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女怀孕视频幺女怀孕视频

关注健康
关注真实体验

幺女怀孕视频

幺女怀孕视频()

作者:诺吖
链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87206244/answer/1170025067



《清欢渡》

(一)

“将军出征回来了,夫人,将军出征回来了。”小丫鬟急匆匆得冲了进了,苏婧正坐在铜镜前梳妆,听到这话也不由得开心了几分。

“可是…将军…”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甚。”

“将军他…他还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子…”。苏婧听到这话,正在梳妆的手不由得一顿。

“小姐…将军他…”

“无妨…继续梳妆。”苏婧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伸手取下了头上的金钗,喃喃道“这只钗太隆重了,不适合,还是不戴了。”

大堂内,还未卸下戎装的沈珏正跪在沈老太太面前,老太太看上去是发了脾气,整张脸涨得通红,举着拐杖作势要打下去。

“母亲这是做什么。”

一听到苏婧的声音,沈老太太的怒火倒是缓和了几分,指着沈珏还是一顿骂“你现在有出息了,出征大半年,现在竟然还往家领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女人…”

苏婧自然知道沈老太太是为了做戏给她看,却也不急着拆穿,一心想看看母子俩接下去的把戏。

眼见苏婧默不作声,沈老太太倒是骑虎难下了,只得举着拐杖打了下去。拐杖还未落下,就被红袖轻轻挡住了,苏婧也淡淡开口“将军出征归来想必是累着了,若有什么不是也请母亲不要责怪。母亲起来也有一会了,我已让下人备好了早饭,母亲先用些吧。”

“好好好,还是婧儿懂事。”

有了这台阶,沈老太太一口应承下来,临走时还向沈珏使了个眼色。

苏婧上前将沈珏扶起,沈珏一身戎装,带着一丝风沙的味道。许是苏婧刚刚为他求情,他对苏婧也温柔了几分,握着苏婧的手轻轻揉捏,“这段时间不在,真是辛苦夫人了。”

苏婧浅笑,不动声色得将手抽开,“将军先回房洗漱一下,再出来用早饭,我先过去陪陪母亲。”

“也好,也好。”

“红袖。替我查清楚沈珏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是,小姐。少爷那边需要让他知道吗。”

苏婧摆了摆手,“这点小事,我自己解决。”

(二)

“母亲,不知能否让云儿和我们一同用饭,她有了身子,怕是不能饿着。”

沈老太太看了苏婧一眼,苏婧却像没事人般自顾自喝着粥。

“母亲。”

“安心吃饭,饭桌上别说这些倒胃口的事情。”

“红袖,吩咐厨房送些早饭给将军带回来的姑娘。”

沈珏听到苏婧的话脸色有些不好,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夫人,这次我将云儿带回来,就是希望能给她个名分,她如今肚子里的,是我们沈家的血脉。”

苏婧听到这话,手上的筷子有些握不住了,较强却依旧不动声色。“将军,你心疼她是好事,只是将军别失了规矩。”

几人各怀心事,这顿早饭也不欢而散了。

回到房内,红袖已将事情打听清楚了。沈珏带回来的姑娘叫做柳如云,京城一家打铁铺的女儿,因为柳父深谙兵器之道,被批准随军,柳如云便跟着其父去了几趟军营。两人什么时候暗通款曲无人知晓,只是这一次在沈珏出征前,柳如云就已经偷偷混在了随军人员中。

苏婧冷笑一声,“他出征不过七月,却带回来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沈珏,你当真是对得起我。”

稍晚时分,沈珏来了苏婧的房间。

“将军怎么过来了。”

“夫人,今天早上我说的事…”

“将军你来得正好,”苏婧站起身来,将沈珏拉到桌前,将摊开的账簿推到沈珏面前,“我寻思着将士们辛苦,今年铺子的收成又都不错,如今快到年下,若像往常一样给将士们包些衣料银子怕是不够,不如今年再给将士们的父母妻儿送些衣食物件,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这些小事夫人拿主意便是了。”沈珏顿了顿,“我今日来找你,是想和你说说云儿的事。”

“将军要说,说便是了。”

“云儿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跟了我许久…如今…如今也有了我的孩子,我必须得给她一个名分。”

“名分这事,说来也简单,我们是正经官宦人家,即便是要纳妾,六礼拜堂也是不能少的,只是柳家姑娘自愿无名无份跟着将军进了府,只怕是不在意这些虚名。”

沈珏深吸口气,背对着苏婧,“夫人,我今日同你不是为了商量,夫人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名分我是一定要给云儿的,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无名无份得生下来,很晚了,你休息吧。”

(三)

第二天的时候,沈家要纳贵妾的消息已不胫而走,沈珏真的是好手段,众口铄金,一旦消息传出,即便苏婧这位沈家夫人不松口,柳如云入门也已是势在必行。

沈家。

“小姐,这是少爷派人送来的顶级血燕,少爷还说少夫人最近身子不爽利,很想见见小姐,还请小姐得空回趟苏府。”

“知道了。”

“母亲,将军,今天下午我想回趟苏家看望嫂子。”

“尚书夫人病了自然要去看望的,珏儿,你下午陪婧儿一同回去。”

“是的,母亲。”

“不用了,将军想必还有要事需要处理,还是留在府中,我一人回去即可。”

苏婧说完继续喝茶,却见迎面过来一个聘婷袅娜的女子,女子身材姣好,腹部隐约凸起,约莫有四个月的样子。杏眼眼波流转,长相温婉动人,的确是一等一的美人。

一见到苏婧,她端正得行了个礼,自觉地往沈珏身边靠了靠。

“母亲,夫人,这位是云儿。”

“见过沈老夫人,见过姐姐。”

“柳姑娘如今可是在吃保胎药?”

“是的,是将军特意托人在城中最好的刘大夫处配的。”

“这便好了,既然有了身子,柳姑娘就要小心了,平常生冷寒凉的食物就不能再吃了。”

“哼”,看着柳如云小家子气的样子,沈老太太自然是看不上,推说身体不舒服便让苏婧送她回了房。

苏婧扶着沈老太太回了房,走出正厅的时候不由得回头瞟了一眼柳如云,娇滴滴的美人柔弱得靠在沈珏的胸口,的确是很美的画面。

(四)

苏婧回了苏家,还未进门就看到胡成意迎了出来,脸上带着焦急为难的神色。苏婧看见她,也赶紧走了过去,轻声唤了一句嫂子。

“婧儿,你可回来了,你哥他可生了大气了。”

“为了沈家的事?”

胡成意拉着苏婧进了屋,看着苏婧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急了几分。“你哥还能为什么事,还不是为了你的事,早上听着下人嚼舌根,说沈珏要纳妾,便想冲到沈府来兴师问罪了。我把他劝下来,又赶紧让人给你送了信,想着让你赶紧回来一趟。你实话和嫂子说,是不是沈珏给你气受了,嫂子一定为你做主。”

苏婧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嫂子别急,沈珏的确是要纳妾了,只是这妾能不能纳得了,还是个说法,若他敢拂了我苏家的面子,我苏婧也不是好相予的。”

“我能不着急吗,你哥最疼的就是你这个妹妹,如今眼见你受了委屈,他怎么忍得了。他如今担了刑部尚书的职衔,这满朝的人眼睛都恨不得长在他身上,唯恐他不犯错。你们兄妹俩也是一样的急性子,你让我如何不担心。”

“我…”

苏婧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见苏巡大步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嘴角往下耷着,相处二十多年,苏婧自然知道苏巡现在是极生气的。她走近苏巡,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唤了声哥哥。

苏巡轻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妹妹面色并不不妥,脸色也缓和了一些。“早晨让厨房备了些你喜欢的吃食,今天用了晚饭再回去,沈家那边我已经派人送了信了。”

苏婧笑着挽住苏巡的手臂,“我就知道,哥是最疼我的,每次我回家都会备好我爱吃的菜。”

“我可不会搞这些,都是你嫂子准备的。”

胡成意看着苏巡,默默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谁一大早爬起来去厨房吩咐了这些,怎么现在倒把功劳推给我了。”

“意儿。”

“行了行了,你们俩兄妹想来有话要说,我去看看厨房的吃食弄得怎么样了。”

“心里有主意了?”

