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这个恶妇!
北城的冬天冷的比常年还要早。
苏默晚只觉得身上一沉,还未睁开眼,鼻尖就涌入了一股呛人的烟味。
“不要……”伴随着尖叫,苏默晚猛然睁开眼睛,按亮了床头的灯。
丝质的吊带睡裙已经被褪到了一半。
看清来人后,苏默晚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她生怕他听见她的声音后,连碰都不愿意碰她。
她咬着牙,忍着身体上干涩的痛意,弓着腰,吃力地、几近卑微地讨好着秦湛,取悦他,好让他更舒服一些。
她实在太爱秦湛了。
太爱太爱了,所以为了秦湛,她什么事都可以忍受。
……
一直到结束的时候,秦湛像以往每一次一样,连个吻都不愿施舍给苏默晚。
他手指紧紧捏着苏默晚的下颌骨,眸子漆黑如墨,脸上是讥讽的笑,每个字都生冷的砸下来,不留情面地评价苏默晚刚刚的卖力讨好:“苏默晚,怎么会有你这么贱的女人。”
苏默晚心口倏地巨痛,她本以为早习惯了秦湛的冷嘲热讽,可还是被刺激的双眼发红。
手机铃声响起,在静谧的房间格外刺耳。
秦湛拿过电话,瞥了眼来电显示,“怎么了?”
“湛爷,月小姐昨天下午已经出院了。我按你的吩咐去接她,可是——”
屋子很安静,苏默晚听清了,是秦湛的秘书的电话。
“可是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秦湛边说着,一边用带着狠意的目光,盯了苏默晚一眼,大概率又是认定了她再次伤害了苏月一样。
“月小姐脸上的伤口虽然得到及时治疗,但因为是重度烧伤,她背上烧伤的皮肤发生了病变,月小姐再次被送回了医院……”
秦湛眉头紧蹙,立刻担心地问:“月月怎么样了?”
“医生马上进行了皮肤护理,但皮肤已经有溃烂的趋势,医生说,月小姐必须马上进行植皮手术,越快越好……”
秦湛目光一沉,打断他,“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
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秦湛鹰隼般的目光锐利的审视着苏默晚,半晌后,他猛地掀开了盖在苏默晚身上的被单。
月光之下,苏默晚的身体干净得如一块透亮的璞玉。
苏默晚要去抓被子,秦湛却紧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动弹。
她其实已经听清了秦湛的电话,也明白此刻秦湛打量她的身体的意思。她红着眼圈,第一次害怕地对秦湛大吼:“秦湛,不可能,我不会答应的,这是我的皮肤,我绝对不会,绝对不会植皮给苏月那贱人!”
秦湛捏着她的下巴,冷冷的笑着,“苏月是贱人?苏默晚,你是不是忘了,你才是最贱的那个?月月才回国一个月,你就迫不及待一把火烧了我买给她的别墅,差点把她活活烧死,你还是人吗?你有良心吗?这种事你都做得出,你这个恶妇!”
苏默晚眼底水光快要溢出来,无助道:“我已经说过,那不是我放的火……”
她其实跟他解释过无数遍,她没有放过火。
但当时发生火灾后,苏月第一时间告诉秦湛是她放的火,秦湛轻易地就相信了,还把她以纵火罪直接送进警局。
要不是找不出证据,苏默晚都觉得,秦湛很可能直接送她进监狱关个三年五载。
秦湛狠狠抽了苏默晚一巴掌,那力道,让苏默晚痛得脸都快扭曲了。
他的嗓音低沉又阴森,一字一句砸在苏默晚的破碎的心上,“苏默晚,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给月月植皮,要么……我们就离婚!”
第2章 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
苏默晚像是被掏空了所有的情绪,她茫然地看着秦湛,然后膝盖一软,跪在了床上。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不想也不愿和秦湛离婚。
她实在是太爱他了,恨不得把他的一切爱恨喜乐都刻在脑子里,她不舍得他有一点点的不如意。
即使知道这是多么卑劣的请求,她还是再一次无条件地妥协了。
她垂着头,听见自己卑微地委曲求全地轻声说:“好,我给她植皮,我给她植。”
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浑身上下还是止不住颤抖。
见苏默晚同意,秦湛松开了她,仿佛她是细菌般,都懒得再碰她一下,背对着她,起身穿衣。
……
秦湛离开了,毫无疑问是去见苏月了。
连只言片语都不给她留下。
他依旧厌恶她的人,嫌弃她的爱,恨她不要脸的纠缠。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
一开始,还是在七年前。
苏默晚的母亲是苏家的保姆,苏家有一对双胞姐妹,姐姐叫苏烟,妹妹叫苏月。
那一年春节,苏家设家宴,苏默晚在厨房帮助母亲准备食物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了那个叫做秦湛的男人。
当时苏家姐妹二人都倾心于秦湛,可那时的秦湛,选择了和姐姐苏烟在了一起。
两人青梅竹马,郎才女貌。
然而天妒有情人,苏烟年纪轻轻被查出乳腺癌晚期,命不久矣。
而当时的苏默晚因为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再不移植一颗健康的心脏,苏默晚能活的时间就不多了。
苏烟心地善良,只是想碰个运气,就和苏默晚做了配型,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默晚和苏烟竟然配型成功了。
苏烟毫不犹豫在死后把自己的心脏捐给了苏默晚。
苏默晚获得了心脏,也意外地获得了秦湛的婚姻。
苏默晚知道,秦湛根本就是为了苏烟的心脏才和她在一起的。
可她不介意,她太爱他了,哪怕这种方式缔结的婚姻,她也爱得掏心掏肺,爱得肝脑涂地。
……
植皮手术前,医院给苏默晚做了全身检查。
“秦太太,你现在可能不太合适植皮手术。”医生扶了扶眼镜,颇有些担忧。
“为什么?”
“秦太太,你已经怀孕三周了,孕妇不能做植皮手术。”
苏默晚有些难以置信。
她颤抖着激动的声音,再次跟医生确认,“真的?我真的怀孕了吗?”
“千真万确——”
门就在这时被踢开。
一个陌生男人冲了进来,陌生男人后面还站着一对男女。
是秦湛和苏月。
陌生男人猛地上前抱住了苏默晚,“默晚!我终于找到你了!默晚,你都怀了我的孩子了,就不要再和秦湛纠缠不清了好不好?”
苏默晚一惊,连忙要把他推开,“你干什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压根不认识你好不好!”
秦湛目光冰冷,他将苏默晚的手机砸过去,道:“接着装!苏默晚,你接着装!你微信都是怎么跟你的姘头聊骚的,现在姘头找上门了,你还要糊弄我到什么时候?”
