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奶奶家养了一匹白马，不是很高大，但是眼神温柔体态健硕。我对他依稀有记忆的时候已是他的垂老暮年了。那时候他已不能走太远的路，甚至不能太久地在院子里站立。但是全家人从未抛弃过他，记忆中奶奶总是去喂他用我们蒙古特有的铡刀铡碎的一把把的草料，爷爷总是拿着一把刷子帮他刷洗身体。后来他老了，老得不能动了，全家人却仍是喜爱他，关心他、怜惜他，感激他，再后来终于有一天，他老死在马厩中。全家人痛哭流涕，满是不舍。

后来我经常在梦里梦见这匹马，梦见坐在他拉的车里哐当哐当的飞驰在草原上、树林里，梦见骑着他去三姑家，去看那一年刚刚出生的三姑家的可爱表妹。梦见骑着他去森林里捡蘑菇，一筐筐的很是美味。梦见他拉着我去大姑家，学骑自行车，虽然到现在我也没学会。梦见跟他一起去二姑家，那一天的中饭，吃得是豆角炖小鸡，还见到了门前发的大水里飘着的成袋成袋的沙果。梦见他拉着我去老姑家，吃了一顿豆包。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老姑家里有热乎乎的热水袋……

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心的时候他总是能来到我的梦中。温顺，温柔，和蔼，他看我的眼神儿里满是慈爱和慈祥，就像冬日午后8楼的窗里射进来的缕缕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坦和放松。

后来就是奶奶去世，梦见爷爷和奶奶住在一座崭新明亮的古色古香的房子里，房间里有古色古香的紫檀木家具，有奶奶家很久以前遗留下来的半人高的两只青花瓷胆瓶。客厅宽大的桌子上，放着盛开的仙鹤来。红彤彤的。爷爷坐在左边的椅子上，奶奶坐在右边的椅子上，中间茶桌上的茶壶冒着徐徐的烟。

然后顺着厅堂望过去，我就看到了院子中间的这匹白马，他站在院子里的水槽前低着头含着额开心地喝着水。两只耳朵支愣着，摆动着，我读出了他的开心，看到了他的安详，知道他回归了。因为记得小时候爷爷讲过，这匹马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摆动耳朵，不似其他的马那样没有规矩地乱摇动着长尾巴。可能感觉到我惊讶炽热的目光，他这时竟然抬起头望向我。没错，是他是他，就是他。一样温顺、温柔、和蔼的眼神儿，比从前更显慈爱，我向他点了点头，他朝我叫了几声作为回应。眼里脸上写满了满足和安逸。

爷爷和奶奶也是一样，那一天，他们也是那样远远地望着我，笑眯眯的，安静，安详。就一直笑，不说话。

后来，我醒了。

后来，这匹马连同爷爷奶奶，再也没有来我的梦中。

许是，那一次，就是那样的一个告别？

许是，他们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我，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开心，又美好。

不要挂念。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