苏婧看着苏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哥早上不是还想去沈府找沈珏算账吗,怎么现在倒是不急了。”

“你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就看你现在这样,想必心中早有了主意。只是这沈珏,也着实没有规矩,当初向我允的承诺,如今尽诨忘了。”

“当年我入沈府也不过十七,如今已经五年,时长荏苒,物是人非,如何去寻当日的誓言。”

苏巡轻抚苏婧的头,“无论过了多少年,你都是我苏巡的妹妹,沈珏但有半分对不起你,我便不会放过他。我知晓你的性子,若有不妥,哥哥和嫂子都会为你处理。”

“嫂子出身闺阁,心性单纯,为人不会存有半分不是,能遇到嫂子,可真是哥的福气。”

苏巡听着这话,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丝红晕,“说你呢,扯我们身上做甚。你跟哥交个底,柳氏的事你真不需要哥处理?”

苏婧点点头,“如今这事是饭后谈资,沈珏为此应该是费了不少工夫,如今我已箭在弦上,不得不首肯。柳氏若要进门,进便是了,苏家的女儿,可不能成为一个悍妇。”

“悍妇又如何,我们苏家的女儿,本就不需在意他人的只言片语。”

“哥哥放心,该是我的,别人一分都挣不走。”

苏婧没有在苏府多待,用了晚饭便匆匆回去了,沈府里沈珏和柳如云都不在,听说是两人一道去了柳家。苏婧进门的时候,只看到沈老太太一人坐在内堂用着茶,虽说用茶,杯内的茶水仍是满的,看见苏婧,她的手不住地捏着拐杖,十分局促不安。

“母亲可是在等我?”

“婧儿,你回来了,那个…尚书夫人可安好?”

“嫂嫂无恙,只是偶感风寒,近来家兄公务缠身,嫂嫂无聊了,便找我回去聊聊天。”

“那就好。”

沈老太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婧全然当没看到,“母亲若无事,我便先回房了。”

“等等…”

“母亲还有何事。”

“婧儿…关于柳氏进门的事…”沈老太太走到苏婧跟前,拉着苏婧的手,一副亲昵的样子,“母亲让柳氏进门,你心中必定不快,只是这月份大了,肚子也瞒不住,如今这都城人尽皆知,你不能让我们沈家成为众人笑柄啊。”

“母亲说笑了,婧儿岂是不顾大局之人,只是母亲昨日还称柳氏是野女人,怎么今日便改了口径。”

“母亲也是一心为了沈家家声,何况这柳氏腹中的,还是沈家长孙,沈家一脉单传,若是到珏儿这断了根,便是对不起沈家历代祖先牌位了。婧儿,你向来懂事,一定会答应母亲的是吗。”

“一切母亲安排就是了,何况这纳妾的事,本就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如今沈家纳贵妾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母亲问我,怕是多此一举了罢。”

“好好好,我就知道婧儿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房了。纳妾的事宜就让管家张罗下去,婧儿你就不必操心了。”

沈老太太说完就欢天喜地得离开了,苏婧目送她远去,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却见指甲已在手心刻出了淡淡的血痕。

(五)

沈珏班师回朝,理应论功行赏,只是赶上了朝会,这封赏的时候也自然往后推了。

今日一早,沈珏便起身去了宫中,此次前线大捷,他虽是副将却也立下不少功劳,在功劳薄上也是赫赫有名。只是封赏之际,他在雁台关一役未遵皇命之事被捅了出来。雁台关并非重要关卡,当时沈珏私自出兵,反中敌军埋伏,虽未导致雁台关失守,却也造成了百余将士受伤。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沈珏如今在朝中也算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几位将领在上报时心照不宣将此事瞒了下来,就当做个顺水人情,不想如今竟传到了皇上耳中。

皇上虽然不悦,但终究是念及他在前线的功劳,功过相抵,也算格外开恩。回到沈府,沈珏心中却略有些不忿。

沈老太太一心等着宫中赏赐下来,却只见儿子板着个脸回来,一进门,就将三品的翎带官帽砸在了地上。

沈老太太吓了一跳,赶忙将官帽捡了起来揣在怀中,“你这忤逆子,这是能拿来撒气的物件吗,这可是你的前程,我们沈氏的荣光。”

“不过区区三品,有什么可心疼的,如今我前线归来,不仅没得封赏,与我同阶的几个副将如今都得了恩典,这地位马上就要越过我了,今后在军中,只怕是越来越没地位了。”

“你胜仗而归,哪次不是封赏优渥,今次为何会如此。”

“为何。我在前线私自出兵的事不知如何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既能洞察军中,又可以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能有这通天本领的,只怕也是少数。在如今这节骨眼,刻意用这事敲打我的,也唯独他一人了。”

沈家母子虽心有不甘,对苏巡却还是有几分忌惮的,若不服软,单凭苏巡如今在朝中的权势,他这仕途怕是难走。

今日发生的事,已一字不落得传到了苏婧的耳朵里,对于哥哥出手,苏婧心中还是多了几分暖意。苏巡有治世之才,又与皇上亲厚,年纪轻轻就已身居要职,对于苏婧这个妹妹,更是亦父亦兄,宠爱得不得了。如今柳氏进门已成定局,可即便让她进了门,只要苏氏一族不倒,苏婧就永远是沈府的当家主母。

有了苏巡的敲打,沈珏不敢将纳妾之事放在明面上操办,赶在除夕之前偷偷办了,一切形式都草草了事,关起门来拜个天地就算了,就连敬苏婧的这杯茶,也是第二天一早补上的。

过了除夕便是新年,都城的冬天素来都是暖冬,今年却罕见得下起了雪。天气一冷,所有人自是不爱动弹,往年热闹的沈府,今年显得安静了许多,苏婧也推说太冷,日日窝在东苑里看书,倒是十分惬意。

苏巡想着雪天难行,托人送了口信让苏婧不用回苏家了,顺道让人送了许多新年佳礼,一波波的人捧着佳品从柳如云面前经过,她心里嫉妒的不行,却是敢怒不敢言。

自柳如云进门后,沈珏便再也没去过苏婧的东苑,府里的下人们一贯势利眼,日里上工时也难免饶舌两句,议论着这位新娶的姨娘可是好福气,一进门就让原聘夫人坐了冷板凳。

柳如云素来自视甚高,这两日听到下人耳语,内心实在是开心,连带着对苏婧,也看轻了几分。此刻她正躺在沈珏的怀中,娇滴滴道,“老爷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官运亨通,前途定是无量。进门前我听老爷说起苏婧,还以为苏家女儿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如今看看也不过是依靠老爷讨生活的人。”

沈珏轻轻抚着怀中的女子,柔声说,“孕中不宜多思,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着,为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提起苏婧,沈珏突然有些分心,望着外头圆月如斗,突然想起今日是十五,他已有大半个月未去过苏婧的房间了。

“云儿,我突然想到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早些休息。”

“老爷。”

沈珏匆匆来了东苑,本该灯火通明的时辰,东苑却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几盏零星的灯火。雪渐渐落了下来,沈珏让一旁撑伞的小厮上前叩了叩门。

红袖和绿袖开门走了出来,见到沈珏却是一惊。“雪天风急,姑爷过来怎么也没让人通传一声。”

“夫人睡了吗。”

“今夜天冷,小姐已经歇下了,姑爷若是有事,我这便去将小姐唤醒。”

“不用不用,既然歇下了,那便让她好生休息吧,去帮我将书房收拾出来,今儿我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

“是,姑爷。”

(六)

