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昊

珍宝岛事件，使中苏两国关系处于复杂状态。事件对苏联高层震动很大。苏共中央政治局紧急召开会议研究珍宝岛事件。会上有一些人认为中国会对苏联发动大规模进攻，但另外一些人则反对这种判断，认为中国正搞“文化大革命”，也没有军事力量进攻苏联。他们研究来研究去，没有得出结论。会上，苏联军队领导人态度强硬，他们力主与中国开战。有人提出，苏联应该立即指示驻华大使馆迅速从中国组织撤退侨民，首先尽快撤退妇女和儿童，以防战争突起。苏联的宣传舆论工具则开展了大规模的对华攻击。

珍宝岛事件发生后，周恩来每天都密切注意事态的发展。他仔细阅读前方传来的所有材料，研究苏联军队的动向，仔细阅读有关部门关于国际情况的报告，注意当时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英国的反应。周恩来还阅读研究苏联宣传舆论界和其他渠道的材料，从中分析苏联高层的动态。

周恩来及时把一些重要情况和他的分析和判断，报给毛泽东。毛泽东对珍宝岛事件的处理，始终倚重周恩来，他和周恩来的意见是一致的，重大问题，都是与周恩来商议后决定的。

在这一时期，中共中央对待珍宝岛事件，采取的是沉稳的态度。除了在宣传上采取说明历史和现实真相，以及发表中国政府声明外，我国在军事上处于沉着应对，决不主动出击的方针，高层也不轻易讲话，对于苏联方面的动向，主要是采取沉静地观察，不急于表态的方针。

这种对策，使苏联高层也摸不清中国的意图。苏联政治局的多次关于珍宝岛事件讨论，陷入了无休止的争议和混乱之中。

苏联高层中，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是主张慎重对待珍宝岛事件，通过中苏两国高层接触来解决争端的。但一开始，他的意见不被多数苏共中央政治局其他人看好。苏共中央政治局中，军队领导人的强硬意见占了上风。但柯西金一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在政治局争议中，最后达成这样的妥协性意见：先由柯西金设法与中共中央高层联系，摸一下中共高层的态度。于是，柯西金便承担了亲自设法与中共高层联系的任务。

没有想到，柯西金在与中国联系时，却发生了热线电话风波。周恩来妥善处理了这一风波，使中苏两国之间保持了外交上的接触，为后来事态的缓和创造了条件。

热线风波的经过是：中苏友好时期，两国之间设立了高频通讯装置，两国领导人可以通过这个装置直接打电话联系（俗称“热线电话”）。中苏两国关系破裂后，这个高频通讯装置虽然没有撤掉，但已经长期不使用了。此时，柯西金却想起使用这个装置来了。1969年3月21日下午，柯西金使用这个高频通讯装置，亲自给中国打来热线电话，要求紧急接通毛泽东或者周恩来。接柯西金热线电话的是中南海的一位女话务员，她一听，是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的电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因为当时中国报纸上也报道了苏联入侵珍宝岛打死打伤中国边境军民的事，加上当时中国舆论对于苏联高层中的勃列日涅夫、柯西金多有指责，使这个女话务员在头脑中把柯西金当作敌人。在当年阶级斗争思维左右下，这个女话务员十分愤怒，用俄语把柯西金臭骂了一顿。她说：你这个苏修头子，不配和我们的伟大领袖通话！柯西金又说，那能否请周恩来总理接电话？女话务员说：我们的周总理那么忙，哪有时间跟你这个修正主义头子说话！“咔喳”一下就把电话挂断了。纪律观念很强的这个话务员挂断电话后，立即向她的上级领导原原本本地报告了这件事。此事很快报告给中央办公厅，毛泽东和周恩来很快就知道了。毛泽东听后，很不高兴。但他考虑话务员是个女孩子，没有严厉批评，而是用和缓中带有不满的语气说：电话是打给我的，怎么不报告就拒绝了？周总理听到汇报后明确指示：应该对那位话务员进行批评教育。国家高层之间的联系电话，话务员怎么能擅自处理？这是违反纪律的。有关部门领导同志对那位女话务员进行了批评，女话务员接受批评，作了检查。

