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华胥引》小说，有太多的感触需要释放。首先激起写文冲动是君拂编织的第一个梦境——浮生尽。

宋凝需要这样一个梦境来安放她对沈岸的爱，弥补爱而不得的巨大创伤；君拂负责为她织梦，如果宋凝进入梦境以后不愿出来，那么现实中她的命就卖给了君拂。

君拂，这个昔日殉国的公主，被君师父将鲛珠缝入身体，得以存活于世，并因此有了特殊的技能。她为一个又一个有需求的女子织梦，赖以续命。宋凝，是她的第一位客人。她们谈妥了交易。

“你就是君拂？君师父囗中那位能助我实现夙愿的君拂？”

宋凝与君拂在沈府别院会面。宋凝的丈夫沈岸是带兵打仗的青年将军，夫妻俩如今连貌合神离的关系都难以维系，宋凝哀莫大于心死，知道世间有织梦者，苟延残喘的她跃跃欲试。

（沉浸在往事中的宋凝）

世间的女子哪一个不想嫁与良人，同丈夫生儿育女，一生被疼惜。

缘来是你，缘定今生，一生相互扶持、相互陪伴，夫妻白头到老，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可偏偏有些缘分会阴差阳错，被雨打风吹去，越是在意，越是伤心，宋凝的遭遇正是如此。

水亭上，宋凝就着茶水饮下君拂的几滴血。以血为引，体内生气聚集，化为音符，在君拂的眼前跳动成华胥调——

七年前，黎国大将军宋衍的妹妹十七岁的宋凝立志嫁给当世英雄，本身也是跟着哥哥征战四方的女豪杰，一柄红缨枪使得出神入化。豪杰配英雄，门当户对，合理。

那年冬天，少女宋凝命中注定的意中人出现了。盖世英雄没有驾着七彩祥云而来，而是骑着一匹黑马，执一把重八十斤的重剑，冷峻地伫立在两国交战的战场上，英雄姓沈名岸，字泊舟。

（阿凝要嫁就嫁个当世英雄）

“紫徽枪宋凝前来领教沈岸沈将军的高招。”

白袍将军跨马缓缓而出，英俊淡漠的一张脸，手中冷冷似水的长剑泛出冰冷白光。

从后来的反响看，这是宋凝单方面给自己安排的一场比武招亲。几招之内，她就被掼下马来，对方的长剑不经意拨下她头盔，见她是个女子，不免怔了一怔。

因为被打败了，宋凝“慕强”的心理被激发出来，从女豪杰回归为小女子。小女子从此踏上爱慕一个男子的不归路。

恋爱是双方的，没有得到对方呼应的爱，就是单相思，要悠着点。

宋凝从爱上沈岸开始，总是全心全意付出，丝毫不为自己考虑。

沈岸的军队完败于宋衍麾下，全军覆没在冰天雪地里，本人重伤落马，不知所终。

呼啸北风中，宋凝只身奔赴荒原，在层层叠叠倒卧的躯体中翻找沈岸。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找到了还没有完全断气的沈岸。