苏默晚瞥了眼神色得意的苏月,慌张地捡起自己前两天刚弄丢的手机,看见了微信上不知何时被导入了大量不堪入目的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的聊骚记录……
第3章 秦湛中看不中用
苏默晚拿着手机,仿佛拿着一个定时炸弹,她不住地摇头,悲戚的看着秦湛,“秦湛,这都是假的,我根本不认识他,我从没有背叛你……”
苏默晚还没解释完,陌生男人抓着苏默晚的双手,痞气十足地说:“默晚,我知道你和秦湛结婚是为了跟我怄气,别生气了好不好?你前几天不是还在床上跟我说秦湛中看不中用吗?”
“混蛋!你瞎说什么,别碰我!”苏默晚用力踹开陌生男人,她瞥了眼站在秦湛身后的苏月,忽然想到什么,起身冲过去一把拽起苏月的衣领,“是你!苏月是你对不对,是你陷害我的。”
“啪!”
一个巴掌落在了苏默晚的脸上。
秦湛面无表情掐着她的下巴,冷漠至极地说:“荡妇!”
巴掌有多响,苏默晚的心就有多痛,她捂着疼痛的脸颊,眼眶通红地看着秦湛,“我说了我没有,秦湛,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苏月忽然挨近秦湛的怀里,声音娇软无力,“湛哥哥,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的背好疼,上面的皮肤像是在烧一样,好痛啊……”
苏月略一侧头,疼晕在了秦湛的怀里。
秦湛冷冷看了眼医生,直接下命令:“马上进行植皮手术!”
他侧头,半边的脸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他指着苏默晚,声音寒凉如晚风:“把她立刻送到手术室去。”
苏默晚试图挣扎。,然而几个医生和护士一同上来架住了苏默晚,苏默晚压根挣扎不过他们。
她跪坐在地面上,痛苦地看着秦湛公主抱着苏月离开的背影,嘶声低诉:“秦湛,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你的!秦湛,求求你,你哪怕再等几个月做羊水穿刺测DNA好不好……秦湛,我不要做手术!我不做手术!”
一直到视线完全被泪水模糊的时候,苏默晚都没有看见秦湛回头看她。
他冷漠绝情到一次都没有回头。
……
手术室里安静到仿佛窒息。
其余的护士和医生都被赶出去了。
苏月站到了苏默晚的病床前,皓齿明眸,笑容晏晏。
苏默晚喉间仿佛涌上来一口热血,她怒瞪着她:“是你,苏月,是你故意在秦湛面前诬陷我!我的手机只借给了你一个人!火灾的事,根本也是你自导自演的!苏月,你到底……”
苏月打断她,仰天哈哈大笑。
笑了好一会。
她抚着苏默晚光洁细腻的脸蛋,动作出奇的温柔,可目光狠戾,“是啊。我就是故意的,因为我讨厌你啊,你一个佣人凭什么嫁给湛哥哥,就因为姐姐的心脏?我告诉你,什么火灾啊,那根本就是我自己放的一把火。我压根没被烧伤,背上的伤疤都是我找人故意做上去的,脸上么,我本来就想整容了,这刚好是天赐良机!”
听苏月亲口承认,苏默晚莫名后悔自己没把苏月这些话都录下来。
她此刻被绑在手台上无法动弹,只能握紧手心,一腔怒火烧在胸口,“苏月,你这么栽赃嫁祸,总有一天要遭报应的!”
苏月笑着,掐住苏默晚的下颚,“我会不会遭报应我不知道,但是你竟然敢从我手里抢走了我的秦湛,我就会把你的东西,一样接着一样,都抢过来……”
第4章 绑架苏月
苏月喊来了一个医生,她拍了拍医生的肩膀,说:“表哥,这手术就靠你了。”
那医生点点头,露出阴森的笑意,然后慢慢的把麻醉剂推入苏默晚的皮肤。
苏默晚心头大恸,拼着命要挣扎,可意识却已经慢慢模糊了。
临昏迷前,她痛苦又绝望,她多想秦湛来救她,可残忍的真相又告诉着她,秦湛不会来。
因为秦湛一点都不爱她,不爱她,所以都懒得花时间来调查真相;不爱她,所以一味地相信苏月的一面之词;不爱她,所以哪怕她说的每句话比真金还真他也不相信。
……
手术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麻醉药效一过,苏默晚的背部像着了火一样疼痛难忍。
她被推出手术室室的时候,秦湛马上迎了上来。
苏默晚眨了眨眼,手术室外的光线就像划破黑暗时黎明前的一道光,她期待着秦湛安慰她一字半句,可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第一句话问医生:“医生,月月怎么样了?”
苏默晚眼睛热的像是滚烫的岩浆,升腾的热气熏痛了她自己。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哭了。
她在想,她为什么会这么贱。
贱到对这种渣到没底线的男人还能死心塌地。
……
半个月后。
秦湛第一次推开了苏默晚的病房。
苏默晚的孩子虽然保住了,但人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孱弱的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
秦湛走近,然后猛地掐住了她的脖颈。
苏默晚被吓得登时呼吸急促,大脑缺氧,她想喊救命,头顶上方却被一抹阴影笼罩。
秦湛似乎是在生气,眉心皱成个川字,掐着她的喉咙,一字一句道:“苏默晚,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苏默晚浑身打了个机灵。
秦湛将一叠的报纸照片劈头盖脸砸在苏默晚脸上,声音像是浸在冰块里那么冷,“苏默晚,我有时候真想把你的心掏出来看看,烟儿这么美丽善良的心脏,都被你玷污成什么样子了!放火烧月月不成,现在竟敢找人绑架强暴她……”
苏默晚呼吸难耐,吃力地眨了眨眼睛,一眼眶的滚烫液体流了出来。
她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报纸,零星的几行大字:
“苏家二女儿疑似被保姆之女陷害绑架,遭遇强暴导致子宫受损。”
新闻铺天盖地的都是说她派人绑架强暴苏月的新闻。
苏默晚看的气得脸颊涨得通红,气着气着就笑了,艰难地用气音一字一顿地问:“我找人绑架苏月?证据呢?凭什么都算到我头上?”
“证据?还要什么证据?你不就是觉得月月拿走了你的皮肤,你心里不爽么?”秦湛抬起她的下巴,黑沉的目光与她相对,低沉道,“月月要是子宫有了什么问题,我就拿你的子宫还给她!”
苏默晚一惊,抚着她的小腹,姿态放低:“不行!秦湛,你忘了吗,我怀孕了,我……”
秦湛目光一斜,盯着苏默晚尚未显形的小腹,讽道:“那个也不知道亲爹是谁的野种?苏默晚,你真以为我会让这种贱种活在世上吗?”
