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期文章介绍了麒麟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以及孔子为麒麟之死而封笔的传说。今天来讲讲麒麟和孔子的另一个故事。

在山东一些地方，要是有妇女不孕不育，其家人就会准备一只纸扎的麒麟，令一个小孩坐在上头，然后叫这个妇女扶着麒麟在庭院中绕上一圈，家人还要将彩绳系在麒麟的角上。该习俗表明了，人们相信麒麟具有保佑生育的功能。民间还经常可以见到一种《麒麟送子图》，其中绘制一个孩童骑在麒麟背上，手中持有一荷花，或莲蓬，或如意，有时孩童旁边还有一名女性或男性，代表送子的神灵。

【麒麟送子】

麒麟送子源于晋代王嘉《拾遗记·周灵王》中记载的孔子出生的传说：

周灵王立二十一年，孔子生于鲁襄公之世。夜有二苍龙自天而下，来附征在之房，因梦而生夫子。有二神女，擎香露于空中而来，以沐浴征在。天帝下奏钧天之乐，列以颜氏之房。空中有声，言天感生圣子，故降以和乐笙鏞之音，异于俗世也。又有五老列于征在之庭，則五星之精也。夫子未生時，有麟吐玉书于阙里人家，文云：“水精之子，系衰周而素王。”故二龙绕室，五星降庭。征在贤明，知为神异。乃以绣绂系麟角，信宿而麟去。相者云：“夫子系殷汤，水德而素王。”至敬王之末，鲁定公二十四年，鲁人锄商田于大泽，得麟，以示夫子。系角之绂，尚犹在焉。夫子知命之将终，乃抱麟解绂，涕泗滂沱。且麟出之時，及解绂之岁，垂百年矣。

这则故事的后半部分锄商得麟改编自《左传》《春秋》等书中记载的西狩获麟一事，其事发生于鲁哀公十四年，而非鲁定公二十四年。锄商是在参与鲁哀公在大野的狩猎活动中捕获麒麟的，而非在大泽中犁田。而孔子看见麒麟感到自己寿命即将终结，则是源于对《史记·孔子世家》中：“及西狩见麟，曰：‘吾道穷矣！’”的误读。孔子此话意在表达自己像麒麟一样得不到赏识。孔子大哭，源于《孔子家语》《孔丛子》中，孔子看见麒麟受伤（或被杀）时哭泣的情节。其它内容则是新增的。

【麒麟】

苍龙、神仙、麒麟降临这些部分属于感生神话。古人相信伟大的人物身世肯定和普通人不同，他们是某种神力和凡人结合或感应的产物，或是神力转生而来的。这里的神力有时体现为神灵，有时体现为神兽，有时体现为神物。事情可能发生于现实当中，也可能发生在梦境当中。例如：佛祖释迦牟尼的母亲曾经梦见一头六牙白象进入自己的腹部，后来就怀了佛祖，表明佛祖是该象的转世。按照印度神话，此象为众神之王因陀罗的坐骑。再如：《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表明刘邦是其母亲和蛟龙在梦中结合的产物。《拾遗记》：“夜有二苍龙自天而下，来附征在之房，因梦而生夫子。”与刘邦母的传说相似，大概是据此改编而来的，只不过写得比《史记》隐晦。毕竟孔子生前特别重视礼教，若直接说他是母亲和龙（而且还是两条）杂交的产物，孔子的棺材板怕是压不住了。

《拾遗记》下文又说，天帝降临到颜征的房间里。古代中国人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天帝跑到一个女人的房间里也不合适吧，而且事前神女还要给颜征沐浴。这恐怕暗示天帝跟颜征也有不清白的关系。

【孔子】

之后还有一只麒麟来访。麒麟是只有一角的生物，在神话中这种独角生物总是和性脱不开干系。西方传说用美丽的少女做诱饵可以捕获独角兽，印度神话中的独角仙人也被妓女引诱。独角生物之角，显然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参见《鹿角仙人和独角兽：动物的角和性暗示》）。颜征将绣绂绑在麒麟角上，暗示着交合。文中还特地强调，麒麟信宿而去，就是连住了两夜才离开。《诗·豳风·九罭》曰：“公归不复，于女信宿。”麒麟为什么在颜征家连住两夜？这两夜里发生了什么？不言自明。

一般来说，感生神话中只要出现一次神力灌注就够了。王嘉却在《拾遗记》中写了三次，恨不得把全部宇宙洪荒之力都灌输到颜征的肚子里。这可能是因为这三次神力灌注本出自不同的神话故事，王嘉东捡一点、西捡一点，又没看懂，只知道很牛就对了，通通塞到了孔子的故事中。从《拾遗记》整段故事的行文看，中间有几处地方衔接不自然，明显为拼凑的痕迹。

【麒麟送子】

言归正传，由于《拾遗记》的记载，后世遂形成了将聪明的孩子比喻成麒麟的习惯。例如：《晋书·顾和传》中就提到顾和自幼才华出众，其族叔顾荣曾经对人夸耀顾和说：“此吴家麒麟，兴吾宗者，必此子也。”《陈书·徐陵传》中也谈到，诗人徐陵小时候便被僧人赞为“天上石麒麟”。唐代诗人杜甫在《徐卿二子歌》中赞徐家的两个儿子曰：“君不见徐卿二子生绝奇，感应吉梦相追随。孔子释氏亲抱送，并是天上麒麟儿。”这首诗表明唐代人熟知孔子和释迦牟尼感生梦的传说。

可以猜想，“麒麟送子”原本的意思应该是夸奖聪慧的小孩乃是麒麟从天上送来的。后来演变成了麒麟具有保佑生育的功能。前面谈到的山东求子习俗无疑是从孔子和麒麟的故事中演化而来的。首先，山东是孔子的老家，山东人必然热衷于传颂各种关于孔子的传说。其次，将彩绳系在麒麟的角上的做法也和《拾遗记》中颜征的做法相似。　　

徐华铛：中国麒麟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