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真怀孕(林真儿的丈夫)林真真怀孕(林真儿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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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真真怀孕(林真儿的丈夫)

林真真怀孕(林真儿的丈夫)

「王爷,王妃已经吊在城门上暴晒三天了。」

「肯认错了吗?」

「王妃第二天的时候已经死了。」

「那把她葬了吧。」

「但……但是,王妃现下又醒了……」

刚才还淡定喝茶的王爷一挑眉,把怀里的女人往外一推。

「什么,她又活了?」

1

什么鬼,穿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就是被吊在城门上暴晒。

眼瞧着跑过来一个小厮,不是来救我,而是愁眉苦脸地说「王妃怎么活过来了」。

本来想口吐芬芳,骂一下这破设定,但被吊得实在没力气,我眼一黑就晕过去了。

穿到这世界的第二眼,就是被人捏着下巴灌汤药。

真不知道是想让活还是想让死,我被一口苦水呛醒,什么都顾不上就大口就吐了出去。

自然是吐了眼前人一身。

眼前的人脸黑了又黑,看着被吐上汤药的锦袍,气得发抖,挥手把药碗摔在脚踏上。

旁边的人忙跪了一地,声音也跟着抖:「王爷息怒!」

哦,原来这位就是王爷,模样挺标志啊,就是龇牙咧嘴的太暴躁了,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李太医,你刚才说王妃醒过来就没事了?现在人是不是死不了了?」

「王爷息怒,待微臣重新为王妃把一下脉。」

李太医果然是见过风浪的人,话说得铿锵有力,一丝不惧。

如果不是隔着薄纱都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抖,我就要给他的心态点个赞了。

我被呛得还在咳嗽,在心里叹了一声,太医真是容易陪葬的职业,好在是遇上我这么个不受宠的王妃。

李太医又铿锵有力地汇报了一下工作进展:「王妃脉象平稳,只是现下有些脱水虚弱,只需多加休息即可恢复。如王爷需要,微臣可为王妃开方调理,不日便可恢复如常。」

什么叫王爷需要?不是我需要吗?

「不用开了。」王爷挑着眉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王妃是将门之后,相信不需要汤药也可以很快恢复。」

哦,王爷不需要。

药都不给吃?什么狗男人!

不给吃药就不吃吧,我寻思着剧情也推进得差不多了,各位赶快退场让我自己恢复恢复吧。

还不行。

王爷脚边的女人突然嘤嘤嘤地哭了起来,边哭还边抱住了王爷的小腿。

「王爷,王妃是不日便可痊愈了,可妾身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啊!」

啊?这原来是一个宫斗剧吗?还是死孩子的那种?

噫……我这么恶毒的吗?

所以我是因为这事被狗男人吊在城门上的?

我近前一个丫头模样的小姑娘据理力争:「王爷,王妃不是这样的人!」

「放肆,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抽出空来斥责小丫头,然后转脸嗷嗷嗷哭得更委屈了。

王爷低头看了看女人和自己又添了鼻涕眼泪的锦袍,抬头朝向我的眼神愈发冰冷。

「王妃,你可知罪?」

我知?但这什么罪我也不知道啊,锅可不能随便接。

我不知?那不是找死吗?再给我吊城墙上。

知也不是,不知也不是,急得我咳得更厉害,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蹦出前两天看的绿茶语录。

相信古往今来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搏一搏,说不定能活!

我默默低下头,试图酝酿一下眼泪。

好在刚才被呛得不轻,现下我的眼眶肯定还是红的。

再抬起头的时候,我的脸上三分可怜三分凄楚四分欲言又止,晶莹的泪水盛在红红的眼眶中。

「王爷,你知道的,我宁愿死,也不想你难过。」

眨眼,落泪,时机刚好。

是了!男人果然都吃这一套!

王爷看到我落泪,眼神立马变了变,怎么说呢,刚才还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和四分漫不经心的神情,现在全变了,变成几分什么我也说不清,总之就是,很复杂。

王爷神情复杂地拉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好了,真真,本王会好好补偿你。」

怎么补偿?赔款还是肉偿?虽然不是我的趴,不过我还挺好奇。

女人嘤嘤嘤地扑进王爷怀里,抹了眼泪改换为一脸娇羞:「多谢王爷。」

余光又瞟了我一眼,一副得逞的表情。

所以我们俩到底谁才是恶毒女配?

2

好在是一群人终于走了,我赶快正经喝了口水,好好喘了口气。

屋里就剩下两个小丫头,一个是刚才帮我据理力争的,叫夏莲;还有一个是现在帮着我.擦手上药的,叫雪竹。

两个人长得伶俐清爽,就是额头带伤,眼睛红肿,想必是已经哭了好几天。

看着我手腕上的绳痕,俩人眼泪掉得更凶,雪竹叹气,「这让老将军看到要心疼死了」;夏莲骂街,「老将军当时就应该一刀削了那狐媚子」。

为什么电视剧里的穿越,都是傻白甜遇上甜甜的爱情。

我这穿越,就是差点落地成盒的狗血宫斗桥段。

忍不住心里对着老天说了一大段优美的中国话。

但是面上还是端庄大方地给小姑娘们擦了下眼泪:「别哭,我这不没事吗!」

不得不说,小姑娘的小脸,真嫩啊。

哄了半天,顺便套出来了点前情提要。

我穿的这位是五代将门之后穆清兰,她们说的老将军是我的爷爷护国将军。

我穆家满门忠烈,祖上陪着太祖打下了盛国的江山,后辈随各位皇帝护着盛国的太平。

但这些赫赫战功都是凭着血肉拼下的,如今,自爷爷以下只剩我一根独苗,我的父亲叔伯,以及堂兄弟们,接连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两年前西北突厥大规模进犯,爷爷率三万大军征讨,本已斩杀突厥首领,降兵数万。不料情况陡变,降兵反水,与突厥残兵里应外合,竟然重创了盛国兵马。

半年前,叛乱终平,虽然杀死突厥两万余人,盛军也损兵折将十之七八。

这场恶战的结果就是,爷爷被收了兵权,召唤回京。没了兵权的护国将军,虽然名号还在,但也只剩个空架子。

原本挺拔如苍松的爷爷,一下子老了下来。

不仅如此,皇上还一纸诏书,把我这个穆家独苗指给了当朝臭名远扬的恪亲王,盛承谨,也就是那个把我吊在城门上三天还问我死没死的狗男人。

说到这个臭名昭著的王爷,要不是后来雪竹催着我去睡,夏莲能拉着我骂上两天。

总结下来,盛承谨名字里这个「谨」,已经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谨慎,这人就是皇室毒瘤,从小上房揭瓦,长大乖张跋扈,如果不是皇帝的儿子,早就被人打死几回了。

话说回来,其他书里的皇子,都是仗着帝后宠爱的光环,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但我们这位王爷,皇帝不疼皇后不爱,硬是活出了自己的色彩。

刚一成年,盛承谨就被从皇宫踢出来建府开衙,赐了封号「恪亲王」。

这个封号也不知道是为了嘲讽还是为了敲打。

要不说盛承谨是不一样的烟火呢?他还真对得起这个「恪」。

刚当上王爷第一个月,就有人上折子,说这恪亲王经常被撞见流连烟花之地,乱搞男女关系。

多损皇家颜面啊,王爷被叫到宫里一顿斥责。

后来王爷还真不去勾栏之地了。

改叫烟花女子和小倌来家里。

第二个月折子就变成,恪亲王府夜夜笙歌,噪音扰民。

但……也不是大错,皇上又斥责了一顿,对这毒瘤终究无可奈何。

也不对,皇上奈了何了,半年前他一封诏书把我指给了恪亲王,皇后笑盈盈拉着我说让我做好这王妃当家主母。

可……臣妾做不到啊!

「那个哭哒哒叫真真的女人又是谁呢?」

我吃着雪竹剥好的橘子,听着夏莲现场版的有声小说。

「小姐!你这后遗症是不是太严重了,其他的记不起来就算了,这个狐媚子你怎么能忘!」

我塞了夏莲一嘴橘子,「我这是刚刚死里逃生,受惊过度嘛。」顺便捏捏小脸。

夏莲鼓着腮帮恶狠狠地拍桌,「全都是这女人害的!」

3

三个月前,穆清兰,也就是我,和王爷成亲。

我俩这一个不受待见的毒瘤王爷,一个空架子将门独苗后人,虽然某种意义上也算天作之合,但到底是互相看不上的。

穆清兰虽然看不上但也只是放在心里,盛承谨可就表现在明面上了。

成亲那天,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头,整个人东倒西歪,喜服上满是酒气。

进了将军府,对着爷爷随便一拜,没等老爷子跟我说完话,他就不耐烦地拉着我走出将军府,一把推进轿子里。

走半道上呢,一个女人扑出来拦住了他的马,声泪俱下:「王爷,您不能不管我肚子里的孩子啊!」

这人就是林真真。

盛承谨不知道是喝大了还是故意的,竟然说,趁着今天喜庆,顺便纳了当妾吧。

这林真真虽然不是风流女子,但也只是寻常百姓,先不说够不够格做王府妾室,按不着调王爷的性子,非要纳她为妾也无不可。

但想纳妾有一百种时间和方法,在和王妃大婚当天纳妾,不是当众打了王妃的脸吗?

穆老将军得知此事,气得差点拿着大刀杀到恪亲王府,被管家拦住以后还怒气攻心一病不起。

夏莲越说越气,「老将军当时就应该杀了这林真真,不然小姐也不会受这些苦。」

我摇摇头,老爷子当时如果真杀过来,削的指不定就是王爷呢!

穆家五代军功赫赫,深受百姓和军中爱戴,本就被皇上忌惮。现在皇上降罪,还趁机把独苗嫁给个毒瘤,打压之意已经毫不遮掩。

这种节骨眼上,无论老将军如何不愿,都无法阻止这场婚事,穆清兰也只能为了风雨飘摇的穆家,默默咽下所有的苦楚。

这下好了,京城谁人不知,不光穆家的护国将军是空架子,穆清兰的王妃也是空架子。

王爷不但宠爱那个他当街纳的妾,而且烟花女子还是不停地一茬一茬往府里送。

「小姐本是,本是神采精华、霁月光风的豪爽儿女,怎得在这腌臜的府邸中委屈度日。」半晌不说话的雪竹蹙着眉掉眼泪。

「是啊,那个狐媚子自己作孽没保住孩子,还栽赃给我们小姐,心太黑了!」夏莲也跟着抹眼泪。

「王爷竟然也听信她的话,非要把小姐吊在城门口惩戒,我们怎么拦都拦不住。您被吊着暴晒的这三天,我们去将军府求救,但是老将军病得不醒,我们没有办法,只能给王爷磕头,可他连看都不看。」

「当时,当时小厮说您死了,王爷竟然还笑着点头,我们,我们也差点准备和您一起去了。」夏莲越说越委屈,好像又经历了一遍当时的无助。

刚哄好的两个小姑娘又吧嗒吧嗒掉眼泪,一颗颗砸在我心里。

我叹了一口气,一左一右搂着俩人,看着她们额头的伤和红肿的眼。

多好的姑娘们啊,为什么偏要受这些苦呢。

「放心吧,以后都会好的。」

4.

早饭,我吃着鸡蛋正想着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不是,正想着「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人生哲学三连。

盛承谨进来了。

可能是有生之年系列,雪竹和夏莲没反应过来,都忘了请安。

盛承谨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这……吃早饭呢!」

真是尬聊。

本来想随便「嗯」一下完事,突然想起来绿茶语录里说,多回答几个字显得更有诚意。

「嗯,您来点儿?」

「行啊。」

说着话就坐到了我旁边。

这台词不对啊,王爷你不得说你已经在莺莺燕燕那里吃过了,来给我个下马威吗?

或者我们先来回推据三轮,我中间也好撤标啊。

我狐疑得不行,也不敢开口,只得给他加双筷子。

好在从昨天套出来的前情提要里面知道,我和王爷成亲也就三个月,这三个月面儿都没见几回,跟陌生人没啥区别,吃一顿饭的功夫,应该不至于露馅。

「……你身体刚好,应该多喝点粥。」

「喝什么粥啊,没营养,多吃鸡蛋才能补充蛋白质。」

Emmmm 是不是露馅了?

好在从昨天套出来的前情提要里面知道,这王爷就是个不学无术沉迷美色的草包,应该发现不了华点。

果然王爷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也夹了一块鸡蛋。

所以说啊,只要少一个腹黑王爷,世间就少一分杀戮。

我趁空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位王爷。

虽然里子草包,但皮囊还是很男主的。古言里面的器宇轩昂、面如冠玉、风流倜傥的四字词都能往他身上砸,最绝的是,锋利的剑眉下却生了一双桃花眼,多情又脆弱,好像不管做了什么错事都能被原谅。

但!我!不!会!原!谅!

且不说我今早起床的时候照了半个小时镜子,发现我这副皮囊也是肤白貌美身材绝佳,还有武将之后的英姿勃发,对上王爷一点也不差。

单说这狗男人坏事做尽,让我风评被害,还弄掉我一条命(虽然是前穆清兰),这种黑心渣男赶快被雷劈死大结局不香吗?

我又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越想越气,恨不得当场在他饭里下药。

盛承谨看我脸色莫名越来越黑,给我碗里夹了一块鸡蛋。

算了,药死他我也得陪葬。

「穆老将军说要来看你。」盛承谨端着碗慢悠悠地说。

「这不好吧……使不得使不得……」

「你爷爷啊,王妃怎么客气上了。」盛承谨瞥了我一眼。

你爷爷!

我刚穿过来的小萌新,跟你这个没见过几面的草包对线,尚且要露马脚几回,遇上自家亲人,不得分分钟被扒皮吗?

「爷爷年纪大了,还病着呢,见了面徒增伤感。」

「怎么,王妃在王府里,很伤感吗?」

我伤不伤感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妾身时不时念起爷爷叮嘱妾身要为王爷分忧,便伤感于自己做的还不够。」

怎么说呢,绿茶语录的效果我有点拿捏不准,盛承谨又是一副复杂的表情。

「我也是担心穆老将军的身体,所以已经回绝了老将军。」盛承谨轻飘飘地说,说完还体贴地一笑。

呵呵,一句话掰成两半说,中间给我下套,奥利奥啊你。

盛承谨从腰间取出一物放在我面前;「老将军托我给你,说是护身用的。」

我低头看了一眼,表情有点开裂,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牙,可以用来护身吗?

偏偏对方还一副「你给我讲一讲来龙去脉」的表情。

你给开头我给你编正文是吗?

但我还真就没办法。

「这个,可能是爷爷在西北生擒狼王的时候拔下来的,代表着我们穆家英勇无畏、骁勇善战的精神,用作护身,也是爷爷希望妾身能够勇敢起来,和命运抗争,啊也不是,是什么来着,雪竹!我头好痛啊!」

「王爷,王妃昨日才死里逃生,受到了惊吓,好些事记不真切了,王爷,求您体恤王妃。」

雪竹拉着夏莲又给王爷跪下磕头了。

我的心跟着哐哐哐地疼。

盛承谨也一下子失了兴致的样子,拿帕子擦了一下嘴起身,出门前还扭头问:「王妃恨不恨我?」

怎么老是这种送命题?!

出题老师你是想让我死对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有我的苦,想必王爷也有王爷的苦吧。」

我已经没有脑子去思考盛承谨对这个回答满不满意了。

看他扭过头自己站了一会就走了,我赶紧叫雪竹和夏莲起来,拉进里屋。

这王府,不能待了。

5

两个小可爱额头刚稍稍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我边给她们上药边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如就现在吧。」我说出了声。

「雪竹,夏莲,我最近记性不大好,你们想想我的嫁妆、银票、地契、首饰什么的都放哪了,赶快找出来我们准备跑路!」

俩人一脸不解。

「愣着干嘛,赶快收拾包袱走人啊,这地方没法待了,还准备再死一次吗?」

夏莲小可爱就愣愣地跑出去收拾了。

认了认了,我这个 21 世纪社畜里的精英,还是难敌百年前精英里的草包。

再待下去肯定又是城门上吊警告。

我急得团团转,再一扭头,雪竹跪地上了。

「姑娘,雪竹求您留下!」

哎,该来的总会来,「跪什么,起来说话。」

好在雪竹也不搞什么「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道德绑架,我一拉就站起来了。

「姑娘,您不是我家小姐,对吧?」

我只看着她,也不回答。

哪有自己上赶着承认的啊。

「城门三日,我和夏莲日夜守着小姐,虽明白这身体确实未曾换过,但看您醒来之后的行事作风,雪竹猜测,我家小姐到底是已经去了。」

「虽不知姑娘是何方神圣,但您既然借了我家小姐的身体,想必是一段天定的缘分。雪竹斗胆,请姑娘留下,帮小姐守住穆家,守住穆老将军。」

我心里默默叹气,把我当成借尸还魂的了。

但其实我自己也没搞清楚状况。

我一 21 世纪小社畜,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忙着赶报告和甲方对骂,不成想眼一闭一睁就到了这不知道什么朝代。

多希望是一场梦,如果醒来不用写报告那就更感动。

我现在确实是占了别人的身体,而且也回不去。

关键是雪竹小可爱也没埋怨,还一点都不绑架我,就口头求一下,我分分钟就能拒绝。

但我拉着她俩能跑到哪里呢?这王爷根本不像传闻那么草包,个个问题都奔着要害,我就是跑了也秒秒钟给抓回来。

到时候,我一蹬腿说不定就穿回了现代,但两个小可爱,还有穆家老爷子,肯定要因此获罪。

我才来了两天,灭人家一门,不合适。

正犹豫着,夏莲拿着一个小包袱进来了。

保密兮兮地放在桌上摊开:「小姐,都在这里了!」

三张银票,八文铜钱,外加一个首饰五件套。

我一个将门之后,大户人家,不应该房契地契商铺现银一大堆,用都用不完的那种吗?

雪竹赶紧把包袱给系上,「姑娘,咱们家底全在这里了,想必够我们跑出去,如果决定要走,就抓紧。」

这能走到哪去,想必是不够的。

而且你们俩这么乖,我为了自己逃走,灭穆家一门,和狗男人还有什么区别。

我摆了摆手,「放回去吧,不走了。」

夏莲小可爱又愣愣地跑出去放包袱。

眼瞅着雪竹又要跪,我挑眉扫了她一眼。

雪竹拱了拱手:「多谢姑娘大义。」

义不义的我不想知道,就想知道我这一天没到怎么就被看了个底儿掉。

「我家小姐刚直,对王爷的骂名也很介怀,平日很少与王爷沟通,更是不会向王爷说软话的。当日哪怕被吊在城门上,小姐也没向王爷服过软。」

人要能屈能伸嘛,受过社会毒打就明白了。

「我也可能是在城门上想清楚了。」我自己找补。

「而且,小姐最不喜王爷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和王爷同处一席,总要尽量离得远一点避开。」

胭脂水粉味我还真没注意到,平常办公室里薇薇安、琳达们都要喷点什么古琦、香奈儿的,混在一起差不多就这味道。

「这还真的没得洗,习惯很难改的。」感觉离完全掉马更近了一步。

「没关系,姑娘也可以说是因为在城门上想清楚了,所以专门为王爷学了闭气。」

雪竹小可爱还帮我找补。

「小姐,刚才小厮来传话,说王爷晌午要来这里用饭!」

夏莲噔噔噔跑过来。

「还专门说要吃鸡蛋,补充那个什么,什么质。」

什么质?蛋白质!

凉了凉了,还是被他发现了华点,就说王爷不是草包,我还是要跑路!

6

我这边正翻箱倒柜收拾包袱呢,盛承谨就进来了。

「王妃这是要出远门吗?」

是呢,我想去一趟鬼门。

「这不是收拾好屋子,恭迎王爷用午饭嘛!」

「但我瞧着你这收拾得,比早上还要乱啊。」

「这不刚开始收拾嘛,没想到王爷刚吃过早饭就要来吃午饭了。」

「王妃是嫌我来得早了?」

可不是嘛,我心里骂骂咧咧,有你这么赶着趟蹭饭的王爷吗!

「我怕来晚了,就见不着王妃了。」盛承谨眉心一皱,一副可怜的样子。

明明被揉捏在手心里的是我,这狗男人得了便宜还卖可怜。

看来是要摊牌了,我深吸一口气,扭头嘱咐夏莲和雪竹,「快去拿两个蛋,给王爷炒三个菜」。

夏莲不明所以,应声出去了。

雪竹一脸不放心,「姑娘,我在这里伺候着吧。」

「没事,你出去吧,王爷爱吃辣,记得多放点辣椒。」鱼死网破吧!辣死你我也算赚了。

但转身的瞬间,我还是怂了,要不,苟苟试试?

「王爷哪里的话,只是妾身还没来得及准备,王爷要不去妹妹那里用膳?」

「没关系,本王等一下王妃就是了。」

Duck 不必!