（奄奄一息的沈岸）

（宋凝用树枝藤条编成担架将沈岸搬运到山洞中去）

美人救英雄，使尽浑身解数。上天垂怜，让她从鬼门关救回了意中人。

夜晚，沈岸伤势发作，山洞里她宽衣解带，用赤裸的身体紧紧贴住极度畏寒的沈岸，古老的法子助她再奏奇效。

假如这时候她直接对清醒过来的沈岸说，本姑娘救的你，记住，我的名字叫宋凝，也许就没有后面那些狗血的事了。

“若姑娘不嫌弃，待在下伤好，便登门向姑娘提亲”。

沈岸看不见眼前的姑娘娇羞万分，他的眼晴被风沙迷住了，处于失明状态。

但凡姑娘随便说一句话，他也许就记住了姑娘平常说话的声音。

战败又被敌军将领妹妹出手相救，沈岸会不会感到屈辱？宋凝考虑得很周到，因此她一直不出声。她只是在沈岸胸膛上用手指划出“医者仁心”的字样。

宋凝给沈岸脖上套了用红丝线穿过的半块玉佩，另外半块自己留着，以待日后相认。彼时沈岸昏睡在医馆里，宋凝必须要回到哥哥的营盘去，她给医馆老大夫留下费用。

老大夫有个正当妙龄的哑巴孙女，名叫柳萋萋。君拂透过华胥调看到她总是坐在沈岸床前守护。昏睡醒来的沈岸睁眼就看见这个清秀的女孩，想当然就以为她是救命恩人。

沈岸握住她的手，向她温存相询；哑女的脸霎时通红，用点头回答沈岸的话，手没有抽开。

宋凝后来作为黎国国君的义女下嫁给战败国将军沈岸，缔结两国秦晋之好。姜国以两座城池来议和，黎国用一位公主酬答。

（沈岸的面子很重要吗？）

宋凝又一次考虑到沈岸的尊严问题，结亲前，她担心沈岸受逼迫，就写了一封长信，信中附了当初摔碎的半块玉佩，托提亲的使者私下交给沈岸。

直到洞房花烛夜，宋凝也没有收到回音。

揭开盖头的宋凝美貌倾城。

他眼中寒意凌然：“我听说，是你哥哥向黎公提的议，让你我结亲。为什么是我？就因我曾在战场上胜过你一次？宋凝，难道此前你们没有打听过，我已有未婚妻？”

她有些懵，不是说过要登门提亲吗？既然已有未婚妻，那时候为什么要说会娶她？

自从新婚之夜见了这一面后，沈岸就不出现在她面前。

她想不通但还能开解自己，或者她是第三者，那也没什么好说。

直到有一天她偶然到后花园散步，不巧拾到一块用金箔镶嵌起来的玉佩，她确定正是自己摔碎的那块，这时，柳萋萋找过来，手指玉佩向她讨要，她抬起头来，柳萋萋看清楚她的容貌，惊慌失色。

（花园里宋凝见到柳萋萋，还不知道这就是霸占她丈夫的“绿茶”）

竟然是这样，原来那封信并没有到沈岸手里，原来那个医馆的哑女捷足先登。

她以为还能澄清事实，自己才是救沈岸的人。但是沈岸早已将柳萋萋视为唯一的爱人，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明媒正娶、没有圆房的她每天守着空房，沈岸与柳萋萋好像才是正经的一对。

囗不能言的柳萋萋真正是顶级“绿茶”，她无需语言表达，只要一脸无辜地望着沈岸，兼具不说也流的眼泪攻势，就稳操胜券。

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的人，抢占了别人的功劳，被戳穿后没有愧疚，继续表演，博取利益。

宋凝本是能驰骋沙场的女子，却被一个柳萋萋压制，连亲近自己丈夫的机会都没有，她怎么能甘心。

沈岸无视宋凝，一不作二不休要正式将柳萋萋纳为爱妾。

（“绿茶”柳萋萋）

正妻有拒绝丈夫小老婆入门的权利，何况宋凝是两国国公婚配给沈岸的正妻。柳萋萋若能登堂入室，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宋凝好像扳回了一局，其实不然。她受沈岸冷落，满腔的爱意无法表达，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在沈府是名义上的少夫人，但柳萋萋作为沈府的客人，怀孕了。

姜囯又要与别的国家打仗了，沈岸即将出征。宋凝百感交集中送出自己的护心镜，希望对她薄情的夫君平安归来。

沈老将军和夫人可以不管儿子纳不纳妾，但要管腹有身孕的柳萋萋，因为不愿儿子的骨肉不能认祖归宗。

宋凝在把自己炼成“圣母”的道路上走得很辛苦，压抑已久，沈家二老又施压，她实在扛不住了。沈岸去军中效力，她约柳萋萋去爬山，成功地让“小三”流产了胎儿。

沈岸打仗凯旋归来，直接来找宋凝算帐，宋凝不甘示弱，唇枪舌剑下沈岸首先动用武力值。

宋凝的右手被沈岸的剑划破，血流如注。沈岸看见流出的血，恨意难消又莫名亢奋，他强暴了宋凝。

身体和心灵双重疼痛，宋凝欲哭无泪，忍无可忍。

但他在她耳边说：“你的痛能比得上我的失子之痛吗？宋凝，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只是我们从此两清，你知道两清是什么。”