第5章 到底谁才是你女儿
有人冲进了病房。
是苏默晚的母亲,苏梅。
苏梅几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就是一个耳光,扇在了苏默晚的脸上,“混账!畜生不如的东西!”
苏默晚捂着发疼的脸蛋儿,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妈!”
苏梅目光冒火,“还敢叫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苏家对我们这么好,大小姐临死前还把心脏捐献给你,你还能高攀秦家,都这样了你还敢忘恩负义用这种毒计来谋害二小姐!苏默晚,我看我根本就是白养你了!”
苏默晚简直不敢相信苏梅的话,“妈!你到底当不当我是你女儿,我是什么样子的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上回纵火也是,我明明没有放火你也为了苏月扇我一巴掌,这回你还不分青红皂白扇我一巴掌,苏月的妈妈都没这么武断地冤枉我啊!妈!你再这么下去,我都怀疑苏月才是你女儿了!”
最后一句话让苏梅眸光微微一闪,她仿佛被戳中秘密了一般,恼羞成怒,狠狠一拍苏默晚的后脑勺,使苏默晚猝不及防被迫跪在秦湛跟前,苏梅道:“秦少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混账女儿!我已经听二小姐说了,苏默晚还给秦少爷戴了绿帽,秦少爷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这混账把孩子打了,然后让她好好道歉,把子宫赔给二小姐!”
秦湛冷淡看了眼苏梅,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苏默晚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脸上浸满了泪光,“妈,我才是你女儿啊,你怎么相信外人也不相信我呢?”
“啪!”
苏梅又给了苏默晚一个狠厉的耳光,怒道,“不知好歹的东西!现在还要撒谎!我真不想承认我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
手机响了。
是秦湛的来电。
“怎么了?”
“湛爷,不好了。月小姐子宫大出血,医生说了,只能摘除子宫了!月小姐哭得很厉害,硬是不肯摘掉,还哭着说自己还没结婚,还没生过孩子,怎么就能没有子宫呢。她说她宁可让子宫烂死在肚子里,也绝对不摘子宫!如果要摘,她就直接跳楼!”
秦湛脸色一沉,他冷凝了一眼还在跟苏梅对峙的苏默晚,道,“你把电话给月月。”
苏月对着手机又是哭又是喊,好像真的活不下去了一般,说:“湛哥哥,医生说要拿掉我的子宫!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不是我用了苏默晚的皮肤,所以她要这样对我,湛哥哥,我不想活了,一个女人没有子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我死了算了!”
秦湛眉心轻皱,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苏默晚,温柔地安抚一样地对苏月说:“月月,不许说这种死不死的胡话!你不要怕,既然是苏默晚害得你没有了子宫,那我当然会把她的子宫拿过来还给你。”
“真的嘛?”
“真的。”秦湛轻声保证。
苏梅掐着苏默晚的肩膀,捂紧苏默晚的嘴巴,不让苏默晚动弹,也不让苏默晚说话,她听着秦湛这句话,眼睛微闪过一丝喜悦。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苏月试探着问。
“我马上就会让医生给她安排流产手术。”秦湛冷眼盯着苏默晚,“我会让她把子宫摘掉弥补你。”
第6章 我剖心置腹的爱你
“谢谢你,湛哥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的不想活下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许再说这种话!”
“嗯。”苏月娇俏地应了一声。
秦湛还安慰了苏月两句,才终于结束了通话。
苏梅这才松开了苏默晚,她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说:“默晚,苏家一直对我们不错,还给我们买了套房子住,你都做了这么多坏事,苏家都没跟你计较,现在你现在把子宫给二小姐,也算是报你这颗心脏的恩情,能洗清点罪孽啊。”她看了眼秦湛,又接着道,“而且二小姐更适合秦少爷,你都已经脏了,就别在缠着秦少爷了,赶紧和秦少爷离婚……”
苏默晚眼眶蓄满泪光,看着苏梅,“妈,你不相信我也就算了,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是你亲女儿啊,你走!你给我走啊!”
苏梅瞥了眼秦湛,讪讪的离开了。
……
病房里的气氛凝重的宛若白霜。
苏默晚抬起目光,与秦湛相对,掷地有声道,“秦湛,你休想!孩子我不会打,子宫你休想要拿走。”
秦湛一声冷笑,俯下身,将她抵在沙发背上。
间隙逼仄时,他按住她的小腹,唇角牵出一抹冷漠到不可思议的笑意,说:“苏默晚,别说你的子宫是我的,你身上的每一寸都是我的。这种待过别的男人的种的子宫,我他妈还真就是不想要!”
苏默晚闻言,竟是自嘲一笑,绝望地看着他。
看着他英俊如斯的眉眼,他深邃分明的脸庞。看着这张她哪怕闭上眼睛,也能马上在脑海里显现出来的这张脸。
看着看着,她又是哭又是笑。
她缓慢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秦湛微蹙的眉心,目光深情又眷恋,“秦湛,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那么那么爱你,只要你说,你想要我的子宫,我就恨不得直接拿刀剖开来给你,就算这样,我还会怕我不够拿刀的速度快,我的子宫不够好,我的血不够温暖不够热,我怕你还不满意!你知道吗?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是我没有的,我都愿意回娘胎重造一个,求着你还想献给你!”
她眼睛像蓄水池一样,源源不断地冒出水花,“可是秦湛,我根本没有找人强暴苏月,孩子也真的是你的,那些聊天记录根本就是伪造的。秦湛,就算是给子宫,我也只会给你,不会给她!”
秦湛本来似乎被她的话打动了,神情恍惚了一下,但听到最后一句,到底还是冷笑,“你以为除了你,还会有谁对月月做这种事!说那么好听做什么,你就是不肯给!”
