岙庵，沿西马路由南往北流至下街汽船埠头附近入河。

我从小在温岭街长大，也就和温岭街的水结下了不解之缘。虽然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但回忆起少年时代的温岭街和温岭街的水，思绪如泉涌……

（二）

当年走在温岭街的任何一条溪河边，总是能看到成群的鱼在清澈的水中欢快游弋，水草丛中和石头缝间更有虾蟹在嬉戏漫步。

一到夏天，成群的孩子在溪河里戏水游泳，整条温岭街如同一个大型的天然游泳场。

说到游泳，不得不提汽船埠头、双莲池头和孟家岙的地下水库。

汽船埠头是温岭街客货水陆中转码头。河东面是客运码头，停靠汽船；河西是货运码头，有吊机装卸生产生活资料。汽船埠头不远处的文昌阁是温西供销社的生产资料仓库，也有码头，那时称“东风站”。

据老人说，上游的河头堂更早时也是码头。抗日战争时陆路交通破坏中断了，木材等战略物资在江厦港海运码头上岸，翻过“温岭”（也叫峤岭），经“树弄头”至河头堂转内河。早先雨水丰沛时，小船还可撑到河头堂上的后溪坑。

温岭街的孩子们游泳都是穿着裤头游的。结束了沥干穿上，大热天一会儿就干了，也有把裤头沥干然后放在晒得滚烫的大石头上烙干。地下水库边上，有几根放倒的水泥电线杆，这些是最好的“烘干机”，有个小伙伴懒得脱裤头就直接穿着坐在电线杆上烙，结果把小屁股烙得红红的，痛了好几天。

（三）

这么多埠头，都是游泳的好场所，但文昌阁“东风站”埠头河宽水深，一般是水性好的在游泳，初学游泳的很少去。

双莲池头是防洪分流蓄水灌溉池，有土坝分隔成里外两个池。池里长有莲花，故称“双莲池”。双莲池的外池大且深，最深处3米左右，里池小而浅，最深处大约1.5米。干旱时，生产队搬来水车抽水，灌溉周边农田。

孟家岙地下水库是人工水库，汇入的是孟家岙清凉甘甜的山泉水，位于东溪坑东面，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修建的分流蓄水灌溉的农业设施。东溪坑上筑有一条小水坝，截住东溪坑的水，形成外池。又在东溪坑的东面挖了一个大约长30米、宽10米、深1.5米至3米的大水池，称里池，然后通过地下涵道把东溪坑水引到大水池，达到分流东溪坑水灌溉农田的目的。

地下水库西边隔着东溪坑是温西中学，再往西就是温西小学，而水库外池浅里池深，我猜想，那是叫学生们先在外池学游泳，然后去里池进修提高。现在回想，那设计布局还是挺人性化的。至今我还是认为，温岭街地下水库是最高档的游泳池。

坐拥天赐的一泓清水，养成了温岭街人喜水的人文习性。每年游泳的时间一般在端午至国庆节期间，旺季是农历六月六到中秋节。民谣“六月六狗洗浴”，有的家长会提示孩子这天去游泳。游泳季节，孩子们吃了中饭就和家长说去学校了，其实是直奔地下水库。不会游泳的在外池，会游泳的在里池游开了，到下午上课前才到学校上课。下午放学了，四散开来的学生会在家旁边就近择点，游到该吃晚饭才回家。更有喜欢地下水库的又回到地下水库游泳后再回家。

（四）

那时学生的书包里没几本书，课外作业基本没有，如有也就半小时能搞定。孩子偷偷去游泳，家长也难管，因为孩子多，一般家庭三四个孩子很正常，七八个也不奇怪，生活不易，大人就放权让大孩子带小孩子。广阔的游泳场，大人们很少光顾，他们来也就是洗洗澡，解除一天劳作的疲劳，顺便摸点螺蛳、河蚌什么的带回家当菜肴。主力部队都是光头毛孩子，也夹杂着几个“假小子”。

暑假对温岭街的孩子来说就是放游泳假。一到下午，孩子们大呼小叫奔赴游泳场，家里反对的趁大人没注意，一下子溜出来了。偌大的温岭街到处是可游泳的地方，东溪坑凡是有水坝的都可游，双莲池头、河头堂直到汽船埠头也可游，抽水机渠也可游，哪里都可以游。

去池里、河里游泳的人都喜欢带个木桶，对于不怎么会游的来说那是必需品，因为那时很少有救生圈，会游泳的则“搞副业”，用木桶盛装摸来的螺蛳、河蚌。

在双莲池头还可抓鱼，主副业两不误。人多时一帮熊孩子联合起来把里池的水搞混，池中鱼都呛到泥里去了，就来个浑水摸鱼，摸到半斤以上的鲫鱼是常事，我曾摸到过一斤多重的。

（五）

那时的孩子没有现在这么娇贵，学游泳压根没有教练，大一点的孩子带小一点的孩子，会游泳的带不会游泳的。也有胆大无师自通的。

游泳的姿势可谓五花八门。一般学游泳先从学憋气开始，就是把头沉在水里不呼吸，然后双手抓个木桶，或撑在岸边，以汽船埠头的石条和地下水库里池的石岸最合适，两腿乱扑腾，打得水花四溅，自己感觉在水里身体能平衡了，就两项技术结合，憋住气把头往水下钻，屁股就浮上来了。不过这些都要在浅水区学会，如果憋不住气就要马上站起来。

