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标签:现代言情
??主角:["童念","廖云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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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狗腿咸鱼女+被甩就收购你公司的傲娇摩羯男+职场+甜宠=破镜重圆 】
童念最后悔的事,是大一时跟闺蜜打赌去撩高冷男神廖云丞,居然!
就成了!
第二后悔的是一年后稀里糊涂甩了他,然后被拖进了黑名单,理由是不缺普通朋友。
N年过去。
她只是出了一场平平无奇的差,回来后,前男友竟成了新老板?
问:世界上最长的路是什么路?
答:是前男友筹谋复合的套路。
作者承诺:保证甜,不甜把我杀了给大家下酒。
第1章 前男友出没
2月14日,情人节,周六。
清早,童念被老板胡千钧的一通电话吵醒。
她眯眼看了下手机,才刚六点。
这么早,楼下每天坚持健身的张大爷都还没开始撞那棵歪脖子树。
老胡肯定是抓她去加班的,还是没有加班费那种,在压榨员工剩余价值这块没人能比老胡更到位了。
童念强撑着精神接通了电话,只听见老胡那洪亮的嗓音传了过来:
“孩子,出差辛苦了吧?今天来公司跟大家一起过情人节,有免费的奶茶和炸鸡。”
果然。
童念昨晚的航班延误到凌晨12点才落地,刚睡了几个小时,起床真是有心也无力,她实在不想驳老胡的面子,遂捏了捏嗓子: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
卡住了,‘空号’的英语不会说。
电话那头的老胡沉寂了一刻,迟迟没等来后半句,开始啧嘴:
“童念啊,就你这口语,但凡海蛎子味儿轻点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你。”
老胡是个创二代,年轻时被他爹送去英国留过学,口语溜得能用伦敦腔跟老外飚黄段子,
这人的管理思路也比较西化,只要员工把活干好了,他从不摆老板的架子。
童念耸了耸肩,只要我脸皮够厚,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戳穿我。
“实话跟你说了吧,常天实业临时通知要今天审核,赶紧来公司充人头,输人不输阵你懂吧。”
老胡说着顿了下,又补了一句:
“捯饬漂亮点,挺好个小姑娘整天穿得黑漆漆的,你是座山雕吗?”
说完麻利把电话挂了,直接没给机会反驳。
尼玛... 这算职场PUA了吧!算吧!
童念两腿一蹬,重新躺平。
老胡肯定是觉得情人节叫不动那些有对象的,薅羊毛也专盯他们这些单身的。
既然老胡不做人,那今天就适合做一朵娇花了!
公司要接受甲方审核这事她出差前就知道了,原定在下周,不过跟她行政部没关系,主要审核的是技术部、生产部和采购部。
常天实业是华港最大的一家上市公司,集团下设新能源汽车、造船、建筑等多个实业公司。
老胡为了能成为常天实业的合格供应商,前后搭了不少人力物力。
背靠大树好乘凉,依托着着常天实业每年的订单量,公司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老胡还信誓旦旦地画大饼说,等成功入库,全体员工的薪水都要大调,普天同庆。
想到这里,童念真就不困了,立马翻身下床。
***
老胡穿了身剪裁得体的名牌西装等在工业园门口,发丝挺立,满面红光,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比当新郎都高兴。
直到看见童念骑着粉色小电驴慢慢滑到跟前,大圆脸呱嗒一下拉成两米长。
童念低头一看,今天穿出来的正是那件长到脚踝的黑色羽绒服。
方才头昏脑涨,看着外面气温挺低,顺手扯过挂在衣架上最保暖的衣服就出门了。
她还图省事没洗头,把齐肩发揪了个丸子窝在头顶。
“老大,您听我狡辩,”童念嘴有点瓢:“不是,听我解释。”
这衣服真挺贵的,韩国东大门代购的,花了俩月工资呢。
“童念呀,你过来。”
说话的是站在老胡身旁的销售总监王诚,无论何时看他都是一张笑面,实际特别不好说话,员工们都怕他。
“今天给你安排个重要的工作,技术部冯倩产检去了,你顶替她参加审核,参审文件都在技术部文件柜里,按文件名找就行了。”
童念不敢跟王诚扯皮,点头应了声。
王诚对她的配合很满意,笑得比刚才真诚多了,声音也莫名柔和:
“今天来的审核员是你大学校友,别傻乎乎杵在那里,嘴甜一点,多跟学长聊聊天,拉近关系,明白吧?”
童念秒懂,老胡骗她来公司是陪聊来了。
毕竟审核制度是死的,审核员是活的,人情牌打好就事半功倍了,这馊主意肯定是王诚这个老狐狸出的。
童念蹬着小电动窜到老胡面前,厚着脸皮逗她:
“老大!那是另外的价钱!”
绝不放过任何求加薪的机会。
老胡都气笑了,翻了个白眼挥手赶人。
呵,男人。刚才骗我来加班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
常天实业的审核小组九点准时到达。
先到达的是一辆深蓝色别克商务,老胡和王诚立刻迎上去拉车门。
隔着太远看不清长相,看发量可以判断出来,三位审核员的年龄跟老胡不相上下。
童念瞪大了眼睛分辨,到底哪个才是她的校友。
甭管是谁了,只要老胡一个眼色,她必定使劲浑身解数把这位校友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都聊开花。
为了涨工资,就拼了。
紧接着,一辆黑色奔驰GLS也驶进工业园停车场,隔着老远都能看到车漆在阳光下晃眼,折射出豪华又昂贵的光芒。
万众瞩目下,车门掀开,车上下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
较高的那个衣着很单薄,合体的定制西装衬得他腰线顺直,腿型修长,雨后初晴的阳光打在脸上,皮肤白得透光似的,通透得不像这个次元的生物。
童念吞了下口水,心说这馋人的冷白皮要是我的校友该多好,别说端茶倒水陪聊天了,就是牺牲色相也不是不行。
老胡和老王赶紧冲上前,进行第二轮寒暄。
那人微微颔首,金框眼镜上反射出微蓝的光,即使在笑着,面部肌肉也几乎没动。
礼貌有余,表情是冷的。
啧啧啧。
这么傲娇的人还挺少见的,除了她的前男友廖云丞,这是第二个。
这种人平时就眉眼淡漠,一副闲杂人等请勿靠近的冰冷范儿,难得明朗一回,还是让人不敢造次。
偏偏童念对这种禁欲范儿的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特想撩拨。
老胡终于跟人寒暄完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办公楼的方向走。
越走越近,童念才发现不对劲。
这冷白皮...怎么有点眼熟?
眼前人跟记忆中的人重合度越来越高,她脑海里警报开始呜呜大作。
这尼玛...不会真是她大学校友,兼四年前甩掉的前男友...廖云丞吧?
第2章 他混得也太好了吧
理智很快占据了上风,廖云丞现在应该在国外才对。
上个月还听闺蜜董秋分说,她哥在国外一个什么论坛上遇见他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她伸手戳了戳站在前面的周欣芯:
“小心心,你手头有审核员名单吗?”
周欣芯是此次审核的协调员,专门负责内外部门的联络,这种公开性的文件她都是第一手接触。
她回身白了童念一眼,极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
“你工作能上点心吗?群文件里有。”
说完拧回身去,不再理人。
童念的部门不属于受审部门,周欣芯建那个群的时候根本没拉她。
事实上,全公司女生都看不上周欣芯动不动就“嘤嘤嘤”的小绿茶做派,可周欣芯只喜欢逮着童念撒邪火,说她大大咧咧都是装出来的,实则是个汉子婊,搞得童念想跟她计较都下不去手,怕崩了自己的人设。
这回,童念是真想锤她了。
“姐,我发给你。”
身边的销售小吴看不过眼,怕童念这暴脾气上来了,一巴掌把周欣芯打出个好歹,连忙将文件单独转了一份过来。
童念跟小吴道了谢,打开那个word 文档,快速翻过一页页的审核计划,终于在最后的批准栏里看到了让人瞳孔一震的签名。
廖云丞。
是他的笔迹没错。
这个字迹她仿了多少次,却总是仿不来他表面恭默守静,骨子里却剑拔弩张的气势,像极了他本人。
啊啊啊!