苏默晚含着泪,哈哈大笑。
笑出了两行热泪。
秦湛不信她,还是不信她。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是不信。
……
苏默晚还是被秦湛送入了手术室。
她在手术室里哭着喊着,整个医院都是她凄厉的求饶,“秦湛,算我求求你,算我求你,让我留下这个孩子。我生完孩子我就把子宫给苏月,只要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苏默晚这样低声下气的求饶,只换来了男人对医生两句绝情至极的嘱咐。
“堕干净点。”
“她的子宫是要留给别人的。”
也不知怎的,可能连老天爷也在为难苏默晚一样。
苏默晚的堕胎手术时间格外长。
一直到快入夜的时候,一个身上沾满血迹的护士奔了出来,将协议书递给秦湛,“湛爷!太太大出血,情况堪忧,你快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第7章 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晦暗无光的手术室内,苏默晚躺在手术台上,下体似乎还有温热的液体的流出。
她努力支起半个身体,借着刺眼的手术灯,慢慢看清了手术台上还残留着的,从自己子宫里出来的,连形状都还没有的,殷红流淌的一大滩热血。
那是她三周不到的孩子。
苏默晚仰天“啊”地大声尖叫,她抓着床单,一边凄厉地痛哭,一边用后脑勺使劲撞着床板上,砸出一声接一声剧烈的响声,好像这样能减少点她内心的痛苦一样。
她声音沙哑且悲戚:“啊,啊,啊……”
眼泪浸满了她一整张脸。
她艰难地从手术台上下来,跌跌撞撞跪倒在那一滩血液边上,双手去触碰那一滩血,动作温柔得好像在爱抚真的婴孩。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你使劲怪妈妈吧,是我的错,妈妈守不住你,妈妈让这么多坏人欺负你……”
她目光泣血,一边使劲扇自己巴掌,一下接着一下,好像不怕疼一样:“我不该把你带到这世上来,让你忍受这种痛苦,妈妈配不上有你这么好的孩子!都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不好……”
……
苏默晚产后抑郁了。
她被秦湛送到了一家疗养院调理,并安排了一个保姆照顾她。
可苏默晚还是整晚整晚地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稍微能借助安眠药睡着一会,她也会做噩梦,梦回那个失去孩子的手术台。
母亲苏梅一回都没有来看过她,就好像没她这个女儿一样。
周日的天气非常好,阳光充足,苏默晚午饭后开始晒太阳,一直晒到了下午三点。
保姆喊醒了她,“太太,先生等会要过来。”
苏默晚眉心一蹙,并不怎么欢迎他。
保姆叹了口气,劝道:“太太,这天下夫妻啊,很少有那种彼此都不犯错的。有时候啊,多忍忍,这一辈子也就都过去了。”
苏默晚默了半晌,摇摇头。
“过不去的。”她听见自己说,她曾经那么期盼的和秦湛一辈子,现在她一点都不想了。
声音极轻,飘进风里,谁也听不清了。
……
秦湛推门而入。
保姆向他点头问好,连忙出去,给他们自由空间。
苏默晚没有任何任何反应,无动于衷地坐在沙发上,听见边上的秦湛砸过来四个字:“明天八点手术。”
苏默晚面无表情,恍若未闻。
秦湛对她这种冷淡的反应相当不耐烦,伸手一勾,把苏默晚拽到自己的手边,推她抵在墙壁上,“我说明天手术!”
苏默晚跟他对视。
她第一次,第一次这样和秦湛平等地对视着,目光和口吻都嘲讽至极,“所以你还要我说什么!秦湛,你都来通知我我要没子宫了,你还要我跟你说什么!我说我不愿意我就能不愿了吗?”
“是不是在你看来,像我这种又下贱又卑鄙、蛇蝎心肠、诡计多端的女人,哪怕你要我把我子宫送给别的女人,我都得不要脸地巴着你求着你把子宫送给你?是不是在你看来,我喜欢你,我就低你一等,就一定要听着你顺着你,什么都由你说了算!”
苏默晚越说越委屈,热泪夺眶而出。
她双手用力揪着秦湛的领子,泪眼朦胧地,像下一秒就会发疯一样,一声接着一声质问他,“你说话啊!秦湛!要不是我有一颗苏烟的心脏,你早就把我踹了不是吗?秦湛,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种又没钱又廉价的女人,就活该被你白上,被你白上了却连个你的孩子都没资格有?是不是你觉得,我就是这么一个又软弱、又无能、又好欺负,比妓女还好上的公交车?”
苏默晚一张脸上铺满了眼泪,头发丝散开来,粘在她的面颊上,显得她整个人又疯狂又脆弱,她声音越来越嘶哑,“秦湛,我那么那么爱你,为了爱你,我委曲求全,我低声下气,我不要自尊不要脸面,我拼命讨好你,顺着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
第8章 最后一线希望崩溃
秦湛怔住了。
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撕心裂肺的女人,他喉咙干涩,一时之间百种情绪尽数翻涌。
眼前女人的影像慢慢模糊,他恍惚之间,想起那年过节,他在苏家第一次看见苏默晚。
当时他的别墅钥匙掉在了车底,他捡了半天也没找到钥匙,回去打算问苏烟拿备用钥匙。
苏默晚神情怯怯的,走上来问他,“丢东西了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秦湛对不认识的人向来冷漠,对她也是,只淡淡说:“不用了。”
说着就离开了。
他回去取钥匙的时间一去一回约有二十分钟。他回来的时候,看见苏默晚上半身趴在车底下,帮他找了足足二十分钟的钥匙。
苏默晚见他回来,兴奋地把用纸巾细致擦好的钥匙,小心翼翼地还给他,说:“捡回来了,那你回去小心哦。”
他把手机拿来的备用钥匙放回口袋,不自禁地伸手接过了她的钥匙。
“谢谢。”他说。
她笑,唇角眼梢都是明媚的光,“不客气呀!”
说着,她就跑了。
那时候,她才十八岁。
现在,她好像还是当时的女孩,好像又已经不是了。
……
“秦湛,我想通了,我不会给子宫的。”
“你跟苏月害死了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把我的子宫给那种贱人的。”
“你要是想挖走我的子宫,那你就先拿走我的命。”
她哭得形容枯槁,气若游丝,但看向他的目光笔直又坚定,铿锵有力地说。
秦湛面色一沉,抓住了她这个对话的重点,“说来说去,你说了那么多,说的那么好听,其实就是不肯把子宫还给月月是不是!”
苏默晚哈哈大笑,笑里都是透明又绝望的泪光。
感情她的委屈,她的哭诉,秦湛觉得她根本就是为了不捐子宫在打感情牌。
最后的一线希望崩溃,苏默晚朝着秦湛大吼,“是是是!我就是蛇蝎心肠,我就是诡计多端,我就是坏到骨子里,我就是找人绑架强暴她!我就是放火烧了她,我不仅想烧了她,我还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秦湛你满意了吗?那你也该知道,想要我这样的坏女人的子宫,你们都休想!你们休想!”
秦湛眉眼逐冷。
他掐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到都能听见苏默晚骨头碎裂的声音:“苏默晚,我告诉你,你不给也得给!”
……
秦湛离开了。
病房恢复了一室的宁静。
苏默晚肩膀一颓,像打了一场一败涂地的大仗,筋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剧烈地喘息着。
……
门再次被推开,“默晚,是我。”苏梅的声音响在了门口。
苏默晚悲哀地扯了扯唇角。她失去孩子这么久,她母亲还是头一回来见她。
苏梅象征性地拿着路边买的几个橘子,放在病床边,看着苏默晚的脸色,皱皱眉,问:“默晚,你怎么样?”