「说起来,王妃自城门上下来,对本王的态度变了不少。让本王不禁怀疑,王妃,是否还是本王原来的王妃?」盛承谨看着我似笑非笑。

「自然还是妾身,王爷真是说笑了。」汗毛都立起来了,我忍不住尬笑两声,「因为妾身在上面思考了三天,想清楚了要理解王爷,为王爷分忧。」

「理解本王?王妃要理解什么?王妃以前可是说本王好色成性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王爷是惜美之人。」

「王妃说本王不学无术。」

「求学并不拘泥于形式,王爷天纵之才,于平常也可了悟。」

「王妃说本王乖张骄纵。」

穆清兰不是我说你,这些大实话不能放在心里吗?!

「王爷虽贵为皇亲贵族,想必也会有求而不得之物,人之常情罢了。」

「王妃还说本王狼子野心。」

「那是因为王爷位高权重,所求自然不同寻常,您求的……」

等一下,狼子野心,你一个王爷的野心能是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

我的心咚咚直跳。

盛承谨得意地勾着嘴角:「不然,王妃觉得,本王为什么要置你于死地?」

「不是因为,林真真污蔑我流了她的孩子吗?」前情提要是这么说的呀!

盛承谨笑出声:「未曾怀孕,何来小产呢?」

要素过多,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所以你个狗男人根本就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不对,说不定整件事都是你安排的!

盛承谨悠然地喝着茶,余光看着我的反应。

「那日,王妃撞破了我和幕僚的计划,大骂本王不忠不孝,狼子野心。还说穆家忠勇,自然不会和本王狼狈为奸。」

「所以,本王就先下手为强。」

请问,我现在承认我不是穆清兰还来得及吗?

我说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王爷会相信的吧!

你想谋朝篡位为什么不做隐秘点,怎么随便就被撞破,而且你还非要告诉我!

「怎么办,王妃现在又知道我有狼子野心了呢。」

您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发愁呢。

「王妃自己选吧,再上城门上吊着有点不合适,咱们换别的方法,留个齐整点的,别让穆老将军看着太难过。」

真是体贴啊您。

「选什么选,你我夫妻本为一体,妾身自当与王爷共谋大事,共进退。」

早点死和晚点死的区别而已,穆老爷子也不知道还需要几年。

盛承谨脸上的假笑都敛住了,和我交手以来,他第一次失去表情。

「和我共进退啊……穆清兰,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知道,我要和你一起谋朝篡位。」

「你到底是谁?」

「我是穆清兰。」

心如死灰,我可不就是穆清兰嘛,不然我会为了穆家被你逼着造反吗?

算是明白被逼上梁山的好汉们是什么心情了。

「不急,我会知道你是谁的。」

爱谁谁!

7

夏莲果然是拿了两个鸡蛋炒了三个菜。

雪竹果然是放了很多辣椒。

都不待见这狗王爷。

我这刚从宫斗戏里杀青,无缝进组了政斗戏,整个人都累得提不起精神。

「你请用膳吧,我没胃口,先退下了。」

「王妃还是一起吃一点吧。」说着拿起了筷子,还给我递了一双。

我这掉马也掉得差不多了,贼船也上了,不想搞什么心理活动了,咱们啥都铺明面上说叭!

「故意的吧!盛承谨你看看这红成这样能吃吗?!你想吃也别拉上我啊。」

「刚和你达成同盟,得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盛承谨吃了一小口,庆祝得热泪盈眶。

「你这又搞什么套路?」

「套路是什么?王妃第一次给我做饭,我当然要吃。」盛承谨幸福得满脸通红。

什么辣鸡苦肉桥段啊。

何况饭又不是我做的。

当然我做的比这更难吃。

我反正是不吃。

筷子一撂,双手一抱,我就看着盛承谨泪眼婆娑地扒拉着那盘撒了鸡蛋沫的辣椒炒辣椒。

「咳咳,王妃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咳!」

问你?我配吗?我不配。

「想问你是怎么长到大的。」我没好气地说。

怎么没被人打死呢。

「怎么长大的,我也想问啊。」

哎,不是,我不是真的想问啊,你这个感慨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你不要给我讲故事,我不想听啊,你赶快吃完赶快走人,我和两个小可爱还得吃下一茬呢!

但他偏不。

盛承谨偏要讲故事。

老盛家的江山坐了百年,皇位传了七茬。

打江山不易,守江山也难,如今盛国早已过了鼎盛时期,在下坡路上一往无前。

当今皇上名下有五个皇子。

大皇子盛承临为贤妃所出,不幸幼年夭折;

二皇子盛承钧为皇后所出,也就是当今太子;

三皇子盛承端为德妃所出,七岁时遭遇意外,自此有些痴傻;

四皇子,传闻中的毒瘤盛承谨,为高贵人所出,说起来,不知道高贵人是不是修的福报少,生下盛承谨以后就卧床不起,坚持了四年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老幺五皇子盛承襄,也是皇后所出,刚成年,备受帝后宠爱。

皇帝昏庸年迈。

说他昏庸他认了,对朝政还没皇后一族上心,如今盛国都快冠了皇后的姓。

但说他老他不服,一把一把地吃丹药,欲比天公试比高,想和神仙论短长。

老天又不是吃丹药吃出的长久。

所以和天比他还是太嫩了,丹药只能越吃越伤,身体逐渐被掏空。

没有人能永远年轻,永远都有年轻的人。

皇帝日薄西山,但皇子茁壮成长,未必是件好事。

皇权日渐疲虚,但太子平庸无能,也许并非坏事。

毕竟,权力中心的人讨论政治的时候,家国只能排第二。

要和我一起谋大事的王爷花了一盘蛋炒辣椒的时间,终于铺垫出了这么宏大的背景。

然后还是非要扯回「他是怎么长大的」这个话题。

「本王四岁那年就长大了。」

「也不对,四岁起,就没有人在意我是不是长大了。」

8

不知道是辣椒下饭还是故事下饭,说到这儿,盛承谨已经吃了大半碗。

「您再多吃点!」辣椒炒辣椒全扒拉进他碗里,再拿勺子压瓷实。

我把空出来的盘子递给夏莲,「去做个芋儿鸡,记得芋儿要粑糯回甜,鸡要细嫩不燥。」

「王爷您别放筷子,多吃点啊!」

盛承谨看着辣椒堆得冒了尖的碗,抬头对我慈爱地笑:「王妃真是体贴啊。」

「应该的!」我笑得更慈爱。

要不说我们不一样呢,盛承谨还真就一筷子一筷子地吃起来了。

狼人啊,把我吊城门上算什么,他对自己都这么下得去手。

我突然就好奇变态是怎么养成的了。

「母妃那时候还只是个贵人,也不是,母妃到死都只是个贵人,死了以后才得了个妃的名头。

但想必她在天之灵应该是很满足的。

她一直都很满足,觉得自己出身武家,只会舞刀弄剑,低了后宫那些文绉绉的女人一等。

觉得自己能被封为贵人已经是父皇开恩。

呵,父皇看中的,不就是她所出身的武家吗。」

嗯呢,小孩子才崇文不尚武,大人们只会以理服人。

谁不服?东风快递走一发。

「母妃给我取了名字叫谨,要我小心恭谨。

我小心恭谨了四年。

但小心恭谨有什么用呢?

我三哥还叫「端」呢,规规矩矩地被毒成了傻子。

母妃怎么就不明白,越是恭谨,越是被踩进泥里。」

是呢,越是不敢刚,甲方就越嚣张。

「也是可笑,母妃在的时候,我小心谨慎,但还是终日惶恐。

母妃不在了,我就突然什么都不怕了。」

「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但好像永远也长不大了。

就只是活着。」

我抬头看了眼盛承谨,他淡淡地看过来。

那双桃花眼卸下了攻击性,像是现了原形的假花。

「那你为什么还要造反呢?」

「为了活着啊。」

「活着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为了活着。」

活着是为了什么,不为什么,就是为了活着。

我的心好像被捏了一下,人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下来了。

这曾是爷爷去世后,我躺在出租屋的小木床上,整夜整夜问自己的问题。

生是好的,所以人应该热烈地活着。

死是不好的,所以即使有一万个理由,也要有一万零一个方法打消念头。

生死在天,因为生和死从来都不是人能做主的选择。

没有为什么,就是活着。

就算没有人问你是怎么长大的,就算以后的路一个人走,也要活着。

可能是我泪流得太凶,雪竹都赶不及掏出帕子,直接拿袖子给我.擦。

「姑娘别哭,雪竹和夏莲陪着你呢。」

是呢,现在有两个小可爱陪着我呢,这路不是我一个人走。

趁机摸了摸雪竹软软的小手。

「本王也陪着你呢!」

……宁还是算了吧。

「没想到王妃这么心疼本王,泪都止不住。」

心疼你?你第一集就把我弄死了好吗?我是不是更应该心疼我寄几?

「我只是……想爷爷了。」

真的,想了。

「姐姐想的是爷爷,王爷怎么就待在这儿不走了?」

她来了她来了,林真真摇曳生姿地扭来了。

快把你家王爷带走吧!我给你不存在的孩子上香!

刚才还对着我一会儿冷眼威胁,一会儿套路假笑的盛承谨,突然就歪斜了坐姿,勾起林真真的下巴,一脸的玩世不恭。

皇家不外传的变脸艺术,失敬失敬。

「真真,今晚别叫爹爹了,叫爷爷。」

「哎呀,王爷你真坏!」

这都是什么低俗破车!

果然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都会恢复本真,咪蒙诚不欺我。

我撇了撇嘴,怕盛承谨看不到,又用卡姿兰大眼睛朝着他翻了个大白眼。

「真真你看,我这么不待见王妃,王妃还要为我吃醋呢。」

你是不是信号故障,收不到我的鄙视啊。

「王妃放心,我会补偿你的。」

一想到他是怎么补偿林真真的,我就浑身恶寒。

「正好,我想去看看爷爷,王爷就补偿这个吧。」

我扭头就走。

实在不想看这对狗男女。

「那……王妃可就真的逃不掉了。」

我脚下一顿。

不管了。

我的芋儿鸡炖好了。

9

「雪竹你说我穿哪套好?」

「姑娘穿哪套都好。」

其实也没几套,想想那一兜子家底,确实买不了太多小裙子。

「浅粉色这身吧。」

爷爷说小妮子穿粉色的好看。

「姑娘是不是想家了?」

是啊,没家以后就开始想家了。

「爷爷生病的时候,总跟我说没事没事病快好了。小穆卿快回去上班吧,请假太多领导又要说你了。

我还真就信了。」

「都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感谢盛承谨这几天的精神洗礼。

我已经强大到可以平静地回忆这些了。

不像最开始,提到「爷爷」两个字就哭。

我还是穆卿的最后那几个月,白天演好热爱加班的社畜职员,晚上整宿整宿地失眠。

成年人的白天和黑夜永远割裂,沙雕表面和精分内心互相看不顺眼。

活着得问为什么,把自己问烦了就想,哪天猝死了也好。

可爷爷把我拉扯大,我又不敢死。

但以后的路只剩我一个人,我也不想走。

雪竹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捏。

「穆卿姑娘把心思都压得深,您的爷爷一定是明白的,他不会怪你。」

「老将军怎么会怪小姐呢?心疼都来不及!」

夏莲拎着个食盒跑进来。

「小姐收拾好了吗,给老将军带上了芋儿鸡,一会儿该凉了,快走吧!」

芋儿鸡?

「我昨天还要吃的时候你跟我说没有了啊。」

「昨天是没有了,这是我后半夜爬起来炖上的,时辰刚好!」

「老将军病着呢,怎么吃得下?」

「没事儿,老将军不吃就给小姐吃。」

「雪竹你别说夏莲了,王府里这么多鸡,我是说能吃的那些啊,咱们吃点儿拿点儿怎么了!」

干不过王爷,咱还不能薅个鸡毛吗?

不过我总不至于穿越一趟就薅了点鸡毛,说出去多丢同行的脸啊。

这段奇遇,想是能给我个机会,稍稍弥补下遗憾。

收拾好心情和小罗裙,我左手一只鸡,右手一个护身狼牙,风风光光(?)回娘家了。

走到护国将军府门前,我就知道,是了,就是这儿了。

当然我确实认得牌匾上的字。

咱们正经 top2 里面第三所大学毕业的呢。

但光说这牌匾跟哥窑出土的冰裂纹似的,一看就是传了五代。

跟我家底里的八文铜钱相得益彰。

王府门口率众人迎接的,想必就是穆老将军了。

老爷子高大挺拔,气势刚健,西北常年的风沙把他的轮廓磨砺得鲜明,满头华发是征战沙场戎马一生的荣光。

「恭迎王妃!」

君君臣臣,穆老将军先向我行礼。

我刚去扶,手就被攥住了。

老爷子满眼都是慈祥。

「小清兰,你怎么没死?」

雪竹……我们是不是走错门了?

「为什么不让爷爷去给你收尸?」

爷爷?我……让您失望了?

芋儿鸡不给你吃了。

穆老爷子并不热衷于吃鸡,拉着我就往府里走。

雪竹在后面喊:「老将军,小姐刚受了刺激,记性可不太好啊!」

10

「小清兰,不是说好了,他把你吊在城门上,三天后我给你下葬吗?」

说好了?和谁说好了?没人跟我说呀。

「是不是龟息丸失效了,他把你救下来了?」

什么龟息丸?谁救我了?破喉咙?

爷爷你怪我没死成是吧!

看来这个故事动力很足嘛,全是引擎。

但能不能口罩一个给我,为什么所有的隐情都跑到我这里。

心态全线崩塌。

而且穆老爷子不是我说,我根本没想到您原来这么活蹦乱跳的。

不是说一病不起吗?不是说病得不省人事吗?

我就想着在您病榻前看一眼,没想过要跟您老对线啊!

一早上光顾着和雪竹煽情了,都没有提前对词好吗?

「爷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但是我,我,我控制不住我寄几嘤嘤嘤!」

哪怕是文案鬼才,也想象不到绿茶语录还可以用在这里叭。

别说,还真管用。

爷爷叹了一口气:「我们家小清兰受苦了。」

果然全天下的男人,除了盛承谨,都逃不过绿茶警告。

「前些日子你来信,说是要离开王府,又怕皇上降罪,恪亲王帮你想出了这么个金蝉脱壳的主意。

爷爷当然是舍不得你受苦,但一想到后面可能……

哎,还是要早日离开这是非漩涡才好啊。」

「小清兰,你告诉爷爷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

那龟息丸能让你失去知觉,脱水变慢,仿若死人一般,但几日后便可醒来。

一颗就够你支撑三天,更别说爷爷已经把两颗都给了你。

照理说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啊。」

真的有龟息丸这种东西啊,奇怪的知识又……

打住,我这相当于换了考场,又来爷爷这里答题了吗?

是不是盛承谨给我抢了不让我吃?

不像。

照理说我这城门上挂了三天早成腊肉了,结果摘下来的时候还是肤白如雪。

我还寻思着,再强大的基因也不应该敌得过紫外线啊,物理化学白学了?

这么一想应该是龟息丸起了作用。

是不是两颗一起吃了,药劲儿太大直接过去了?

这倒有可能。

我之前拉着雪竹夏莲两个小可爱翻箱倒柜准备跑路的时候,三个人六双眼睛都没见着什么丸的。

但我不能这么跟穆老爷子说啊。

「爷爷,我还是放心不下您。」

穆老爷子瞬间热泪盈眶。

布满深深浅浅皱纹的脸上,既是欣慰又是凄楚。

老爷子宽厚的掌心轻轻抚着我的头发。

「小清兰真乖。

没事儿,不想走也行。

爷爷一想到以后都不能见你,也是舍不得呀。

你放心,爷爷和王爷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爷爷,你说前几句的时候我挺放心的。

最后你说你和谁?

11

人类永远是纠结的综合体。

一方面被 rua 头毛确实感觉很宠溺美好。

就是另一方面吧,得一直整理头发。

爷爷我这个发型是天没亮就起来做的。

都给你 rua 趴下了。

穆老爷子看我一直来回扒拉头发,手上的挂件跟着哗啦哗啦,忍不住开口问:「小清兰你这手上挂的是什么?」

我手上挂的?

我脸都黑了。

盛承钧说这颗动物的牙是爷爷给我护身用的,我就给穿了线戴手上了。

我想着他也就是试探试探我知不知道来历。

没想到啊,原是一开始就错付了。

盛承谨你嘴里就吐不出真话吗?

穆老爷子看我脸色不对,赶紧找补:「这牙,仔细一看,成色还挺不错,是王爷送你的对吧!」

「爷爷,您对王爷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王爷他名声可能不太好,但确实不会伤害你的。」

爷爷你是不是拿了女主傻白甜的剧本?

爷爷你是男配啊!旁观者清的男配啊!

「你不知道,你们成亲前,王爷找我密谈过。」

哦,这样吗?那是我不懂事了。

爷爷你们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恪亲王的母妃是东南高家,高家一门武将,在东南沿海抗击倭寇数十年,为我盛朝扫平了为虐沿海的倭患,守护了东南沿海百姓的安全。

高家治军严谨,不慕权势,想当年,高总兵不愿封侯拜将,只愿驻守沿海,守一方太平。

这样人家的孩子,我不信他是坏的。」

但人类的经验总是脆弱的。

「只凭这一点,爷爷自然不会答应把你嫁给他。

那时候皇上下了圣旨以后就避而不见,皇后派了几轮嬷嬷来劝,存了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当时我想,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我们家小清兰受这份委屈。」

这点倒出乎了我的意料,原来爷爷曾为穆清兰这门婚事,存过以死劝谏的心。

「后来王爷找我密谈。

其实皇后的图谋,他早就看得明白。

爷爷也才确信,这些年他看似不学无术,恶名在外,都只是为了降低皇后的防备,在深宫中苟活下来。」

那是他的事,为什么要连累我们一家?

「但苟活只能一时,王爷如此,我们穆家,就像你父辈……哎……

这日月终归要换新天。

即便爷爷能拦下这门婚事,爷爷还能守着你多久呢?」

老爷子一声叹气,老下来十岁。

在沙场上战无不利的将军,终是敌不过岁月和大局。

「王爷当时以他母妃的名义向我保证,虽明面上会冷落与你,但绝对不会伤你分毫。

如有机会,把你从这漩涡中推出去。

爷爷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哎,明明是你们三个人的电影,怪我误打误撞闯进来,给你们搅黄了。

「爷爷,我长大了。

我不要被您推出去。

我要和您站在一起,和穆家站在一起。

我们一起冲破风浪。」

「爷爷您相信我。」

老爷子看了我半晌。

「是爷爷不好,还是让小清兰不得不长大了。」

穆老将军昏黄的双眼里全是泪,掉在深深浅浅的皱纹里,带出藏了半辈子的疲惫。

临走前,老爷子捧给我一个锦盒。

里面躺着一把通体乌黑的弯月匕首,乌金铸成,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灵巧而庄严。

出鞘杀人削骨,入鞘锋芒深藏。

「小清兰不怕,这是咱们穆家传家的宝贝,给你护身用。」

我推了两回最后还是收下。

「小清兰,你什么都不要管,开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就好了。」

「小清兰,你什么都不要想,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12

「王爷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王妃了,对吗?」

我把那颗牙推到盛承谨眼前。

「可本王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究竟是谁。」

盛承谨一下一下地抚着茶。

「我是谁并不重要,既然王爷到现在也没有查出我与任何势力有关系,那也就证明,我对王爷并不构成威胁。」

「既然王爷肯放过穆清兰,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盛承谨像是听了一个笑话。

「本王放过穆清兰,是为了让穆老将军承我个人情。

既然你不是穆清兰,本王又为什么要放过你?」

我把锦盒打开,将那把弯月匕首推到盛承谨面前。

「穆老将军一样会承你的情。」

盛承谨挑眉,眼神里的惊讶没有完全藏好。

「王妃果然有智谋,连穆老将军都能瞒过去。」

「但本王,还是不会放过你。」

把茶水泼在对方脸上需要几步?

第一步,倒入滚烫的茶水;

第二步,端起杯子;

我怂在了第三步。

「盛承谨,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王妃现下有了传家匕首护身,怪不得看不上这颗犬牙了。」

犬牙?那我现在还真挺看不上的。

不是,我原本也不会拿一颗牙护身,还不是以为这是爷爷给的。

「四岁那年,我母妃病逝;五岁,我舅舅在海战中遇伏身亡,高家没落。

舅舅的死讯是皇后告诉我的。

那天,她放了只恶犬追我。

因为五弟承襄最爱看恶犬逐人的场面,五弟看得开心,才会听话地吃饭。

恶犬咬住了我的小腿,血流了一地。

五弟高兴地拍手,皇后也眉开眼笑,说这丧家之犬真是可怜。」

「丧家之犬,呵,说我吗?

真是大逆不道,父皇还在呢!

但父皇在有什么用?