童念抬眼望天,无声哀嚎。
一个人到底要做多少孽,才能让她甩了前男友四年后,在这种尴尬至极的情境下重逢?
最要紧的,对方那么光鲜亮丽,而她,大写加粗的...惨?!
早知今日,她就不该听董秋分的挑唆去撩拨廖云丞。
那段恋爱开始得匆忙,结束得潦草,自那以后两人老死不相往来,或者说,是廖云丞单方面跟她断绝了往来。
一个摩羯男被甩后的气性有多大?
他表面不动声色,学业事业两不耽误,实际上,她到现在都躺在他的黑名单里。
现在该怎么办?
童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骑上她心爱的小摩托,远离这个是非地。
...
会议室里。
审核组的组长,常天的采购总监孙瑞松坐在会议桌中心,介绍此次的审核计划。
廖云丞坐在他旁边,侧着身体, 静静盯着投影仪,偶尔点头对同事的发言表示认同。
童念跟小吴挤在会议室第二排的角落,防止被斜对方的廖云丞认出来,她使劲捏了捏鼻梁上口罩的金属条,不够安全,又将小吴的棒球帽拿过来扣在自己头上。
“这次审核组的人是外聘的吗?”童念压低声音问。
小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一副看S逼的眼神:
“姐,这是甲方内部审核。”
童念没赶上今年公司的质量体系培训,不懂内部和外部审核的区别,瞪眼:“说人话。”
小吴说:“内部审核,就是甲方挑选长期的供货商,当然是派自己公司的人来。像常天这么大的企业,审核员最差也是各部门总监级别的。”
童念明白了。廖云丞最差也是这家公司的部门总监,说不定还要更高。
MD,知道他不会混得太差,可他也混得太好了点吧。
这四年间,听说他出国了,读博了,毕业了,还被国外知名公司聘用了。
按照那个设定往下推,拿个绿卡,安家落户都是顺理成章的。
这...怎么就...回国了?
脑壳痛。
“姐我跟你说,这次的审核组长虽然是采购总监,但是有决定权的是技术总监,就你老偷看那个,廖云丞。”
童念被抓了包,心里咯噔了一下,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他长成那样是个人都想多看几眼,遂坦白认了下来:
“说说,那人什么来头?”
“姐你眼光真好。他呀,是哥大的博士,被常天实业刚掌权的太子爷高薪聘回来的,据说两人在国外有过命的交情。小道消息说,他做这个技术总监只是过渡一下,很快,不出半年,就会升总经理的。”
看童念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吴以为是刚才的话震慑力太强吓到她了,连忙换言:
“不过你也别害怕,他还挺好相处的。”
“他好相处?”童念哼笑。
如果区分人用这么粗暴的标准,廖云丞应该第一个被从好相处的人堆里扔出去。
他挑食,有洁癖,起床气很大,无论什么事哪怕是约会都要做周密计划。
他有一张精确到分钟的作息表,还有强迫症,跟他谈了一年恋爱,到现在看到摆放不整齐的书本还会条件反射地码码齐。
“真的姐。只要供应商有技术成果,他都不会刁难。不像之前那总监,酒色财气什么都沾了。老胡这么抠,这次猛推就是瞅准了新总监不接受贿赂。”
小吴说:
“他连我们公司研发人员档案都要去看了,确定研发投入够多,才答应来审核的。”
童念听到档案二字猛然回神,惊呼一声:“要档案?”
这一声高呼音量有点大,引得会议桌上几个人往这边看。
童念下意识瞅了眼廖云丞,对方视线正好也投向这边。
短兵相接一瞬,她赶紧低下头去用手头的文件夹挡了挡脸,心里默念:他没看到,他没看到。
公司不大,人事和行政的活儿总是掺杂在一起,童念正好负责管理公司各部门人员的档案。
按理说,就算她不参与审核,档案外发这种事肯定要经过她的手。
说到这,童念忽然想起来件事,周欣芯在半月前跟她调过几次档案,只不过她不单调了技术部的,各个部门都有。
她邮件抬头写的是申请高企成本核算,而且所有邮件都抄送了老胡和财务总监,童念还真以为她在做预算 ,原来这丫头在暗度陈仓。
回想起来,周欣芯这段时间一直在防着她参与审核,看来是知道审核过了能论功行赏,便早早把她屏蔽在外。
就连这次出差去跟客户点货对账,也是周欣芯嘤嘤嘤地说自己怕坐船去不了舟岛那么荒凉的地方,童念这才踊跃站出来解了老胡的燃眉之急,结果她在这里忙审核的事。
尼玛,这个小绿茶惯爱给人挖坑填土,居然都明着算计到她头上了。
得空了一定得教她怎么做人。
第3章 算啦,甲方都是爸爸
童念目光瞥过去,周欣芯正拧着水蛇腰给几位审核员倒茶。
她显然听了老胡的话,化了个精致减龄的桃花妆,洋娃娃般的卷发垂散在胸前,一身鹅黄色千鸟格套裙将少女窈窕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老胡自私又急功近利,王诚贪财好面子,她最懂得在关键时刻讨这俩权力最高的老男人的欢心了。
看周欣芯穿这么单薄,童念只觉得自己的脚脖子渗凉风,趁机把裤腿往马丁靴里塞了又塞。
经过廖云丞身后,周欣芯轻轻理了下耳边的碎发,含羞带怯地笑着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嘛呢!嘛呢!开大会呢!这就开始不背着人了吗?!
再说了,老胡刚说了技术陪审是冯倩好嘛!跟你财务部的周欣芯隔着两层楼呢!
没事,问题不大。
这要是换一般人就栽了,廖云丞是张不解风情的扑克,童念心里暗想,可算能亲眼看小绿茶翻车了。
下一秒,童念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只见廖云丞从容起身,垂眼冲周欣芯微微一笑,顺手从名片盒里摸出一张名片,双手递到了周欣芯的指尖。
周欣芯笑着将名片护在胸前,嫩如藕节的纤细小腿交叠了下,惹得长筒靴上的流苏坠子轻轻晃了起来。
呵,男人。
你出国学的是泡绿茶的一百种姿势吧?
鉴于对方是周欣芯,这份惊讶很快转化成气愤。
直到会议结束,各个组带着各自的审核员出了会议室,童念才回过神来:冯倩今天产检去了,现在她就是冯倩。
“!!!”
趁廖云丞还在整理文件,童念快速从会议室后门溜出去,将老胡堵在了男卫生间门口。
“老大,咳咳咳,我昨晚出差回来就生病了,刚才突然加重了,”
童念又坑坑咳了几声:
“您能把我当个屁放了么?都怪我身娇体弱...咳咳咳。”
老胡被她忽然出现在眼前还气喘吁吁的样子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衣服齐整,对方衣服也齐整,这才安心了一点。
“少来这套!你跟娇弱这俩字可扯不上关系,”
老胡立马打断她的表演:
“年前公司去农家乐聚餐,别的女孩都在吃烤玉米,就你扛着条羊腿在角落里啃,车间开叉车的老董说他都吃不过你,打那时候我就知道你骨骼清奇,百毒不侵。”
“...”你礼貌吗?
童念咬了咬牙,继续游说:
“不是,我又不懂技术,待会要是一问三不知,毁了公司的前程可不赖我!”