“……”苏默晚不想跟她说话。
“默晚,上回你让妈滚,妈才这么久没来看你。你相信妈,妈其实一直都有关心你,向保姆打听你的消息。”
苏默晚嗤笑一声。
要是苏梅真向保姆打听她的身体状况,保姆早就告诉她了。
苏梅搬过边上一张椅子,坐下来,似乎是要当说客一样,道:“默晚,你听妈说啊,妈这把年纪了,看的东西多了,也就都看明白了。二小姐这回是真的想要你的子宫,要是你不给,以后妈的工作也保不住了,我们住的那套房指不定苏家也要收回去。默晚啊,你想要孩子,以后大不了去领养一个,孩子这东西,说到底还是钞票来的实在。”
第9章 偷听的秘密
苏默晚听得想哭,事实上她也哭了出来,她真不想告诉自己,这是她亲生母亲说的话。
“所以你的意思,作为你的亲生女儿我还没有到你手里的钱来的实在是不是?用我子宫去换你的工作你的房子,我应该这么孝顺你是不是?妈,你真的是我妈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不爱我啊!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
苏梅表情讪讪,目光一狠,但她还是没表现出什么,揣着包,马上离开。
……
苏默晚有些难受,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她换了套衣服,走去了住院楼外面。
住院楼后边有个小植物园,花花草草的,还有小亭子。
苏默晚揉了揉脸蛋,缓缓在夕阳的余晖里,一步步朝亭子走。
“看她的态度,好像还是不肯手术。”
是苏梅的声音。
“为什么不肯?不是秦湛已经去找过她了吗?你是干什么吃的,一个做妈的,为什么连女儿的子宫都管不住,你多威胁两句,卖卖惨,哭闹两句,她不就同意了吗?”苏月尖酸刻薄的声音也近在耳边。
“月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她的妈妈啊。你才是我的女儿啊!万一要是以后真的出事了,苏家的人知道是我把你掉包的,咱们把苏家真正的二小姐搞成这个样子……”
“啪!”似乎苏月扇了苏梅一巴掌,“你会不会说话,谁是你的女儿!我才是苏家的二小姐!我才是!苏默晚那狗杂种,才是你的女儿!”
苏梅连连讨好她,“是是是,苏默晚那贱种才是我女儿,二小姐,你别生气,别生气,生气多坏身子啊。”
“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搞掉了那贱女人的孩子,只要再拿掉她的子宫,她这辈子就永远不能给秦湛生孩子了。秦家家大业大,怎么可能会要不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到时候就算那贱人有苏烟的心脏,秦湛也会跟她离婚的!”
似乎有窸窸窣窣的泪水声传出来,苏月警觉,连忙赶苏梅,“还愣着干嘛!快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偷听!”
……
苏默晚如五雷轰顶!
喉间涌上一股烫热的鲜血,她紧紧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响动。她垫着脚尖,一步步地倒退回去,一直躲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苏默晚才敢大哭出声。
太痛了。
真的太痛了。
她的丈夫不是她的,丈夫是为了她的心脏才娶了她。
她的母亲也不是她的,她的母亲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过得更好,掉包了她才抚养她的。
……
就在苏默晚哭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一道黑影猛地盖在她的头顶。
苏默晚还来不及抬头看清来人,那人已经劈头盖脸地,一棍子砸晕了她。
苏默晚头上破了皮,额头血液汩汩而流,模糊了她的视线。
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了母亲和……秦湛。
秦湛拧着眉心,怀疑地盯着拿了一根木棍砸晕了苏默晚的苏梅,沉声道,“你在干什么?”
苏梅不知道她身后还有人在,吓了一跳,连忙扔掉了手里的棍子,慌慌张张地看了眼秦湛……
第10章 我宁愿死都不让你如意
苏梅两手无措地纠在一块,解释道:“没……没什么,其实……其实是今天我和默晚吵了架,苏家对我和默晚有恩,给了工作还给了房子,而且默晚又拿过大小姐的一颗心脏,我于情于理都觉得,该还给苏家一点东西。”
苏梅越说越起劲,“明天二小姐就要手术了,我今天就来劝劝默晚,可默晚非但不同意,而且把我痛骂一顿,撵出了病房。”苏梅装作局促了一下,又接着道,“刚刚我看苏默晚出来散步,就跟着过来了,想着一棍子砸晕她吧,这样明天的手术才能准时进行。”
顿了顿,苏梅看不明白秦湛的脸色,只好试探性地问:“你觉得怎么样啊,秦少爷?”
秦湛深深看了苏梅一眼。
他将她抱起,说:“我带她去包扎。”
……
苏默晚醒了,可头却疼的厉害。
她缓缓睁开眼,入目就是刺眼的手术灯,苏默晚几乎是立刻地,意识到自己马上要进行子宫移植的手术。
医生护士还在穿手术衣做准备,苏默晚趁机连忙从手术台上坐起来,猛地冲出手术室。
“秦太太醒了,快把她绑起来!”
苏默晚根本跑不出去,因为手术室外站着秦湛。
追上来的医生护士连连把苏默晚抓住,对秦湛低头哈腰,“对不起,对不起,湛爷,我们没料到太太会这么快醒过来。”
苏默晚冲到他跟前,气得两颊发抖,她想破口大骂,无论如何却发不出声音。
她喊破了喉咙,喉咙除了疼,其他一点声音都没有。
另一位护士很好心地跟苏默晚解释:“秦太太,昨天有护士不小心为你输错了药,导致一时的失声,医生刚已经给你开过药了,等到晚上的时候你嗓子就会好的。”
苏默晚听得更加绝望了。
她用力挣脱护士的压制,冲过去,拽着秦湛的衣领,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秦湛这个混蛋。
秦湛为了拿她的子宫,昨天找苏梅打晕了她,两人联合起来,想让她乖乖躺上手术台。
秦湛既然肯和苏梅联合起来打晕她,就说明他昨天应该也知道她偷听了苏梅和苏月的对话。
也就是说,秦湛根本早就知道她的身世了,可却还是和苏梅、苏月联合起来不让她说出自己的身世,还想要她的子宫。
苏默晚气得浑身像个筛子一样剧烈地抖动。
她越想越绝望,越想越觉得委屈。
每一晚都等到十二点也等不到自己丈夫回来的时候,她不觉得委屈;每一次被秦湛在床上摆成各种屈辱的姿势,还要努力去迎合他,去讨好他,想让他更舒服一点的时候,她也不觉得委屈。
她爱他爱得毫无尊严,毫无脸面,爱得软弱无能,低声下气,她扒着他,求着他,顺着他的时候,她也不觉得委屈!