大哥被她设计夭折,三哥被她毒害痴傻。

我呢,因着不学无术、上房揭瓦的恶行,加上父皇对我深恶痛绝的态度,才让她放下戒心,得以保住性命。」

「但我盛承谨什么时候都轮不到她来可怜!

当晚我就砍死了那只恶犬,砍了二十三刀它才不动弹。

接着我继续补了五刀,还拔下了这颗犬牙。」

盛承谨笑得冰冷残忍,眼神却露了一丝悲伤。

「从那以后,我就把这颗牙留在身边,时刻提醒着自己,我盛承谨,不需要旁人可怜。

谁欠我的,让他还就是了。」

盛承谨垂眸抚茶,情绪敛进升腾的雾气里。

我莫名感到一阵牙疼。

心也跟着揪得疼。

「但是王妃,本王不需要旁人可怜,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

王妃既然说,想与本王共进退,本王仔细想了想,顺了王妃的心意也无不可。」

你卖了一顿惨,最后还能这么傲娇地找到这个落脚点。

软着陆技术不错啊。

还有,什么叫顺了我的心意?

我的心意真的是和你共进退吗?

《民法总则》第一百五十条规定,一方以胁迫手段使对方在违背真实意思的情况下做出的承诺是无效的!可以撤销的!可以不履行的!

看我卡姿兰大眼睛快翻过去了,盛承谨悠悠然换了打法。

「穆老爷子承了我的情,最后说不定要被我带上贼船。

王妃,你可不是真正的穆清兰。

你忍心让老爷子为你至此,而你独自快活人间?」

虾仁猪心!

我现在鸠占鹊巢,本已偷了穆老将军对穆清兰的疼爱。

还怎么有脸让老将军为我犯险?

「更何况,穆家满门如今只剩你们二人,这是为什么?

现在穆老爷子尚还有用,所以只是被夺了兵权。

王妃猜一猜,还要多久,穆老爷子就没用了呢?」

「王妃这么聪慧,不帮老爷子博一个退路?」

盛承谨慈悲得像菩萨一样。

聪慧?我谢谢你的捧杀。

第二集探我老底的时候,您可不觉得我聪慧吧?

不得不说,这一通大棒和胡萝卜,我是没办法再说一个「不」。

当然,我闹这一出本来也不是为了什么求他放过。

「既然要共进退,咱们就把账算清楚,才能坦坦荡荡相互帮助。」

「王妃说得有理。」

「我并不是穆清兰,却无辜被王爷城门吊了三天,这笔账,王爷要怎么还?」

13

「这笔账本王不是已经还过了吗?」

什么时候?你诈捐吗?

「本王那日在你院子里吃了三盘辣椒,可是腹痛了一晚上呢。」

怪我咯?你喝点热水啊。

「王爷自己要吃辣椒,怎么算还了我呢?」

「王妃这话说得就没良心了,是你让我吃的呀。」

哦,我说你当时怎么那么听话,原来是在这儿等我呢。

「不算,当时可没说好吃辣椒是偿还的方式。」

「那本王,很乐意用王妃要求的方式偿还。」

盛承谨,你虽然生了一双桃花眼,但这油腻的媚眼抛得还是挺膈应人的。

「三天,一千两。」

有什么赔偿比金钱来得更实际呢?

「王妃要这么还的话,那可就不是三天了。

穆清兰第二天下午才没了气息。

第三天中午本王就命人把你放下来了。

王妃顶多被吊了一天。」

嗯?咱们有必要这么严谨吗?

果然谈钱伤感情。

「八小时工作制,超出时间算 1.5 倍加班工资。

还要加上高温补贴。

五百两!」

「三百两。」

「四百两!」

「二百两。」

「狗男……三百两成交!」

为什么不管到了什么朝代,我赚钱都这么难呢?

「那王爷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和来历?」

「哦?王妃愿意讲了?」

「名字五百两,来历千字一百。」

「王妃不用急,本王先自己查一查。」

呵,小气。

电视剧里的皇亲贵族不都随便一拿就几万两吗?

怎么,这里通缩这么厉害吗?还是你个大毒瘤竟然不会搜刮?

回到院子里,夏莲给我炖好了芋儿鸡。

吃了两碗我还是不解气。

「夏莲,你会做爆炒狗肉吗?」

雪竹给我盛了第三碗。

「看来这王爷并不是传言那样的好糊弄,心机深得狠。

辛苦姑娘了。」

「哎……什么辛苦不辛苦。

你们啊……都是我的家人。」

「谢谢小姐!」雪竹满眼的激动。

「谢谢小姐!」夏莲傻乐跟着一起道谢。

一家人,不就是为了对方辛苦,心里还傻甜傻甜的嘛。

「对了,咱们这里一只鸡要多少钱?」

「一般是二十文钱。小姐问这个做什么,院子里的吃食都是王府采买统一置办的。」

「没什么,我算算这儿的物价水平。」

看看三百两是不是要少了。

二十文钱一只,三百两大概一万多只鸡。

换算成现在的物价,现在一只鸡多少钱来着?

不是,我纠结什么鸡啊,古代生产力受限制,算物价指数还是得用点接地气的。

「那寻常百姓平日里吃的米呀面呀多少钱?」

「寻常百姓平日里可吃不上米面呢!」夏莲噘着嘴说。

「小姐也知道,近几年灾荒严重,不是发了水就是闹蝗灾,多地百姓辛苦一年颗粒无收,但朝廷还不断加重税负,百姓们日子过得不比以前,米和面如今都已经是紧俏之物,平日里只能靠黍稷果腹。」雪竹悄悄给我补课。

我一瞬间有些哑然。

是了,古代没有袁隆平爷爷,粮食产量低,还要靠天吃饭。

更何况我泱泱大国,也只是到了近几十年,才做到让寻常百姓都能吃饱饭。

也是可笑,我刚才问的蠢问题,不就是「何不食肉糜」吗?

如今这灾荒年间,我一不受宠王妃尚且能在王府里鸡鸭不愁,更别说更高阶的当权者。

当权者好吃好喝,整日沉迷于权利斗争,有谁去看过百姓疾苦呢?

兴,百姓苦,衰,百姓更苦。

我叹了口气。

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一旦被卷进了权利斗争,自保尚且艰难,怎么分得出精力去体察民情?

当权者,谁又不在漩涡里?

「夏莲、雪竹,你们收拾下,咱们出门去转转吧。」

14

盛京分东西,以当中的朝天街为界,东住达官显贵,西住平民白丁。

因而分出东西两市,东市售奇珍异宝,西市卖日用吃食。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雪竹带着我先逛了东市。

宽阔的十字路口,东南西北四条街上全是商铺。从绸缎布匹,到瓷瓶铁器,从酒楼客栈,到鱼虫古玩,好用的好玩的一应俱全。

但街上的人不多,初夏的晌午,暑气正盛。

偶有马车停驻,店内乌央乌央地跑出十几个小厮,列在门口扇着羽扇恭迎锦衣华服的贵客。

盛京之盛,全在这里。

我这个披着显贵皮囊的小社畜,就算是摇散了手里的象牙扇,也还是觉得格格不入,于是央着雪竹又带我逛了西市。

本想着西市能寻着更多的烟火气,却不想也没什么人。

但东市是因为热得,西市是因为冷得。

街边的店铺有些个都落了锁,锁上还积着一层的灰。开张的铺子也没什么生气,摊子上挂着一张红纸,上写着「贱卖」。

一街之隔,这也是盛京。

走走停停逛了一下午,我这刚龟息过的身体有点受不住。

「小姐,你要不在这里歇歇吧!」夏莲倒还是神采奕奕。

抬头一看,墨梅居,夹在「狗不理包子」和「祖传偏方治脚气」中间,显得很不合时宜。

罢了,这是唯一一个门上没蛛网的店。

我们一行人进了门,老板也不迎客。

我寻思着这个店里估计搞自助。

结果一看后脚跟进来的人,老板就迎上去了。

怎么,你还看人下菜碟?

「官爷,这才月初,怎么就来了?」

「你管月初月中的,税总是要交。」

「前几日才交了上月的税,小店还没周转过来。」

「什么周转不周转的,你要不跟我去牢里周转一下?」

老板咬碎一口后槽牙,敢怒不敢言。

「官爷再通融几日罢。」

「通融个屁啊,没钱就别开店!哥儿几个,值钱的拿走,不值钱的给我砸!」

刚才还窗明几净的素雅小店,瞬间就被这些莽夫翻了天。

绿挺挺的茶叶散了一地,古朴的茶具摔得粉碎。

「住手!」

又是我家爱仗义执言的夏莲。

我扶额,小夏莲,你看清咱们一共几个人了吗?你忘了咱们出门铭牌啥的都没带?

「哪里来的小娘们?!」

估计因为我是唯一坐着的人,不小心就戴上了主角光环,这撮人的目光竟然都投向了我。

夏莲我谢谢你哦。

「咳。」

我半垂着眼轻咳一声,缓缓抬起头。

「你,报上名字。」

为首的人被我这气势唬得愣住了。

「怎么,有胆子冲撞我们家夫人,没命过来赔不是吗?」雪竹跟我一唱一和的。

我把玩着手里的象牙扇,漫不经心地打开精致雕花的扇面,顺带着露出手腕上的羊脂玉镯,抬眼扫了他们一眼。

比起气势,还是要靠真金白银才能更唬人。

尽管这已经是我大部分家当。

「好不容易想来民间看看,就被这群蠢东西扫了兴,雪竹,记清楚这些人的样子了吗?明儿让王爷去找京兆尹聊聊。」

「您是……王妃?」

虽然有名的不受宠,但好歹是皇亲国戚。我扬扬下巴,准备把傲慢两个字写在脸上。

「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王妃,请王妃恕罪。」

音开始抖了。

「滚吧。」

我也见好就收,冲着他们演绎了一番皮笑肉不笑。

不得不说,这种笑看小人吃瘪的装 X 戏份,真是太爽了。

只是突然觉得,我脸上带的笑说不定和盛承谨看我的时候一样。

「喂!我们帮了你,你怎么都不谢一声!」

夏莲啊,你又开始刷副本了啊。

15

「王妃帮我是举手之劳,我谢王妃也只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谢与不谢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你也要谢!」

「我梅知寒从来不言谢,有恩当即就报了。」

「那你要怎么报答我们小姐?」

「大恩无以为报,不如……梅某就对王妃以身相许吧。」

我喝着茶喷了一桌。

吃瓜吃到我自己身上了?

「梅知寒你个登徒子不要脸,敢打我们家小姐主意!」

「那我也可以改为打姑娘主意。」

夏莲追着梅知寒满屋子打,刚落地的灰又飞腾起来。

夏莲追累了,俩人终于能安静坐下来,正经说会话。

「贵客们请品尝我们墨梅居的招牌梅花茶。

这款茶梅瓣如雪,茶汤碧绿,花香与茶气清冽馥郁,极有风韵。」

我小啜一口,点了点头,还是觉得冰红茶更好喝一点。

喝着聊着。

这梅知寒长相清秀,文质翩翩,是话本里标配的落第书生,落地二十多年一直落第,终于是看清了命运的安排弃文从商。

但看清命运不代表向命运妥协,软糯的书生气下还有一根反骨。

他不妥协的方式,就是在柴米油盐的西市,开了一家茶店,还起了一个一看就不想进去的店名「墨梅居」。

和命运较劲,说白了不都是跟自己较劲吗?

我问梅知寒,为什么要开茶店?

「不独品茶兼品士,茶中可窥人心。」

我问梅知寒,为什么要在西市开茶店?

「不愿与东市骄奢淫逸之人同流合污。」

「梅先生既然自诩清流,想必是对这时局既有怨愤又怀着期待。

但现下连温饱都不能自足,抱着无香无色的墨梅自赏,有什么用呢?

是想让那些污浊自己受到感化羞愧而死?」

「梅先生既然觉得当道皆是污浊,就应该把自己这份清流激荡起来。

去涤荡这世间,给朝局以清明。」

「不过,私以为,梅先生不在东市开店,主要还是因为铺面太贵。」

「王妃说得对。」

梅知寒倒是从善如流,但也不知道他认同的是哪句。

「王妃觉得,梅某应该如何激荡起来?」梅老板收起文艺青年的愤慨。

「从茶店开始。」

「赞同!王妃觉得茶店该如何激荡?」

「关了。」

「赞……暂时不要吧,这租金都交到年下了。」

「不如这样,我入股,咱们在这儿开个书院!」

「这不好吧,哈哈,梅某自己都没能金榜题名,怎好意思去传道授课呢!」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你帮我请些大牛就成了。」

梅知寒翻了个白眼:「我也没那么不好意思的。还有大牛是什么?」

「就是……家里藏书汗牛充栋的老先生们。」

「王妃果然是东边来的,那些先生们,岂是说请就请的?

他们可不把钱财放在眼里。」

「那我们就给他们愿意放在眼里的东西呗。」

梅知寒翻着白眼懒得说话。

「梅先生,人生天地间,没有谁是无欲无求的。

你不图钱财,那我就送你一株墨梅,既是收买,也是成全。」

「那些老先生既然不求财,我们给他们想要的。

不威逼不胁迫,各取所需。

怎么就被世人看不起了?」

「文人风骨,难道是要茕茕孑立饿死自己吗?」

我一番陈词慷慨激昂,梅知寒也跟着激动起来。

「好!我们一起开书院,让大牛们把清流激荡起来!

王妃要入股多少?何时启动?」

16

不是,我开书院不是为了帮你激荡啊。

我心里一堆小九九呢。

何时启动?我说了不算啊。

得等启动资金到位。

但刚立起来的人设也不好说崩就崩。

我故作高深地轻咳一声,「待我做个可行性分析报告。」

进店的时候还对我爱搭不理,出店的时候就对我巴结不已。

「王妃,早日来玩啊!」梅知寒站在门口笑吟吟地送我们。

雪竹和夏莲各抱了三斤梅花茶,我还拎了一兜子茶具。

世风日下,文人风骨不存啊。

晚上,盛承谨又晃进了我的院子。

「王妃下午去哪里了?」盛承谨一脸嫌弃地扒拉着我带来的茶具。

「去东西两市转了转。」我继续在地图上画圈圈。

「去做什么了?」见我根本不看他,盛承谨凑过来。

「小厮应该给你汇报过了吧?」我抬头,正碰上他的视线。脸离得有点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电视剧里吐槽了多少次的画面,没想到置身其中,碰上对面这双桃花眼,我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他……说得不清不楚的。」王爷说话竟然也含糊起来了。

「那……他说的没错啊,我确实转得不清不楚的。」

「为什么转得不清不楚的?」

非要问吗?

「王爷看我手里是什么?」我伸出左手。

「王妃这是什么小情趣?本王可没瞧见什么东西。」

盛承谨一脸坏笑,还想来摸小手,让我给打了回去。

「没瞧见就对了,这是王爷答应还我的三百两。」

让你一直问,现在尴尬吗?

盛承谨不尴尬。

「王妃想买什么可以告诉本王的。」

「王爷给买吗?」

「本王可以听一听。」

哦,您真善良呢。

「时候不早了,本王要就寝了。」

「恭送王爷。」我起身福礼。

「送什么,王妃好生伺候着就好了,本王今晚宿在你这里。」

多大的恩典呀!我可不想要。

我和盛承谨用眼神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败下阵来。

你没办法叫醒一个装困的人,也没办法轰走一个赖着不走的人。

「那王爷稍等,我去准备一下。」

估计是没想到我能这么听话,盛承谨又意外又满意。

「王妃不急,本王有的是耐心。」

半个时辰以后,盛承谨黑着脸摔门而出,正撞上在院门口赏月的我。

「穆清兰,不是,王妃,你到底什么意思?」

「王爷你看上了我这院子非要睡,我就赶快给你腾了屋子,还把你爱的林真真叫过来伺候。

我什么意思?我体贴你的意思啊!」

不过你也太快了,这一身儿衣服穿脱都得半小时吧。

「你就真的不怕我杀了你?」盛承谨被体贴得怒火攻心,眼神里还真的带上了杀意。

「我事事顺着你,反倒更让你起疑吧。」我轻叹一声,夜凉如水,刚才还有些燥热的心,现下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但你也不用……故意逆着我。」

「也没有故意,我是真心实意地不愿意。」

「怎么可能?!本王生得这么好看!」

「???……所以我怕付不起钱。」

「你不是才得了本王的三百两。」

盛承谨你怎么还想要回头钱?

我钱还没到手呢,你就给惦记上了。

「王妃很缺钱吗?今天带着镯子扇子去估价。」盛承谨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缺啊,和王爷一起谋事,当然缺。

我那些镯子扇子都不值钱,虽是杯水车薪,但也是我为王爷出的一点力吧。」

盛承谨看着我的眼神闪了闪,一句话想了半天。

「下次出门,身边得带几个侍卫。

你觉得我是在保护你也好,在监视你也罢。」

「我做的所有事,本来也没想要瞒着王爷。」

既然瞒也瞒不住,不如大大方方给你看个清楚。

盛承谨怕是也没遇到过这么开诚布公的对手,一时失了言语。

「……还有那套茶具趁早扔了啊,你只能用我……府上的东西。」

「茶我已经给了夏莲了,茶具留着也不行吗?」

「不行!」

「那王爷可知道,请茶容易送茶难,扔了也可以,五十两送茶费。」

「明天一早去就账房领三百五十两,别让我再看见那套茶具!」

「遵命!」

啊,赚钱真难。

六十个核桃也补不了我这一番交锋里花费的脑细胞。

但好在,我的启动资金终于要启动了!

17

没几天,我们的「梅香书院」就开张了。

梅知寒还一直想取名「墨梅书院」,让我给怼回去了,你一个舞文弄墨的地儿,起名叫「墨没」,知道自己为啥一直落第了吗?

但不得不说,文人果然懂文人,梅知寒还真的请到了三五个学术大牛。

这几位,要么是桃李满天下,官场一半都得叫老师;要么是著作等身,在文坛盛誉已久;要么对朝局有独到见解,隐约有卧龙之才。

我还偷偷问了梅知寒是怎么劝动这些神仙的,结果他一脸高深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行吧,看来这就是你的核心竞争力了。

书院齐了,老师齐了。

梅知寒兴冲冲地跑过来:「王妃,万事俱备,只差学生。我们哪里找点学生来,还有学费怎么收?」

「老师已经有了,学生还会远吗?不过我们办学,费用是不收的。」

梅知寒霜打了一样:「王妃,不是说不要饿死文人吗?两边的包子铺和脚气铺可都是我自己垫钱盘下来的啊,你可别让我血本无归。」

格局太小,文化人的事,怎么能谈钱呢?

我扔给梅知寒一张画满了圈的地图,和厚厚一沓房契。

朋友,你听说过,学区房吗?

知识不能用钱来衡量,但房子可以。

我们开书院不收钱,但是我们有条件。

只有住在周边的人家,才能送孩子进院读书,理由嘛很简单,方便孩子上下学。

「看到这些圈儿了吗,我买的!

只有住在这里的人家,才有到我们学院读书的资格。」我给梅知寒讲解,「记住,是资格,能不能读还得摇号还得面试,家长也得面!」

梅知寒一副「王妃你疯了吧」的表情。

这算疯吗?你见识太浅。

「你看这个圈儿,这个圈儿里的直接进重点班,就是特别会应试的王先生教的班;还有这个圈儿,这个圈儿的进天才苗苗班,就是卧龙山上下来的那个欧阳先生的班。」

「不是,王妃你等一下,为啥是这两个圈儿?」

「看不出来吗?」

梅知寒拿着地图横竖看了半天还是摇头。

「因为这两个圈儿位置偏远,发展不了其他产业啊!」

「好了,下一步我们只需要把招生条件打出去,就等人来买房子了。」

文人梅知寒没想到自己竟然变成了中介小哥。

「我寻思这些圈儿里的都是铺子,以后是要搞一些茶楼雅座,或是雅苑客舍,让这些学生们交流消遣吧?」梅知寒的经商的天赋被我给发掘了。

「嗯,搞一个区域文化产业圈。」

「那这个圈儿呢?比西市还西,都到京郊了。」

「这个啊,我们开个书院分院。」我瞅了一眼梅知寒指着的圈儿,在地图边边上孤零零一个。

「这么偏远怎么会有人来?」

「给那些穷苦又上进的孩子,让他们离浮躁远一点。」

「那分院也不收费?」梅知寒用眼神试探。

「不收费。」

「凭圈儿才能读吗?」

「凭钱,凭没钱。上不起学但是想读书的,都可以来。」我回答得很坚定。

梅知寒收起试探,用眼神给我点了个赞。

穷且独善其身,旁人不应不屑;达则兼济天下,旁人无须称颂。

自始至终都明明白白地守着自己的心,无愧天地,就足够了。

没想到穿越以后,我过上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

算盘根本不会打,更别说早就支付宝了根本不用纸币。一桌的票票我数了一下午,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财会专业。

一万零五百八十四两。

之前投的钱还不到零头,而且这还只是半个月的成绩。

这年化收益率,啧啧,果然资本才是最靠谱的资本。

把钱数清楚了,也不由得悲从中来。

穿越了也改不了打工仔的命运,手里大把钱哗啦哗啦过,住的屋子比谁都破。

趁着银票还没捂热,我赶快去找盛承谨。

哎,生怕捂热了我就舍不得了。

18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进盛承谨的屋子。

本想着应该是金灿灿明晃晃的暴发户风格,要不然就是中二病杀马特装潢。

但意外的,屋内陈设简单雅致,却又于精致的细节中透着尊贵的气度。窗边摆着一张花梨大理石案,案上并着笔筒和砚台,笔搁上的狼毫墨尚未干,燕子笺上是新画的墨兰。

「王爷身为一代毒瘤,屋子竟摆得这么雅致,让旁人看了不好吧。」

「怕什么,我又不会让旁人进这屋子。」

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把银票给你吧。

我把一沓子银票按在盛承谨面前,还规规矩矩呈上账本,送钱都送得卑微。

盛承谨笑盈盈地扒拉银票,「王妃真是有本事啊。」

「还不是王爷您教导有方!」

「哦?王妃跟着我学了什么?」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就顺杆爬呢?