"想多了,孩子,你哪有那个本事,"
老胡信誓旦旦地回:
“ 这些文件廖总监都提前看过电子版了,来就是走个过场,王总那边都安排好了。”
好会和稀泥哦,真是个当老板的好材料。
童念认真:“我不喜欢说谎。”
老胡比她还认真:“你说什么呢,冯倩,诚信经营是我司的核心企业文化。”
老胡也顾不得解手了,防止她溜号,亲自将她押回会议室,推到廖云丞面前。
“廖总,这是我们的技术工程师冯倩,今天由她陪审,需要任何文件找她就可以。”
老胡声音含笑,活像拉皮条的老鸨,就差夸她活好不粘人了。
这可真是,总有朕想害刁民啊。童念恶狠狠地压了压帽檐。
“冯工您好,”
廖云丞收好文件,主动伸出手来:
“我是技术审核员廖云丞,请多关照。”
他的声音低低的,听上去没有任何波澜,彬彬有礼之余,够生硬,够官方。
童念礼貌颔首,伸出手跟廖云丞的手蜻蜓点水般一碰:
“领导好。”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收回来时指尖还带着余热,酥酥麻麻的。
“劳烦冯工带路去技术部?”
童念抬眼,廖云丞已经抬手撑住会议室的门,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情景特别像言情小说的俗烂剧情。
她想逃,他紧追,她插翅难飞。
......
技术部在二楼西侧,出了会议室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保洁阿姨早晨刚拖了地,冷灰色的瓷砖泛着亮光。
两人并排走着,清脆的脚步声莫名合成一拍,透过地面映出的影子可以看到,廖云丞在迎合她的步伐。
地面柠檬消毒水的味道跟廖云丞身上的淡淡薄荷味混合在一起,惹的人喉咙痒痒的。
真是修罗场啊。
“那个...里面请。”童念推门。
廖云丞上前接过门把手,反身推了下,“吧嗒”一声,门被关上了。
““那个”是谁?”
廖云丞挑了挑眉,好笑:
“冯工好像不记得我的名字,需要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吗?”
童念卡住了。
讲真的 ,她此刻连一个“廖”字都说不出口。
分手后这么多年,她没什么机会跟别人聊起他。
关于他那些零星的信息都是闺蜜董秋分带回来的,她也不说名字,只会说你那个牛逼闪闪的前男友。
廖云丞还在等她回应。
算啦,甲方都是爸爸。
童念捏了捏口罩上的金属条,抿嘴一笑,从牙缝里挤出最甜美的声音:
“廖总监,很荣幸跟您共事。”
“冯工,不要太客气了。”
廖云丞声音还是冷冷的,端着电脑轻轻从她肩头擦过去,将审核计划摊开放在桌面上,进入工作状态。
童念将空调温度调到他习惯的26度,将事先准备好的水果盘端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又按照这大少爷的习惯调了一杯20度的柠檬水放在他右手边。
我这是为了甲方爸爸准备的,可不是在伺候前男友,童念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一小时过去了,廖云丞一直在埋头敲字,偶尔翻一下身侧的文件,很快又沉下心继续记录,旁若无人一般。
四年未见,他瘦了许多,侧脸看上去更明显。
颌角比以前还要锋利,鼻梁和唇珠连成一条连绵的曲线,眉眼淡漠,不动声色的时候就是禁欲本欲。
童念盯着他那薄如蝉翼的镜片,脑海里的记忆错乱了一瞬。
两人刚恋爱时她大二廖云丞研二,她没课的时候就去研究生院的图书馆里蹭空调。
廖云丞近视度数不大, 看书的时候经常不戴眼镜。
童念特别喜欢在这个时候盯着他的眼睛看, 因为他放空时眼睛会瞪得圆圆的,冷峻之余有些呆萌。
他对她的胡闹反应一直很淡,像一只被捋顺毛的波斯猫一样,就算戳到他的脸或者睫毛都不反抗,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
只有在她闹得引起别人注意时,廖云丞才会紧紧攥住她的手,冷冷说一句:
“再闹罚你背六级词汇。”
童念撇嘴,没他敦促,六级到毕业时都没过,现在想起来有些黯然神伤。
第4章 好久不见呀
“冯工?”“冯工?”
童念从回忆的鸿沟里爬上来,意识到廖云丞正在跟她说话。
他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麻烦提供一下贵司的专利文件。”
语气冰冷直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童念赶紧起身,打开技术部文件柜,将一堆摆放整齐的专利文件拿出来,放到廖云丞手边。
他起身接过那一摞文件,抬手翻了几下,扯出一份展开,放到童念面前,沉声道:
“冯工,麻烦您介绍一下这个专利的设计思路。”
“啊?”
老胡不是说走个过场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童念接过专利,望着那个抬头开始咬指甲:【一种滑片式空气压缩机的设计及应用】
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却搞不懂说了些啥。
廖云丞俯身下来,一股无形的压力迫近,童念觉得后脖颈微微发凉。
那感觉就像小时候被老师提问了一道巨简单那的题,但是她的脑海里空空如也,周围的小朋友们都在等着哄笑她是个白痴一样。
最糟心的是,都不能简单粗暴的说,这题选C。
廖云丞等了会儿,见童念不说话,似乎也没了耐心,伸手将她的手指从嘴里拉出来,在专利持有人【冯倩】这几个字上敲了敲:
“冯工,有问题吗?”
冯工没问题,我有问题。
童念抬眼,看到廖云丞唇角轻轻勾起,总算有了点正常人类的表情:幸灾乐祸。
这下能确认了,廖云丞已经认出了她。
他在喊“冯工”二字时语气很重,颇有“请认真走剧情千万不要掉马”的意味。
越是这种时刻,认输掉马那就不是她了。
"没问题啊。"童念硬着头皮回。
孔子说:只要思维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孔子他老人家还说:生活中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参照那个世界级难题的解决思路:要把大象装冰箱,拢共分几步?
三步。
童念清了清嗓子,指着那一段错综复杂的结构图,自信地解释:
“第一步,把机器打开。”
“嗯。”廖云丞点头。
“第二步,让空气进去。”
“嗯。”廖云丞也听懂了。
“第三步,让压缩空气出来。”
“嗯?”廖云丞发出了质疑,身子也凑得更近了些。
“核心思路就是这样,细节你自己领会,再说多了就涉及商业机密了,不能说。”
童念壮着胆子,把他未说出口的问题堵了回去。
廖云丞直起身来眯了眯眼,那神情仿佛是在说:我在这里审核你,你却对着一份公开文件跟我谈商业机密?
“行吧,”
廖云丞轻轻摇了摇头,很惋惜似的:
“我只能在现场审核这一条写:专利持有人不了解所设计产品,专利系伪造,审核不予通过。”
哎哎哎!不是,什么玩意儿?
真要给出这么个结论,老胡得跪在她床头哭个三天三夜了!
“唉,别,别介,”童念败下阵来:“我承认还不行吗。”
廖云丞停下笔,认真地确认:“你承认这个专利是伪造的?”
小女孩当着他的面做了个深呼吸,心一横,扯下了口罩。
“我承认我不是冯倩啦,”
童念仰起头,露出八颗牙齿精致笑容,声音软软糯糯:
“好久不见呀,廖云丞。”
这话说出口,童念心里别提多敞亮了。
她仿佛看到孔子他老人家捋着胡须,微笑着赞许她:人生自古谁无死,不如自挂东南枝。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好像大学那会儿那样,廖云丞忙着出去校外做项目,两人一周才能见一次,童念在校门口踢正步,等他一下车就雀跃着扑进怀里,扬着头说:
“好久不见呀,男朋友。”
只是换了个宾语而已。
廖云丞大概是没料到她如此端不住,错愕了一下,视线紧紧缠住了她的。
童念长了双晶莹的小鹿眼,平时水汪汪的童真气十足, 一紧张眼眶就会发红,看上去跟哭过一场似的。
她不知道,这小表情可拿人了。
廖云丞好几次午夜梦见她,小女孩红着眼眶说,我后悔了,我们复合好不好。
他在梦中答应了无数次,醒来后总会怅然若失,然后从她闺蜜董秋分的朋友圈里看到,这丫头整天滑雪蹦极泡温泉,活得简直不要太好。
还去车展上跟男模合影,手都放在人家胸肌上,真是气得想咬死她。
廖云丞喉结滚了一道,视线移开,再转回来时温情不再,只有冷漠:
“这位不知姓名的女士,请收起对审核员的傻笑,审核项里没有这一条。”
他推了下眼镜,把专利往她面前送了送:
“设计思路。”
童念眨了眨眼,这不是绕回去了么,能答得上来就不用脱马甲了。
她双手揣兜里,仰着头,冲人送上狗腿般的假笑,妄图垂死挣扎:
“老同学...”