甚至是秦湛用离婚胁迫她要她植皮,她还那样低三下四、卑微下贱地甘愿献上自己的皮来求全这段婚姻的时候,她还是没有觉得委屈!
她那么那么爱他,可他把她当什么?他要了她孩子的命,现在还要夺走她的子宫!
都逼她,所有人都逼她拿掉她的子宫。
她仰天,无声地哈哈大笑。
笑着哭着,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一涌,苏默晚的嘴角顿时喷出了血。
秦湛看着这样的苏默晚,心口微微钝痛起来。
这时,苏默晚猛地返身,抢过主刀医生手里的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将刀子抵在了小腹。
在所有人都还反应不过来的瞬间,她就像不怕疼一样,把刀一点点地、慢慢地插入自己子宫的那个位置,越插越深。
苏默晚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浓。
她张嘴,用口型,极其缓慢地,一字一字地说:“秦湛,我不爱你了,要子宫,我宁可死!我宁可死!”
刀口溅出十来厘米高的血柱,血光潋滟,鲜血在苏默晚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开出一朵接着一朵殷红的玫瑰花。
可苏默晚却毫无知觉似的,用力地又快又狠地往自己的子宫补上了一刀,接着一刀。
“苏默晚!”
第11章 被活埋
苏默晚的手术刀忽然被冲上来的秦湛夺下。
秦湛发狠地拽着苏默晚的手防止她继续自残,一边警告意味地瞪着她,一边轻描淡写地,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苏默晚这一生,听过最绝情的、她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话。
他说:“去检查她的伤口,如果没有伤及子宫,就马上手术把她的子宫取出来。”
“越快越好。”
……
苏默晚这次没哭了,秦湛不值得她掉一滴泪了。
手术的时候,她一直在想,在想今天的天气那么好,阳光那么暖,听得见鸟叫声,还闻得到花香味。
为什么这么美好的日子,她还会这么地绝望?
……
注射器慢慢推入皮肤,小腹上的痛感一点点消失了。
局部麻醉,她的意识完全清醒。
她清醒地看着手术室的天花板上,模糊的他们拿自己子宫的倒影。
她从嫁给秦湛开始,就从没想过要离婚,可这一刻却切实地,清醒地,有了离婚的想法。
离婚也不仅仅是因为子宫移植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所有往事积累叠加,那些被辜负的深情,被看轻的时光,那些她一厢情愿时所发生的一切细枝末节的事情,在这一刻都成了离婚的缘由。
一个人的独角戏,到底还是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
苏默晚睡了足足三天三夜,醒的时候嗓子已经好了,外面是个很好的天气。
保姆见苏默晚醒了,第一时间兴奋地打电话通知秦湛,“先生!太太终于醒了!终于醒……”
保姆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夺走了,苏默晚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保姆感觉此时此刻的苏默晚莫名有些可怕,她声音微颤,“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和秦先生说两句话。”
保姆心里惊讶,发现苏默晚第一次称呼秦湛是“秦先生”,而不再是“秦湛”。
苏默晚把手机贴在耳边,笑了笑,“秦先生。”
那一边很安静,安静的好像没人在接听。
但苏默晚知道,秦湛在听电话。
“秦先生,我要和你离婚。”
说着,不等那头回复,苏默晚直接掐断了电话。
保姆眨了眨眼,讷讷地看着苏默晚,问:“太太,好好的,怎么就要离婚了?”
苏默晚目光空荡荡的,过了好一会,才说,“没什么,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也得好好的为我自己活一次。”
她顿了顿,转头,又说,“麻烦你马上帮我联系黎夫人行吗,就是苏家大小姐的母亲,好不好?我找她有很重要的真相,一定要告诉她。”
苏默晚决定当前必须马上和黎珠先坦白事实,然后背着苏月和苏梅,与黎珠先做个亲子鉴定。
如果有了黎珠的依仗,也许她不会被欺负得那么惨。
保姆见苏默晚神情严肃,不像说笑,马上起身道,“行,那我现在就去联系。”
“谢谢你。”
……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突然整个城市开始了剧烈的晃动,耳边开始有天崩地裂、震耳欲聋的声音,苏默晚瞥了眼窗外已经开始在不断倒塌的楼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地震了!
而且是北城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地震!
苏默晚想也不想,爬起身就往外跑。
……
四处都是逃亡奔波的人群,所有人都在人心惶惶地往外冲。
秦湛却还在往苏默晚的病房冲,他想起那个女人憔悴的脸蛋,倔强的声音说着她要离婚,只要这么一想,他就下意识地,感觉胸口仿佛缺了一块一样的难受。
“秦湛,你怎么来了?”苏月不知何时冲到了秦湛身边,她拉着他的手,带他往外冲刺,“秦湛,快跑啊快跑吧,大地震了,再不跑就完蛋了。”
秦湛脚步一顿,有些迟疑地看了眼苏默晚病房发方向。
苏月眼底划过一丝狠戾,她大声说道,“秦湛,别找苏默晚了,我刚刚来找她,想因为子宫的事情,跟她道个歉,没料到她直接对我生气,还抛下我跑了。”
秦湛闻言,皱了皱眉,然后抱着苏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而就在那一刻,苏默晚终于跑下了楼梯。
她转弯的一瞬间,就看见秦湛心急如焚地半抱着苏月,带着她往安全地带冲刺。
苏默晚心里钝痛,她在他心底还是一点分量都没有,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却还是选择带着苏月离开了。
苏默晚冲刺快要跑出住院部门口的时候,下体突然涌出了一团热血,她完全无法克制地全身抽搐疼痛起来。
她想再跑两步,可她根本连站都没法站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湛带着苏月越走越远……
……
秦湛带着苏月跑到安全地带,刚回头,就看见,苏默晚还在住院部的走廊快靠近出口的地方,浑身抽搐扭曲,整个人缩在墙角,好像随时会发疯一样。
轰隆一声——
天崩地裂、震耳欲聋。
整个住院部完全坍塌。
秦湛亲眼看见,高楼大厦瞬间夷为平地,千砖万瓦在同一时间,哗啦啦地全部都倾盖到了苏默晚孱弱而又娇小的肩膀上。
那抹单薄的身影,毫不留情地被埋在了地下。
男人平生头一回,那样撕心裂肺地叫了女人的名字——
“苏默晚——”
……
抗震援救工作没日没夜地继续着。
七天后,秦湛跟着消防员一起,挖到了一具蜷缩成一团,脸蛋已经血肉模糊,指甲都被咬出了血,似乎试图在控制自己身上某种上瘾物品的女尸。其实若是细看这具女尸的侧脸,似乎还能看出这个女人生前该是多么青春貌美、皓齿明眸的女子。
女人似乎死得很不甘心。
她的手里,到死都还紧紧握着一枚破婚戒。
这枚婚戒秦湛认得。
他认得因为那是她和他结婚那年,他为了应付了事,随手在路边买的一个几百块不到的破戒指。
第12章 她的真面目
苏梅在丧礼上也没怎么哭,脸色也说不上什么伤感和痛苦,只说:“秦少爷,默晚已经走了,我知道你从来都不爱默晚,你是为了大小姐的心脏才和默晚结婚的,秦少爷,既然你要和二小姐在一起了,那就把默晚的尸体让我带走。”
秦湛目光一斜,笔直黑亮的眼神像一把刀,直接地刺穿了她。
苏梅肩膀一颤,余光瞄了眼苏月,再不敢多言。
倒是苏月这会儿上前来,亲昵地挽住了秦湛的胳膊,强忍着内心的得意忘形,故作体贴道,“苏姨,你乱说什么呢,湛哥哥现在心里正为默晚的死自责呢,你怎么还能带走默晚的骨灰,湛哥哥得多难受啊?”