沈珏进了书房,书桌正中整整齐齐摞着他平日喜欢的书籍兵法,一旁放着的是苏婧闲来无事写的几本诗集。以前他们就是在书房里一同温书,他在研习兵法,她便在一边陪着,捧着不知从何搜来的古籍爱不释手,有兴致时还会和他耳语两句。

两人本是少年夫妻,这么多年情分下来,也总是交了心的。当初他不过是区区七品参将,还是拖了家中伯父塞了银钱往军中打点才混的官职,彼时苏婧正当妙龄,又占着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头,其兄苏巡官拜刑部侍郎,前途不可限量。两人在上元灯节相遇,因苏婧与丫鬟走失,在人群中偶遇了沈珏,二人一见倾心,二人门户不当,苏婧却是认定了沈珏,随后沈珏得苏巡举荐获封副将,又立了战功,二人风风光光办了婚礼,在当时也算是一段佳话。

然而日月见长,沈珏品衔虽有上升,在军中却仍旧屈人一等,内心也有些不甘。军中人多嘴碎,见面虽带着几分客气,背地里则嚼着舌根称沈珏是靠着夫人的裙带关系有了如今的地位。如今苏巡官拜刑部尚书,深受皇上器重担着监察司一职,自家妻兄步步高升,作为妹婿却仍然在军中摸爬滚打挣前程,地位逐渐悬殊,沈珏也与苏婧产生了龃龉。他认识柳如云也是偶然,那日柳老将新打磨的兵刃送回军营,带着扮作男儿身的女儿出来见见世面,正巧就碰上了沈珏来营中视察。论长相,柳如云是远远比不得苏婧的,然而苏婧身上总带着世家女子的高傲与骄矜,让人不得亲近,柳如云软声细语,最是温柔小意,很快就俘获了沈珏的心。沈珏自知对不住苏婧,便借口军中事务繁杂,成日成日不回家。然而他虽宠着柳如云,却仍旧未想着让她进门,不料柳如云竟有了身孕。

门外不知何时多了道人影,愈来愈近。

“谁在外头。”

“姑爷,是我,小姐说让我给您送些东西。”

红袖推门进来,手上端着温酒的小炉,臂上还搭着一件披风。

“姑爷,夜里看书凉,小姐特意着人准备了温酒的小炉和披风。”

“夫人醒了?”

“夫人昨日受了风,今日睡得有些沉了,这些都是按照以前的规矩备下的。”

“夫人有心了,这么多年…”

沈珏话音未落,却见门外有人疾步跑来,正是方才陪同沈珏一道过来的小厮,“老爷,西苑那边派人来请。”

沈珏皱了皱眉,“何事?”

“说是柳姨娘胎动不适,让老爷赶紧过去看看。”

一听是柳如云的胎有事,沈珏立马急了几分,临出房门,却停顿了一下。回身看看红袖一眼,却见她十分从容,默不作声,他顿了顿,加快脚步离开了书房。

房内,苏婧并未歇下,正卧在床上就着烛火看着书,虽是看书,书页却许久未曾翻动。

红袖捧着小炉和披风进了房,苏婧抬头看了一眼,将书本合上。

“去西苑了?”

“方才柳姨娘派人来请,说是胎动不适让姑爷过去看看。”

“罢了,我高看他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去歇吧。”

雪渐渐停了下来,虽是夜晚却也十分明亮,屋内灭了烛火,苏婧也在恍惚间睡了过去。

(七)

春节节礼一过,都城朝中也迎来了一件大事,当朝老太师的八十大寿。老太师年至耄耋,虽早已荣休,但却深受皇帝的敬重。本朝尚文轻武,老太师又是文学泰斗,曾担任世家宗亲的太傅,底下门客众多,而苏婧,也有幸跟着苏巡拜在老太师的门下。

老太师生辰本就是大事,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均需携眷朝贺,沈府自然也不能例外。贺礼方面,苏婧已早早备下,只是作为太师的弟子,每人皆需赋诗一首,并在会上就所赋诗句争夺魁首,挣个彩头。

苏婧写了几首,总觉得有些不满意,改了又改。柳如云身边的团儿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夫人,这是老爷命奴婢送过来的,说是给夫人在明日太师寿诞穿的。”

苏婧瞟了一眼,这件衣服的剪裁一般不说,料子也略显粗糙,而最要紧的,这是一件粉色的衣服。自古以来尊卑有别,正室可着正红,妾室只得穿粉红、淡红,如今她若是穿了这身衣服去赴宴,便是在打自己的脸。

“去回禀老爷,明日我自有打算。红袖,去将我那身湖绿绣锦裁的新衣拿出来罢。”

“可是夫人,这是老爷亲赏的,夫人怕是不好拂老爷的面子。”

苏婧朝红袖看了一眼,红袖直接上前给了团儿一巴掌,“你是个什么东西,如今当家主母穿什么,也需要你一个奴才多嘴了。”

“是,奴婢知错了。”

团儿生怕苏婧发作,赶紧将衣服放下来就退了出去。

第二日,因沈珏临时有要事需要处理,苏婧便一人去了太师府邸。太师府邸坐落在京郊的一条清净的街上,府邸占地不多,称不上恢弘大气,却装修的分外雅致。苏婧来得稍晚,此时门前已三三两两停了许多马车。

一下车,周围有些官家夫人就迎了上来同她问好,这些人有些是小时同窗,有些是她随哥哥打过照面,都是不怎么相熟的人。

一阵急切的马蹄声传来,有一红衣女子骑着马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女子身着正红色骑马装,头上青丝挽成发髻,手上是一条金色的马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女子眉眼精致,眉宇之间还带着几丝英气,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一看见苏婧,她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条马鞭收不住,直朝着苏婧而去,红袖吓了一跳,赶紧挡在了苏婧的前头,却被苏婧拦了下来。

“郡主倒是好兴致,这一身骑马装与你很是相配。”

司徒清河收回马鞭,“今日太阳打北边出来了,你竟然会夸我了?”

“郡主还有事?若无事我便进去了。”

“自然是有事的,这几日我好好将你的诗都研读过了,如今我已知己知彼,这一次的魁首,必定是属于我的。”

司徒清河是当今齐王的幺女,也是当朝皇帝的表妹,和苏婧年龄相仿,也一同拜在了老太师门下,两人算是相熟,却打小不对付,尤其爱在诗书上较劲。司徒清河文采不及苏婧,自从失了个京都第一才女的称号,便年年要与苏婧在寿宴魁首上争高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太师府,太师早已端坐在正中,比起去年,太师明显憔悴了几分,发须斑白,精神倒是极好,看到这么多门生,连胃口都好了几分。苏婧等了沈珏许久,奈何沈珏迟迟不出现,别无他法,只得自己一人上前送了贺礼,一旁的司徒清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前,将二人的贺礼一同递了过去,还顺道说了几句吉祥话,逗的老太师开心的不行。

今日宾客众多,秉着男女不同席的原则,女眷都被安排在了内厅休息。老太师由于不能长时间吹风,被随从扶着回了内堂休息,如今唯有太师的女儿负责此次魁首的评选。评选的规则倒也简单,从众多作品中挑出最好的五幅作品,再将署名隐去,女方诗作由男方评选,男方诗作由女方评选,选出最优秀的两幅作品,便是今年男女魁首了。

苏婧信笔写好了诗,将其封好交给了红袖,约莫半个时辰,评选便有了结果。

男方的魁首仍是去年魁首太傅长子陈筹夺得,女方这边的魁首却有了变化,由司徒清河所得。

司徒清河得知结果开心得不行,转身便去找了苏婧,却听下人说是沈府来了人,着急将苏婧请了回去。

“郡主怎么了,怎得得了魁首还不高兴。”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秋寅,你去将她今日做的诗给我取了来。”

“是。”

王璟走了过来,正巧见着自家郡主站在一旁和秋寅说着什么,“哟,我家郡主今日可出了风头。”

司徒清河转身打了他一下,“你方才可看见沈珏了。”

“不曾见啊,倒是看见沈夫人急匆匆离开了,怎么,出事了。”