“不可能。”廖云丞冷瞥了她一眼,补充:“想都不要想。”
童念一窒:“我这什么都没说呢....”
"你额头上写了,"
廖云丞冷眼睨着她,目光清冷,面色比掺了自来水的凉白开还要寡淡:
“无、事、献、殷、勤。”
这表情她很熟悉,就跟大学时让他替写论文的表情一样,没得谈。
遇上廖云丞这种原则大过天的人,千万别相信有勇气就会有奇迹,去给老胡滑跪也比让他放水要容易。
该放弃就放弃,童念道了声告辞,转身去拉门把手。
刚一转身,眼前闪过一道身影,悬在半空的手臂被廖云丞一下攥住。
“哎,你干嘛?”
童念下意识去拍他的手,反被廖云丞剪住双手,单手攥住用力一扯,整个人都扑在了身前。
以前还真没体会到男女体力差距这么大,她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廖云丞,我手疼!”
是真的疼,一会儿的功夫,指尖都被他攥得发麻了。
廖云丞松了手,望着她手上的淤痕,喉结艰难动了下,扯了个椅子在他座位旁边:
“坐下。”
童念站着没动,他也没理会,径直拉开椅子自己坐下来,拿起笔来敲了敲那份专利:
“想通过审核就坐下。”
童念乖巧坐下后才反应过来,之前中廖云丞的毒太深了,他说什么自己都会无条件服从。
用董秋分讽刺她的话说,小狐狸扮演乖巧小白兔时间久了,居然真成小白兔了。真没劲。
第5章 审核员说你表现好
这个架势童念可太熟悉了,廖云丞要给她辅导功课了。
他拿起笔来,指着那一团复杂的结构介绍,分别点了三下,说:
“三大核心部件,定子,转子,还有夹在转子里的滑片,这个能懂?”
童念点头,这都不懂那是傻子了。
“当转子高速旋转时,滑片会因为离心运动甩到定子的腔壁上,沿着腔壁做旋转运动形成密封腔,这个能懂?”
童念顿了下,这应该属于物理知识。
她的物理还停留在一个小球放在桌子静止不动的水平,一旦这个小球滚动起来,童念就两眼一黑了。
廖云丞看出了她的困惑,想了想,解释说:
“想象一下你在一辆公交车上,车子忽然急转弯,你会怎么样?”
“飞出去。”
“对,车上的乘客们就相当于这些滑片,”
廖云丞用笔和纸做了一个简易模型,说道:
“如果公交车沿着一个环形公路行驶,只要速度够快,所有人都会沿着公交车的外壁旋转,能理解吗?”
“能能能。”童念点头如捣蒜。
“同理,如果定子是偏心的,那滑片沿着轨道活动,就会形成不规则的密封腔,”
“这些不规则的密封腔,将空气逐级压缩,就能得到压缩空气。”
廖云丞看着她的眼睛,边陈述边观察她的反馈:
“明白了吗?”
这么一说,童念还真就明白了,又指着几个廖云丞方才没提到的零件问了问。
“这个是什么?”
"单向阀," 廖云丞侧着身,食指沿着图中的一条虚线滑行一遍:“让空气只能朝一个方向流动,可以理解为一扇门。”
“哦,那这个呢?”
“油气分离器,字面意思。”
她又问了几个问题,廖云丞都一一解答,直到她真的提不出问题。
“廖老师,你真的好会呀!”她嬉笑着看廖云丞,伸出拳头在他的上臂轻轻捣了一下。
出手之后,她才意识到这样失礼了。
她还意识到,廖云丞在帮她通过审核,这好像违背了他一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
廖云丞上下打量了她,视线停在她的额头,眉头一皱,伸手将那顶宽大的棒球帽扯下来,看了眼侧面的签名,沉声问:
“廖老师说能乱戴男人帽子?”
帽子被扯下时将她的丸子头也挂到一边,童念也不生气,抬手重新扎好,一边整理刘海,一脸认真地说:
“这不是怕你认出来,打击报复我么?”
廖云丞哼笑,真会倒打一耙,当年提分手后玩失踪,追问过去连句实话都不给的人到底是谁。
“真的,”童念双手挠着刘海又补充了句:“科学研究表明,你们摩羯座的人气性太大了!”
哪国科学家还研究这个。
终于,廖云丞没忍住笑,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长出了一口气:“傻子。”
窗外挤进一缕微风,窗帘下摆的坠子轻轻敲打着窗台,默默围观着廖云丞进行一场悄无声息的自我和解。
这一瞬间,那些没等到的答案也不重要了。
慢慢来吧,藏在时间褶皱里的答案总有一天会自行浮上来的。
好在峰回之后有路转,只要想见的人还能出现在眼前。
廖云丞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顺势将面前的水果盘推到她面前:“你不是喜欢吃青提?”
童念错愕,笑着把果盘推回去:“这是给审核员准备的。”
这丫头表面的毕恭毕敬都是装出来的,心里指不定想什么呢。
廖云丞睨了她一眼,又原路推回来:“审核员说你表现好,可以吃。”
“那我听审核员的。”童念嘻嘻一笑,扯着椅子往廖云丞身边靠了靠,伏在桌子上揪青提吃。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却并不让人窒息。
廖云丞还是在电脑前敲字,童念坐在旁边看他忙。
过了一会儿,技术部的门被推开,方才跟廖云丞一起下车的矮个子进来了。
单看也不是多矮,应该有个178左右,只是跟廖云丞一比显得矮了半头。
“老周审完了,正跟车间工人侃大山,来看看你。”
徐弥自顾跟廖云丞说话,忽然转头,看见廖云丞身旁还坐着个嘴巴塞得鼓鼓的小姑娘。
两人的距离很怪异,比廖云丞跟人的正常社交距离要近得多,更怪异的是,他对于女孩盯着他电脑看这件事没有任何不自在。
这个甲方做的,可真是太不矜持了。
廖云丞戒心强,一年半载也培养不出这种信任感。
这俩人绝对有往事。
“小美女,他是不是吓唬你了?他这人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别害怕。”徐弥笑眯眯地开口。
童念赶紧站起来,冲着徐弥抿嘴一笑:“我不怕,这是我们公司的地盘,怕也应该是他才对嘛。”
小女孩声音本就清脆灵动,因为感冒带了点鼻音,听起来像在捏着嗓子撒娇似的。
这一番,倒是把徐弥逗笑了,伸出手来:“徐弥。”
童念也跟着伸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冒充冯倩,转而去求助廖云丞。
廖云丞替她说了:“童念。”
哦,这是自己人。
廖云丞将审核计划递到徐弥面前,指了指剩下的几条写着现场审核的条目:“你来。”
徐弥会意,打开录音笔,拿起方才那份专利,询问了设计思路,童念对答如流。
又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童念直接在专利描述上找到了原句,顺利蒙混过关。
“非常好!”
徐弥甚至还竖了个大拇指,大手一挥在现场审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关了录音笔,如释重负般:
“这条过了!”