无需再忍，宋凝将事毕沉沉睡去的沈岸刺伤，她再恨也不会真的刺死他。

重视传承的沈家得了宋凝这个媳妇，可以说家门有幸。只与沈岸有过那么一次床第之事，宋凝就生下一个男孩。

宋洛的儿子长得极像她，起名沈洛。

沈洛的颊边有浅浅梨涡，两三岁就会背诵诗书上的高深句子。若实在遇到难题，背不出来也不让人提醒，只端坐在那儿，将肥肥的小手捏成个小拳头抵住下巴，用心思考。

假如冬天，穿得太厚，做这动作未免吃力，但他为人固执，有始有终，不轻易换造型，可劲儿用小拳头去够下巴，顾此失彼，前前后后从小凳子上摔下来五六次，摔疼了也不哭，只爬起来揉一揉，这一点酷似宋凝。

话说可爱的小沈洛将父亲的固执己见和母亲的坚韧不拔都遗传到了。

柳萋萋一直没闲着，她生了一个女孩。

小沈洛在四岁那年冬天，夭折了。起因是柳萋萋的女儿被带来给沈府二老请安，小女孩跑去后花园玩，遇见小沈洛，推推攘攘，一起掉进池塘，被救起后小女孩无大碍，小沈洛没活下来。

儿子没留住，这是压垮宋凝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右手已不能灵活使枪，还是拎着红缨枪直冲沈岸和柳萋萋的住所，她冲到两人面前时，已是强弩之末。

她一边有些歇斯底里喊道：为什么我的儿子死了你们能活着？一边挺枪剌向沈岸。沈岸没有闪避，用手握住矛头。

沈岸沉声唤她——“阿凝！”

宋凝再也支撑不住，胸囗一窒，鲜血吐了出来。至此，她就彻底病倒了。

水亭上，宋凝的自述以及华胥调的自弹将过往种种都展露无遗。君拂将遵从宋凝的诉求为她织一个逆转时空的梦境。用七弦琴弹出华胥调，在华胥之境里让宋凝与沈岸回到七年前。宋凝要求君拂满足她的心愿，让沈岸爱她。君拂将尽力而为。

君拂必须入宋凝的梦境去干涉原本的进程，这是很危险的事，她是真身进去，假如在梦境里死去，就真的死了。

华胥之境是过去重现，一个爱宋凝的沈岸不可能由君拂做出来。

君拂阻止了柳萋萋见到沈岸，医馆里，沈岸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宋凝，由于有山洞里的记忆，马上就认准满眼关切的宋凝是救他命的姑娘，根本不介意她的身份，两人对话之间就情投意合了。

（幻境中沈岸终于明白真相）

君拂大为感慨，没想到现实中宋凝求而不得的爱在幻境里只要掌握到时间差，就达成所愿。

华胥之境对未来没有提示，君拂不想就这样夺去宋凝在现实中的生命，她思索出一个万全之策。

她催动时间进程，在宋凝和沈岸度过足够的热恋期以后，她乔装成宋凝去见沈岸，杀了这个幻境中的沈岸。

宋凝已经怀孕了，君拂告诉她这不过是一场梦，让她随自己回到现实中去。然而宋凝坚决要留在幻境中，她对君拂说常常做梦，梦见现实中那些令她伤心欲绝的事，她只想远离。

（宋凝坚决要留在幻境里，怀了宝宝她有了寄托）

宋凝感谢君拂点醒她这个梦中人——情深意长的郎君其实还有冷酷无情的一面。虽然幻境中没有了她爱的沈岸，但她会有小沈洛，她是有希望的，而现实里，她只有绝望。

君拂默然叹息，随了宋凝的心意。

写在后面的话：君拂杀掉幻境中的沈岸，看似残忍，不给宋凝与沈岸长相守的机会，实际上是让留在幻境中的宋凝再无后顾之忧。不过，她也确实武断了一点，依照现实中沈岸对柳萋萋的长情，各方面与沈岸更为匹配的宋凝未必就不能在幻境中得到丈夫永久的爱。

宋凝是个悲剧性人物。她起初爱上沈岸，是少女对英雄的崇拜，英雄落难，她不顾一切相救，由慕强转化为怜惜，继而她顾及沈岸的自尊心，不肯暴露真身，让柳萋萋拣了便宜。男人的自尊心要维护，前提是不能委屈自己。

面对现实，妻子的幸福快乐如果寄托在丈夫身上，会活得很辛苦。

诗人舒婷在《致橡树》中写道：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爱一个人，永远不要失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