“就觉得苏婧今日有些奇怪。”

“那你为何不问问。”

“你还说呢,沈家下人说沈府出了事,一下就找不着人了,我这难得夺个魁首,还没好好和她炫耀呢。”

“行了行了,今日你可是出尽了风头,也该满足了。”王璟摸摸司徒清河的头,推着她上了马车,“走了走了,回家了。”

(八)

沈府出了事,来请苏婧的下人是这么说的。

苏婧回到沈府,正厅中端坐着沈珏和沈老夫人,沈老夫人面色凝重,沈珏更是阴沉着脸,还真是一副出了事的样子。

“将军今日回来的早,不知这么着急唤我回来是有何事。”

沈珏脸色不好,指着桌子上的一盅炖品,厉声道,“夫人不想解释一下吗。”

苏婧走近看了一眼,炖盅内香味甚虞,颜色殷红似血,可不就是她的血燕。

“不就是一盅炖品,将军有话直说便是了。”

“云儿上午吃了这个燕窝之后就腹痛不适,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人说是你派人送过去的,你作何解释。”

苏婧也没急着回答沈珏,径自坐在了一边,淡淡道,“凡事不能听一面之词,既要兴师问罪,这人也要到齐了才是。”

苏婧刚说完这话,绿袖已经带着家丁把两个婆子给押了上来,两个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跪在苏婧面前不住发抖。

“这盅燕窝可是我让你送去给柳姨娘的?”

跪着的刘嬷嬷看了一眼沈珏,又看了一眼苏婧,低着头讪讪道,“这炖品是从东苑小厨房送出来的,说,说是给柳姨娘补身。”

“东苑小厨房,好,常嬷嬷,膳食的事一向是你在负责的,你且告诉我,这盅炖品是何时炖的,又是何时着人送去了西苑。”

常嬷嬷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低着头,轻声说道,“是今日一早绿袖姑娘吩咐的,奴婢炖好后就交给我西苑的刘嬷嬷,其余奴婢一概不知。”

“可曾记得绿袖是何时吩咐的。”

“是…是今日一早,卯时。”

“这可巧了,卯时我正好准备前往太师府,绿袖怕是忙着为我梳妆,哪来的时间去吩咐你。”

“是…是奴婢记错了,是昨夜,昨夜吩咐的。”

沈老太太看着苏婧,不禁出声,“婧儿,这血燕怕是一般人寻不到…你若对柳氏有意见,作为主母责骂几声也是应当的,只是这...”

“母亲也认为是我做的?命人在血燕里下了毒?”

“如今这血燕从你房中流出,无论这两个婆子有没有说谎,终究和你脱不了关系,为了肃清家风,只能委屈夫人了。”

“将军和母亲是认定了这血燕有毒?”苏婧抬头望向沈珏和沈老太太,眼神冷的瘆人。“将军可知这血燕从何而来。”

“何处寻来。”

“这是御赐之物,在御赐之物中动手脚,苏婧没有这个胆子,若是将军认为苏婧有这个胆子,大可发落了我,不过这事如果传到圣上耳朵里,不仅是苏婧有事,怕是整个沈家都会有事,所以将军,你确定要罚我?”

一听到御赐两字,沈老太太整个人都快从椅子上摔下来了,往御赐之物内动手脚,这事一旦传出去可是大不敬的罪名,不仅苏婧会有事,整个沈家都会被连累。

“婧儿,你别生气,珏儿只是太紧张柳氏的孩子了,我想必定是西苑的下人不仔细,误送了不洁的食物。”

“那么将军呢,您又是什么意思。”

沈珏自知苏婧话里的利害关系,无论这事和苏婧有无关系,他都不能认为这事和她有关系。

苏婧笑了声,带着一丝嘲讽,“常嬷嬷,你刚刚的话可想清楚了?昨夜当真是绿袖吩咐你送燕窝去西苑的。”

“奴婢一向照本子办事,断断不敢做僭越的行为。”

“胡说。”红袖厉声喝道,“东苑的东西都是青底白瓷,是上好的官釉,你这炖盅白底描金,断断不会是东苑的东西,莫不是绿袖拿了其他地方的炖盅让你炖了,再送给柳姨娘?”

“常嬷嬷记性似乎是不大好啊,昨夜绿袖吩咐你炖燕窝?可是绿袖昨日就回了苏府呢,当然了,若是母亲将军认为是我们主仆两串通,我这便让绿袖回来,与常嬷嬷当面对质。”

常嬷嬷心中一惊,她不过贪图柳姨娘给的金叶子,一时起了贪念就偷拿了夫人的燕窝。夫人素来是个好相予的主,平日他们吃些回扣或是私吞,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今日突然发了难。她赶忙求饶,对着夫人声泪俱下得哭诉,“夫人,您饶了奴婢吧,是奴婢一时糊涂将夫人的血燕送了过去,希望能讨柳姨娘的欢心,求夫人原谅。”

“常嬷嬷心这么大,都已经能帮主人做主了。”

“既是下人不济事,夫人自行处理吧。”

沈珏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要走,苏婧抬头与沈珏对视,声音中带了几分疏离,“将军认为这件事就了了?”

沈珏心中着急柳氏,语气中也多了些不耐烦,“云儿终究是用了你的燕窝才不舒服的,既是下人越矩,你发落了便是,怎么你还想让我责难云儿。”

“我还是那句话,若将军疑心燕窝有毒,发落了我便是,只是这大不敬的罪名,不知沈家担不担得起。”苏婧起身,吩咐了下人将常嬷嬷拖下去打二十板子,临走前,回首对沈珏说,“将军托人送的衣物,我实在是消受不了,已经派人送回西苑了。近期我身子不爽,若无事,还请将军不要前来打扰。”

苏婧回了房,合衣躺在了床上,今日实在有些头痛,如今沈珏与她已经将二人离心摆在明面上了。

红袖跟了进来,帮着苏婧宽衣。

“常嬷嬷那边处理干净了?”

“打了二十板子,已经赶出府去了,少爷那边传话过来,说是今夜之后就不会在都城中出现。”

“有异心的人,本就不值得可怜。”

“小姐怎么知道常嬷嬷会同西苑私相授受。”

“她平日私吞的伎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奈何她不知足,那天沈珏来了东苑,她便偷偷往西苑去了,一刻钟才从柳如云的房中出来。不过也得亏了她,让柳如云知道,肖想不该想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其实事情真的十分简单,自那日苏巡派人送了血燕,她便看出柳如云动了心思,今日送到西苑的血燕,里头不过搁了极少量的朱砂,少量朱砂对人体无害,不过会使孕妇腹痛罢了。柳如云自以为可以凭借这个让沈珏罚了苏婧,却棋差一招,漏算这是御赐之物。沈家,绝不可能为自己揽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另一边,柳如云还躺在西苑的床上佯装腹痛,她今晨喝了血燕之后便腹痛不适,她并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过想着这是个极好的陷害苏婧的机会,便托人去将沈珏请了回来,又装作腹痛难忍的样子,派人买通了两个嬷嬷,一心想着将苏婧的罪名坐实了。只是现下苏婧回府已有些时候了,怎么前厅还未有消息传来。

“团儿,你去前厅打探一下,看这事如何了。”

“是。”

团儿刚刚退下,却见沈珏已一脸凝重得走了进来,柳如云慌忙躺下,做出一副难受的模样来。

看着柳如云,沈珏的脸色终归是好了几分,话中也带着三分关心,“云儿,可好些了。”

“老爷,云儿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您可要为云儿做主啊。”

沈珏听得这话眉头微缩,道“今日这事,你确定是苏婧做的吗,这血燕你素日也吃的不少,都没什么问题,今日定是吃了其他东西,才会如此不适的。”

“老爷你知道的,今日云儿晨起不适,虽胃口不佳,但看在夫人一片心意才勉强吃下去,云儿有孕在身,怎会不顾腹中胎儿随意吃喝。”