“谢谢徐经理!”童念笑嘻嘻的鞠了个大躬。
想着徐弥过来找廖云丞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连忙起身,想了个合理的托辞:
“两位领导先忙,我给你们做现磨咖啡去。”
直到后来跟徐弥熟悉了她才知道,廖云丞那天教会她那些是有深意的。
当天来的常天审核组的人分了两派,双方为了争权夺利离心离德,尤其是车间审核的那两人,一直想主推另外一家。
老胡找人顶替冯倩是一招馊得不能再馊的棋,就算说冯倩来不了现场审核打零分,都比被发现造假后一票否决要来得好。
不过那是后话了。
此刻的童念,只为自己有一点小小的进步而沾沾自喜,屁颠屁颠去茶水间做咖啡了。
第6章 你也有今天
“真没看出来,你还会哄姑娘开心。”徐弥望着童念远去的背影,笑着赞叹了一句。
廖云丞收回望向门口的视线,垂眼去整理审核资料,不咸不淡评价了句:“我没有。”
“装把你就,”徐弥扯了把椅子坐在廖云丞身边,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
“我刚才在门口可都听见了,教得多么细心,简直就是手把手,生怕老周他们待会儿提问吧?”
徐弥可太懂廖云丞是什么人了,既然摁着他的头让他审核,就是不想放水又不得不放水。
甚至怕交叉审核给其他人不放心,让徐弥匆匆走个过场,签字了事。
廖云丞手没停,眼睛盯着签完字的审核报告:“不是你说的这家设计更好?”
“我的话又不是圣旨,以前也没见你对我的建议这么重视。”
徐弥可算抓着廖云丞的弱点了,摇着脚,一脸得意:
“这就是那个提分手把你气得吐血住院的姑娘吧?”
“大丞子,你也有今天!”
见廖云丞脸色不对,徐弥连忙推卸责任:“别这么看着我,老孟说的。”
老孟是他们本科时同寝室的老二,后来跟廖云丞一起读了研,毕业后娶了副院长的侄女,现在留校做了理工学院的教务副主任。
眼下谁都不敢得罪他,不然,孟副主任随口就能来一堂尊师重道敬老尊贤的教育课。
“徐弥,”廖云丞抬眼望着他,语气有些哀怨:“我就不该喜欢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徐弥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红着脸撸了把袖子:“!别提这茬咱们还是兄弟!”
刚才那句是徐弥的原话,可以说是段不允许任何人提及的黑历史。
徐弥和廖云丞本科期间是舍友,刚确定保研那天,女友尚新雨查出意外怀孕了。
他本来也不是个醉心学术的人,当即决定放弃读研,先成家立业。
尚新雨是模特,见徐弥父母那天刚走完一场秀,穿着清凉妆容也前卫,惹得徐弥母亲激烈反对两人交往,更别提结婚。
尚新雨哪里受过这个气,从来都是她瞧不上别人,加上正值事业上升期,非要把孩子打了跟徐弥一刀两断。
徐弥追到医院的时候,以为手术都做完了,回来在宿舍里喝了一顿大酒,边哭边抱着廖云丞喊:
“爱情杀我啊!”
“我就不该喜欢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边哭还边把衣服脱光了,裹着空酒瓶从宿舍窗户扔了出去,瓶子扔完了还要把自己扔出去。
那晚有人把徐弥的糗状拍下来传到了校园内网上,还做成了表情包,一时间因访问量过大崩坏了服务器。
以至于后来提起徐弥的发明专利没人知道,说起“喜欢没心没肺的女人”那个学长,大家都相视一笑,哦,是那个被爱情杀疯了的翘臀裸男啊。
实际尚新雨的手术没来得及做,廖云丞把尚新雨接到宿舍,她把挂在窗户防盗窗上的徐弥劝了下来,两人抱头痛哭了一顿,各自回家偷了户口本领了证,现在孩子已经上小学了。
“起码我老婆没离开我。”徐弥耸了耸肩。
是呢,他们只是个调剂生活的小插曲,你可是真的被人甩了。
以前她看你眼睛里是有光的,现在都没了。
廖云丞的手指重重按在回车键上,光标快速向下滑落,屏幕上出现一片刺目的空白。
***
童念还真蹲在茶水间了磨起了咖啡。
廖云丞嘴刁,喝的东西也古怪,一个大男人,居然喜欢摩卡,而且是巧克力味很重的摩卡。
以前童念还取笑他说,找女朋友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好意思点这么niang炮的咖啡。
廖云丞当时给了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色,仿佛在说这是个很蠢的问题,她就没敢再追问下去了。
老胡的存货里没有可可液块,趁时间还来得及,她骑着小电驴溜去对面小超市买了盒黑巧克力,想着融化了再多加点奶泡,应该味道差不太多。
周六超市人多,来回一趟大半个小时都过去了。
待童念磨完咖啡豆打发奶泡做好拉花,兴致冲冲端着两杯咖啡去技术部时,办公室已经空了。
屋内的空调关了,遮光的窗帘也被拉开了。
坐过的椅子被推回原位,用过的文件被整齐地码成两摞。
廖云丞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
想想也是,他们的生活早在四年前就断层了,就算现在能平心静气地说话,也并不是离开需要特地打招呼的关系。
他可是骄傲的廖云丞啊。
想到这里,童念就释然了,起身把那些审核文件归置到柜子里。
办公室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小吴抻着脖子扫了几眼,推门进来:
“姐,你怎么还在这里?群里发通知了你没看见?”
想了想童念不在那个群里,小吴“哦”了一声,催促说:
“老胡今天放血,请咱们去龙湖别墅吃大餐!”
龙湖别墅区有一排特色餐厅,随便进一家都是人均消费四位数起,难怪小吴这么亢奋。
童念有些懵圈:“审核通过了?”
“早着呢,初审结束了还有复审。老胡说是今天情人节,要犒劳我们这些单身狗关键时刻为公司分忧。”
小吴手摇得像海豹:
“快走吧姐!龙湖晚上有演出,晚了就没车位了!”
楼梯口响起一阵嬉笑声,周欣芯的细高跟重重跺地,发出昂贵又清脆的声响。
“不去,”童念真没什么心情,胡乱编了个理由:“我对龙过敏。”
小吴:“…” 你还能敷衍一点儿?
办公室的人集合完毕,周欣芯娇滴滴的喊了句人齐了,几辆车子驶出了工业园,周遭彻底安静了下来。
童念起身将那一摞专利文件抱回柜子里锁好。
搬动技术文件时,文件夹里掉出一个黑色长条状的东西。
定睛一看,这是徐弥刚才用过的录音笔,笔端还栓了一个小猪佩奇橡胶挂件,肚皮上用圆珠笔写着“XU MI”。
徐弥用它录了现场审核的过程,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走得匆忙才遗落了。
她赶紧找出审核计划,在审核员清单里找到徐弥的电话,拨了过去。
“徐经理您好,我是千钧科技的童念,刚才见过的。”
童念开门见山:“请问,您现在已经离开工业园了吗?.
"小美女你好,"
徐弥看了看驾驶座上稳如泰山的廖云丞,挑了挑眉说:
“算是吧。”
第7章 等你自投罗网
徐弥望向身侧不动声色的人。这人把车子开出工业园后,停在人公司后门这排梧桐树下,拉着他在这里东拉西扯了一个小时。
“问她什么事?”廖云丞声音低低的。
徐弥复述了,童念说:“我刚才整理东西发现了您的录音笔。方便给个地址吗?我给您送过去。”
廖云丞接过手机,声音压低了,带着气音:“咖啡做好了?”
