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航/文 河南省人民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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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提示：转载我的亲学生，河南省人民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陈航教授2019年的第一篇工作随笔，我给他的随笔添加了题目。相信每一位阅读了这篇文章的人，都会对真正的医学大家有一个更深刻的了解，世上本没有那么多的岁月静好，一个人的疾病能否顺利康复，除了碰上时代的进步，碰到优秀的医生之外，有时候，也真的是需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谁会接受来自死神的豪赌

这是一位32岁的女性患者，十年前因泌乳素垂体腺瘤行经鼻入路垂体瘤切除术，据家属所述，当时不知什么原因只切除了一小部分肿瘤，之后的十几年当中，一直间断口服大剂量溴隐亭治疗，最高剂量达到每日九片，但肿瘤并没有得以控制，反而有进行性增大的趋势，泌乳素化验结果仍达到1万以上，遂改为口服卡麦角林，仍无济于事。

近期病人视力进行性下降，右眼几近失明，并伴有剧烈的头疼症状，每日需要口服止疼药物缓解症状。复查磁共振显示肿瘤呈侵袭性的弥漫性生长。而对于患者来说，最大的痛苦并不仅仅来源于疾病本身，更来自于家庭的压力，因此种疾病会导致病人不孕不育，所以患者在家庭备受指责，曾多次萌生轻生的念头。

综合病情考虑，病人只有手术一条路可以选择，而手术的风险性可想而知，但患者态度非常坚决，她不得不接受这一局来自死神的豪赌，如果不是觉得屈辱，谁会拿自己的命当筹码。

术前将所有能想到的不利因素全部考虑周全，并做了周密的术前准备。

手术采取额底纵裂入路暴露肿瘤，不幸的是，术前所考虑到的一切不利因素都在术中一一得以应验：肿瘤质地十分坚韧，甚至超过坚韧的纤维型脑膜瘤的质地，如果不是术前有如此高的泌乳素的支持，很难想象是垂体腺瘤。术中准备了超声吸引器cusa，但遗憾的是cusa对肿瘤根本无济于事，所有的重要血管几乎全部包裹在肿瘤中，而且密不可分。

在用cusa切除肿瘤当中，颈内动脉出现破裂性的出血，十分汹涌，所幸术前有充分的准备，用临时阻断夹顺利控制出血，但是还没等你喘口气，病人又出现了额叶的急性脑膨出。

立即果断切除部分额极脑组织后，脑压下降至正常，行ICG造影，发现前循环代偿充分，右侧大脑中和大脑前供血良好，所以没有再继续行保护性的血管搭桥。

手术时间是漫长，辛苦而充满了危险的，而最危险的就是要在硬韧的肿瘤中分离包裹在肿瘤中的后交通穿支以及供应脑干的穿支血管，其黏连程度使分离过程中不可避免的造成这些血管的影响或损伤。

视神经和动眼神经的正常的解剖结构已经无从分辨，随着肿瘤体积的减小结构才慢慢清晰起来，整整8个小时，除海绵窦内的肿瘤以外，其余尽数切除，由于手术时间长，病人术后带气管插管回病房，查体尚不能配合，右侧瞳孔较大，侧肢体力弱。

查CT（图4）尚未发现有明显的梗塞。术后第二天早上查房，病人的情况并不容乐观，神智虽然已经完全清楚了，查体能配合，但有明显的精神症状，左侧肢体肌力只有一级，常规复查CT发现，大脑后动脉区已经有一些梗塞，遂加大液体输入量，同时注意胶体补充，防止梗塞进一步扩大。

术后第三天的，病人症状表现是令人鼓舞的，左侧肢体活动开始有所改善，精神症状也明显的缓解，基本能够正确回答问题和交流，言语清晰洪亮。感觉能够稍微松一口气，但出人意料的是，昨天晚上病人突然出现意识程度加深，复查CT，发现梗塞面积明显扩大，甚至波及到大脑中动脉区域，立即急诊行去骨瓣减压，慎重起见，术后转重症监护病房继续治疗。

每当病人生死未卜的时候，那种沮丧感总能让我彻夜不眠，会回忆手术中的每一个细节，也许自己的某一个微小偏差造成了病人灾难性的后果。每一个不顺利的病人，都会成为心中一道抹不去的疤痕，而非偶尔的心痛，这种透彻心扉的感觉，除了神经外科医生，几乎没有人会体会过，你用成功的手术给许多患者带来生机，但也会有可怕的失败病例。

事实上，大多数神经外科医生，都会时不时出现几次深深的绝望，而自己能做的就是，与失败握手言和，你必须学会坦然接受它的存在，不再时刻被他威胁，同时希望可以从以往的失败中吸取教训，而使更多需要救治的患者从中受益。对我来说，那是一道门，我必须有勇气推开，然后走进去。

我的2018，从忙碌中开始，又毫无悬念的在忙碌中结束。感谢你给了我不同的味道，当然包括臭味。生活最爱欺软怕硬，你舍得丧，生活当然舍得埋。如果一杯酒能让我咽下2018所有的心酸，那么我先干为敬。如果再一杯酒，能让我的家人朋友一切顺利，我再干为敬。

最后一杯留给自己，愿我的2019年，日子不必喧哗，自有声响。（本文由本号总顾问梁宝松教授推荐，梁宝松，1984年毕业于河南医科大学本科，河南省人民医院消化内科主任医师、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