“夫人已经查明,是底下的两个婆子私自拿了她的血燕来巴结你的,她毫不知情,料想也不会存了害你的心思,况且这又是御赐之物…”

“夫人既然这么说了,想来不会有错,只是老爷是这府里的天,夫人也应好好听从老爷的吩咐才是,怎得还在大堂闹起来了。”见沈珏不搭话,柳如云继续说道,“父亲自幼教导云儿要遵循三从四德,夫人出身大户人家,想来更是清楚这个道理,不想如今……”

“三从四德?苏家怕是从未交过她这些。”

沈珏对于苏婧还是带着几分怒气的,作为她的妻子,她倒是从未想着为沈家打算,反倒是一心一意向着苏家。

柳如云见状更来了兴致,来佯装腹痛都顾不上了,“老爷,这如今沈家是您在当家,任凭夫人的娘家多么显赫,都必须照了沈家的规矩,您让他如何,她就该如何。”

“可是夫人自入沈家,也未犯过什么大错,我也不好苛待了她。”

“老爷,姨娘,东苑的丫鬟送了东西来,说是昨日团儿姐送去的。”

一个小丫鬟上来将托盘放到沈珏面前,沈珏一看,顿时怒上心头,伸手将托盘打翻在地,着实将柳如云吓了一跳。

“老爷……”

“这是不是你干的。”

柳如云被吓得不轻,自怀孕以来,沈珏可从未对她说过重话,今日这是怎么了,“老爷…妾身想老爷近日军务缠身,想为老爷分忧…”

“分忧?你看看你送过去的是什么,你让她穿着这个去参加太师寿诞,是在打我沈家的脸吗。你可知去参加的都是什么人,都是朝中一等一的人物,你让苏婧穿着这个去,不论他人,光是苏巡那边,我就无从交代,你知道不知道。”

“老爷,妾身知道错了,是妾身一时大意,您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原谅妾身吧。”

沈珏对着柳如云发了一通火,但终究没有责罚她,拖着她来东苑道歉,说是下人糊涂,送错了衣服。

苏婧听得这番说辞,觉得着实有些可笑,推说身子不适直接驳了回去。

(九)

这一个月内,苏婧对外称病,日日躲在房内练字,少与外面沟通,唯一接触的,竟然是清河郡主的几篇斗诗文帖。

沈珏在这一个月内倒是步步高升,协助兵部办了不少事,也得了兵部侍郎的职位,而苏巡则像无事发生一般,似乎不再愿意管他们沈家的事,也停了对他的打压,一时之间,沈珏的风头无俩。

过了三月,柳如云的胎已经七个月了,自苏婧关闭院门不问世事后,她被抬为了贵妾,甚至还随着沈珏去了几次应酬,接受各位达官夫人的奉承,简直将自己当成了沈家的当家主母。

一时之间,都城内盛行沈家这位贵妾的事,有人道苏婧独守空闺好生凄惨,有人道沈家新贵宠妾灭妻,不论纲常。

红袖日日将这些巷道传闻说与苏婧听,苏婧却不以为意,全当与她无关似的,仍然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练字,不问世事。

“绿袖,来看我写的这字如何。”

“小姐,你日日在房中练这咏怀赋,有什么可练的。”

“练字练的是字,不是词。”

绿袖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还是不解,上前仔细研究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就是普普通通的永怀赋啊,和小姐平日练的是同一首,只是这字怎么不是小姐平日写的小楷了。”

苏婧听着绿袖的话,却笑而不答。

“小姐,清河郡主的信又来了。”红袖走上前,将一封用腊泥封好的信封交于苏婧。

苏婧看完了信,随手将信放入炭盆烧了,“明日我要去静安寺,你们别忘了替我准备。”

“是。”

如今已经四月,外面的日头也长了许多,沉寂的时间太久了,如今也该轮到她出手了。

四月十三是苏婧母亲的冥诞,苏母生前与静安寺主持渊源颇深,自苏母去后,她便每年去静安寺上柱清香,全当是为母亲尽点心意。

收拾好东西,苏婧派绿袖去苏府知会嫂嫂一声,自己则带着红袖一同去静安寺。刚出府门,正好撞上了柳如云。

柳如云挺着个大肚子,带着一众丫鬟回府,昨天她回了柳家一趟,周围的人对她奉承得不得了,如今的她自觉不凡,看到苏婧都没了要行礼的意思。

“妹妹身子重,不方便行礼,姐姐应该不会怪罪妹妹吧。”

“无妨。”苏婧不愿意搭理柳如云,径直朝马车走去,柳如云往前一步,直接挡在了苏婧的前头。

“姐姐一身素装,不知要往哪里去。”

“这就不牢你费心了,姨娘还是好好在家中待着,养好自己的胎。”苏婧将手搭在她的肚子上,轻声说,“你这一生荣华,可都指望这个肚子了。我的事,你还是少打听些。”

苏婧不再理会柳如云,直接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扬长而去,柳如云不禁露出一丝冷笑,苏婧,等过了今天,你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苏家主母了。

往静安寺的路程稍有些长,行程刚过一半,红袖不知怎么竟然开始腹痛,一开始她还能咬牙忍耐,过一会竟然疼得连冷汗都出来了。

苏婧觉察到了红袖的异样,轻声问,“红袖你怎么了。”

“小姐,我有些腹痛…痛…痛的有些厉害。”

“怎么疼得这样厉害”,苏婧掀开车帘,周围全是碧绿葱茏的树木,出城已经有会了。

“杨叔,到静安寺还要多久。”

“夫人,我们若是加快脚程,恐怕也还要半个时辰。”

“这如何是好,红袖现在疼得厉害。”

“夫人,即便是到了静安寺,那边也缺医少药的,恐怕不能为红袖姑娘很好诊治,不如我们折返回去吧。”

“小姐,你不用担心红袖,我稍微休息下,就会好很多。”

看着红袖的样子,苏婧知道她定然忍得很辛苦,几人现在已经到了静安山脚,若一来一回,怕是会误了时辰。

“杨叔,这样吧,你先将红袖送去城中医馆诊治,我自己一人上静安寺就是了。”

静安寺在山顶,走山中小路不过半刻钟的脚程,比坐马车是方便多了。苏婧说的坚决,红袖和杨叔也不好再说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苏婧却仍然没有回府,红袖急得不行,不住往门口眺望。

“老爷,老爷不好了。”杨叔急匆匆得跑了进来,脸上急得不行。

“出什么事了。”

“杨叔,小姐呢,你不是去接小姐了吗。”

“老爷,夫人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回事,她不是去静安寺了吗。”

“我听夫人的话把红袖姑娘送回来之后就赶紧回静安寺去接她。只是我去了静安寺,静安寺的姑子却说夫人从未来过,我想着可能夫人脚程慢,在路上耽搁了,就在那边等了许久,不想等到天黑,夫人都没有出现。”

“那去山里找啊,杨叔,你去山里找过吗。”

“红袖姑娘你别急,静安山素来安全,山路也好走,我已经跟寺里的姑子一同找过了,只是都找不到啊…”

“红袖。”沈珏阴沉着脸,看着一脸急切的红袖,“我自会处理。”

“珏儿,这婧儿失踪,若是一夜未归,只怕…”

“来人,将红袖带回东苑,好好看管,东苑关闭院门,不得让下人离开府内。”

“姑爷…”

沈珏使了个眼色,红袖就被拖了下去看管起来。天色愈来愈暗,沈珏和沈老太太都有些担心,沈老太太更是拄着拐杖来回踱步,唯有柳如云坐在一旁,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冷笑,苏婧,我这份厚礼,你可需要好好收着。

(十)

苏婧一夜未归,与此同时,沈珏派出去的人也带回了消息,附近有一窝山贼在静安寺附近流窜,这窝山贼烧伤抢掠,无恶不作,昨日还听闻山贼下山抢掠金银,据说,据说还抢了一位官家打扮的夫人回去。

听到这话,沈珏心凉了半分,沈老太太也上前来,在他身边,愁道,“珏儿,这婧儿一夜未归,若真在山寨上过了夜,如今,怕是不中用了。”

沈珏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只是他如今想的,不是苏婧的安危,而是苏婧丢了他沈家的颜面。

“我已传令下去,让人将消息瞒了下来,她若还有良知,自我了断也就是了。”

沈老太太和沈珏在商量的时候,苏婧正和司徒清河坐在房中对弈,司徒清河一个不注意,就让苏婧吃了她的黑子整个棋面白多黑少,胜负已定。

眼见自己输了,司徒清河将棋子甩在一边,嚷嚷着不下了,“真没意思,跟你下了一个通宵的棋,连一次都没赢过。”

“你心有旁骛,自然赢不了”

“要不是王璟昨夜留在太医院值守,我一个人闲得无聊,怎么可能拉你陪我下棋。不过说真的,”司徒清河拖着腮看着眼前的苏婧,苏婧如今少了少年的稚气,倒是出落得越发标志了,“论样貌,家世,才情,沈家那女人就没有一样比得过你的,怎么就让你这么紧张。”

“你当真认为我是怕了她?”