童念楞了一下,听出来对面不是徐弥,连忙应和:“嗯,做好了。”
"一起送过来吧," 廖云丞说:“你们工业园西门,黑色GLS,打着双闪。”
电话那头沉寂了一会儿,像断了信号一样。
“童念?”廖云丞喊了一声。
“好的,我马上过去。”
女孩声音带着客套,说完还悉心提醒了句:
“您一定要把车子停在框内哦,那里摄像头抓拍违停。”
话里话外是真的客套,界限划得挺开,把他当客户来尊敬。
挂了电话,廖云丞脸上的愁容退了。
只是他这个人面部表情一直很淡,饶是徐弥也摸不准他的情绪。
“留下吃个加班餐?”廖云丞把手机还给徐弥,眼神意味深长。
徐弥会意,他这个工具人的作用已经达到了,再待下去就碍事了,遂连忙起身:
“不不不,我又不像某些单身领导加班上瘾,我得回家陪老婆过情人节。”
他拎着电脑包推门下车,表面老僧入定般平静,心里mmp骂了好几圈。
心说你他么把我的录音笔落在现场,又拉着我在车里鬼扯了一小时的工作,敢情是在等你家姑娘自投罗网。
“对了,再提醒你个事,”
徐弥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弯下腰对车里的人说:
“老周刚在车间套了不少话,你待会儿拿到录音笔听听就知道了,看样是打算毙了他们,这事王诚跟老胡肯定不知道。”
廖云丞哼笑了一声,他们当然不知道。
胡千钧那个庸才全听王诚的,而王诚那个老狐狸的心思都花在他这里了。
打听他的喜好,了解他的背景,他甚至不怀疑,他和童念以前的关系在王诚那里都不是秘密。
徐弥耸了耸肩,接着说:“按照常天引进的德国标准,这三家的生产管理都不合格,但是矬子里拔将军,千钧是最好的,要真这样毙了还挺可惜的。生产那边的事儿我研发的插不上手,这闲事管不管你来定吧,我follow 你。”
廖云丞“嗯”了一声。
常天的领导班子正值新老交替,两股力量摽着劲儿闹对立,凡是他力挺的,另一派一定要竭力反对。
出于私心,他是不想管的,这段时间王诚千方百计要送礼,约饭都被他婉拒了。
他讨厌这种流于表面的事情,却也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他允许其他人在灰色地带里游移。
他自认是个和光同尘的人,能平静地看别人在表面的公义下竞争,撕扯,为利益撞得头破血流。
他本来是不在乎的。
当他踏入公司大门,看到躲在人后那个熟悉的身影,看她仓皇失措地抢过别人的帽子往自己头上扣时,廖云丞知道自己心里那架秉持公正的天平,失衡了。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他想让她赢,想让她开心。
想让她像当年一样,一得意就丧失理智,借着酒劲往他身上跳,还蹭着他的鼻子说:
“廖学长,我怎么越来越喜欢你了呀。”
那道炽热的光,那段滚烫的人生,已经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太久了。
***
徐弥刚坐上出租离开,童念的身影从工业园后门闪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两个暗红色的软木咖啡纸杯。
她探头确认了车子的位置,乍着膀子,垫着小碎步往车子的方向飞奔过来。
女孩子羽绒服的拉链拉到脚跟,因为衣摆口太小限制了步频,只看到一双黑色马丁靴拔得飞快,厚厚的黑色毛领随着她的跑动上下飞舞,跟袋鼠成精了似的。
廖云丞又没忍住,轻声笑了。
他的笑容幅度很小,外人通常都捕捉不到这细微的情绪变化,可他自己知道,今天笑得太频繁了些。
童念奔到车前,敲了敲车窗。
廖云丞降下玻璃,抬眼看她。
夕阳的橙光透过车窗挤进车内,照得他鼻尖上的汗珠晶莹闪亮。
这好像是第一次俯视他,冷白皮在夕阳下更显通透,眼窝深邃,颌骨到下巴的轮廓线刀刀凌厉,利落极了。
廖云丞好像从来就没幼稚过。至少在她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像他同龄男生那么张狂过。
童念认识他的时候他才高三,那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么一副恭默守静,万物皆备于我的姿态了。
他自负,却比任何自负的人都有资本和底气。
童念都佩服大学时候的自己,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敢去撩拨他。
现在借她十个胆子都不敢了。这么光芒万丈的人,光仰望就让人无所适从了,哪里敢造次。
“辛苦了。”
廖云丞推门下车,伸手接过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眉心微皱:
“代可可脂?”
不挑毛病会死吗?方才的滤镜一秒破碎。
他还是很识趣地又饮了几口,将剩余的咖啡放在了车顶上,浅笑着点了点头:
“很特别,谢谢。”
不用谢。您埋汰人还挺委婉的。
童念手里还攥着一杯咖啡,下意识弯腰往副驾驶看了一眼,座位是空的,没有徐弥的身影。
“徐弥走了,找他有事?”廖云丞剪断了她的视线,主动说。
未等童念回应,他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他结婚了,着急回家陪老婆过情人节。”
“哦。”
不明白廖云丞特地说一嘴是什么意思。
“我是来送这个的,”
童念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递到廖云丞手心里:
“麻烦您转交给徐经理。”
廖云丞点了点头,将录音笔放在了口袋里。
话题再度中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立在空荡荡的长街上。
童念攥了攥剩下的那杯半温的咖啡,冲廖云丞摆手告别:
“那我就不打扰您过情人节了。”
“嗯。”廖云丞点头。
他嘴上应了,视线还牢牢锁在她唇角眉梢这方寸之间。
第8章 不是可以送玫瑰的关系
工业园区这里虽说偏僻,倒也不算荒无人烟。
两条街外有一个新开的大型商业综合体,情人节这样特殊的节日,主干道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一个卖鲜花的小贩骑着电瓶车从这里抄近路,经过童念身边时,电瓶车忽然冲着童念的方向晃了一下,贴着她的肩膀擦过去。
童念一个踉跄,差点被撞倒。
廖云丞眼疾手快,上前挡了下车筐,长臂一揽将童念单手拦腰抱起,轻轻一抡将她稳稳放在了绿化带上。
电瓶车左右歪扭几下,那小贩及时刹住了车,摘了头盔,转头回来连忙道歉:
“哎呦对不起了美女,没事吧?”
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
童念笑着摆手说没事,小伙子瞄了眼两人的站位,蹬着车子往回滑行几步,掀开后车筐对廖云丞道:
“帅哥,要不要给女朋友买一束玫瑰?给你批发价。”
童念往车筐里瞟了一眼,一朵朵撒了亮粉的花骨朵昂首挺立,骄傲得不行。
路灯亮起,昏黄的光柱均匀铺开,花和光影湮成一滩浪漫的红色。
廖云丞看了下童念,沉声道:“不用了,我们不是可以送玫瑰的关系。”
"对," 童念点头附和:“从长相也能看出来,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卖花小哥楞了一下,心说这么冷的天,这俩二百五不去商场里吃饭看电影,在这光秃秃的大马路上讲冷笑话?浪费我宝贵的三十秒。
小伙戴好头盔,随手把车筐带上,加速从前面的小路口拐到了主干道上。
鲜花跟爱情一样,都有保鲜期限,错过了特定的时间降价打折都没人买单了。
残存的花香味很快被海风卷走,街道再次安静下来。
“那...下次再见喽。”童念堆了个假笑,再次摆手告别。
“下次是什么时候?”廖云丞问。
童念被问蒙了,这话的意思就跟下次有空一起吃饭一样,结束聊天的套路话术,并不代表真的要见。
她想起刚才小吴的话,试探着说道:“复审的时候?”
“复审没机会了,”
廖云丞从她身上收回视线,面色沉静地看向小贩刚才消失的巷尾:
“你们公司初审过不了。”
“为什么?”童念下意识往前追了一步。
话说出口才知道自己逾矩了。
今天的首次会议上审核组长说了,评审期间禁止与审核员私下接触,一旦被坐实就是违规参评,要进黑名单的。
连王诚和老胡那么市井的人,今天初审结束都没敢光明正大请审核组的人吃饭,怕落人口实。
“对不起,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廖云丞低头睨着她,海风横七竖八在脸上割,刀刀凌厉,他的唇珠和耳垂已经微微发红。
他的视线越来越紧,盯得童念心里发毛,总觉得他在憋什么不怀好意的事。
“廖..总监,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别冻感冒了,我也先...”