我跟你学了下套骗人和敲诈威胁。

「王爷教会了我如何绝境处求生存,出其不意地搞花样。」

「这些啊,都是一些小的生活心得而已,王妃不必太过感激。」

「那王爷,这一万两对你可有用?」

「自然有用。」

「有多大用处呢?」

「让我又有了些胜算。」

「那妾身想顺道跟王爷讨个恩赏。」我笑得谄媚。

「王妃请讲。」盛承谨笑得欣慰。

「妾身想知道,王爷的计划。」

盛承谨嘴角的笑意更深,但眼神里已经聚拢了冷意。

「本王的计划?王妃想探知些什么?」

「不需要很具体,王爷打算何时举事,作何安排。」

「以及穆老将军是否会被卷进来?」

「对,王爷会把我爷爷放在哪一环,计划了什么结局。」

「王妃怕是高估了这一万两的用处吧。」

盛承谨的眼神暗下来,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似乎化为实质的威压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暗中掐了掐手心。

「没有高估。这一万两,是我只用半个月的时间赚到的,相信能稍稍证明我的能力。

引我入局,对王爷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王妃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是看得起,而是看得清。

我本来就被王爷拿捏在手里,能为您多做点事,对王爷来说,不是物尽其用吗?

更何况,如果我真的有异心,对王爷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我看了眼常跟着我的小厮,刚好和他惊慌的目光相遇。

「王妃先去歇了吧,这件事以后再议。」盛承谨的声音有些疲惫。

我福了福礼,转身准备出门。

「王妃不把银票带回去?」

「本来就是要给王爷的,不管这件事您最后同不同意。」

「王妃为什么对我这么戒备,还能这么顺从呢,我不明白。」

「王爷没为难过我,但不也没放下过戒心吗?」

「王妃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心中所想。」

听出了他话音里的叹息,我也突然觉得怅然。

「可能,确实是我小人之心了吧。」

回将军府那天,爷爷握着我的手叮嘱,什么都不要想,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老爷子用慈爱的眼神送着我上了马车,送到马车走远看不见,好像看久一点,孙女就真的能一辈子平安喜乐。

但我不是他的孙女,我不仅要多想,还生怕自己想得不够。

怕自己漏了哪个细节,不小心铸成大错,就连这偷来的一点点亲情,也在权势洪流中被冲刷殆尽。

自我睁眼那时起,便已身在局中。

如今陷得更深,竟甘之如饴。

情之一字,真是让人怨无可怨。

19

大清早的,我正准备出门搞事业,碰上了王府新送来的姑娘。

天道不公。

王爷老板白日宣淫,还一副忍辱负重不情愿的样子。

我这王妃下属兢兢业业,乐呵呵得像是修了福报。

叹一口气准备走,被小厮拦下来了:「王妃,王爷请您去西院。」

西院?姑娘们去的地方,盛承谨准备跟我有福同享了?

小厮引着我到了门口就退了下去。

我推门进去,屋子里坐着王爷和一个……小倌?

王爷原来您好这口啊。

真的要有福同享?

这福气给我我还是要的!

小倌一袭青绿长衫,衬着玉白的肤色,像嫩得能掐出水的小青葱。模样已经是极好的,关键气质这块还拿捏的死死的,那种堕入凡尘却不与世人为伍的疏离感,让人觉得出钱反而是糟蹋了他。更妙的是抚琴的双手,手指修长,搅动着清冷的音符,我心里忍不住跟着唱「这碗大~~~」

琴音绕了几圈,小倌站起来朝我行礼:「见过王妃。」

啊,他身上的味道,不就是盛承谨时不时沾一身的古琦古琦普拉达普拉达香水 remix 版嘛。

懂了!

我正准备说不用客气,都是自家兄弟姐妹。

盛承谨出来介绍了:「这位是陆然,为我筹谋的军师。」

哦,盛承谨我错怪你了,这一大清早的,原来你也是事业咖。

小倌,不是,军师,我也错怪你了,原来你的疏离感是真的很疏离。

「陆家与我母妃一家是故交,舅舅很早就写信告诉过我,陆家有个不世出的天才。虽一直有所联络,但这两年我出宫建府后,才能够走动频繁。

陆先生有经世之才,又精通兵法;王妃心思缜密,又深谙生财之道。

本王能得二位相助,实在是三生有幸。」

这一席话把我俩都给夸到天上去了,但到头来我俩不还是给王爷打工的嘛。

不过会说话就是好,看在盛承谨在外人面前这么给我面子的份上,我默默盘算着怎么多给他出点力。

「陆某听闻最近西城新开了个书院很有名气,还带动了西市的整体经济。

陆某还好奇,是哪位大家的手笔,能让西城短短半月就改了之前衰颓的风气。

不想,原来幕后的高人竟是王妃。」

「陆先生抬举了,正是因为经济衰颓,原本能做些生意的小富之家都没了生路,才会把后代的希望都寄托在仕途,书院才会这么受追捧。

我这生意越红火,越是显得民生凋敝。

比不得先生经世之才,将来想必定能助王爷兴国兴邦。」

我和陆然一来一往,互相欣赏。

倒衬得盛承谨成了电灯泡。

「好了,两位也不必这么客气了,陆先生说一下情况吧。」

「是的王爷。在下前几日收到西北的消息,太子的人在军中作威作福,将士们已经怨声四起。现下雨水将盛,总兵认为也不可太过放松,一旦突厥壮大,恐难以轻易平定。东南高家军的几位旧部也都接到了我们的消息,会更积极地支持五皇子……」

我听得一头雾水,一个关键词也没抓住。

「陆先生,能不能直接划重点,准备什么时候举事?」

陆然估计没想到我比王爷还猴急,怔愣了一下:「五年。」

「五年?!」

「王爷根基还不够深,兵力也需再增补,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陆先生为王爷筹谋了多久了?」

「十年。」

……那不是从盛承钧被封为太子起?果然深宫里的都不是傻白甜。

「王爷,上面那位还能撑过五年吗?」

我这话问得太 404,盛承谨没敢开口,用表情回答我「不可能」。

五年又五年,还要看着新帝登基,没头了。

「我不同意。

太子昏庸,但不是暴虐之人。即便是登基,顶多国力更颓,但也差不到那里去。

到那时举事,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事成,史书上难免留下乱臣贼子的名声。」

「王妃应该了解王爷并不是在意名声之人,一步步谋划好才是紧要的,不可急功近利。」

陆然说得我很赞同,皇帝都当了,管他名声不名声,历史都能自己写。

但问题是,我们的利益点不一样,我们虽然在一条船上,但他为了皇帝,我为了爷爷。

穆家忠勇,倘若最后落个乱臣贼子的名声,就算是保住了荣光,也会让穆老爷子心里过不去。

「陆先生精通兵法,知晓如何用兵打仗。

但王权不光是武力,终归是民意。

新帝登基后再举事,名不正言不顺,难得民心。

更何况,五年变数太多。

陆家十年前为王爷筹谋的时候,难道能料想到如今依然是这样的境遇?

那陆先生又怎能料定,五年后就有十成把握的机遇?」

「王妃待如何?」

20

我要如何?

两横一竖就是干啊!

「你我为王爷筹谋,直接承袭皇位。」

「已被封王,又被安排出宫建府,皇后一派早就断了王爷继承大统的路。」

「资格是皇上定的。

如果有资格的人都没了,没资格的人不就有了。」

「有资格的人如今有两个。」

「这两个目前并不是我们的对手,他们先是对方的对手。」

「王爷坐山观虎斗想必很是寂寞。」

「陆先生可以帮帮他们。」

「王妃觉得要帮谁呢?」

「自然是要尊老爱幼,帮帮小的那个。」

「帮完他们我们还是要帮自己,王权的第一步是兵权。」

「陆先生不嫌弃的话,我可以一起想办法。」

我和陆然相视一笑,已经把盛承谨的造反之路安排得明明白白。

陆然被盛承谨赶着走的时候,我拉着他的袖子还挺舍不得。

上一个能这么愿意接我的话,和我聊得开心的还是 Siri。

但盛承谨周身的低气压都快赶上黑洞了,好像我俩再说一句就要被吞进去,我就没敢再说,用表情给陆然卖了个萌,心里已经在他袍子上蹭了蹭。

「王妃是不是看上陆先生了?」盛承谨说的话里面带着冰碴。

我一激灵,给冻醒了:「怎么敢跟王爷抢人呢!」

「哼,王妃先想清楚了到底谁才是我的人。」

「我……们都是你的人啊,大家兄弟姐妹嘛!」

吃醋的男人真受不了,我决定还是先发制人速战速决。

「王爷这么一说我才是想明白了,其实当时穆清兰根本就没瞧见你们要造反,你们藏得这么隐秘,想要避着她一点都不难。

那天晚上我一开口你就猜出来,我不是穆清兰,况且穆清兰也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能放了我呢?

后来还上赶着告诉我你要造反,让我没办法抽身,到底是图什么呢?

盛承谨,你为什么可着我一个人算计啊?」

我越说越委屈,真就红了眼眶。

估计也是觉得把我骗惨了,盛承谨这才收了点怒气。

「王妃,你知道我答应为什么告诉你我的安排吗?」

「我想你知道我们在计划的哪一步,让你不用这么戒备着我。」

「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还有我自己,都有太多算计。

我们过去有太多的恩怨,未来也终将兵戎相见,不可能坦然相对。」

「但是你好像不一样,你来得无根无据。

我一开始只是好奇,后来查了这么久,发现你好像根本没有过去。

你就这么出现在我身边,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像是专门为我而来。

所以我私心想着,怎么能让你陪着我,一起走一段路,看一段风景。」

「王妃,你陪陪我。」

盛承谨的眼眶泛红,湿漉漉的桃花眼真的很惹人爱怜。

他说的不全对,我有我自己的过去,但那段过去现在已经回不去了,如今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我只有现在,没有未来。

而且我的现在也只有他和穆家爷爷。

「什么陪不陪的,我们不都是在一起走吗?」

「不是的,我要你陪我。」

「好,我陪你。」

「盛承谨,你以后别算计我了嗷,我整天苦思冥想的,头发掉好多。」

「好,不算计你,还给你买生姜生发怎么样?」

「生姜没什么用啊,你直接给我钱吧。」

「那王妃说下你叫什么。」

「一百两!」

「还这么贵!」

「打八折也行,八十两。」

「那本王再自己查查。」

21

那天之后,我身边总是眼神闪躲的小厮就被调走了。

原本配给我的侍卫也升了个级。

新调过来的侍卫叫严明,仪表堂堂身材魁梧,我瞅着应该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款。

「王爷换你来,是想知道什么?」

「王爷派卑职来,正是因为卑职什么都不想知道。卑职只想如何能保护好王妃。」

「那你不需要向他汇报吗?」

「卑职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保护王妃安全。」

嗯,脑子还很清爽。

估计是个靠谱的人。

看来盛承谨确实是对我彻底放心了!

我心里的小人儿一个欢欣鼓舞,另一个赶快泼冷水:「别高兴地太早,他可能只是抛出一个假象麻痹你!」

一摸头发,又掉了一撮儿。

宫斗实在是太难了!

特别还是对上盛承谨这个从小耳濡目染,专业院校毕业的宫斗国家级选手。

我这个半路穿越过来的双非学渣真是拍马难及。

好在我还可以送钱,有钱能使磨推鬼。

一把一把的银票往盛承谨那里送,知道的是我俩合伙搞事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了个外头有人的小白脸。

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合伙人,这里就要点名表扬一下我的钱袋子合伙人梅知寒了。

梅知寒确实是个被读书耽误的谈判专家。

起初那些砸钱进书院的公子哥儿哪个都不正经读书,只是混个名头。

梅知寒一个个摸底排查,晓之以情动之以「你们家里都有公司要继承,你们肩上还承担着一家子兴衰的使命」。

结果现在这些贵公子们都努着劲儿,跟着先生们认真求学问道,有的还主动要上早晚自习。

书院的氛围很好,名声更盛,梅知寒负责落地的文化产业园也运营得有模有样。

最让我高兴的是,西城以西的「青岩」分院也要开张了。

见着我来开业现场的时候,忙得团团转的梅知寒还吓了一跳。

「王妃,梅香书院开业的时候,你都没出来打过照面,怎么这里开张你就来了?」

「哪能一样,梅香书院是生意,青岩书院是情怀。」

「非也,都是书院,哪有三六九等之分。生意也能做出情怀,情怀也得按照规矩。」

确实是,虽然之前是我劝着梅知寒要积极入世,但心里也是觉着钱财什么的不够清流。

但现在反倒是梅知寒独力把梅香书院扭转了风气,那些个公子哥儿,现在也改换成积极向上的书生意气。

说起来,我当时就是看上了梅知寒眼里的神气。

又是科举落第又是经商不顺,时运不济的时候,他眼神却神采奕奕。

现下财运亨通,又得了「校长」名号的梅知寒,眼神里依然是纯粹耀眼的神采。

任尔东西南北风,守着初心,万难不改。

「梅知寒你怎么在偷懒!」夏莲一早就过来帮忙了,「哎?小姐你们怎么来了,这里忙死了!」嘴上抱怨着,手上却不停地理着单据。

梅知寒这下可没什么神气了,讪笑着摸摸鼻子,朝着我们拱拱手赶快去忙了。

我拉着夏莲把梅知寒好好夸了一番,夸到最后还故意问她怎么脸越来越红。

小姑娘不经逗,一跺脚跑开了,我和雪竹笑个不停。

多好玩儿的两个人。

22

开院仪式一结束我就走了。

不敢多待,不管是作为穆家之后还是恪亲王妃,我都不能冒尖。

所以刚才的仪式我也只是站在旁边看了看。

青岩的师生和梅香的确实不一样。

梅香书院里的人都来自小富之家,神态里都是有底气的从容。

青岩的学子和老师粗布麻衣,有的衣衫上还打着补丁,穷困让他们更昂扬也更急迫。

但他们都是既有才情又积极向上的。

我看着他们,莫名想到高三誓师大会的场景。

一群热血的年轻人,眼里闪着光,准备将自己的命运置于国家的未来之中。少年强则国强,国强则少年生命力更旺。

盛国,明明也是有这么一群热血的年轻人啊。

夏至雨盛,出了书院不久,雨就瓢泼似的下起来。

本想随便走走,现下只能找个茶馆等王府的马车。

「今年的雨水真多啊,淹了不少地方,又要有多少人饿死了。」

「都是天灾人祸!」

「天灾吧,怎么就人祸了?」

「你看徽州今年受灾那么严重,朝廷才拨下来十万两!」

「这倒是,徽州少说也得二十万人吧,这十万两撑小半个月都难。」

「呵,真有十万两也要烧高香了。你没听说啊,太子一党层层盘剥,到了灾民那里就剩一两万了。」

「这么贪啊,真的假的。」

旁边桌的两位聊得起劲。

这件事,说起来我还算是个「业内」。

太子一党贪墨大半赈灾银,这事说真也假。

拿过猪肉还要满手油呢,这银两层层过,说没人贪污,鬼都不信。

陆然搜集到的情况是他们一共眛了三万,太子独得两万。

我摇摇头,笔一挥,改成他们眛下五万,太子吃了四万五。

「王妃,徽州离盛京不远,他们贪墨三万已经不少了,如果说五万,反而不可信。」陆然怕我不了解行情。

「三万是实情,五万是舆论。至于拿到这些数据的人信不信,那就看他自己了。」深谙舆论能量的我出谋划策。

「陆然,你找他那里平常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官员,把这些材料送过去。」王爷沉吟一会儿定下计策。

显然,这个数对方是信了,而且传到民间还贪得更多。

「什么真的假的,这可是五皇子说的!」

「五皇子?五皇子和太子不是一母所出,很亲近吗?」

「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吧!多久没来茶馆了?」

「我是知道太子平庸,见五皇子得皇上喜爱,心存不满。」

「那都是老黄历了,五皇子即将成年,羽翼丰满,太子还老给他使绊子,他这会已经开始想办法反抗了!」

谣言不总是没有根据的。

谣言出现的那一刻,它的一部分就已经变成现实了。

五皇子盛承襄授意官员上疏,罗列相关人员贪腐懒政种种罪行,直指太子无能且失德。

天灾当前,百姓已食不果腹,流离失所,再添了人祸,恐将逼得灾民暴动,朝局动乱。

徽州与盛京毗邻,一旦发生暴乱,将波及盛京安防。

老皇上这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刚出炉的丹药也不香了,狠狠斥责了太子,要求月内彻查此事,以慰民心。

民以食为天,你就算用祖安语录把太子骂得找不着妈,百姓不还是没饭吃没地儿住吗?

口嗨 is cheap,show me the 吃的。

等我要走的时候,俩人已经聊到哪个皇子适合当太子了。

要说这老皇上虽然昏庸,但好在不要强,没有搞什么舆论控制,按头人民都得说他好。

百姓们日子过得不顺,骂一骂出口气,接下来生活姑且还能再继续。

上了马车我正想着去文化产业园逛逛,欣赏欣赏我宏伟的事业版图。

「王妃,王爷传话说有事要议。」严明给我温馨提示,「府里今日又来姑娘了。」

哦,陆然来啦。「那咱们赶快回去。」

23

我对陆然的喜欢,完全基于一种执念。

这种外表清冷内心一堆 os 的高智商人设我可太吃了,被他 rua 毛,或者逼他炸毛,画面想想都觉得很爽。

所以每次见到陆然,我都像得了甲亢一样,兴奋的劲头让盛承谨很不爽。

「那五皇子不打算去赈灾吗?」我咬了一口糖葫芦,顺便发给两人一人一根。

「彻查的结果是虽然太子没有贪墨五万两之多,但盘剥了不少赈灾款,皇上还是很生气。如今,这赈灾一事已经没了油水,又被朝廷上下盯着,五皇子自然不想趟这趟浑水。」陆然小心地咬了一口,表情依然很疏离。

「父皇在意的并不是灾情,而是暴民,徽州的暴动已经压不住了。」盛承谨轻蔑一笑,咬了一口后被酸得龇牙咧嘴。

「我没猜错的话,徽州是太子的势力吧?」

见陆然没有炸毛,我把糖葫芦也放下了。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五。

陆然一副淡淡的样子,默默缓酸劲儿,只清冷地点了点头。

「徽州在盛京边上,太子培植了不少势力,不过这次彻查之后拉下来不少人。五弟不想过去徽州,一来是不想被灾情的事牵连,二来是他们俩明面上已经不对付了,真去了太子的底盘,难保出什么乱子。」

「那王爷想去吗?」我看着盛承谨的双眼,「想去赈灾吗?」

「不可,王爷不可在这种时候冒尖,况且这件事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陆然忍着酸劲儿劝阻。

「王妃为什么想让我去?」

「如果我说,是想让王爷为国为民呢?」

「好啊,我去。」盛承谨直直地看回来。

朝堂上开始有人上疏,被散养在皇宫外的恪亲王,碌碌无为没有建树。如今百姓有难,应代表天家去维稳慰问。

奏疏得到了五皇子一党的大力支持,官员纷纷表示附议。

高票当选天家形象代言人的恪亲王几次推辞不过,被皇上拍板去徽州治水灾安难民。

「小姐,外面都传言,王爷上次把你吊在城墙没有害死你,这次带你去治水是想借机除掉你呢。」夏莲劝了半天,不想让我去徽州。

「你都说了是传言了,怕什么!而且我呀,命硬。」

「那为什么雪竹能跟着去,我就不能呢?!」夏莲换了撒娇的套路,「小姐,我还能给你做芋儿鸡呢!」还威逼利诱。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做呀。」

夏莲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睁得圆圆的。

「月末了,你得去梅知寒那里,看着他给我们划银子。」我放轻了声音,「特别是我们背着王爷留的那些。」

夏莲了然地点点头,轻声说「小姐放心!那些做了按什么揭的,账本上都只登记了首……」

「首付。」

「对,首付,剩下的都按月计入了咱们自己的小金库。」

「行,你再去确认下内账外账的数目。」

虽然说着给盛承谨看个明白,我到底还是自己留了一点,没办法,人心难测。

「小姐,照理说用人不应疑,你不放心梅知寒?」

我伸了下懒腰,继续和雪竹一起收拾行李:「我当然放心了,所以才让夏莲去他那里。」

「倒是你啊,雪竹,我不放心的是你,但又明知道诓不了你,你肯定要跟着我去。」

「小姐既知那徽州现下不安全,不也是非要跟王爷一起去吗?」

「哪是我要跟着啊,还不是他非要我陪着去。」我小声嘟囔。

雪竹整理着桌上的地图,莫名其妙一脸的姨母笑。

「小姐既然不想去,我让严明去禀报一下就是。」

「哎呀,禀报什么呀,太麻烦了。」我一把抢过雪竹手里的地图,「再说,没有我引着,他能找得到吗?」

「王妃准备带我去找什么啊?」盛承谨又无声无息地晃进我屋里。

「找治水方法呗。」我胡诌。

「这些不用王妃操心,陆然都已经安排好了。王妃只管陪着我就行了。」

傻白甜的一对都是陪着去游山玩水,到了我俩事业咖这里,相伴着去平山治水。

我暗暗叹了口气。

「对了,我要给王妃一个护身符。」盛承谨拉着我神秘兮兮地说。

我真是生怕他再掏出个什么动物的牙,连忙推辞:「王爷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盛承谨硬生生往我掌心塞了一块玉牌:「这块给你的,我自己也留了一块。」

这玉牌质地白润,脂度浑厚,面上雕花很别致,像是一个图腾,中间刻着苍松遒劲的「谨」字。

这个护身符相比狗牙什么的好太多了,不管有没有开光,最起码比较值钱。

「这玉牌上是王府的暗符,一旦我……王妃只要拿出这块玉牌,我的人都会听命于你。」盛承谨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庄重,幽潭一样的眸子深深看着我。

他的手覆上玉牌,轻轻握住我的手。

玉牌冰凉,指尖温热,我在这凉和热中一时忘了该如何应对,只能笨拙地别开眼睛。

不是,盛承谨,你好好说话不要立 flag 啊。

24

我们一行人站着的地方,应该是个小山丘,但现在,只有此处可落脚,下面是一片汪洋。

徽州的治安情况比消息里说的要好。

一路走来,虽都是流离失所形容枯槁的灾民,但未见发生什么动乱。

都是想安稳度日的小老百姓,谁真的想去做暴民呢?