“我还不了解你?只是你找我帮忙,我倒真有些奇怪。”

苏婧将棋盘收拾好,笑了声,“好了,郡主已经陪我演了上半场了,那下半场郡主陪不陪我呢。”

“现在?还没用早饭呢。”

“演完再说,郡主郡马伉俪情深,正好回来一起吃了。”

“你什么人啊,我这么全心帮你,你连饭都不让我吃。”

苏婧上前拉着司徒清河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哄着,“走了走了,等有空我一定让嫂子给你做好吃的。”

想到苏家嫂嫂的厨艺,司徒清河总算来了精神,也任凭苏婧拉着了。

沈府

柳如云今晨起来听到传闻,实在觉得有些大快人心,内心狂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挂着几分担忧的神色。

“老爷,老夫人,夫人这一夜未归,还是派人出去找找吧,这,是死是活得有个数啊。”

“找?找什么找,她若回不来倒是好事了,若是残损之身回来,怕是会辱了沈家门楣。”

“母亲。”

沈老太太自觉说错了话,赶紧收住了口,几人坐在厅中,却是各怀鬼胎。

“老爷,老爷…夫人回来了…”

“你说什么”,三人惊坐而起,异口同声,尤其是柳如云,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早就向山寨的罗一刀打过招呼,对苏婧不用留后手,怎的如今还能让她安然回来。

几人赶紧跑到了门口,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着,苏婧正从马车上下来,衣冠整齐,哪有半分被掳走的样子。

苏婧盈盈而来,看着眼前面色各异的人着实有些想笑,特别是柳如云,表情实在有些诡异,唯恐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般。

“柳姨娘这是怎么了,倒像是不高兴见到我回来的样子。”

“怎么会,姐姐平安归来,这是好事。只是姐姐一夜未归,怕对姐姐清誉有损。”

“这沈府这规矩可真是好,什么时候一条狗也配在主人家面前乱吠了。”司徒清河懒洋洋得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吓得众人赶紧俯身行礼。

“你,说你呢,一个妾,也敢说当家主母的闲话了。”

“沈珏不知是郡主驾到,还请郡主恕罪。”

“沈将军,这自古尊卑有序才是治家之道,沈将军这宠妾灭妻的行径可让本郡主很是开眼。”

“郡主说笑了,沈珏是断断不敢这么做的。”

“那便最好了,不过本郡主唯恐某些狗乱吠咬人,不得不多说两句,昨日本郡主去静安寺听禅,遇上了沈夫人,这手痒难耐,便约沈夫人去郡主府手谈。当然了,沈将军若是不信,大可去查一查,本郡主最近有空,倒是很乐意让沈将军盘问一二,看看是不是本郡主和沈夫人共同扯了谎,要替沈夫人隐瞒行踪。”

“沈某不敢,婧儿一夜未归,府中上下着急的不行,还好有郡主送婧儿回来。”

“沈将军倒是心急,不过方才来的时候大门紧闭,倒是看不出什么着急寻人的样子哦。”

“郡主,下了一夜的棋,想必郡主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吧。”看着司徒清河咄咄逼人的样子,苏婧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演太过了,若在门口把戏演完了,后面的场了就没人唱了。

“也好。那本郡主就先回去了。”

送走了司徒清河,苏婧也直接回了东苑,这母子俩的所作所为,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失踪了不闻不问,还防着苏家探听消息,两人可真是好关照。

“小姐可曾受伤了。”

“红袖,你昨日腹痛,如今可好些了。”

“大夫说是腹痛散,短时内腹痛如绞,服了药便没事了。只是小姐,昨日你可真吓死红袖了,还好半夜绿袖偷偷回来说你被接到郡主府里,我这才放宽了心。”

“如今想来,其实事情很明朗,你为何无缘无故腹痛,为何昨日杨叔没带随行小童,为何昨日山贼如此凑巧来了静安山行劫。我一早便知柳如云定会挑昨日我出门动手,便顺水推舟。昨日我早已知会清河,让她派人远远跟着我,假装偶遇,我再顺理成章去了她的府内,而我让清河为我做掩护,为的正是我与她不睦已久,她又贵为郡主,于公于私,她都不可能和我串通。”

“这件事倒也说的通,只是小姐,你如何说服郡主帮您。”

“若论最了解我的人,除了哥哥便是她了,我虽然小时与她不睦,却也熟知她的心性气节,最是侠骨心肠,加上我嫂子的一双巧手,做的糖醋鱼有清河儿时乳娘做的味道,她自然高兴助我。”

“小姐。”绿袖快步走了过来,“少爷说,已经有那帮贼人的消息了。”

“我听说昨日真掳了个官家夫人,是谁。”

“是赵家夫人。”

“赵家夫人?把那个母老虎掳走,山贼这一个晚上怕是不好过。绿袖,你且和哥哥说,让他把贼人地址悄无声息地传到顺天府去便是了,剩下的事,那边自然会处理好的。”

“是,小姐。”

(十一)

顺天府衙差上门的时候正是清晨,众人还在酣睡之中,却听得沈府大门被拍的趴趴作响,吵醒了睡梦中的仆从,也吵醒了正做着美梦的柳如云和沈珏。

顺天府尹下了逮捕令,令自刑部所出,内容很简单,山贼头头供出了柳如云的名讳,需将其逮捕归案。衙差话也少,一句照本子办事便将沈珏打发了回去,沈珏不敢拦,也不得拦,只得看着两人架走了泪眼婆娑的柳如云。

顺天府声名在外,却不是什么好的名声,那七七四十九种刑具让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人都说进了顺天府,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帮山贼本就不是什么硬骨头,区区一副刑具就已让罗一刀开了口,直说是柳如云拿了金银财帛,让他到静安寺中掳人勒索。那赵家夫人在都城中是出了名的泼辣蛮横,虽说没吃山贼的亏,但总是受了几分委屈的,便回了夫家娘家哭诉,让她的夫君和几位为官的兄弟一同上了表,请求顺天府严办此事。

顺天府尹因这事已经愁的一夜未睡了,这山贼咬着谁不好,偏偏咬出了将军的宠妾,他素来是个圆滑的主,现在这般但是为难了,这沈家赵家,他可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柳如云自入了狱,便一直哭着喊冤枉,吵着周围的囚犯衙役都头疼得不行,只是她身份特殊,又有着身孕,上头没有吩咐,即便是府尹也不知该怎么做。

沈珏此刻已然焦头烂额,早上顺天府拿人的事已经街知巷闻,只是他如今无暇顾及,只想着尽快把柳如云从顺天府中捞出来。

听闻来人是沈珏,府尹徐昱赶紧迎了出来。

“沈将军。”

“徐大人,今晨的事…沈某想请大人行个方便。”

“这…沈将军,如今这山贼掳人的事闹着人尽皆知,贼首又一口咬定是柳姨娘主使…下官实在难做…”

“徐大人,贱妾平日都留在府中,从未和这些贼人有往来,再说你看如今这月份大了…牢中环境差,湿气重…要是有了闪失,这一大一小…”

“这…”

徐昱还未开口,却见一身着二品朝服的男子走了进来,徐昱看见他,赶紧出去将他迎了进来,来人是刑部左侍郎,楚南山。

“楚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徐大人,不知山贼掳人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听说已经供出幕后主使了?”