说的大大方方,得得体体。
苏梅连连点头致歉,“二小姐责骂的是,是我想的不周到了。秦少爷,对不起。”
秦湛微微侧头。
狭长的眼睛轻轻眯起,看着苏梅,道:“您是我丈母娘,一声秦少爷我担当不起,您喊我秦湛就行。”
苏梅目瞪口呆地看了眼秦湛,半晌,才喊了声,“秦湛。”
苏月脸微微一僵,没想到秦湛会说出这样的话,苏默晚死前,秦湛那么不见待她,她死后,秦湛却似乎对她突生怜悯之情。
不过,不管秦湛对苏默晚有任何想法,苏默晚都已经死了。
这般想着,苏月心里却又是松了口气。
……
苏默晚离开已有一个月有余。
秦湛本来不嗜酒,不知怎的,苏默晚死后,他就开始在下班后独自一人酗酒。
他很少去酒吧喝,一般就在自己的地下酒库喝酒,喝得多了,他才能克服失眠,舒坦地睡上一觉,若是喝得似醉非醉,他就会做梦,梦到深处,总会梦见苏默晚。
梦见十八岁的苏默晚。
那时的苏默晚,眉眼纯净,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笑起来的眼睛弯成一个月亮。她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脸色看着有些灰白,嘴唇也常常发青发紫。
苏烟肺癌晚期,知道自己生命将完后,就特意去做了配型。
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期望,苏烟却真的和苏默晚配型成功了。连医生都说,两人匹配程度就和亲姐妹一样。就这样,苏烟死了,苏默晚活了下来。
苏烟临走前,还拉着他的手,嘱托说:“默晚是个好姑娘,你别因为她拿了我的心脏,就为难她。”
他当时点头答应了。
移植了苏烟的心脏,而能好好活下去的苏默晚,似乎对他存了几分恐惧。从那之后,他每次来苏家,苏默晚就躲得远远的,再也没有主动出现在他面前过。
他知道苏月对他有几分心思,也知道长辈那里催婚催的急,他也的确到了结婚的年纪。只是他当时觉得,娶不到苏烟,娶其他女人还有什么意思,也就迟迟没有对苏月表态。
直到又和家里因为婚事吵架,他出了家门,在外面喝酒。
喝酒的时候,他看见苏默晚艰难地扶着一个吊儿郎当的黄毛男生过马路,苏默晚扶得吃力,脸上微微涨红,她身边的黄毛男生,手不怀好意地故意摩擦苏默晚的腰,还故意把头往苏默晚的脖子里倾斜。
夜色昏暗,他没看清苏默晚的表情,只看见苏默晚也没反抗。
他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只记得,那一刻,酒劲上涌,他起身走向苏默晚,猛地把苏默晚拽进自己怀里,对她说:“烟儿给了你一颗心脏,就是让你这么糟蹋你自己的?”
苏默晚的脸瞬间煞白。
“既然你不保护不了烟儿的心脏,那我只给你两个选择。”
苏默晚怔怔地看着他,目光懵懂又纯净。
“要么把烟儿的心脏还给我,要么,你嫁给我。”
他永远都记得,那时的苏默晚,几乎是毫无迟疑地、立马地、疯狂地点了头,“我愿意。我愿意嫁给你。”
到结婚后,他才发现了她的真面目。
她的确是真的喜欢她,可她却是个名副其实的蛇蝎心肠的妒妇!
她总是无理取闹,总是在小事上针对苏月,总是撒谎装无辜,甚至还拿着一张假的B超孕检给苏月,逼着苏月出了国。
他逐渐地厌恶了她。
到苏月再次回国,她更加张扬跋扈,回来当天就一把火烧了他买给苏月的房子,让苏月重度烧伤,差点保不住命。
这还不够,她还要找人伤害月月,要不是他和苏月求情,只让她还苏月一个子宫,苏月早就报警把她送进警察局了。
可她却还是不知道好歹,他好不容易把这件事情压下来,她却疯了一样,不肯把子宫给苏月。
她就是这种无头无脑,无理取闹,永远不知事情轻重的女人。而且无论多么的证据凿凿的事情,她总是能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两只眼睛特别委屈地看着他,就好像那些事情都不是她做的一样。
秦湛想着想着,有些好笑自己。说来也怪,这么坏的女人,为什么他还是要想起她来,自作自受?
秦湛喝得太醉,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时秘书来了电话。
秦湛揉了揉眉心,“怎么了?”
“湛爷,您和太太的房子因为距离震源比较远,没有被震塌,里面还有不少您的东西,和太太的遗物,你打算怎么处置?”