但徽州的受灾情况超过了我的想象。

哪怕到了 21 世纪,人类社会在大自然面前都是渺小的。我成长的二十多年里,也是夏天经历过洪水,冬日听闻过雪灾,但每每大灾之后是大爱,科学有效的救援手段能极大地降低损失、抚平创伤。

可这里的水灾,太让人绝望了。

原本是村落的地方,已被数米深的水淹得连屋顶都不剩,洪水裹挟着牲畜和瓦片汹涌向西,汇成一眼望不到头的汪洋。

天上层叠的浓云预示着,当下雨歇只是短暂的,一场暴雨已经在云端酝酿。

灾难总会有超出想象的狰狞模样。

张知县一脸痛心地指着东南方位比划:「那里是粮田,早稻本来都快能收割了,结果上游决堤,大水冲下来,淹了个干净。百姓未来一年的口粮也没有了。」

杨知府赶紧找补:「现在恪亲王亲自来到徽州,是百姓之福,相信定能感化上天,早日平息水患……」

「本王也不懂这治水的事,只是看张知县呈上来的那套方案用纸颇多,有模有样,姑且按照那个去办吧。」盛承谨懒得听知府阿谀奉承,为张知县站了台,就一挥手屏退了一群人。

他应该也是没见过这样的情景,毕竟洪水从来都冲不进皇宫的高门大殿。

盛承谨神色凝重:「我总想着,被践踏和威胁已经是难以忍受,却没想过有片瓦遮蔽风雨,有粮食抵御饥寒,已经是难得的幸运。」

「王妃,你相信我会是个好皇帝吗?」盛承谨用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问。

「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没有选择,我一睁眼就已经在你的阵营,不帮你我就活不了了。」

「那如果……你一开始就在太子那边,你也会帮太子的吗?」

「在我看来,你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觉得自己很有苦衷的政斗选手,有多大不同呢?

更何况我一个被人拿捏在手心的小角色,保命才是本能和任务,哪有资格说帮这个不帮那个?

即便是因为我的存在,这历史有了不同的走向,我也只是天道放在人间的一颗棋子罢了。

我不由地叹了口气。

「没什么不同也好啊。」

「什么?」

「至少你从来没说过我这番行事,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盛承谨自嘲地一笑。

「人各有苦。况且好男儿志在四方嘛,也可以在造反。你心思缜密还有能力,想取而代之也无不可。」

「而且我还有你。王妃,我以后更要看好了你,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王妃,你陪着我,看着我做一个好皇帝,好吗?」

我没敢回答。

我总觉得的这种家国天下的事离我太远。

哪怕我现在已经置身其中,但潜意识里总觉得这段经历很虚无,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发现只是一场很逼真的梦。

我没敢想那么长远,就像是升级打怪之后就应该叉掉游戏,然后投入到现实的写报告中,如果真的帮盛承谨夺了皇位,我难道还真的要在深宫中当所谓的皇后吗?

正想着到时候能不能按 esc 退出,和我们一起来视察情况的人群里传来一阵喧嚣。

盛承谨戒备地拉着我的手。

「小姐!」雪竹跑回到我身边。

「王爷,受灾的百姓听闻您到来,要过来跪谢天恩呢!」杨知府还是一脸谄媚。

「不必了,本王也只是受父皇之命。」盛承谨一脸冷漠,把我护在身后。

说话间,人群中十几个人一边喊着「感谢天恩」,一边朝我们冲过来。

侍卫们挺身拦截,但那几个大汉块头都不小,和侍卫们推推搡搡,场面愈发混乱。

严明在我旁边正和几个大汉缠斗,雪竹远远地被推到了一边,盛承谨也被人拉着无法脱身。

突然一个人迫近我身边,表情凶神恶煞,朝我吼着「你们这些当官的才应该死!」

我被吼得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这人就冲我肩上推了一把,力道之猛让我根本站不住,一下子摔入了洪水之中。

「王妃!」盛承谨一把推开众人冲过来,想要抓住我的手,但根本来不及。

25

洪水湍急,我一下子被冲出了好几米。

水很深,脚下没着没落的,再加上我水性一般,不会控制身体,浮浮沉沉的灌了好几口水。

厚重的袍子裹在身上更是增加了阻力。

完了,这下可能真要退出游戏了。

就在我佛系地准备凉凉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背后托了我一把。

我赶紧把头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气。

「王妃你不要乱动,我救你!」

盛承谨熟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像是带着光环的天使。

是的,落水以后越是挣扎,越是让施救的人耗费体力,说不定最后两个人都折在水里。

我说服自己放松下来,完全相信盛承谨。

拼命放松反而容易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出门前的 flag 为什么立我这里,一会儿想盛承谨你一个王爷,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

水太急了,盛承谨拉着我根本游不动,还被我拖累地灌了几口水。

营救的侍卫们也只能在我们身边围出人墙,一点一点推着我们。

上游带下来的水里满是沙石,一个激流砸过来,我们好不容易游出来的距离又退了回去。

还有时不时冲过来的木片杂草,把刚拉好的人墙一下就冲散开去。

湍急的洪水里,一群人抱成一团,浮浮沉沉,艰难向前。

我身上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没力气。

死沉死沉带不动,说的就是我吧。

「盛承谨你别管我了,你快上去。」我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冲他喊。

「我一定能救你!」盛承谨根本不听劝,抱着我又往怀里收了收。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侍卫们从岸上一个接一个连成一道链,这才终于把我们拉了上去。

我躺在地上完全失了力气。

迷迷糊糊只觉得有人一直拍我脸。

我胡乱抬手拦他:「盛承谨你别打我……我答应陪着你……」

然后就温柔地走入良夜,彻底没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还是被人喂汤药。

不同于刚上线的时候被捏下巴灌药的待遇,这回喂药手法略好了点。

也就是略。

还是把我给呛了。

我准备数落一下雪竹,一睁眼发现往我嘴里怼汤匙的是盛承谨。

既然手法生疏,你让专业人士做不好吗?

我内心正吐槽,又给呛了一回。

「王妃你醒了!」盛承谨眉眼俱笑,激动地给我.擦嘴。

擦了我一脸。

我再不醒就被你呛死了呢。

我瞧着他面上都失了血色,如瀑的黑发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水,更衬出苍白脆弱。

想必救我的时候丢了半条命吧。

突然觉得还挺过意不去。

「多谢王爷。」

「王妃你真的要好好谢谢本王,这可是救命之恩。」

哎?你不应该说不用谢吗?

「那……我下个月多给你赚点钱。」

盛承谨可能太激动了,俯身抱住了我。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身上烫得厉害,而且身体在微微颤抖。

「王妃,你答应了要陪我的,你可不能走。」声音里还有点委屈。

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在我的耳边。

可能是刚才没擦掉的汤药吧,我这么跟自己说。

结果盛承谨抱着我就不起了。

我默默忍了一会,推他,没推动。

他昏了过去。

「小姐,王爷把你救上来以后,嘴唇都已经发白了,还非要亲自抱着你回驿馆,一刻不停地照顾你。」

雪竹给盛承谨换上冷毛巾,物理退烧。

但他照顾的也不好啊,我心里想,这种事还是让会的人做好了。

我拧了个毛巾递给雪竹:「你给他擦擦脸啊,我怕他烧得难受。」

「知道了小姐,你已经嘱咐了三十回了,王爷现下烧都已经退了。」雪竹话里抱怨,嘴角还往上勾着。

「哎呀,那他怎么还是不醒啊,你再给他擦擦。」我又拧了个毛巾。

不过,刚才他是真的哭了吗?

26

陆然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没藏好的紧张。

他先是上上下下看了我一遍,确认了我还是全乎的,神色稍稍放松。

陆然朝盛承谨作揖:「听闻王爷和王妃落水,王爷如何,可有受伤?」

盛承谨刚醒,嗓子还有点哑:「让陆先生担心了,本王没事,陆先生来的时候,没有遇上其他人吧?」

「王爷恕罪,是在下一时心急,没有按照我们之前定下的计划来。不过路上都留意了,没有惊动其他人。」

「陆然你赶路肯定累了吧,本来预计你明天到的,想必是听到王爷生病的消息心急如焚,才快马加鞭赶过来的。」他俩之间的气场有点奇怪,我赶紧见缝插针打圆场。

「陆先生去歇歇吧,我们今晚再议。」盛承谨示了示意,陆然做了揖告退。

「你别这么吓唬陆然。」我给盛承谨递茶。

「怎么,你心疼了?」他还不接。

「我当然心疼了,我心疼你啊。你看你整天思虑万千的,还要抽出空见义勇为救我,我多心疼啊。」我坐到床边给他递,就差送水上嘴了。

「什么见义勇为,我可是看在你是我王妃的面子上才救的你。」

被顺毛顺得舒服,盛承谨总算接了茶,还勾了一下我的小指头。

「我对王妃可是救命之恩啊,你可要好好心疼心疼我。」盛承谨可能发烧烧坏了脑子,竟然冲我撒娇。

「嗯……行啊……那我给你……讲故事吧。」

「讲个故事就打发了?滴水之恩得涌泉相报啊。」

「什么叫讲个故事?我这故事千字一百呢,今晚限时免费,你爱听不听!」

「听听听,但我头疼得厉害,你顺便帮我按一按。」

这也不过分,毕竟人家舍了命救我呢。

还没来得及点头,盛承谨就往上撑了撑身子,脑袋枕在我腿上了。

他。躺。我。腿。上。了。

我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坐着不敢动。

但盛承谨轻车熟路一样,头枕在我的腿上还各种扭,一会儿就调到了最舒服的姿势。

「王妃你别愣着啊,快给我按按。」

哎小伙子,你说话别动手啊,你手在空中乱挥,咱们俩又挨这么近,你准备挥到哪呢?

我赶快把盛承谨的手按下了,然后去跟他掰头,不是,去给他按头。

我还是第一次从这种角度打量盛承谨。

他个子高,我平常都得仰着头看他。看他精致的下颌线,看他锋利的唇形,看他眼神里勾着算计运筹帷幄的样子。

但现在,他放松地闭着眼睛,微微颤动的睫毛投下一片纤长的阴影,像是设好了圈套诱惑着人去采摘,但明明又透着天真和脆弱,让人不忍触碰。嘴巴无意识地微张,红润的唇边是刚喝过茶的痕迹。

还挺好看的。

按头就按头吧,讲故事就讲故事吧,限时免费也值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

「王妃你的故事呢?」盛承谨舒服地松了松肩,声音也变得软软的。

「故事啊,得从一个叫穆卿的女孩子说起。」

「卿卿我我的卿吗?」

「是【卿本佳人,为何在这里浪费口舌】的卿。」

「哦,那就是卿卿我我的卿。」

「盛承谨你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王妃,穆卿就是你吧?」

「嗯。」

我点头,成为穆清兰之前,我是穆卿。

「听说我父母当年很是相爱,在我还没出世的时候,就给我起了名叫穆卿,倾慕慕卿,卿卿暮暮朝朝,多好的寓意。

可惜,我出生,母亲却难产而死。父亲自责悲恸却没有办法,只能把一腔怒火发到我身上。」

人总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愤怒,愤怒不下去了,就想办法为自己开脱。

「但这不是你的错。」盛承谨抚了抚我的手。

「嗯,但我也是长大以后,才明白这些并不是我造成的。

没过几年,父亲也意外过世了,我就跟着爷爷生活。

爷爷对我特别好,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包容我的任性和坏脾气,每次在我把自己逼进死胡同的时候,他都能从身后拉住我。

他总是摸着我的头发叮嘱我,不要怕,要好好的。」

「但可惜,我小的时候性子倔,总觉得世界灰暗,人和人之间没有真正的情感。

所以,对于爷爷的付出,我总是冷漠地应对。

……可能……那时候也是觉得自己不配吧。」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想明白了一些事,也终于想放下戒备去感受这个世界,去接纳别人的善意,爷爷却不在了……」

这些事曾经让我铭心刻骨,如今说出来却已经恍如隔世。

盛承谨不发一言。

但我却能从他偶尔急促呼吸中感受到,他在认真地听,认真地感受着我的成长。

童年里恐惧无措的两个小人儿,跨过几千年的时光,奇妙地有了共鸣。

想变成对方,感受他的苦乐;又想保持心中的炽热,去化开他的心防。

「所以你把对爷爷的感情投射到穆老将军身上。为了穆老爷子,你和我一起谋事,还让我改计划去承袭皇位,以保住穆家忠勇的名声。」

「……我承认,我是有这层私心的。」

盛承谨却没有我预料中的生气,反而是温温柔柔地冲我一笑,握着我的手更紧了紧。

「那你可知道,我当时答应你,也是有私心的。」

「卿卿,你就是我的私心。」

27

这情话说得我满脸通红小鹿乱跳,二锅头都没这么上头。

我轻咳一声,赶快岔开了话题。

「那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变成王妃的吗?」

「卿卿请讲。」

「我穿越了。」

「……」

「穿越就是……附在了穆清兰身上。」

「借尸还魂嘛,跟我猜的差不多。」

Emmmm 原来你这么看我的。

「也不太一样,我是从未来来的。」

「……」

「未来就是以后,一千年以后的以后。」

「……」

「一千年你有概念吗?就是说人类是从猴子变的,我看着你,就像你看着猴儿一样。」

我这话题岔得,刚才的氛围一点儿都没了。

「哎呀也不是说你像猴儿,就是猿猴……」

「行了,你还是别说以前了,说说你们的以后是什么样子。」

「以后……王爷知道火药吧?」

「嗯。术士炼丹药的时候得到的配方,以硫磺、雄黄合硝石,并蜜烧之,则焰起,烧手面及火尽屋舍。这便是火药,用于行兵打仗,燃之可抵百人。」

「对,你们打仗,用的是刀枪剑戟这些冷武器,靠的是战士们贴身肉搏;但有了火药就不一样,它用瞬时释放的热能转化为强大的动能,拥有巨大能量的热武器。」

「现在,盛朝的火药技术还在初级阶段,配方粗放,原材料稀少,制作工艺也不够精良。」

「但我所在的以后,这样的原理早已不局限于火药,我们有了核能,以理服人,我们甚至还发射了火箭,把人类带到了月亮上。」

「总之,几百年以后的人类,上天入地,在你们看来无所不能。」

我越说越起劲,感觉自己是跨越时光过来的文明使者,带给这个世界知识的光。

「那你之前的生活岂不是很美好?」盛承谨噘嘴。

「何止是美好,照理说我现在应该正在空调房里剥着龙虾连着 WiFi 吃瓜,可现实呢,觉也睡不着,头发还稀少,你还老作妖,对我也不好。」

「我哪对你不好了,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了,你要提前造反,你要我治水患,你要开学院,你要藏私钱,我哪样没应?」

是我要造反啊?!哎?什么私钱……

「还有啊。」盛承谨顿了一会儿幽幽地说:「我们这里也有很好吃的瓜。」

别这么要强,你们这儿的瓜还不是我说的那种。

「卿卿,你想回去吗?」

这个问题,你要是刚把我从城墙上摘下来的时候问,我肯定扇你一巴掌麻溜地就回了呀,「不想」这个答案根本就不存在好吗?

但你现在问我吧,我就犹豫了。

先是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回去,穿越好像是一种被动技能。

再者,我也真的得承认,这里有小可爱雪竹夏莲,有帮我操盘的合伙人梅知寒,有送了我传家宝刀的穆家爷爷,还有信我挺我改了十年筹谋的陆然。

当然,还有这个老给我下套,但救我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的盛承谨。

我好像……不是那么期待回去了。

但我不能说!

21 世纪的新新人类,不能随便就真香。

我穆卿就是爬也要爬回去,不吃你盛家一粒米!

「还是有点点想的。」用最怂的语气,表达最刚的中心思想!

盛承谨眼神里满是失落。

哎呀,你不要这副表情,你客观点想想,你们的发展还是太落后了,人类的进步你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盛承谨偏不客观,他要打感情牌:「卿卿,你别走,你在这里陪陪我。」

「好的我不走。」

我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但是,盛承谨,我不走不是因为你的要挟,是我真的想留下来。」

盛承谨笑得像个一百五十斤的傻子:「卿卿,我哪有要挟你,明明是你沉迷于我的美色。」

我突然觉得这笔生意有点亏。

「哎,但我在这里没着没落的,心里还是慌得很,盛承谨,下个月银子要不别上交给你了吧,我留着点,心里能踏实点。」

「卿卿守着那么多银子,反而更不放心吧,我帮你收着,你不用操心。」

「我哪能让王爷费心呢,我帮你分担一半吧。」

「四分之一吧,毕竟这也都是卿卿的辛苦所得。」

你也知道是我辛苦所得啊,你这是给我返了 25% 的所得税吗?

我跟盛承谨还没谈拢,正准备动手分输赢呢,陆然就来了。

「见过王爷,王妃落水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28

「所以真的不是五皇子?」我殷切地给陆然倒茶。

「五弟不是有这份儿心思的人。」被盛承谨截住抢走了。

「是的,那些壮汉体格魁梧,都不是难民应有的样子,他们供词说的是「太子和王爷都德不配位,应该由能者居之」,言下之意直指五皇子;

但严侍卫命人秘密察访,发现这些人其实是由杨知府安排的,而杨知府正是太子派系。」陆然自己倒茶自己喝。

「太子这一手玩得真是喵啊!

按他预想的,我落水,盛承谨肯定不会救我,这样穆家和王府反目,盛承谨也得被人戳脊梁骨;

然后这事儿再一传开是小五干的,百姓后知后觉恍然大明白,原来他们心里才华横溢的五皇子竟然也是手黑之人,舆论肯定要反扑;

再加上毒瘤盛承谨也得因此恨上他,这下小五远的近的都当不成好人。」

我啧啧赞叹,又觉得不值。

太子把这政斗的心气儿放到政事上,摘了「无能」的帽子,就也不用斗得这么辛苦了。

「太子这样做,也是为了震慑王爷,让王爷不要对之前贪墨赈灾款的事深挖彻查。

所以目前来看,太子对王爷还没有太大的戒备,主要还是在与五皇子对抗周旋。

此次王妃落水,王爷一定恼火愤怒,但现下不是直接撕破脸的时机,王爷还需再隐忍一下,待日后我们定用致命一击,为王妃出这口气。」

陆然虽然劝着盛承谨,但语气里也隐隐带着愤恨。

「此次徽州之行,我们本来也是要自己制造一些小插曲的。

但是王妃被人设计,这是本王不可容忍的,现在谈「致命一击」还为时尚早,这口恶气,本王会先帮卿卿出掉。」

盛承谨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桃花眼微眯,狠厉异常。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愤怒,都是想为我出气。

但作为当事人,我反而不怎么生气。

官场嘛,平常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但真要斗起来斗,就只有你死我活。

我留了你一命,他日风水轮流转,你不会对我感恩戴德,反而嘲笑我不够狠绝。

只是,为什么非要斗呢?蛋糕做大一起吃不好吗?