徐昱偷偷看了沈珏一眼,轻声说,“贼人是供出了…只是这人…”

“既然供出来了,那便抓人审问一番,这绑架官家夫人,可不是轻罪。”

“楚大人,可是…”

“徐大人,”楚南山的音量突然提高了几分,“你要知道,这事已经传到圣上耳中了,苏大人对这事可是上心的很。”

“是…下官遵命。”

楚南山说完,回身看了沈珏一眼,仿佛才发现他在一样,笑着打了声招呼。

“沈将军也在啊,沈将军素来喜欢去兵部报道,怎么如今来了我们刑部的府衙呢。”

“下官有事需要同徐大人说,所以过来叨扰两句。”

“那沈将军可说完了。”

“说完了。”

“那正好,快到上朝的时辰了,不如你我一道去?”

“下官出来的急,还未来得及换朝服,还请楚大人先行一步。”

“也好。”楚南山抬脚欲走,却猛然回头喊了徐昱的名讳,让他不由得一个激灵。“徐大人,这事苏大人可就交给你了,可得秉公办理。”

“下官遵命。”

楚南山来了这么一遭,沈珏再说什么已是无用,只得悻悻而归。

回到府中,沈老太太已经急得在门口来回打转,一看到沈珏回去,赶紧上前打听情况。“珏儿,怎么样了,柳氏能放回来吗。”

沈珏摇了摇头,将在顺天府的事告诉沈老太太。“有了楚南山的话,即便我再想通过好处让徐昱通融一二,他也不会给我这个面子了。”

“那如何是好,我们沈府,总不能有个在狱中出生的孙儿吧。”

“楚南山的意思很简单,让徐昱秉公办理,这事若不是柳氏做的还好说,可是只怕真的是她做的。”

“我早就说小门小户家的女儿上不了台面,一股子狐媚样,如今给我们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出来。”

沈珏有些头痛,扶着额不能思考,“苏婧呢,怎么没看见她。”

“我刚派人去请了,说是身子不爽起不来。”

“母亲,如今这事怕只能让苏婧出面,若她能出面,苏巡那边便不会紧咬这事了。”

“好好好,你这便去哄哄她,如今沈家有事,她总该要尽尽心的。”

苏婧自然知道沈珏会来求她,一早就让人开了院门,沈珏上门的时候,苏婧正没事人般坐在桌前用着早饭。

“将军今日过来的早。”

“夫人,云儿的事你可听说了。”

“过府抓人这么大的动静,怎能不知,将军用饭了吗,不妨一起用些。”

“夫人,这云儿月份大了,在狱中恐有不妥,还请夫人帮帮忙。”

“帮忙?将军这是高看我苏婧了,我又怎么能左右顺天府的决定呢。”

“夫人,你我夫妻荣辱一体,如今沈家出了事,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苏婧轻轻的放了筷子,轻笑道,“那将军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说。”

“前日我去静安寺礼佛,为何流匪正好去了静安寺山?早上顺天府称柳姨娘买通山贼掳人勒索,若不是柳姨娘主使的,为何山贼要随口攀诬一个素不相识的姨娘,若是她主使的,她要让山贼掳的人又是谁?”

“这……”

“将军,你我二人都不是傻子,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我都清楚。”

“可是她腹中的也毕竟是沈家长孙,就当为了沈家。”

“将军可想好了,当真要保柳如云?”

“我知你素日不喜她,只是你作为沈家主母,定然要有容人之量…”

“将军的心意苏婧知道了,红袖,送将军出去吧。”

“你…”

(十二)

“放我出去……”

柳如云在狱中已经呆了整整一日,又累又渴,她一直等着沈珏来救她,只是等了一日,她骂够了,哭够了,也累坏了。

正当她累极倒在茅草堆上时,却听见狱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衙役甩着手里的银子,极为满足得笑了笑,向来人嘀咕两句,就放他进了来。

来人罩着一件斗篷,看不清模样,提着一个小篮,逐渐靠近柳如云的牢房。

“老爷…老爷…”

“嘘,别叫,是我。”

“顺姨,你怎么来了。”柳如云口中的顺姨,不过是张大户家的一个嬷嬷,也是柳如云母亲的金兰姐妹,也是将她当作女儿看待的。

“你母亲托我来救你的。”

“顺姨,你有办法救我出去?”

顺嬷嬷没有明说,偷偷将小篮中的小盅取了出来,“趁现在没人发现,你赶紧将药喝了。”

“药?顺姨,这是什么药”

“催生药,你快些喝了,若是让他人发现,你我都得完蛋。”

一听是催生药,柳如云有些胆怯,但是顺嬷嬷一个劲得在催她。

“顺姨,我能不能不喝这药,我腹中胎儿还未足月,若是此时催生,只怕我和他都有危险。”

顺嬷嬷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偷听,这才敢压低了声音同她分析,“云儿,你听我说,如今你闯了大祸,听我主人家讲,如今此事已经捅到朝中去了。沈家那边你父亲已经去打听过了,沈珏持中不言,只怕放弃你和腹中孩子都是有可能的,如今你已入了顺天府,这边七七四十九道刑具没一样是你受的住的,你如今唯有腹中这一道王牌,若你不早点决定,只怕到时候赵家那边发难,便是想救也就救不了了。”

“你让我想想…再让我想想…”

“你还想什么,赶紧将孩子生下来,逼着沈家救你出去,这才是唯一的生路。云儿,你已经没时间了。”

吱呀一声,狱门再次打开,两个衙役上前来催促着顺嬷嬷离开,顺嬷嬷赶紧将小盅交到柳如云手上,戴好斗篷,匆匆从狱中离开。

柳如云思忖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小盅中的催产药尽数喝下。

苏婧早已派人假扮囚犯混在了狱中,顺嬷嬷的话如今便一字不差得传到了她的耳中。

“催产药?也亏柳家能想的出来,她喝了吗”

“已经喝了,算算时辰,想必也快发作了。”

柳如云发作的时间倒比苏婧预想的晚,到了后半夜才有了反应。柳如云这是第一胎,又用了催生药,整个人痛的在地上打滚,衙役们一见都吓坏了,赶紧去通报了顺天府尹。

顺天府尹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毕竟是沈家的孩子,若有了闪失,只怕他担待不起,只得让人赶紧将柳如云挪到客房去。

消息很快传到沈家,沈珏吓得六神无主,赶紧让人请了稳婆和大夫前往顺天府,老太太则是在一旁骂骂咧咧,连说柳氏不经事,让她未出事的孙子添了狱中的晦气。

沈府的人因了柳姨娘的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唯独东苑的人清净自在。

苏婧今夜困的早,早早让人将院门封好,省的明早哪个不相干的人来扰了她的好梦。

待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柳如云总算将孩子生了下来,柳如云已经累极,吊着最后一口气,看到是个女儿,便昏死过去。

沈珏听说是个女儿,虽有几分不高兴,到底没在徐昱面前失仪,赶紧随着徐昱前往顺天府邸。沈老太太倒是将不高兴摆在了明面上,推说一夜未睡太过疲累回房了。

产房内弥漫着一股莫名的骚味和血腥味,让人闻得有些作呕,沈珏不过远远看了柳如云一眼,就赶紧退了出去,推说府中有事,就赶紧离去了。

徐昱忙活了一个晚上,却愈发头疼起来,这如今孩子倒是生了,只是这柳姨娘是送回沈府也不是,留在这也不是。

苏婧睡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红袖和绿袖正窝在一块说些什么,俩人脸上都有挂不住的笑意。

“柳氏生了个女儿?”