但周恩来更加担心的是，对方主动打来电话被拒绝，中苏之间再进行高层联系，就不那么容易了，这个看起来是小事的热线电话风波，很可能会给两国关系带来不利影响，甚至可能爆发大规模战争，那样的话，对两国人民来说，都是一场灾难。因此，周恩来不能不对此事认真思考。周恩来同时详细了解了近日珍宝岛方面的情况，得知苏联军队仍然在珍宝岛一带加强军事活动，有强占珍宝岛的可能。他结合对这两个方面情况的分析，作出判断：柯西金来电话，有两种可能，一是故作姿态；二是也想与我方高层接触寻求解决办法。他得出的基本认识是：苏联军队仍然在边界加强兵力，我们不能放松警惕，但也不能放弃与苏联方面联系的机会。周恩来经思考后进一步判断，柯西金还会打来电话，柯西金再打来电话时，我们一定要设法挽回热线电话风波的不良影响，不放弃双方沟通的机会。他紧急与中办和外交部负责同志商定了如果柯西金再打来电话时如何答复的办法。果然不出周恩来所料，柯西金又来联系了。此次，柯西金是给苏联驻华临时代办打电话，要他代为联络的。苏联驻华临时代办接到柯西金的指示后，于1969年3月21日夜里紧急拜会中国外交部东欧司负责人。一见面，这位临时代办就说：我国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同志，受苏共中央政治局委托，在几小时之前通过高频通讯装置打电话到中共中央，提出要与毛泽东主席或者周恩来总理联系，但中方接电话的工作人员拒绝为他联系。柯西金同志只好委托我与中方领导人取得联系。

东欧司的负责同志按照周恩来事先确定的不能表示拒绝接触的原则，虽然说了在那个年代不能不说的“苏联共产党已经变成了修正主义党”的话，但清楚地讲了这样实质性的话：你们要和周总理谈，我将报告总理和我国政府。至此，中苏双方的外交接触渠道，算是开通了，但中方还没有给苏联方面正式答复。

柯西金

外交部东欧司负责同志立即向周恩来作了汇报。周恩来于3月22日召集外交部负责人商议对策，最后决定：我们方面一定要提高警惕，做好珍宝岛冲突扩大的准备，同时，我们也要同意和苏联方面沟通，对柯西金的要求，我们要以备忘录形式正式答复苏方，力争主动。会上即拟好了备忘录，其中说：从当前中苏两国关系来说，通过电话方式进行联系已经不适合了，如果苏联政府有什么话要说，请你们通过外交途径正式向中国政府提出。拟好后，周恩来立即把外交部研究的对策用书面形式报告给毛泽东，同时附上了备忘录答复稿。周恩来给毛泽东的书面报告中写道：从21日晚（苏联莫斯科是下午）开始，苏联方面向中方打听毛泽东的电话号码，苏驻华使馆也找我外交部，说是“奉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命，有话要转达”。同时，在珍宝岛发现苏军在活动，并侦知苏方在催促前沿行动，估计苏当日有可能强占珍宝岛，昨夜外交活动为故作姿态。与有关同志商定，着即“加强我岸兵力、火力部署，以逸待劳，准备后发制人”。同时商定以备忘录形式答复苏联临时代办，争取主动。

毛泽东看了周恩来的书面报告后，在这份书面汇报上写下批语：同意备忘录的立场，即准备外交谈判。毛泽东的批件传给林彪后，林彪也圈阅同意了这份报告。这件事定下来后，周恩来一方面要求珍宝岛前方提高警惕，做好打大仗的准备，一方面布置外交部有关人员与苏联驻华临时代办联系。3月22日深夜23时45分，中国外交部负责人约见苏联驻华临时代办，向其递交了前述内容的备忘录。

这份备忘录虽然拒绝了柯西金关于通过电话与毛泽东、周恩来直接交谈的建议，但还是留下了双方沟通的余地，要求苏联方面通过外交途径正式向中国政府提出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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