「既然人家插曲已经帮我们准备好了,我们也不用自己折腾了,刚好趁这个时机去查探一下,对了,陆然,那个地方找到了吗?」

「找到了!王妃果然是神人!我根据王妃的图示,朝徽州东面一路探测,果然是找到了。」

「哈哈哈哈哈找到了就好。」难为陆然了,我那个图示,快把整个徽州东都圈进去了。没办法,谁知道这几千年地貌有多大变化。

「王爷,我们今晚出发,快马加鞭,估摸着清早就能到。顺利的话,晚上就能折回来。

白日里,只需留下雪竹对外说王爷身体不适,不会有人怀疑。」

「好,陆先生安排得很妥当。」

一般来说,陆然的安排确实都很妥当,我也没细想。

但这一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我又说不上。

晚上临出发,我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

「快马加鞭」。

但我不会骑马。

这身子是穆清兰的,说不定上了马自动就会骑了?

或者,有没有五分钟速成的骑马教程?

我正对着马盘算着,要不要现在装肚子疼。

盛承谨走过来托了我一把,把我放马背上了。

然后他踩着马镫,转身上马,跨坐在我后面。

手臂在一侧有力地环着我的腰,盛承谨的胸膛紧紧地贴着我的背。

不知道是从身后传过来的心跳,还是我自己真的这么紧张,我整个人脑海里都是咚咚咚的跳动声。

盛承谨微微低头,在我耳边轻笑:「卿卿怎么全身绷得这么紧?」

温热湿润的呼吸洒在我的脖颈处,我僵着脖子微微偏头看他。

月色给他笼了一层光,纤长的睫毛下是湿漉漉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微微勾起的唇,美好的轮廓被月光细细描摹。

「王妃坐稳了,可不要,对本王有非分之想。」盛承谨笑意更深,夹了一下马肚,扬鞭出发。

什么非分之想?我们名义上可是夫妻!

马儿跑得飞快。

不及我脑内车速。

美人关难过。

堕落了。

29

跟预估的差不多,天刚蒙蒙亮,陆然告诉我们到了。

下马环望,我们身处一处荒无人烟的山丘。

这里地势略高于平原,再加上没有上游泄洪的问题,因此受灾并不严重。

夏至时期,本应被绿植覆顶的山体,却因为大雨的冲刷,露出原本土壤的颜色。

「根据王妃的图示,我们找到了这里,这是鞍山东北的一处荒山。王爷请看。」

陆然捧了一把土给盛承谨,「古人云【上有赭者,下有铁】,便是所谓的的「铁帽」现象,也就是说,山表土壤呈这样的暗红色,就意味着这山中藏有铁矿。」

盛承谨捏了一撮陆然手里的土,细细打量。

「在下还找了信得过的寻矿人探查,经露天掘取和地下凿坑,发现有不少磁石可以直接吸附在铁器上,这就证实了此地有大量铁矿,矿石品位高,且矿藏不深,易于开采。」

放眼望去,山表土壤都是暗暗的红色,平平无奇的一处荒山,突然身价倍涨成了矿。

盛承谨点了点头。

铁矿意味着铁器,一处未被发现的铁矿,也就是一个巨大的私房兵器库,乱臣贼子的秘密花园。

盛承谨看我在四处扒拉着土块,根本没认真听,就凑了过来。

「卿卿在找什么?」

「找到了!」

我在一片碎石里翻出了一颗闪耀着金黄色光芒的小颗粒,兴冲冲地举着给盛承谨看。

「这是……黄金?」

「对王爷来说,这可要比黄金还宝贵!」我把这小颗粒放到盛承谨手里,「这叫【愚人金】,看起来和黄金很像,但其实是一种硫化物矿物,叫做黄铁矿。」

盛承谨还是一脸的不解。

「王爷还记得昨天我跟你说的火药吗?火药主要由硫和硝配以其他的辅料制成,硝易得,但是硫难求,这个黄铁矿里含有硫元素,可是炼制硫的绝佳原料!」

我咧着嘴笑,看着盛承谨从一脸懵逼到眼里迸出星星,然后下一秒就天旋地转。

盛承谨把我抱起来转了两圈。

「卿卿你真是我的宝贝!」

「可不是嘛,我就是宝藏女孩!你快把我放下来,我还有点晕马。」

我们三个也不顾什么形态仪表了,撩起裙子袍子席地而坐。

这个手里捧着泥土,那个手里拿着石头,看起来多亲近自然似的,谈话内容全是大逆不道。

「铁器相当于给士兵 1+1 的加持,但是火药却能以一当百,相当于用热兵器对冷兵器的降维打击。」

「是的,我们如今兵力不足,有火药可以大大增加胜算。」

「火药中硫和硝的含量 1:3 时效果比较好,再加一些辅料,比方说巴豆、砒霜这些有毒物质,就制成了毒气弹,爆炸后生成的烟四处飞散,进一步增加攻击力。」

「嗯,这一招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如若真到必要时刻,也不失为一个杀敌计策。」

「而且我们现在既有铁也有火药,可以用铁制成空心的壳,内部填上火药,增加了爆炸的威力,比较适用于攻城爆破。」

「王妃这个方法在下还从未听过,待回去后认真研究。」

我和陆然又你来我往地安排好了盛承谨一路炸金花的谋反之路,眼前仿佛已经是滚滚硝烟和千军万马。

太过默契以至于谋反者本人都插不上话。

「咳咳。」一声伴随着醋意的轻咳。

「王爷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我多会看眼色啊。

「也不是,本王并不疑心王妃,想必卿卿也不会对我有什么算计。」

所以你只是为了刷一下存在感吗?

「那是因为我穿越之前来这里盘点过。」我还是乖巧地坦白。

说起来就心酸,21 世纪的白领们都是出入豪华写字楼,但独独我是不一样的烟火。

作为搞审计背调的小民工,我这个「民工」的称呼真是不冤。

所谓盘点,就是去养猪场数猪,去绿植公司量草,自然也要到矿业集团盘点矿山和矿产。

穿之前,我就正做着鞍山一个令人头秃的项目。

每天的任务都是:这个矿干干巴巴,麻麻赖赖,一点都不圆润。盘它!

盘好了矿,我变秃了,也变强了。

我竟然能成功地区分出铁矿铜矿黄铁矿,甚至还学习了怎么做炸药。

Emmmm,当然,炸药只是课外知识。

试问谁加班看凌晨四点的风景的时候,没有想过炸掉公司的美好画面呢?

我跟盛承谨细细解释了几千年后我的摸鱼工作模式和百度学习方法。

这下轮到了陆然完全插不上话,当然不是我俩默契值下降,毕竟他缺了那么多前情提要。

可能是因为盛承谨总算在这个话题里找回了主场,他炫耀似的非要跟我来来回回地聊很多,比方说一天来回北上广是怎么做到的,打车给不给报销,加班为啥没有补偿。

都是些有的没的,但我由着他小孩子心性,一点一点给他解答。

「时候不早了,王爷王妃,我们回去吧。」

这一趟收获颇丰,未来似乎能比之前的计划还要顺利。

上马之前,盛承谨把我箍在怀里,朝我唇上啄了一口。

轻轻柔柔,以至于我都没来得及做更多的感受。

果然意犹未尽才是最撩人。

真想按住他再来一个。

回来的路上,盛承谨揽着我的手臂更紧,完全贴在我的身后。

我听着他的心跳,听着他在我耳边的低喃。

「卿卿,本王只有你,但本王有你便足矣。」

可不是嘛,我老底都交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也只有你了。

30

风停雨歇,天光初绽。

我们一行人在回盛京的官道上慢悠悠地走着。

来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路,现下已经修缮得可以通车了。路边的行人也不再是满怀愁苦,又洋溢了一脸的希望。

我们终于可以放慢脚步。

我和盛承谨共骑一匹马,远远地走在前面。

盛承谨前头坐着我,我怀里抱着一筐鸡蛋。

盛承谨打趣:「还记不记得第一次我们俩吃饭,你说吃鸡蛋可以补充蛋白质。」

我悔不当初:「哎呀我就知道那句话暴露了!」

「我当时就想,这个借尸还魂的小野鬼,是不是魔怔了。」

你才鬼,你才野!

我翻了个大白眼,一想到承谨坐我后面看不着,我侧了侧头冲他翻。

盛承谨顺势用手拂过我的脸,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下巴,眼神里装了一潭碧水。

温润炽热的唇压下来,灵巧的舌在口中探索,我被夺走了呼吸。

不行,光天化日之下!

我推了盛承谨一下,躲开了。

「现在看来,倒是本王魔怔了。」盛承谨也不生气,笑笑地抱紧我。

「你别抱我这么紧,我抱不住这个筐啦!」我拍了拍盛承谨的手。

「你给雪竹拿着呀,干嘛非要自己抱。」

「这可是百姓们给你送的鸡蛋,王爷长这么大第一次凭实力得到的口粮,当然得珍惜!」

「哎呀~本王也没做什么啦~」

你管理好表情再谦虚好吗?你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

我心里叹口气,这小孩儿脾气,非要让人上赶着夸。

「王爷怎么能说自己没做什么呢?你可是有识人之明啊!刚来那天你衣服都没晾干,就去看那一摞高的治水方案,从里面选了又选,才找到了张知县这个最佳方案,而且我知道你还优化了一番。这主心骨可不就是你嘛!」

「啊呀~这很简单的啦~」

「你一边给张知县站台,一边挫杨知府的锐气,到头来还不露声色,让人看不出端倪,这手段拿捏得,堪称艺术!」

「啊呀~这有什么难的~」

「现在洪水顺河道排了出去,百姓的口粮也让县衙找富商借好了,新的秧苗也都插上了,徽州的秩序恢复,百姓又有了希望。他们对你感恩戴德,凑了一筐鸡蛋送你,恨不得再凑几只鸡给你呢!」

「啊呀~这百姓的鸡我怎么能收呢~」

「但我觉着我听的也不一定对,按照王爷的名声,说不定他们本来是想凑几个 ji 给你呢!」

「啊呀~这 ji……这……」

「卿卿,我之前出入烟花之地,都是为了打掩护去找陆然……」

「卿卿,我府里的叫的那些也都是为了让陆然混进来……」

「卿卿,我真的没有乱搞男女关系,都是为了事业……」

「卿卿,你是不是吃醋了!」

「哼。」

「卿卿,如果能不回盛京多好啊。

我们在这里置一片田,我种地,你开书院。

我们生三五个孩子,男孩儿就叫狗剩毛球,女孩就叫仙仙甜甜。我们看他们一会儿拌嘴一会儿和好,要是他们不闹矛盾我们就去挑拨离间。

我们陪着他们高高兴兴地长大,然后我们也高高兴兴地变老,一辈子没心没肺,不用算计,这样多好。」

「是啊,没心没肺、不用算计,一辈子平平安安,多好。

但是不算计,就会被算计。

我想要的,也只是能安安稳稳活下来。」

「卿卿,我会护着你平平安安的。」

「盛承谨,我也会陪着你平平安安的。」

31

回到盛京以后,盛承谨又当回了草包王爷。

晨起上朝?不上!在徽州落了水,现在还余惊未消。

进殿述职?不述!落了水发了烧,给皇上过了病气怎么办?

磨叽了三五天,才写了本奏疏。

先是说洪水不知道为什么就退了,一定是皇恩浩荡,天佑我盛朝;然后大段大段说自己落水的悲惨遭遇,水真凉啊水真猛啊我命真大啊;最后画蛇添足地来几句,太子其实做得挺好的,徽州人民都很认可,父皇你大可高枕无忧。

本来因为这次赈灾的事情竟然没出什么差错,朝堂上难得有几个大臣要对王爷黑转路,经这么一胡闹,继续黑粉妥妥的。

其实我和陆然对奏疏里面的那段画蛇添足都不同意。

实力不够的时候就不要冒头,暗搓搓地传播点太子和小五互搞的小道消息就行了,让小五在前面冲锋陷阵,在皇上面前上眼药,我们继续当吃瓜群众的日常不香吗?

盛承谨觉得不够香,他要帮我报仇,眼药不能只让小五上。

哦,帮我报仇是吧?为什么最后报到我这里来了?

皇上一道圣旨,先是夸了夸恪亲王治水有功,不辱皇家颜面,然后又把之前太子贪墨灾银的事情挖坟说了一遍,最后落脚在「普天之下皆为王土,国泰民安,朕心甚慰」。

宣旨的公公前脚刚走,皇后派的嬷嬷后脚就来了,说让我去宫里走一趟。

「他们叫不动你,就来祸祸我了是吗?」雪竹给我插了一堆珠花,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我去找人回了那个嬷嬷,你别去了。」盛承谨帮我拔下来两个。

「哎,算了。你这毒瘤的名声在外,说不进宫也没人耐你何,但我不行啊,我还得好好当我的穆家清兰,你不受待见的王妃」我撇撇嘴。

「谁说我不待见你了,我目之所见全是你。」盛承谨将我额前碎发别在耳后,指尖又轻轻划过我的耳廓,「卿卿,我给你的护身符你收好了吗?」

「一直带着呢!」我抬头看着盛承谨,见他眼神里揉着温情和担忧,似乎还有一分不舍。

「怎么了,会有危险吗?」

「他们现在应该还不会对我们动手。不过,如果遇上什么万一,你拿出那枚玉佩,会有人助你脱险。」盛承谨帮我理了理吉服褂。

「行啊盛承谨,看来宫里还有不少你的人!」我兴奋地忍不住拍盛承谨的肩膀,他一挑眉,拦下了我的手。

「那是当然,本王说过,要保护好你的。」

盛承谨把我拥进怀里,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刚理好的褂子又有了褶。

我在坤宁宫的殿里站得腿都麻了,皇后才姗姗来迟。

虽然本来也不敢有脾气,但看到皇后其人,我心里就更没什么脾气了。

怎么说呢,21 世纪的美人都在娱乐圈,这盛朝的美人可都在宫里了。

肤如凝脂气若幽兰什么的我都说倦了,关键是一双含着笑意的丹凤眼既温柔又犀利,这不就是宫斗赢家应该有的黑莲花气质吗!

虽然只是身着常服,但仪态中既有上位者的矜贵,又有长辈的和蔼,气质这块真是拿捏的死死的。

「听闻亲王和王妃双双落水,王爷好不容易才将你救上岸,这次徽州之行,王妃可真是受苦了。」皇后拉着我的手,我俩一副母慈子孝。

「母后……其实……哎……」我泫然欲泣,眼神躲闪。

「王妃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定要告诉本宫!」皇后一脸地紧张,言语里还很挺我。

「母后!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当时落水,其实是盛承谨推的我。我那时心里气极,拉着他的衣袖不放手,我们才一起落入洪水之中。」

「怎么会是这样!本宫听闻恪亲王已经收敛了心性,现在与你已经举案齐眉,你们回盛京之时就已经同乘一匹马相谈甚欢。」

母后你知道的真的挺多啊。

「母后您万不可听信那些谎言,盛承谨他想杀我的心从没放下过!

此前将我吊在城墙上害我不成,此次又故意将我推入水中,回盛京的路上,他还一路威胁我不能将此事说出去,不然就……不然就要害我爷爷。」

「好孩子,本宫之前请旨为你们赐婚,还想着佳偶天成好事一桩,怎得到如今这你死我活的地步?」

可不是佳偶天成嘛,一个皇家毒瘤,一个将门独苗。皇后面上看起来真的又意外又难过。

「皇后娘娘,您要为臣妾做主啊!盛承谨他府内莺莺燕燕,都是勾栏之人,白日宣淫,不堪入目。他还从不将臣妾放在眼里,对我爷爷出言不逊,还说我穆家后继无人。臣妾将门一家,世代傲骨,怎能受这等委屈!」

我嘤嘤嘤地痛骂毒瘤盛承谨,帮皇后理清了我俩相恨相杀的逻辑线。

皇后终于放下心来,叹了口气:「好孩子,你放心,本宫为你做主,以后这些事情不要放在心里,大可向母后倾诉。」

您还指着我帮您收集证据呢。

「但盛谨到底是皇子,本宫也只能训斥一番,稍稍帮你出气,其实最要紧的,还是要告诉穆老将军,让他为你撑腰。」

您这看出殡不怕殡大的,就差说让盛承谨赶快跟我爷爷打一架了呗。

「多谢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臣妾一定转告爷爷。」我感恩戴德。

32

临到走的时候,宫女通传五皇子来请安了。

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虽然我暗地里搞了小五好几回,但我俩还没正经打过照面。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宿敌吧。

按我 YY 的,小五被帝后宠得不行,再加上小的时候还可劲儿造,那应该是一个鼻孔朝天嚣张跋扈的养在温室里的食人花。

没想到,进到殿内的小青年身姿挺拔,举手投足之间透着着皇族的贵气,又有奕奕神采从眼眸中飞扬出来,一副贵公子初长成的青涩模样。

我朝小五福了福礼。

他客气地向我回礼叫我王嫂。

出宫的路上,我看着两边,红墙黄瓦,道道宫墙。

走在其中的时候,只觉得金灿灿,满目生光。

但不经意回头,才惊觉身后的座座宫殿,仿佛是趴伏着的怪物,吞下一个个鲜活的希望,吐出欲望和疯狂。

宫墙里,谁又真的有没来由的恶呢?

王府的马车稳稳停在宫门口,我站在马凳上刚掀起帘子,就被攥住手一把拉了进去。

还以为要四脚着地,我在慌乱中飞速思考怎么样才能护住脸。

结果扑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卿卿一会儿不见我,就要抱这么紧了。」盛承谨低着头冲着我轻笑。

还不是被你给吓得!我本来缩在他怀里,听他这倒打一耙的,气得抬头要跟他理论。

「哎呦!」

「啊!」

我脑门磕着盛承谨的下巴。

「枉我这么担心你,在这儿等了一个时辰,你倒好,一上来就谋杀亲夫。」盛承谨真是被我撞疼了,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嗔怪。

「来来来,我给你揉揉。」我也顾不上是谁先动的手了,这委屈的小模样谁受得了啊!

「卿卿,刚才皇后没有难为你吧?」盛承谨被我揉着下巴,像一只餍足的大猫。

「没有,就想套我的话,被我给躲了,我多聪明啊。」我想象着自己变成盛承谨饲主的场景。

「这倒是,只有我才能套住你。」大猫嘴角勾出得意的笑。

「口亨!」

「对了,我碰见小五了,和我想的不一样。」

「嗯?你还想过他?怎么不一样?」

「对手嘛,总得搞点人物侧写啥的。怎么说呢……我以为他会是那种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但看起来也是翩翩君子的模样。」

「以为啊。」盛承谨轻笑,「你知道盛承襄名字里的这个【襄】是什么意思吗?」

「襄助吗?」

「是啊,皇后长子承钧,秉国之钧,次子承襄,襄辅国政。皇后也以为一切能够按她所想,嫡长子继大统,嫡次子尽心辅佐。但【以为】的事,敌不过现实,敌不过情势。」

盛承谨的嘴角挂着嘲讽,但眼神里透出萧索。

以为的事,敌不过情势。

看起来的翩翩君子,却会成为时刻悬在头上的刀,不学无术的毒瘤王爷,也盘算着豁出一切自保。

谁都不比谁高明,谁都不比谁高尚。

「盛承谨,你是不是担心?」我偏头笑着看他。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担心什么?」盛承谨脸上的笑很刻意。

「你担心我啊,担心我不认可你,担心我觉得你心狠手辣狼子野心,担心我像其他人一样看你。」

「那你会吗?你会觉得我这样不对吗?」盛承谨看向我的眼神,既闪躲又急迫。

「你觉得自己有错吗?」

「我不觉得。」

「那我也不觉得你有错,因为我明白你的处境。」

我拉起他的手轻轻摩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但我只想知道你的心事,只想为你解难,只想把未来和你绑在一起。」

「盛承谨,我和你站在一起。」

盛承谨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像是想再确认一下我的心意。

然后一把将我拥进怀里,像是要把我整个人揉进骨肉,抱得我喘不过气。

「卿卿,谢谢你和我站在一起。」

天还早,我带着盛承谨去参观我的事业版图。

「你看,围绕着梅香书院,我们规划了文化园区和娱乐园区,提供给学子们多方面的消遣选择,满足客户的不同需求。同时,为了保证我们的学院口碑,防止周围的地产被黄牛哄抬房价,我们还制定了统租统售制度,给学子们最好的体验。」

看着盛承谨眼里闪小星星的样子,我总算明白了「看朕为你打下的江山」这句话的爽点在哪里。

在美人一笑啊!

