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坐着等候的家属和我搭讪。

你经常流鼻血么？

哦，就是干燥的时候会。

这个可不太好。

我没吱声。我家这个是遗传的，我爸爸就流鼻血，我和我哥也都有这个毛病。我爸爸有一年实在是流的太厉害，人都瘦了，检查过一次，说是鼻子的骨头，应该是类似皮皮虾的那种结构的，但是我爸的长成了一个直的那种没有弹性的结构，是遗传的，就会流鼻血，可以手术纠正，但是只要注意保持湿润就没问题。现在化疗期间，又是冬天，化疗搞得我每一个细胞都缺水，冬天家里两个加湿器开着，但是出门就没有加湿器了，所以鼻血问题现在真的是没办法。

你是新辅助吗？

啥？没听懂。我是先手术的，然后再化疗。

新辅助就是先化疗再手术；你那个叫辅助方案。

哦，那我的是辅助方案。

你是HER阳性么？

是的，我是那个的原位癌。

这个没关系的。你是红白方案的么？

是，我输了4次的红白了，现在在用赫赛汀和一个什么药，说是双靶。

那后边还有18次的双靶。你另一个是什么药？

我真没记住，这个太专业了，医生说咋用我就咋用了。

那不行，你自己得多少知道一点。

嗯，也是哈。我心里想的是，医生开出来的我不一定要弄明白，但是和护士打交道，一定得看明白，这里边有一个护士，既没头脑又不高兴，分分钟看错医生的处方呀……

说着，浪哥奔回来了，我赶紧拿着单子回去找护士。我和浪哥说了句，不然你就先走吧，我现在就没啥事了，浪哥说，既然来了，我就等你一起回去，你别着急。

终于躺到了10号床，算是一颗石头落地。

今天打那只手？

左手吧。

两只手都可以打么？

是的。

问完这句话，换了一个护士给我打针。这个打针的护士从来没见过。

她选择了我左手手背靠近食指位置的血管，扎进去之后，说了句，看到回血了，但是速度不行，只好拔针。压了一会儿，换到右手。

我也很抱歉，和她说，我这个静脉炎看起来没有好的意思，但是刚刚那个血管前边没有扎过。

血管弹性还行，就是太瘪了。

也是。我一边转动我的手臂，我的左小臂里边的血管现在都成了凹槽，虽然没扎过，但是好像被化疗药给吓进去了。

右手选了食指和无名指之间的手臂，针在里边扎了好几次似乎还是没找到血管，我喊了起来，超级疼啊，护士也喊了起来，不行，鼓包了。

另一个护士赶紧过来看。我说，你看看我右手这个血管能用不？我看这里还挺鼓溜儿的。我示意手臂上沿着大拇指部位的血管。

后边过来的护士说，我来吧。前一个护士说，我给你换一个针吧。后一个护士看了看，没事，不用换，这个还能用。说着开始操作起来，很快扎好了，开始输液。

护士忙完了我们5个新进来的患者，我看了看时间，已经11:40了。心里还是有点抱歉的，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只剩下了20分钟，也难怪平时护士会拒绝11:00后进来的患者。

赫赛汀输完了就到了12:20，换到生理盐水后，护士给我打好几个小针，和我说12:48输下一个药。我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全部药输完，已经是14:30了。赶紧往回走。浪哥的手机电都快用光了，我们俩又没带充电宝，现在搞一个移动充电宝又耽误回家的速度。

出了地铁6号线，打个车往家走。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肿起来了，不能握也不能伸，放到膝盖上都很疼。我看着两团出血点，无奈的说，如果说这是投诉后的报复，那我也认了。

浪哥有点意外，说不会吧，你投诉的是验血的，又没投诉护士，他们不会这样的。

我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沮丧，如果不是赶这个时间，我肯定今天要做一个乖绵羊的，哪敢投诉呀。嘴上说，她们毕竟是一个单位的，发现一个难搞的病人，帮忙出出气也是能理解的。我是说，如果，投诉之后他们的一个流程的输出质量能够改善，需要给我多扎几针，那我也认了。

到家后，浪哥急吼吼的赶紧出发去公司，和我说晚上8:45的航班，6:00回家来拿行李。

我晚些时候，又给医患纠纷办公室打了电话，中午的话没说完。

建议他们，是否可以改变一下流程：比如说我们这种当天化疗需要报告的人，能否可以自己到总部抽血，这样少掉一个移交的环节，速度就可以快很多。

结果又是，听电话的姑娘，瞬间炸毛，和我吼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大体就是她会干她自己的活儿，这个事情不归她管，什么之类的……

我这个时候已经很累了，没力气和她吼回去，只好和她说，你先别着急，这个事不用你管，你就这样子，找张纸，我提的建议你记录一下，然后递交给西院的领导……

然后她又很激动的说了一堆，我还是没听懂她想表达啥，连什么欧阳主任都出来了……

我再次打断她，是这样子，这个事情不是我一个人有问题，上午你也听到了，患者、患者家属们都遇到过，我自己遇到过好几次了，相信其他人也是遇到不止一次，所以这个是流程和系统的问题，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我的建议是，你们可以改变一下流程，这样大家都好过一点，不至于每个人都这么着急不是……

终于她的语气柔和下来了。

我的建议是：当天需要化疗的患者，是不是可以到总院来抽血，这样验血报告可以早一个小时出来，西院和总院的系统是连着的，大家抽完血走过来，报告就差不多出来了，西院也少了一些工作量，患者也会少着急一些。你把这个记录下来，交给欧阳主任，就没你什么事了呀，咱们用不着替欧阳主任判断对不对，他看了今天的事实和流程，自己会判断的。

总算是把我想要表达的说完了，管他调不调整流程，先睡一觉再说。

但是，我其实想问问大家，在医院这种身为患者，处于绝对劣势地位的情况下，大家会如何选择？会投诉么？会想去改变流程么？会挑战这些不合理的地方么？会不会担心自己被报复？比如多扎你两针，（不过我还是相信大家的职业和专业程度的，除了那个没头脑&不高兴的护士以外哈，我觉得给我用错药的可能性是没有的）有这样的代价的前提下，你会选择投诉么？

我自己觉得，如果我20多岁，才不会管这些什么代价，一定会投诉，因为我要挑战一切不合理的制度。到了40多岁，我真的是没有了这个胆气了，成年人的世界，我们会因为利弊，选择静默和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