“念念 ,”
廖云丞叫了她的小名,语气忽然柔和了下来,目光干净澄澈:
“你在我这没什么不该问的。”
他往前逼近了一步,用后背挡住了风口,将她护在自己的屏障下,说:
“正好我也有问题要问你。公平一点,我们玩之前那个真话游戏怎么样?”
廖云丞眼神灼热,让她没办法逃避。
那个情侣间互相了解的游戏,是她从一个大学生恋爱心理讲座上听来的。
就是你问我一个问题,我问你一个问题,不管答案多残忍,双方必须承诺绝对诚实。
为了保证说实话,做这个游戏的时候两人要保持双手十指交叉,四目相对的姿势 ,当然后面这句是童念胡编了骗廖云丞的。
那时候童念揪着他玩过好几次,他每次都一刀封喉,估计是嫌弃幼稚。
她问:“你和我在一起开心么?”
他说:“开心,”接着问:“能接受约会多久上床?”
童念噎住。
她问:“你最喜欢我哪一点?”
他说:“漂亮”,接着问:“最近一次春梦的性幻想对象是谁?”
童念当场社死。
廖云丞不是那种欲念很重的人,两人即使拥抱接吻,他的手也是规矩放在她的腰上,不会到处乱摸。
就是这么一个禁欲冷淡的人,目光灼灼地问那些露骨的问题时,让人根本没法接下去。
每次玩这个了解游戏总是在她又羞又愧中草草结束,她反而更不了解他了。
她还挺怕廖云丞再玩那些把戏的,迟迟没有点头答应。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廖云丞没给她太多时间考虑,也没有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仪式,径直说:
“女士优先,你先问。”
话题断在刚才,童念硬着头皮问:“我们公司为什么过不了。”
她想知道是不是她的问题,毕竟弄虚作假不是她的本意。
如果廖云丞真的秉持公正,她不会有任何怨言,甚至会感激他尊重过去那段感情,没有把前女友放在一个需要特殊关照的位置。
廖云丞知道她又往自己身上揽了,想也没想,当即给出了答案:
“不是你的问题。生产现场不符合德标,不过这不是关键,另外两家也不符合。关键是王诚做的公关工作浮于表面,给不贪财的人送钱,路子错了。”
童念还在惊诧,廖云丞怎么连王诚给谁做了哪方面的工作都门儿清,冷不丁听到了他抛来的问题。
“为什么没有从事自己的专业?”
两人分开之前,她还是心理医生陈司引博士的得意弟子,她信誓旦旦地说要考研,做最优秀的心理咨询师。
失联四年,她怎么灰头土脸在一家小公司里做起了行政人员。
她赧然笑了下,故作轻松的说:“这份工作搞钱更快。”
廖云丞往她身前踱了一步,脸色氤氲,带着寒风似的,惊得她打了一个冷颤。
“做人要厚道。”
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抬高,再抬高,视线缠紧,迫近:
“我刚才可没骗你。”
数秒之后,他松了手,眼镜后那双冷情的孔雀眼微微眯着,紧紧凝视她。
那种无形的压力,真是要把人憋得五内俱焚。
在廖云丞面前撒谎,确实是自不量力了。
跟她相比,他更像是学了四年心理学的人,那么擅长矫治认知,洞悉人心。
第9章 当年为什么提分手
廖云丞倾身向前,一股隐隐的,剑拔弩张的气势杀过来。
眼神也是清冷凉薄:
“你不说,我明天就去你家拜访路老师,如果连她也不知道,我们就一起去请教你的导师陈博士,再找不到答案,我就去绑了董秋分,她一定知道。”
廖云丞从不说废话,也从不做空手而归的事。
“你别。”前两个没事,董秋分真的知道。
而且董秋分那个嘴跟棉裤腰似的,根本禁不住廖云丞那些腹黑套路,他三言两语就能骗董秋分把两人的聊天记录给亮出来,到时候捂不住的可就太多了。
童念攥了攥手里的纸杯,抬眼望进他幽深无际的黑眸里,放弃挣扎。
“我接诊过两个轻度抑郁病人,陈渊和肖丽丽。”
她放慢了语速,努力维持镇定,像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结果,陈渊逃跑了,肖丽丽...自杀了。”
过程被一带而过,只有当结果是好的时候,那些孜孜不倦才有意义。
结果是坏的时候,付出的努力越多,就越暴露一个事实:你真的很差劲。
童念低头沉吟了片刻,再抬起来时眼眶微红,却还在强颜欢笑:
“他们太年轻了,都不到20岁。我就算救不了人也不能害人吧?”
话音刚落,忍了很久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不是为自己理想的坍塌,而是深深自责,那个流荡在远方的少年和那个决绝离去的少女,是否在绝望的那一刻怪她学艺不精。
“对不起,我失态了。”童念咬着嘴唇笑了笑。
这根刺亘在心口快两年,除了董秋分,她没跟任何人吐露过,包括她的父母。
近些年父亲跟她有隔阂,母亲也怨怼,她都含糊过去了。
她总觉得,做咸鱼,也比做个害人精要好得多。
廖云丞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本来以为是她不自律,没他敦促一路红灯挂到毕业,连个从业资格证都没拿到。
他缓身上前,抬手抹掉了女孩的泪,捏着她的耳垂,喉结艰难吞咽了下:
“念念,那不是你的错。”
这一抹噙着泪的笑容,挫败了廖云丞的骄傲。
感觉更像是沿着他自己眼角滑落似的,一路流进心里,又酸又涩,蚀骨灼心。
廖云丞用力想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被童念推开了。
习惯了孤独的人,对突如其来的关心都会觉得惶恐不安。
童念从他臂弯里挣脱出来,胡乱抹了下脸:
“我现在很好,同事们都超好相处,老板虽然抠门但是也不刁难人,这次审核如果过了,我还能涨工资呢。”
童念还在努力对他笑。但是强行挤出来的笑容,真的不好看。
这就是让廖云丞觉得她最可恨的地方,随身携带着一张快乐面具,活得像个假人一样。
她总在逗他笑,哄他开心,甚至委屈自己的时间陪他,像悉心对待病人一样照顾他的情绪。
而她自己的烦心事从来不对他吐露。
她不信任他。
廖云丞将手收回来,揣进兜里,缓声道:
“审核的事不用担心,我会找人点拨王诚。”
“怎么点拨?”童念下意识问了一句。
她的情绪转变得很快,俨然已经从刚才的难过里抽离出来,也可能是将自己否定得太彻底,习惯了自愈。
她到底是比他要坚强的。
“挺好奇?”廖云丞说话带着气音。
童念点头:“没有白学的知识。”
廖云丞视线转走,语气冰冷:“不准学这些。”
童念耸了耸肩,霸总说不行就是真的不行,廖云丞的人设从来不崩。
手里的咖啡仅剩一丝余温,她掀开杯口大灌了一口,液体接触喉舌的瞬间,一股怪味儿冲上鼻子,就是那种又酸又苦还夹杂着烧焦的拖鞋底子的味儿...
这也太TM 难喝了,三体人都做不出这么难喝的咖啡吧?
“啊忒!”
她下意识歪头吐了,拧回头来看着廖云丞。他方才面无表情喝了几口还说了句“挺特别的”,着实是褒奖了。
廖云丞捏起车顶的咖啡,淡定灌了一口。
“唉,真没必要!”
童念舌头还苦着,伸手去夺他手里那杯咖啡,手刚漫到他眼前,被廖云丞反攥住了手。
她想抽回去,男人的贪婪和征服欲反而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女孩子的手纤细,柔嫩,柔若无骨,攥在手里冰冰凉凉的,指尖总是捂不热。
本来就是想叫她下来好好道个别的,刚才走的时候人多,怕特地过去惹人闲话。
真独处起来,发现那个问题就自己伸出爪牙,抓心挠肝。
“念念,”廖云丞眼眸漆黑,哑着嗓子问:“当年为什么提分手?”