我又带着盛承谨重点去看了青岩书院。

陆然说,时机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多在民间刷刷好感度,扭转一下口碑。

我寻思着刚好可以在这里打一波软广。

一路上我把发髻上插的朱钗全拔了下来,吉服褂也换下来改穿平常的衣裳,还嘱咐了几遍盛承谨要低调。

结果一进院门,就撞上了梅知寒。

梅知寒本来准备拍我肩来一句「hey,bro」,刚 hey 出口就看见我身边用眼神警告的盛承谨。

「hey!见过王爷,和王妃!」

梅校长都行礼了,身边的老师和学生也一脸蒙圈地跟着:「hey!见过王爷,和王妃!」

「不用这么多礼,王爷不爱这些虚的,只是来看看大家。」

我尬笑扶额,这软广打得有点硬了。

「王爷和王妃为穷苦学子们开办学院,时刻心系大家的学业,现在还特地来走访察看,是真的把学子们放在心里了!」

梅知寒这席话讲得伟光正,让盛承谨都不禁肃然发表了一番讲话,表达了对莘莘学子的殷殷期盼。

「王妃,怎么样!我今天够机灵吧?」梅知寒广告没打好还来邀功。

「还凑合吧,本来是想私下里看看,让学生们后知后觉感动一把的。」

「鸡血还得当面打,好话就要当面说,梅某觉得王妃和王爷的善举要说出来。」梅知寒言之凿凿。

「勉强验收吧。」我刚准备点头。

「那王爷您看,咱们这书院是不是得多请几位先生,多招几个学生才更好啊,这银子还需要一千两啊……」合着梅知寒是准备越过我拉投资人了。

「这,梅校长还是听王妃的吧,王妃的想法就是本王的想法。」盛承谨眼观鼻鼻观口。

我冲梅知寒挑眉,笑看他一脸不忿的样子:「那我回去问问夏莲的想法,相信夏莲的想法就是梅校长的想法。」

舆论一点点推着,炸药一点点造着。

晚上,陆然和我们开会,计划可以走下一步了。

33

「陆然,你是不是夜观星象,掐指一算发现我们能走下一步了?」我想逼陆然炸毛的心不死。

「连日来阴雨连绵,在下可观不了星象。」陆然总能把我不着四六的话认认真真地接住,再软软地回过来。

「在下是觉得宫里两位打得如火如荼,咱们是时候帮一把了。」

不过只是看起来软软的,其实切开黑。

「是东市那些铺子吧。」盛承谨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王爷说得没错。」

灾款贪墨案以后,太子在徽州的势力被拔除了很多,权利中空的情况下,我们和小五都暗暗塞了人进去。

区别是,我们一门心思往边远的矿山地界塞,为了悄咪咪地制铁器、做炸药,打造武器产业一条龙;小五则是铆足了劲儿往富庶的城镇里塞,以挣得更多的话语权,和灾后其实并不多的税收银两。

小五这一操作,话语权挣到没有还两说,但动静声量可不小。

太子一时失手,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一番又相当于被追着打,自然要绝地反扑。

扑的就是小五手上盛京东市里的铺子。

东西两市虽是两个世界,但同一个国家同一样的经济萧索,为什么之前西市店铺纷纷清仓甩卖带小姨子跑路,东市依然还能车水马龙热热闹闹呢?

自然是因为东市店面或多或少都有皇亲贵族参一脚。

特别是店越大的,流水越多的,看起来就油水往外冒的,那一定是皇亲把整条腿都参进去了。

太子动不了徽州,就拿小五手上的铺子开刀。

今天去查一下卫生,明天去看一下账本,后天直接停业整顿,小五手里的铺子一个个关张。

断人财路本就如杀人父母,虽然俩人同父同母,亲兄弟也可以共战祖安战场嘛。

但是对于这种私底下小动作颇多的皇亲,财路一断事儿就更大。

偷偷养的军队,口粮是不是也要跟着断?断了以后他们是不是先造自己的反?

私自开设的兵工厂,是不是生产线也要停?停了以后没了武器不说,一堆原件散在那里,是不是更容易被发现?

对于小民小户来说,没钱顶多就是勒紧裤腰带。

对于这些离皇权最近的人来说,缺了钱就是进黄泉。

这当然也是盛承谨这么放不开我的一个原因啦,我暗暗佩服自己的财商。

「灾款贪墨案以后,皇上对太子已经十分忌惮,毕竟徽州与盛京毗邻,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眠。东宫之位危矣,太子对五皇子的恨意已经入骨。」

「而且,太子今日试图与五皇子争夺羽林军的调度权。」

皇上一门心思修仙问道,但也是帝王之家耳濡目染长大的,自然处处留一手做好提防。

对于皇上来说,谁最亲近?

太子。

血脉相连,帝位相传。

对于皇上来说,谁最危险?

太子。

说不定哪天就强行把帝位给传了。

所以羽林军作为皇帝身边最近的一道防线,掌控权还是握在皇帝自己手里,还有一部分调度权,皇上隔过太子给了小五。

羽林军,皇帝近卫。

上杀皇亲下斩乱臣,非常时期甚至可以先斩后奏,只为清君侧,护帝王。

现在,太子想要羽林军的调度权。

这是要清谁护谁,不言而喻。

我突然想起,早上在坤宁宫,本来我和皇后已经没话找话尬聊了半天。

皇后一副「你不说漏嘴点什么就别想走」的架势,想打探盛承谨到底有没有反心。

结果有嬷嬷急匆匆进到殿里,和皇后耳语了一番,皇后脸色就变了。

后来我在宫门口和小五打了照面,他虽然规规矩矩向我回礼,但面色也不怎么好看。

看来早朝殿上,两人争了这羽林军的调度权。

我不由开始思维发散,小五一脸怒气地去跟皇后请安,皇后会对他说些什么呢?

太子是你亲兄长,他不会对你下手的。

你是太子的亲弟弟,要好好辅佐太子,不要和他对着来。

我不由叹口气,可能也就对着这两人,皇后会盼着岁月静好,兄友弟恭,母慈子孝吧。

但盼望有什么用呢?闭上眼不看两人之间的裂痕,一味地说和,只能把两人的关系继续激化。

「卿卿不用叹气,本王刚好可以给五皇弟送一份大礼。」

盛承谨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意。

34

夏末,暑气未消。

「空调没有就算了,给个电扇吧,老天爷!」我喝完冰镇绿豆汤躺在竹席上,还是热成哈士奇。

「心静自然凉。」盛承谨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我扇着风。

「怎么静都不凉啊,热得我几天都没睡好。」

「睡不好的时候,本王陪你聊到天亮啊。」

「谁要跟你聊啊,我只是想睡个好觉啊哭哭。」

盛承谨扇着风的手碍眼得很,我给拍开了。

「不要这么急躁,现在看起来仿佛酷暑难当,实则这夏天已经行至末路。只消两场雨,温度就会骤降。」

打机锋一样的话,让我心里更加烦躁。

「盛承谨,放出去那些传言是真的吗?」

「你觉得呢?」但语气并不带着问询。

「我觉得……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没必要啊,早晚都是他的。」我摇摇头,想不明白。

「没必要吗?」盛承谨的声音冷了下来,「卿卿总是觉得,我们为之拼得头破血流的事,没什么必要啊……」

我打了个寒战,突然不热了。

刚才那句话不该说。

我生活在一个物质富足、机会大把的时代,条条大路通罗马,所以此路不通大可以换别路。因此总觉得死磕一件事真是没必要。

但我不应该用这种思路去评判别人。

别人跪着也要走完的那条路,终归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一句轻飘飘的「没必要」,把对方多少筹谋和心酸都衬成了玩笑。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找补。

盛承谨拿起扇子继续给我摇:「没关系,雨快来了。」

黑压压的乌云在天空中层层堆积,闷雷滚滚,一场大雨正在酝酿。

「小心!」一个医士上前跑了几步,扶住了差点在门槛上摔倒的李御医。

华发早生了满头,李御医苍老的脸上全是颓色,神情恍惚,面色惨白。

「李御医,今天……你不是照例要休沐吗?」一个御医试探着问。

「今天,对,今天我没有来过太医院。」李御医推开拉着自己的手,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院门。

「哎,想必是思子心切吧。」

「是啊,十几年前的今天,那场大火烧了一整夜吧,实在是惨烈啊。」

「当年小李公子多受皇后娘娘喜爱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七品医士,如果不是那场意外,现在怕已经是最年轻的御医了吧。」

「何止是御医啊,说不定人家现在已经是院判了呢,哪是我们这些糟老头子能比的。」

有惋惜有讥讽,几位御医一边摇着头议论,一边走入堂内。

「哎?这个用药底簿的抽屉是谁打开的,怎么没放好?」

「那个抽屉里存放的是十七八年前的底簿了吧,谁没事去开那个抽屉啊。」

「等一下,这个方子……」

「怎么了?」

「这一味药……需要用这么多吗?」

轰隆隆。

豆大的雨点随着雷声砸了下来。

35

消息一个接一个传入王府。

「皇帝贪凉,患伤寒,但精神尚好。」

「钦天监的尹真人呈上专为伤寒配置的丹药,圣心甚悦,然服用后昏厥不醒。」

「五皇子遣羽林军捉拿尹真人,押入天牢。」

「五皇子亲自侍疾,甚至不允皇后靠近皇上左右。」

「皇帝转醒,身体无碍。」

「皇帝下召:【太子仁义蔑闻,疏远正人。朕恩宠虽厚,然怀异端而疑诸弟,引奸回以为腹心。德不配位,废为庶人】」

「废太子拒不出宫,饮鸩自戕。」

我看到「自戕」两个字,有一瞬间没晃过神。

虽然明白这一路将会是血雨腥风,但当手上真的沾上了血,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样勇猛。

「王妃不要为此自责。太子有不臣之心,竟以丹药毒害皇帝,废为庶人已经是网开一面,这最后的结局,只是太子自己的选择罢了。」陆然轻声安慰我。

「呵,我,我为什么要自责呢。」我勾着嘴角,尽力扯出一个笑,「那李御医的儿子?」

「我们在照看着。」

嗯,照看着。

必要的时候作为质子威胁。

十八年前,也是这么一个酷热难当的夏天。

宫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盛承谨的生母高贵人,缠绵病榻多年,终是敌不过病魇纠缠,撒手人寰。

一是德妃之子盛承端中暑昏厥,醒后竟变得痴痴傻傻,甚至听不懂人言。

高将军听闻妹妹的死讯,悲恸不已,日夜兼程赶到盛京。

宫门外,战场上不动如山的威猛将军颓然地跪着,声音沙哑地喊:「请陛下准许臣一见高贵人遗容,请陛下准许臣见四皇子一面!」

一天一夜,等来了「高将军未经传召,擅自入京,杖二十」的斥召。

高将军没能见到妹妹的最后一面,却见到了被人追杀的小李公子,也就是李御医的儿子,当时太医院里风头正盛的李医士。

高将军把小李公子救下,帮他造了一个纵火自杀的现场,并且劝阻了品性刚直、誓要追查下去的李御医,才撬出了小李公子的秘密。

酷热难消,三皇子盛承端火气大,夜里总睡不好。

德妃传了李医士,说要给三皇子开服药助眠。

暑热难眠,说起来最好的办法还真的是盛承谨的「心静自然凉」。

但德妃非要药到病除,哪怕热得睡不着并不算是病。

皇后笑吟吟地看着开出来的方子:「这朱砂一钱还要分三次服用,怎么能消暑呢,李医士,你这里写错了罢?改为一次三钱。」

「娘娘,朱砂性烈,三皇子年纪还小……」

「就是还小,才要多用点,才能有效啊,李医士。」

皇后慈眉善目,莞尔一笑,听在小李公子耳里却如淬了毒的催命铃铛。

方子里写的是一次三钱,一日三次。

真到抓药的时候也不知一副药里被放进去了多少朱砂。

盛承端一天天地喝着,果然睡得好了,只是白日里也总是精神不济。

直到意外的中暑昏厥后,德妃才发现,平日里看起来规矩端正的孩子,好像并不是话少内向那么简单,他是真的痴傻不会说话了。

好在所有人都以为是中暑所致。

不过哪怕真的翻出那个方子,也不会有太多人去在意,毕竟朱砂确实有静心凝神的功效。

只是知道事情原委的小李公子开始夜不能寝。

少不更事的时候,他挺看不上自己的父亲,总是腹诽父亲死脑筋不懂逢迎,在太医院三十多年才将将当了御医。

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总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不屑于踏上父辈行过的路,想要凭自己的才智博一个天下闻名。

一次为皇后请脉的机会,年轻人费尽力气卖弄自己的学识,竟还真的得到了皇后的青睐。

「李御医的公子啊,那想必医术是极好的。」

小李公子一直记着皇后说出这句话时自己的狂喜,以及内心暗暗的不服。

却没有想到,命运送来的橄榄枝上,已经淬好了毒药。

行至此地,若不能一门心思走到黑,便回头无岸。

小李公子怂了。

回头无岸。

哪怕从皇后的手中偷回了一条命,也成了高家手里的一颗质子,苟活世间。

36

皇上的丹药里面有朱砂,这个我想都不用想。

历史上多少皇帝都是吃丹药吃死的,一颗颗毒丸自己开心地服下,送自己上路。

只是,皇上吃了丹药以后昏迷这事,太子是主导。

太子的手早就伸到了钦天监那些炼丹术士那里了。

本来丹正常炼着,里面汞啊硫啊硝酸盐啊不知道有多少,按照这种毒性,慢慢掏空皇帝足够了。

但市井流言愈传愈烈,说太子无能,说五皇子受宠,说贪墨案后皇上对太子愈发忌惮,说皇上要废太子。

太子不敢等了。

想必是子承母志地加足了料,想一把梭哈。

想要 all in 赢个大的,也要有输掉裤衩的觉悟。

李御医「无意」中翻出了小李公子当年的用药底簿,被有意的人揣摩出了问题,邀功似地告诉了和太子不对付的五皇子,再配上皇上刚好吃了丹药昏过去了。

天时地利人和。

任太子再怎么解释,丹药里面的原料和此前并无差异,只是用料过猛,朱砂也只是静息凝神,不是毒药,皇上都不会采信。

毕竟三皇子的案例已经活生生在那里了。

甚至,太子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帝位,皇上不给,你不能要。

太子可以贪财,可以无能,但不能有野心。

毕竟太子之位上面唯一个那个人,他自诩天子。

妄图颠覆皇权,是皇上不能触碰的逆鳞。

太子死了。

太子党倒了。

满朝文武皆哗然。

高家、陆然和盛承谨把这一步棋藏了十七年,真正落子的时候,轻描淡写,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我参与不多,像是延迟一样,来龙去脉都还是时候才搞清楚的。

流言传了好几年,真的变成了现实,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好像你所谓「见证了历史」,但实际上,你只是被历史匆匆碾过。

人对当下总是有一种顿感,照理说一切都已经变了,但又好像没有变。

我一想,我甚至都还没有见过太子。

虽然我们有血海深仇,虽然我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夺他的东宫之位。

在这件事上,我唯一实实在在接触过的是李御医。

我穿到这个世界的第二眼,李御医为我诊脉,手微微发抖,说话却铿锵有力,面上一丝不惧。

他原本应该是一个刚直不阿、不参与任何派系的医者吧。

但刚直了大半辈子,最后因为儿子被裹挟进权力斗争的漩涡。

当时眼瞧着盛承谨要弄死我,他也会审时度势地问要不要给我开药。

现在又成为我们插向太子胸口的最后一把刀。

正直之士被迫弯了脊梁,哪怕是投到了我方阵营,我心里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凄楚。

可能,我的这点子小聪明,永远都没办法转化为政治智慧吧。

但无论如何,太子被扳倒了。

太子之位空悬,皇上却迟迟没有立五皇子的打算。

毕竟废太子诏上【怀异端而疑诸弟,引奸回以为腹心】,这一条条的放在小五身上也不差。

太子贪墨案,小五打的报告,还夸大了他哥贪墨的数量,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太子毒君案,小五当面告的状,虽然是救驾有功,但所图为何,昭然若揭。

皇上不得不开始忌惮。

满朝文武看着风向,这大皇子殁,二皇子也就是前太子自戕,三皇子傻,不就剩五皇子了吗?

皇上您身体这么不好,还等啥呢?

难不成,已经从继承人名单里被踢出去的恪亲王,还有机会?

(恪亲王: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张东升.jpg)

王府门前的车马,除了来往勾栏的专线,竟然也开始有些正经人了。

我搓了搓脸,继续陪着盛承谨和陆然喝。

如履薄冰地筹谋了十多年,终于有了阶段性的成果,两人悄咪咪地放肆一把。

「陆然,卿卿,本王有你们,真是,真是三生有幸,咱们,咱们拜把子吧!」

「我们,我们两个男的和王妃怎么拜啊!」

「这有什么,就拜啊,拜天地,拜关公!」

「好啊,咱们拜天地,义结金兰,不是,桃园结义!」

俩人脸颊上两片高原红,眼神都已经聚不了光了,大着舌头还在执着地鸡同鸭讲。

我困得眼里直闪泪光,还得任劳任怨地给他俩调蜂蜜水。

关键是喝大了的盛承谨还非要扒拉我手上的蜜罐:「卿卿,你看我们这里还有甜甜的蜂蜜哦,好吃的,你可别走昂。」

他怎么喝醉了也不忘这茬。

37

初秋,草肥马壮。

皇帝年迈,东宫无主。

官家不幸,除了诗家,还有一撮人很高兴。

突厥集结了五万大军,趁机向盛国西北进犯。

前太子忌惮我穆家,想尽办法除掉了我父辈一拨人,全换上了自己的人马。

这群人,带兵打仗不行,但好歹在这个位置上占着,能出口气儿。

但太子党不是倒了吗,墙倒就得众人推,这群人又纷纷被拉下马。

这下,能出气儿的人都没了。

盛承谨派人在朝堂上提了一嘴,西北告急,还是得让穆老将军去。

有一个人敢说,就有第二个人敢附和。

皇上经历了这番废太子,也是肉眼可见地老了下去,顾不上什么制衡了。

再加上突厥来势汹汹,一副要趁机咬下一大块肉的样子。

皇上下诏,恢复穆老将军兵权,带三万兵马,不日向西北出发。

按照我们不谋反、只继位的规划,盛承谨开始乖乖地上朝,在皇上和文武百官面前刷好感了。

我趁着他还没下朝,拉着陆然说悄悄话。

「那个,我们要争东宫之位这事,你们不打算跟穆老将军说的吧?」

虽然现在前太子倒了,争位已经不算什么狼子野心大逆不道,但我还是不愿意拉老爷子下水。

「王妃……??」陆然一双杏眼愣愣地看着我,一脸古怪。

「我爷爷啊,帮我们守好西北就够了,对吧,你们就别跟他说我们的计划了!」我极尽所能笑得谄媚。

这么久以来,我在盛承谨和陆然的篡位群里面刷存在感的时候,从来都不提穆老爷子,即使聊到战事安排,也努力把关注点往别的方向引,试图让他们忘了爷爷的存在。

如今,爷爷要率兵征讨突厥,这自然是好事。一来拿回兵权,重回战场,二来远离朝堂,避开纷扰,就像苍鹰挣脱了桎梏,回到了可以翱翔的天空,我乐见其成。

但让爷爷重掌兵权,这是盛承谨计划中的一步。他既然种下了因,势必要看到结果。这因果他要什么时候用,他要怎么用,一想到这里,我又感觉不安。

苍鹰翱翔天际,但脖子上有一根线攥在盛承谨手里。

「王妃不知道吗?穆老将军他……一开始……就是知道的。」陆然话里带着犹豫。

!!!一开始???

我的表情和大脑一样,一片空白。

「王爷和王妃成亲前,王爷找过穆老将军密谈。王爷答应了要护好王妃不受前太子一党的加害,并寻找机会将王妃推出斗争的泥潭。

因此,穆老将军才答应了听从王爷安排,日后王爷举事,也会率将士站在王爷的战线。」

陆然紧张地看着我的神情,生怕我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我还能有什么反应?

电视剧演到快大结局了,我才意识到自己依然是一个铁憨憨。

穆老爷子告诉我,让盛承谨答应了一堆条件之后,他才同意把穆清兰嫁进王府。

但老爷子没有说,他为此要付出什么。

要跟着一个恶名在外的毒瘤王爷,谋朝篡位。

要带着亲兵旧部,在举事时冲锋陷阵,赔上热血打头阵。

要在兵败时被诛九族,要在事成后依然被后世戳脊梁骨。

「呵,早知道如此,我就告诉老爷子,我不是穆清兰了。」

我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面对着自己筹谋出来的笑话,嘴角扯不出来弧度。

「王妃。」陆然犹豫了一会,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穆老爷子耳聪目明,心思缜密,怎么会……」

怎么会?