学游泳，呛水是常事。地下水库是流动的山泉，水特别干净。地下水库岸边的大石头很适宜跳水，不过人太多，往往会撞到人。也有胆大的孩子在下街头文昌阁前的东风桥头跳水，不过由于没有正规培训，这些自学成才的游泳水平都不高，很少听说游泳比赛得奖或进入专业游泳运动队的。借助天时地利的优势，温岭街的游泳运动普及率或许是全温岭各镇最高的。

（六）

6岁时，我就开始学游泳了，但我很笨又胆小，学会游泳已经算很晚了。大约10岁左右时，和我一起游泳的小伙伴们基本上都学会了，都转到地下水库里池去了。我感觉很孤单，就去里池坐在岸边看伙伴们游。大家围过来说：“你会游了的，大胆点，下来没事的，我们保护你。”说罢，还真的排成一排，边上一位把我一推，我就一个水下钻钻到了对面，浮出水面一看，小伙伴们都在发呆，一看到我浮上来就兴奋地鼓励我。我于是又“狗爬”着游回了对岸。接着我就开始学侧泳、蛙泳、仰泳、站立泳、跳水等各种姿势。

游着游着，这小小的地下水库和双莲池头容纳不下我们了。小伙伴们向更高的目标迈进，开始向西岙岸水库、孟家岙水库拓展。有一次我们一行八人到孟家岙水库去游泳，堤坝上站着个人说这里前几天淹死了人，不准游泳。我们不甘心，其中一个伙伴说上面还有个龙潭坑水库。

龙潭坑水库山高路陡，我们初生牛犊不怕虎，说去就去。好像走了近两个小时，快要走不动了，前面出现了水库的大坝。几个大伙伴还有体力跑着上去了，我们几个小伙伴气喘吁吁地跟上。到了大坝，我一看这水湛蓝湛蓝的，清澈无比，先到的已游了二三十米远，我们几个还在岸边喘气，准备休息一会儿再下水。

突然，坝下传来“不能游不能游”的呼喊声，回头一看是在之前孟家岙水库遇到的大人，飞快地向我们跑来，到了跟前喘着粗气大声训斥我们：“不是说过前几天刚淹死人了，不能游，你们倒好，还跑到这里来游，这里水很深很凉的，快上来！”我再一看这水库的水，似有点黑黑的，确实深不可测，脑袋里马上闪出《西游记》里沙和尚的流沙河，一股凉气从头窜到脚底。待几个大伙伴游回来，一起垂头丧气地回家了。原来，这位大叔发觉我们到龙潭坑去了，就跟上来叫住我们。

现在我想起这事，很感激这位大叔的负责任。至今，我都不敢去孟家岙水库和龙潭坑水库游泳。

（七）

让我记忆犹新的是1983年的7月26日，骄阳似火，下午刚上班，单位领导说：接温西区公所通知，会游泳的都到汽船埠头参加游泳比赛。

同事知道我会游泳，就自告奋勇骑着自行车把我送到下街汽船埠头。大中午，只有几个小孩在岸边戏水学游泳。活动组织者对我说：你是第一个到的，从这里游到“东风站”，上岸可领一斤黄酒票、半斤糖票。

当时，黄酒、红糖是紧俏物资，凭票供应，我一听乐坏了，“扑通”一声跳了下去，顺水很快就游到了约500米外的“东风站”，上岸领了酒票、红糖票。同事兴冲冲地骑着自行车带我回单位。路过汽船埠头时，见游泳的人陆续来了，同事说：“你替我再游一次吧。”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帮他赚黄酒票、红糖票。看着他大热天骑车送我，汗流浃背的样子，我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又游了一趟，又领了一份黄酒和红糖，两人高高兴兴地回单位上班去了。

（八）

游泳是我最喜欢的运动，虽然水平、体力都不大好，但就是热爱。长大后每到一地，只要有时间，都会去游泳。去漂流时，我也会跳下去游一会儿，先后游过仙居的永安溪、温州的楠溪江、重庆的彭水阿依河。

值得一提的是在福建武夷山漂流，同事的船翻了，六个人全掉到激流中，下面就是岩石，非常危险。我马上跳下去，把一位同事救了回来，事后两位艄公对我感激不尽，还求我们千万不能说是我把同事救回来，不然公司要处理他俩，扣奖金不说，还要去重新培训学习，我们也答应保密。这是我游泳过程中做的一件好事。

我更喜欢在大海里游泳。海水浮力大，游起来特别轻松，石塘洞下沙滩、金沙滩、珍珠滩，玉环大鹿岛、普陀千步沙、福建鼓浪屿、海南三亚、澳大利亚悉尼的海滩，我都去游过。在悉尼海边游泳，那里海水盐度高，人躺在水里就自然浮在水面上，我就仰浮着睡觉，吸引了三个外国人围观学习。

我从未在长江里游过，遗憾至今。在重庆，我很想到长江去游泳，在渝的温岭街老乡都说长江不能游；看到嘉陵江水清也不宽，他们又说不能游，问当地人也都说不能游泳，我只好就近去重庆奥体中心游泳馆游泳。据说在武汉，是可以在长江里游泳的，有机会我一定去游一游。我也在最高档的“水立方”游过，但在我心里，最好的游泳场永远都是记忆中的温岭街天然游泳场，而最高档的游泳池就是孟家岙的地下水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