话音一落,童念愣住了。
第一反应是逃跑。
像是知道她的预谋似的,廖云丞伸手拽着她的大毛领,重重一扥,反身拢住,将人压在了车身上。
“当年不都说过了吗...”童念挣扎着说。
“当年你说谎了,”
廖云丞将沾了雾气的眼镜扯下来,扔到车前盖上,气息排山倒海般挤过来,瞳仁黑而晶亮:
"我要听实话。"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感觉鼻翼都要抵到一起。
她歪了下头躲避他随时可能落下的强吻,这个熟悉的姿势,将记忆拉回到四年前。
童念跟他提分手的时候是清早。
廖云丞下楼时带着一身香皂味,显然是为了见她草草冲了个澡,睡眼还是惺忪着。
他前一天参加了裴立夏的芭蕾舞剧首演庆功宴,耽误了做实验,熬夜到凌晨两点才交了报告。
听她提分手,廖云丞起床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揉着她的头,语气很差:
“别闹,你男朋友困着呢。”
童念没有就势往他怀里钻,面色如常,他才有点相信她不是在闹。
“是因为裴立夏吗?”廖云丞捏住她的胳膊问。
没等童念回答,他手上的寸劲松了松,还是紧握着的:
“我昨晚只是替我妈去给她干女儿送一份贺礼,礼物不是我准备的。”
看童念熬了一夜的黑眼圈,联想到裴立夏戴上那个翡翠镯子时惊喜的眼神,再结合现场大家起哄说是送传家宝,他感觉不太好。
“那不是什么传家宝,我妈和裴立夏的爸爸有生意上的往来,送礼物都是场面上的事情,”
廖云丞俯下身来找她的眼睛,有点着急:
“跟我无关。”
第10章 不缺普通朋友
裴立夏微博发了九宫格,周围一圈是她曼妙舞姿的精修图,中间是她和廖云丞的合影。
那天晚宴董秋分也在现场,回来后摇着脚骂她不要脸,说明明是大家挤在一起的大合影,她愣是能把其他人裁掉,搞得像要官宣一样。
当天早晨就那样不欢而散。
到了晚上,童念在自己宿舍楼下见到了廖云丞。
他坐在垃圾桶边,上面摁了一排烟蒂,他有洁癖,以前从来不沾烟味。
过往的女生们借着打热水的旗号来回偷看,想知道到底是哪路仙女,把华大的形象代言人给掳走了。
直到看见童念回来,廖云丞快步走到人前,打开自己手机里的一个视频文件,语气有些委屈却还是理直气壮的:
“我去调了昨晚宴会厅的监控,一共是一小时二十七分钟....”
他想证明,他和裴立夏没有任何超乎普通朋友的接触。
月上柳梢,夜风清寂,女孩对他的自证清白反应很淡,甚至抬手将他的手拨开,推远:“不是因为她。”
他气疯了,扯着胳膊将她压在宿舍楼下那棵大银杏树上,冲上去强吻她,焦躁,粗鲁。
他想知道到底为什么?昨晚还好好的,怎么早晨一切都变了?
童念转头避开了他的吻,任由他疯狂索取。
看着她脖颈上留下的殷红一片吻痕,廖云丞从失控的情绪中冷静下来,沉声道:
“说服我。”
童念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我们还是做回普通朋友更合适。”
“不缺普通朋友,”廖云丞身上带着浓重的烟草味,眼睛红得要冒火:“收回去,不然我就当真了。”
“我不要。”童念冷硬回绝。
二十出头的年纪,把面子看得比天大。
廖云丞在众人注视下决绝转身,自那以后,两人就像天使与海豚,一个上天,一个下沉,再无交集。
童念承认,看到那些祝福的评论,她心里酸死了,但她明白廖云丞不是那样的人。
两人恋爱近一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真正让她心凉透的,是在那天宴会之后的事情。
廖云丞不知道,当晚童念去校外买了他喜欢喝的摩卡咖啡,准备等他参加完晚宴后,陪他在实验室熬夜。
她在宿舍洗漱完,摆脱了董秋分的微信视频唠叨已经11点多了,廖云丞正在焊接电路板,出乎意料的,他的舍友孟洲海也在。
童念一直不太喜欢这个人,只是出于礼貌一直叫他学长。
直到有次两人独处,他忽然开口讽刺她:别叫学长,你们二级学院不算真正的华港大学的。
那表情就是,她叫他学长,就是沾了天大的便宜。
“好的,”童念巧笑嫣然:“地中海叔叔。”
孟洲海莫名其妙被长了辈分,看见实验室玻璃反射出自己的头顶,更讨厌她了。
他们那天正在聊专业老师们的桃色绯闻,主要是孟洲海在说,廖云丞在听。
她出于好奇没立刻进去,直到话题不知怎么过度到了她身上。
孟洲海打趣说:“恋爱不自由吧,你那个小女朋友难得放你出来。”
他笑了笑,声音里带着气音:“小孩是挺黏人的。”
孟洲海笑:“你下个月得去哥大报到了吧?她那么粘人,异地恋遭得住啊?哦不对,异国恋,14小时的时差啊。”
童念心头一紧,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歪头看了下实验室里,廖云丞拿着烙铁头往松香里轻轻一点,“哧”的一声,一股白烟循声而起,树脂的香味飘过窗口。
里面的人是他,没错。可是他下个月就要出国的事,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廖云丞端着电路板细细看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是有点麻烦。”
孟洲海仰在椅子上,脚翘在实验室台面上,哼笑:
“真不知道你喜欢她啥,裴立夏论长相论身材都甩她几条街,人家还在美国等你那么多年,刚为了你换到国内发展,你说走就要走。”
"你喜欢裴立夏可以去追,别扯我,"
廖云丞伸手将他的脚推了下去,指了指不远处:
“焊锡。”
孟洲海递过来,他融了一段焊锡,往线路板上轻轻一点,一个小山状的焊点完成。
见廖云丞不识趣,孟洲海收拾好自己的线路板,轻轻敲了下台面:
“兄弟可提醒你哈,你这样的优质男,等着她提分手是不可能的,没看她缠你缠的多紧吗?那些平民家的女孩手段多着呢,老徐就是前车之鉴,看现在混成啥了。”
廖云丞拿起手边的万用表,捋直了线,顺嘴回了句:
“你还挺有经验,谢了。”
那晚他在派对上喝了点酒,衬衫扣子解到第三颗,光洁的胸膛染着一片浅粉色,在实验室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梦幻非常。
但是那句淡淡的“谢了”,让童念重新认识了他。
感谢的前提,是他认同。
这个平民家的女孩,忽然觉得那些主动靠近,投怀送抱,那些不被计入未来的亲昵,好廉价。
他要出国读书,要跟他母亲定居国外,这些事都不需要跟她讲。
只是一场毕业就分手的恋爱而已。他规划的未来里没有她。
她知道廖云丞那晚是1:23离开的实验室,他不胜酒力,那晚的警惕性降为零。
童念抱着膝盖蜷成一团,隐匿在幽暗的楼道里,目送他迈着虚浮的步子远去。
漫长一夜,她静静看着漫天星辰由明转晦,暗夜远去,朝阳的橙光洒过来。
懊悔赢了,爱输了。
...
身后有几辆外卖小车经过,见两人这诡异的站位,纷纷侧目。
童念用力推他,廖云丞还是纹丝不动,他不打算善罢甘休。
童念侧过脸去,长出一口气,转回头来望着他:
“都四年了,你现在还纠结分手原因,是觉得我当年死皮赖脸追你,缠着你,后来又甩了你,很没面子想找补回来是吗?”
廖云丞眉心锁住,缓缓起身,像是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
"这是你用专业知识推断出的结论?" 廖云丞反问。
“那你改行是对的。”他又补了一句。
拉满的气氛即将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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