怎么会!

我笑出了声:「是啊,怎么会没认出我不是他的小清兰,对吗?」

乱了,全乱了。

搞笑,太搞笑了。

我以为穆老将军是盛承谨用来威胁我的棋子。

但其实,我才是用来威胁穆老将军的人质。

原来我真的是自视过高了。

还记得我执意要去看穆老爷子之前,盛承谨对我说,去了就真的走不掉了。

当时我只是以为他担心我将他的秘密说出去。

却原来,是他那时就知道,我去穆家,一定会被穆老爷子认出来。

既然穆清兰这个人质出了事,他和穆老爷子之间的同盟就不复存在,那我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

想起来我当时拿着穆老爷子送的弯月匕首,坐在盛承谨面前谈判的场景,我就不禁想笑。

他和穆老爷子都看得清楚,只有我揣着糊涂装明白。

我骗着盛承谨说,穆老爷子没有认出我来。

还以为自己用小聪明保住了性命,现在才明白,我这条命是穆老爷子保下来的。

穆老爷子认出了我,他也认下了我。

他用那把祖传的弯月匕首告诉盛承谨,他会为了我这个霸占了他孙女身体的陌生人,继续完成两人的约定。

「卿……王妃……」

陆然慌张地拿出帕子,修长的手指刚伸到我的面前,又想起什么似地收了回去。

看向我的眼神里全是紧张和担心。

哦,是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我没事。」我用袖子胡乱擦着,努力扯出来一个笑:「陆然,我想去送一下穆家爷爷。」

38

依然是冰裂纹的将军府牌匾。

依然是穆老将军列队迎接。

我准备依然和穆老将军来个君君臣臣礼尚往来,整个人就被老爷子揽到了怀里。

「小清兰总算是长了点肉啊哈哈哈!」

38

依然是冰裂纹的将军府牌匾。

依然是穆老将军列队迎接。

我正准备依然和穆老将军来个君君臣臣礼尚往来,整个人就被老爷子揽到了怀里一顿 rua。

「小清兰总算是长了点肉啊哈哈哈!」

得,这回我还没进门呢,发型就被 rua 趴下了。

「爷爷也是精神大好呀!」想是因为可以领兵出征,穆老将军的精气神全都回来了,一扫之前的沧桑颓唐,整个人都精神奕奕。



「见过王妃。」爷爷身边的一个军官打扮的中年人向我行礼。

「emmm,您,不必客气。」我这次来将军府,满脑子都是怎么跟爷爷摊牌,也没有做什么功课啊。

这位大叔,您眼里的熟络和兴奋是怎么回事?

咱俩认识吗?

场面一度很尴尬。


「哈哈哈老霍啊,我就说你现在满脸的褶子,小清兰一定认不出你了。」穆老将军不着痕迹地打了圆场,「小清兰,这是你霍叔霍校尉,你看他现在这张脸都老成什么样了。」

「哪能呢,爷爷你别乱说,霍叔如今依然是英姿勃发,而且经历了这些年的历练,气度更胜从前,我只是一时没有认出来而已。」穆家爷爷都给递小抄了,我赶紧顺着发挥。

「老穆啊,你看还是咱们小清兰会说话,不像你这倔脾气的,专挑难听的话讲,而且我哪里老了?我这四十一枝花呢!」比赛似的,霍叔也跟着来 rua 我的头毛。

行叭,你们爱 rua 就 rua 吧,我放弃了挣扎。

拉着同样一脸无奈的雪竹,看着两个戎马一生、加起来一百多岁的长辈在将军府的大门口,像孩子一样拌嘴互损。


好不容易把两个人劝下来了,一行人终于进了府。

刚坐定,穆老将军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了人都被支出去了。

他急切地拉着我的手:「小清兰,你……」

但语气又都是犹豫,「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爷爷你抢我台词,这句话明明是我想问你。

我轻叹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知道我不是穆清兰。


穆老将军拍了拍我的手:「姑娘,我对不住你啊。」

爷爷,你怎么又抢我台词。

来将军府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该怎么道歉才好,但又觉得,不管怎么道歉,都难以表达我的歉意。

毕竟我不仅占据了穆清兰的身体,还成为了盛承谨用来拿捏穆老将军的人质。

尽管我的本心是想守护穆家,但却好心办了坏事,让穆家陷入皇权的斗争之中。


穆老将军见我低着头不说话,将我的手指攥在他的手心,长长地叹息:「想我一生只知道征战沙场,心中所想均是战场瞬息万变,却没想到原来人心更是诡谲,忠奸难分。」

穆老将军的眼里满是愧疚:「如今茫然四顾,才顿觉我没有照顾好穆家,现在连穆家唯一的苗苗小清兰,我都没有照顾好,我真是愧对穆家先祖。」


「穆老将军也不能这么说。穆家五代军功赫赫,深得民心,皇家想打压穆家的心思想必是由来已久。前太子因为担心地位不稳,想要控制穆家统帅的西北军,用阴险的伎俩残害穆家人,皇上不可能没有察觉,但他却不管不问。

所以,这一切,终归只是大局罢了。」我反握住穆老将军粗糙宽厚的大手。

这双布满老茧的大手上,一道道皱纹刻下了半生荣光,半生沧桑,以及穆家人的冤屈和无奈。

但掌心一处却永远都是暖烘烘的,哪怕历经了世事萧索,依然心怀爱意地庇护着我这样一个未知来处的人。


「是啊,终归只是大局罢了。」穆老将军悲叹。

我抚着他刻满沧桑的手宽慰,「穆老将军,您已经尽力了。」


穆老将军泪光闪闪,强挤出一份笑意:「姑娘这么通达,真是难得,但我因为自己的私心,不想面对小清兰已经不在的事实,还要委屈姑娘继续做我穆家的清兰,让你不得不面对这些复杂诡谲的朝局斗争,实在是有愧于你。」

我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这些朝局斗争确实让我日思夜想、步步惊心,但就算我想到头秃,也不敢说什么委屈不委屈。

「穆老将军,应该愧疚的人明明是我,我如果能早点知道,盛承谨将我作为质子威胁你,我是绝对不会装作是穆清兰的。」

「傻孩子,你劝我的时候,知道一切都是大局,怎么到你自己就看不明白了呢,你也只是局中的一颗棋子而已,你为何要愧疚呢?」穆老将军看向我的眼神,依然是之前那般的慈爱。


对啊,我明明也只是深陷局中的一个小人物罢了。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被盛承谨吊在城墙上,险些丧了命。

后来的一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能看透几分呢?

我做了牵制穆老将军的棋子,但我却也是为了护下穆家,护下穆老爷子,才一步步深陷下去。

可笑的是,这一切也只是盛承谨和穆老爷子摆好的棋局而已。

而两个执子之人,也不过是他人棋局上的棋子罢了。

小圈子之外的大世界,谁又如何能开了上帝之眼去一一明辨呢?

为了守护住对方,反而让两人都越陷越深。


我看着穆老将军,眼泪哗得就下来了。

此前被困在局中的委屈,为了守护穆家的谋划,以及知道真相后的自责,全都烟消云散。

有人懂,就不委屈了,只剩满心的高兴。


穆老将军为我.擦去脸上的泪:「姑娘,不管你是不是小清兰,你都不是质子也不是威胁,你是我想好好保护的孩子。」

不管我是不是穆清兰,我都是穆老将军想保护好的人。

我默默地念着这句话,感激地握住穆老将军的手:「穆老将军,我本名叫穆卿,卿本佳人的卿,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想,继续叫您爷爷,可以吗?」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爷爷满脸欣慰,将我紧紧圈在怀里,「你就是爷爷的小卿卿啊!」


39

「爷爷,您到了西北以后,盛承谨并没有办法掌控您,如若真的有起事的那一天,其实您不是一定要听他的。」我急切地想让穆老将军避开这潭浑水。

「那你呢?你有办法自保吗?」穆老将军反过来关心我。

「我……」我倒真没想过,到那一天我该怎么办,如果盛承谨失败了,我也要死吗?

但……也不一定是坏事吧,万一可以穿回去呢?

「说不定我就可以回老家了呢。」我扯出来一个笑。


「小卿卿啊,之前王爷密信我说,要帮我提前筹谋夺回兵权,要我协助他夺太子之位,那时我就想到了,是你担心我们穆家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才劝王爷把计划提前的吧?」

穆老将军这么聪敏,我在他面前秒秒钟掉马,真是一点都不亏。

「你为了穆家铤而走险,不顾自己的安危,那我,也势必会助你们事成。」穆老将军见我还想反驳,把我按下了。

「而且,我助恪亲王这件事,本就不是因为他用你作为要挟。

在所有的皇子中,前太子心术不正,残害我穆家忠良,五皇子骄纵不端,难以扭转盛国如今的颓势。唯有恪亲王,性子也许极端了些,但心思是良善的,还有志有谋有魄力。

无论是从家国还是天下的角度考虑,穆家都会站在他那边。」


穆老将军这番话,家国天下都说了,还把我摘了出去。

那我可真是没有发言权了。

「那就希望我们能顺利成事,得偿所愿吧!」我晃着穆老将军的手,「不过爷爷您得记着,您随时都可以改变主意,置身事外的。」

「好,爷爷记住啦。」穆老将军宠溺地任我晃。


「对了,爷爷,我还有个好东西要给你。」我说着话,就去解外袍的扣子。

「等一下!小卿卿你干什么!」穆老将军突然就涨红了脸,伸出手想拦我,又不好意思地赶紧收了回去。

「哦,对,咱们现在是古代,我得注意一下影响。」我一溜小跑躲在角落里,一顿操作,脱下了我里面穿的小棉甲。


「爷爷!」我叫穆老将军。

「嗯,在呢!」穆老将军扭着头闭着眼。

「哎呦,您可以睁开眼了。」我笑哭。

穆老将军犹疑地慢慢扭过头,缓缓睁开眼,看见衣着齐整的我,和手里的棉甲。


「这难道是……?」穆老将军看着棉甲,眼神里是隐隐的兴奋。

「对,就是您想的,加强版的防弹衣!」

「我之前听说过,高丽人有用棉花做护甲的,一直想见识一下,没想到小卿卿竟然有办法做出来!」穆老将军不但听懂了防弹衣这个词,还顺利翻译成了古代的护甲。

「对的,现在盛国的护甲大都是铁质的,虽然防护能力强,但是非常限制士兵们的行动力。棉甲就轻便很多,而且这是十层棉织物做的,里面还专门加了铁片,就算是枪也无法刺穿!」我两只手比划着,给穆老将军讲解。


「枪都刺不穿吗?!来我试试!」穆老将军说着就要往身上套。

但因为这种军防物品不能私造,盛承谨只是按我说的方法,让炮房做了几件做实验。我今天也是找了一件穿在内里,才能偷偷带过来的。

按我这身量的衣裳,穆老将军怎么能穿呢?

他搞了半天也没套上。

「这样吧!我穿着,爷爷您拿刀刺我一下试试。」我自告奋勇。

「那可不行!我再把你伤着。小卿卿,你就拿在手上,我戳几下看看。」穆老将军舍不得我。


戳了几下,果然是怎么都戳不穿,穆老将军拿着棉甲翻来覆去地看,高兴地合不拢嘴。

直男的快乐真是来得简单又直接。

「哎?小卿卿,你说……」穆老将军突然灵魂发问,「你生前会不会是高丽人啊?」

!!!怎么一个个都以为我是借尸还魂。

我是穿越啊是穿越!


我跟穆老将军好一通解释,我既不是什么借尸还魂,也不知道高丽的什么军事秘密,只是博古通今,才知晓这么一个做护甲的方法而已。

穆老将军看着我啧啧称叹,用眼神给我比赞。

如果不是之前已经认下我当孙女,现在穆老将军怕是要对我顶礼膜拜了。

哎,真的好气哦,为什么我就这么聪明伶俐,懂这么多呢。

我不禁凡尔赛文学了一把。


临走前,我跟穆老将军约好,会找个合适时机,为他们送上一批这样的棉甲,并且加棉加厚加铁,给他们更多一分的保障。

穆老将军把我送到将军府门口,还拉着我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说得我都想再回屋跟他唠一把。

毕竟,这次一别,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再见。

眼瞧着我和爷爷难舍难分,说到动情处恨不得抱头痛哭,霍叔赶紧把我俩劝开了。


「老穆啊,你这就有点矫情了啊,你看现在清兰都是大姑娘了,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你怎么还是这么放心不下啊!」霍叔一脸的嫌弃。

「呵,老霍你个老光棍,你当然不懂了,我们家小姑娘,什么时候都在我的心尖上呢!」穆老将军看不够似的盯着我。

「爷爷,霍叔说得对,我现在长大了,已经可以保护您和穆家了,您不用担心我了。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您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我捏了捏穆老将军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掀开帘子,我和穆老将军挥手告别,直到马车转过街角。

不同于上次离开将军府时,我满心的歉疚和穆老将军满眼的担忧,现在猜疑都解开,心事都说明,而且我也证明了我有足够的能力为穆家分忧。

我和爷爷,只需要各自照顾好自己,一起奔向同一个目标就可以啦。

云雾终于都消散开来。

但……眼下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


40

我是特意绕到后门进的王府。

进门之前,我还特意趴在门上听了半天,确定了没什么动静和声响。

这个时辰,应该都睡了吧。

小心翼翼推开门,飞快地闪进府里,正对上盛承谨一张冷冰冰的脸。

「王爷,我错了。」我秒跪。

然后就被扔过来的袍子盖了一脸。

「这么晚回来,也不说带个披风。」盛承谨扔完扭头就走。

那我不得赶紧追上去嘛。

我揣着披风,卑微地低头跟在他身后,脑内飞速运转,在想该怎么跟他解释。

啪叽,我就撞在盛承谨胸口了。

兄弟,你走路为啥要停呀,你啥时候停的呀,你咋停了还转了个身呀?

而且你这胸肌练得还挺不错呀。

我这一紧张,就容易脑速过快。


盛承谨撇了撇嘴:「揣着干嘛,穿上啊。」

然后不耐烦地夺过我手里的披风,抖了抖,给我披上,还仔细地帮我系上缎带。

「穿什么呀,反正等会儿也要脱嘛。」我小声顶嘴。

盛承谨手上一顿,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我不是说你给我脱啊,我等会自己脱。」我着急解释,「哎呀也不是我自己脱,就不是脱衣服的事。」

算了,我放弃了,我不解释了。

但盛承谨面上冰冷的情绪却有了缓和。

嘶,他是不是自己偷偷脑补了什么!

但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毕竟咱这不刚还未经允许,跑去见了穆老将军。


「今天去哪了?」盛承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怎么了呢?盛承谨今天好凶哦。

吓得坐我也不敢坐,披风也不敢脱,只能攥着小披风,在他面前默默罚站,以求宽大处理。

「怎么,还没想好理由吗?」盛承谨拧着眉,压抑着怒气。

「陆然是不是……都告诉你啦?」我软着声音,小心试探。

「他倒是想帮你瞒着,但你去看穆老将军这件事,本王会不知道吗?」盛承谨眼里的怒火已经窜了上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赶紧认怂:「是我错了。」


「错在哪了?」盛承谨冷着脸问我。

啊?认错还不行吗,还要问这种送命题?

「我错在……我其实没想瞒着你的,我准备明天就告诉你的,没想到你今晚就守在了门口,而且还这么生气……」我越说越小声。

「没让你解释,说,错在哪里了?」盛承谨冷着脸,还抱着手。

「我错在……没征得你的同意就去见穆老将军了,但我是怕你不同意啊,所以我才没让陆然跟你说……」不知道这个答案对不对。

盛承谨眸光微闪,脸上的冷意都消散开,看着我无奈地轻叹一声。

他牵起我的手,拉我坐在对面,「卿卿,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同意呢?」

我是去劝穆老将军别帮你的,你如果同意我去,那才是见了鬼了。

但我也不敢说,只能低着头面他思过。


「卿卿,你看着我。」盛承谨用手抬起我的下巴,让我直视着他的双眼。

「陆然都跟我说了,穆老将军跟你之间的约定,还有他早就看出我不是穆清兰的事,所以我想去谢谢穆爷爷。」我这说的确实是实话,只是不全而已。

「你还去跟穆老将军说,不用来帮我是吗?」盛承谨凉凉地说。

「严明告诉你的?!」我有点慌,我和穆爷爷的谈话应该没有人听到才对。

盛承谨惨然一笑:「穆卿,我派严明在你身边,是保护你的,不是监视你的,你现在还不信吗?」

「我信的,我只是……想不到还有谁……」我不敢看盛承谨的眼神。

「没有别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你知道真相之后,必定是希望穆老将军远离京城不要回来,也不要趟这趟浑水。」盛承谨淡淡地说。


「我确实是劝了穆爷爷不用因为我而受制于你,在这一点上我对不住你,但我必须要这么做,我不是穆清兰,不应该让穆爷爷为我冒险。」我稳住情绪,向盛承谨解释。

盛承谨低头不语,摩挲着我的指尖。

「但即便我劝了之后,穆爷爷还是站在你这边,他说无论是出于家国还是天下,他都会助你事成,所以你也不用因为今天的事而猜疑他。」我真不希望今日之事再弄巧成拙,成了盛承谨心里的结。

「我没有猜疑穆老将军,卿卿,是你在猜疑我,你不信我。」盛承谨直直地看着我。


「你不是穆清兰,但穆老将军认下了你,你也认了他做穆家爷爷,所以在你心里,穆老将军就是你的爷爷,对吗?」盛承谨问。

我沉默点头。

「卿卿,你是我认定的王妃,在我心里,你的爷爷也就是我的爷爷。

在穆老将军的事情上,你多有顾虑,每次商讨的时候,总是刻意地避而不谈,我知晓你此前是担心我对他有不利的安排。

但是,卿卿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在等你告诉我你的顾虑。

我总想着,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你应该已经可以完全相信我,所有事都可以没有顾忌地告诉我。

我们之间,应该可以完全地开诚布公。

所以,今日我生气,并不是因为你去看了穆老将军或是因为跟他说了什么。

而是因为你想知道我对穆老将军的安排,却不敢来直接问我;你想去看穆老将军,却只想着先斩后奏,不敢直接告诉我。

卿卿,你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的,你想去,我也可以陪你,你不该这样,对我有诸多猜疑。」盛承谨拧着一对剑眉,但桃花眼泛着脆弱的微红,眸光闪闪,酝酿着悲楚的雾气。


「盛承谨,我知道错了。」我认错认得诚心诚意。

但不是因为我猜疑他。

我对盛承谨,确实曾经有诸多防备和猜疑,生怕自己哪一步行差踏错,就小命不保,还拖累了其他人。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对他的防备开始一点点溶解,也不自觉地愿意相信他所说的话。

也许是从他不要命地跳进洪水里把我救上来开始,也许是他一次次怀着小期待问我能不能不回去的时候,也许更早一点,他逼我答应陪他一起走下去的那一刻。

我早就被那双明明看起来一碰就碎,但偏要逞强上挑的桃花眼给迷住了。

当然,也许也只是因为,我发现自己每次藏好的小心思都会被他看穿吧。

我在盛承谨面前,早就不再猜疑什么。

我只是怕自己考虑不周,伤了他好不容易愿意交出来的真心。


「你别生气了。」我伸手去揉他拧起的眉心,「对我来说,穆爷爷是很重要的人,你也是我很在乎的人,也许就是因为你们两个我都太看重,所以才会想太多,反而让你添了难过,我知道错了。」

「你这句话终于说对了,我这次是真的很难过。」盛承谨故意眉头皱得更深。

「好啦不难过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揉揉他眉心,拍拍他小脸。

「光知道错有什么用,你要想想该怎么弥补本王。」盛承谨的剑眉刚舒展开,就不怀好意地一挑。


哎呀,你这人真的很破坏气氛。

「那我跟你详细说一说我跟穆爷爷都谈了些什么吧!」我避开盛承谨的眼神。

「才不想听,本王要别的补偿。」盛承谨捉住我的双手。

「我和穆爷爷说的话很有意思的,你听我说啊。」我赶紧反攥住他的手。

「能有什么意思嘛,不想听。」盛承谨噘嘴。

「穆爷爷问我如果你举事,我有没有自保的方法。」我赶紧挑了华点来讲。

「哦?你有吗?」盛承谨来了兴趣。

「我没有。我从来没想过如果你举事不成,我要怎么样自保,我所想的,都是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是什么结局,盛承谨,我都会陪着你。」


看着盛承谨又泛起水汽的双眼,我心里一动,慢慢凑过去,在他睫毛扇动的眼尾落下一个吻。

「王爷,这个补偿可以吗?」我轻笑。

「不够,要这样才行。」盛承谨软嫩的唇瓣吻上我的唇,还不知足地撬开我的牙齿,攻城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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