“……谁也不许动那些东西,我会亲自去处理。”
……
秦湛当夜顶着一颗醉醺醺的脑袋,回了他和苏默晚的婚房。
当初秦湛买她们的婚房的时候,为了故意冷落苏默晚,特意挑了个郊区的别墅。这回这栋房子离震源远,八级地震也没有将它夷为平地。
房子到底还是受了不少影响,不少家具都被挪了位,客厅的吊灯也掉在了地上,空气里都是漂浮荡漾的尘埃粉尘。
他走进客厅。客厅空荡荡的,再没有一个女人做好了晚饭,窝在沙发里,给他留着灯,等他回来。
他步上二楼,推进卧室。卧室里没有人,唯一的梳妆台因为地震,好几个抽屉都大喇喇地开着。
梳妆台上没有任何化妆品,他记得,那是他有回在她的身上闻到了和烟儿一样的香水味,他冷着脸说,他不喜欢香水,她后来就把所有的化妆品都收了起来,再也没用过。
秦湛目光微微一沉,像是受了蛊惑一样,慢慢靠近她的梳妆台。
他像是一个小偷一样,开始了一场不动声色却疯狂的偷窥。他默默打开一个接着一个苏默晚放物品的抽屉,最后打开了一个装满记事本的抽屉……
他微微一怔,翻开了最上面的一本。
是她的日记。
第13章 他爱苏默晚
12月24日,天气大雪。
今天是圣诞节!苏家宴请客人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很帅气的男人,他长得就像是电视上的明星一样好看,听苏家的长辈说,他好像很优秀的样子!不过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就是我的好朋友烟儿。
他跟烟儿真的好般配,我打从心底祝福着她们,希望他们能好一辈子。
2月2日,天气阴天。
烟儿走了,她把心脏留给了我。
我在她的坟前磕了十个头,许愿我能在来生为烟儿做点什么。
6月5日,天气晴。
今天好难过。苏月自己考不上大学,让我去给她替考。我肯定不同意啊,我自己也要参加高考啊。但妈妈竟然逼我去考,还说什么这是我欠苏家的。
从头到尾我欠的都是苏烟,又不是欠苏月。
10月1日,天气晴。
今天心情特别糟糕,马克这个混蛋,偷了我的日记本威胁我要我扶他回家。我想到日记本上有各种我对秦湛的心思,最后还是屈服了马克的威胁,答应扶他回家。我本来以为这事糟透了。没想到半路的时候秦湛竟然出现了,还突如其来的要我做他的妻子。
好开心。感觉自己要疯了!不不不,我可能已经疯了。
我太愿意了,简直不能更愿意。我真的好爱好爱好爱秦湛,好想好想好想嫁给秦湛。
烟儿,对不起。烟儿,谢谢你。
我希望我能用我的来生还你来生一生幸福健康。
这一页的日记上写满了秦湛的名字,仿佛都能看见,当时写这篇日记的苏默晚,内心到底有多么的雀跃与欢喜。
12月24日,天气晴。
又一年圣诞节,我和秦湛领证啦。
可是领完证秦湛就把我一个人扔在了我们的婚房。
可能是秦湛很忙吧。
2月27日,天气晴。
秦湛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我每天都在想,秦湛都这么天没回来了,是不是忘了我呢,也是,他本来就不是为了爱和我结婚的,只是为了烟儿的心脏,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4月1日,天气晴.
秦湛今天回来了,是结婚后第一次来我们的婚房,果然,等待还是有结果的。
我们有了第一次。
虽然秦湛是喝了酒的,而且态度并不好,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呢!
苏默晚并不是一个很爱写日记的人,她也从不写他对她做的那些让她伤心的事情,仿佛想在日记上保存他留给她最好的模样。
但越往后翻,她的日记写的越来越少,写日记的时间间隔的越来越长。这仿佛就像是她的爱,在慢慢一点点被浪费,在慢慢流逝一样。
她的日记一直到苏月回来之后戛然而止。
她只留了几句话。
“秦湛,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爱你有多深。”
只是这句话后来又被她用签字笔狠狠划掉,最终只留下了一句笔迹还很新的话——
“秦湛,也许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我决定,不再爱你了,连着这颗跳动的心脏。”
是该有有多绝望,才会不想要自己的那颗心脏,才会祈求不爱一个人。
……
秦湛的脸色越来越复杂。
他在这个抽屉往下翻,又翻出一本食谱,上面全是她一点点像瞎子摸象一样,从他偶尔回来吃一次饭的时候,摸索出来、记录下来的他吃菜的喜好,然后自己研究的一个个菜谱。上面的笔迹密密麻麻的,就好像高考的错题集一样。
再下面,还有一册关于他的习惯喜好,上面仔仔细细地记录了他的所有的喜好。包括他对领带、对衬衫、对皮鞋,甚至是对西装外套的品牌、穿搭等种种的习惯;还有他日常种种琐碎习惯,比如睡觉的时候不喜光,一定要关灯,看电脑超过三小时眼睛就会发酸,所以她在家里好几个显眼的位置都放了眼药水,左脚脚踝因为小时候溜冰不小心摔断过所以下雨天会发疼,因而她在医药箱里总备着几个膏贴……
细枝末节的习惯,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习惯,她却都帮他牢牢地记得,小心翼翼地在暗中保护他。
起风了。
窗户上的玻璃早就被震碎,风晃晃悠悠地吹进来,扫在秦湛的面上。
风吹了很久很久。
也没有吹干秦湛脸上那两道泪痕。
他想起了之前的某一个深夜,他应酬喝多了,司机想早点回家,就把他送到离应酬地最近的这里来。
她从司机那里把他接过来,劳心劳力地伺候他,给他洗漱,给他换衣服,还给他喂了一杯蜂蜜茶解酒。他醉得厉害,虽然没有睡沉,也就任由她摆弄他的身体。
她帮他洗漱好后,又自己去快速地洗漱了。她洗漱的声音很轻,就好像生怕会吵醒他一样。
她回来上了床。她大概还是有几分忌惮他,睡得离他有些远。
可过了一会,她忽然凑过来,很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他一样,但又偷偷摸摸地亲吻他的嘴唇。
她的吻很青涩,只是嘴唇在他的嘴唇上辗转。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吻。
也是唯一的,一个吻。
她辗转停留了很久,他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没有阻止她。然而忽地,就有一两滴温良的眼泪砸在了他的脸上。
须臾。
他听见她小声隐忍地啜泣着,嘴唇和他的嘴唇上下时不时摩擦在一起,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秦湛。我爱你。”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全世界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全世界没有一个人会比我对你更好。”
“谢谢你,在我生日这天愿意回来。”
……
如果当时的那一个深夜,如果他不装睡,如果他也吻一吻她,如果他肯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也许他们之间可能就不会这样。
可是没有如果
……
秦湛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
他点了一根接着一根的烟,仿佛要麻痹自己的神经一样,从凌晨一直干站着,抽烟抽到了晨光大亮。
一直到苏月不知何时冲了进来,一手抢过了秦湛手里的烟,秦湛的意识才恢复了一点清醒。
晨风清爽,吹得苏默晚遗留的那些记事本哗啦啦地翻动。
苏月美目含泪,指着秦湛大声责骂,“秦湛!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不爱苏默晚啊!你根本不爱苏默晚啊!为什么还要待在这种地方想苏默晚那个贱女人!”
秦湛眯了眯眼睛,看了眼苏月,半晌又静静低下头。
他看着地上还没被完全踩灭的烟,冰冷的唇角僵硬地、痛苦地勾了勾。
他不爱苏默晚?
不。
他爱苏默晚。
哪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