“小姐才醒,如何知晓此事?”

“单看你们俩这欢天喜地的模样就知道了。”

“小姐,我听说老太太知道是个女儿的时候,脸都气绿了。”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到底是沈家的孩子,沈珏不可能置之不理的。这两日警醒着点,但凡他或者老太太过来,都给我推了。”

“上次小姐不是已经拒绝过他了吗。”

“上次是上次,这次他让我出面救的,可是沈家的血脉,对于一个不知自量的妾室,我可以置若罔闻,可对于沈家的血脉,我却不得不救,只是这几日难得清静,我倒想多多享受一番。”

(十三)

柳如云在顺天府已呆了整整五日,望着身旁甜睡的女儿,她有些心灰意冷。这几日唯有柳家托人塞了些银钱进来,而沈家的人,却一个都没有来过。

这几日,坊间隐隐有些传言,说是沈将军寡情薄幸,置自己的妾室不顾。传言不多,却无一例外传到了沈珏的耳朵里。在柳如云被困的第七天,沈珏再次来到了东苑门前。

苏婧因这两日休息得好,今日也早早起了,对着铜镜试如今最时兴的胭脂。

“小姐。”

“怎么,人又来了?”

“是否还是和上次一样把他打发了。”

“红袖,今日是第几日了。”

“已经是第七日了。”

苏婧梳妆完毕,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装,道,“府尹夫人曾是我读书时相熟的一位姐姐,听闻她已有孕五月,我瞧着今天日头好,便去看看她吧。”

苏婧走出院门,正好看见沈珏站在门口来回踱步,他的眼下一团乌青,想来是很久都没休息过了。

“夫人这是往何处去。”

“许姐姐曾是我在书塾中的好友,自从她嫁于府尹大人后别未在见过,如今她身怀六甲,我正好去恭贺一二,将军可要一同前往?”

“好好好…我这便让人去准备车马,夫人稍等片刻。”

到了顺天府,苏婧倒未直接下马车,反而随着马车进了后府,又让仆从们拿了礼物,经通传后直接进了府尹夫人的里屋。

“苏家妹妹,今日怎么过来了。”

“听说许姐姐有孕五月,今日特意过来看看姐姐。”

府尹夫人姓许,出生书香世家,父亲原是探花郎,后成了御书房的编撰,虽年长苏婧几岁,二人却很是投契。

徐昱急匆匆赶了回来,然而苏婧却并没有向徐昱开口的意思,只一个劲的和府尹夫人拉着家常。

沈珏看着苏婧的样子,不禁轻咳提醒,然而苏婧却仿佛没听到般,完全不想理会他。

“沈将军,可是身体抱恙?”

“无妨。对了徐大人,不知本人家眷在此过的如何…”

“柳姨娘和千金一切安好,将军大可放心。”

“徐大人,都是我家将军新纳的妾室不懂事,倒是让大人费心了。”

“沈夫人严重了,这些都是下官的本分。”

“不知这案子查的如何,说来也真是奇怪,山贼怎得就偏偏掳走了赵家夫人,可是有私仇?”

“夫人,案子的事大人自有主张,我们还是不要多言了。”

“也对,徐大人如今担着几个大案要案,可出不得半分差错。”

“徐大人,我和夫人今日来,是想着将我的妾室及孩儿一同带回去,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将军,倒不是下官不愿意,只是那日您也在场,左侍郎明明白白下的令,若下官未用刑私自放了人,只怕是不好向上头交代。”

“徐大人大可放心,昨日家兄还同我说起,说是楚大人上表夸赞大人,说徐大人为人刚正,处事认真。”

“夫人可是说真的。”

“自然是。”

徐昱舒了口气,道,“多谢夫人,有了夫人这话下官安心多了,我这便派人去收拾东西,还请二位稍候片刻。”

“将军,我同许姐姐还有话要说,不如将军先随徐大人去吧,待晚些我自己回府便是了。”

“也好也好。”

柳如云一看到沈珏,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整个人柔若无骨般,就要往沈珏身上贴。只是如今她刚刚生产,正是气血两亏的时候,再加上从胎里带出来的特殊气味,如今扮做这娇滴滴的模样,只让沈珏觉得有些作呕,连乳娘抱过来的女儿都没有多看一眼,直接跑了出去。

沈珏吩咐下人将柳如云和孩子都带上了马车,自己则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前头。此刻已是巳时,大街上早已人来人往,认识沈将军的人不少,加上马车上特有的沈家记号,任谁都知道,这是沈家的马车。

听得外面的喧闹声,柳如云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总算离开了暗无天日的顺天府大狱,不枉费她散尽钱财将沈珏抛妾弃女的传言留了出去。

苏婧在府尹夫人处用了许多茶,想着时间差不多,便绕道从后门离开了。快到沈府时,只见一人鬼鬼祟祟地离开了,苏婧轻笑一声,她果然没有猜错。

“小姐,方才那鬼祟的人是谁?”

“赵家的人。”

“那是赵夫人派来的?”

“我好不容易才将沈珏今日要接柳如云的消息神不知鬼不觉得传到了赵夫人耳朵里,你们说以她的炮仗脾气,能不马上找人过来探听清楚吗。”

“所以小姐故意和他们错开时间,为的不让赵夫人发现。”

“如今赵夫人是认定了柳如云在算计她,只是她肯定想不出算计的理由,既然这样,那我便送一个给她。我与他们错开,但也不是怕她发现,我不过是让赵夫人认为我没份参与此事,这样她若要些事,大可不需顾及我苏家的面子。”

“赵夫人若要动手,怕是十个柳氏都不够她打的。”

“我吩咐你们俩的事情都做好了吗”

“小姐放心,已经准备妥当。”

“那便好了。”

(十四)

沈珏从顺天府将柳如云接回来的事很快就传扬开来,有人赞叹沈珏有情有义,爱护自己的家眷,也有人倾佩柳如云的好手段,即便在狱中还能让沈珏挂念自己。然而在这些传言中,还夹杂着一条,沈珏是为了事情败露,赶紧将自己的同谋接了回来避免露馅,而这事,正是掳走赵家夫人,向赵家报复。

沈珏与赵尔东同朝为官,两人皆是武将出身,平时免不了有利益瓜葛,上次两人曾一同出征,在营帐中起了争执。而后沈珏被任为兵部侍郎,赵尔东则多次上表称沈珏德不配位,两人因此结下了梁子。

沈珏是主谋的传言愈演愈烈,连赵家也听说了,加上下人探听回来的,是沈珏亲自去顺天府接回了柳如云,赵家夫人更是深信不疑。赵家两口子都是脾气火爆的主,恨不得当场就提了刀去问候问候沈珏,幸好被赵家二老劝了下来,因没有真凭实据,二人不能以此来状告沈珏,只得先暂时忍了下去。

苏婧知道赵家夫人绝对不是个吃亏的人,便偷偷安排人到了她身边,必要时再添上一把火。在柳如云回府的第三天,赵家夫人出手了。

柳家打铁铺开在城西,白日倒是热闹,到了晚上却有些冷清,因柳父近来身体不适,柳母留在家中照顾,打铁铺日常都由柳如云的弟弟柳如龙打理。这日不知为何,打铁铺生意异常得好,待到周边商铺都关了门,铺里的客人才陆续走完。此时已至三更,柳如龙赶忙将店门关好朝家中走去,街上冷清异常,连风都有些凉,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花香,柳如龙觉得有些冷,赶紧加快了脚步。

一阵风带过,柳如龙的面前突然出现了四个黑衣人。

“你们是什么人…啊…”眼前的人并没有回答柳如龙的问题,直接用麻袋覆住了他,随着一阵剧痛袭来,柳如龙渐渐失去了意识。

柳如龙是后半夜被人发现的,被发现时他被麻袋套头扔在了后巷,而柳家铁铺,却已被烧成了灰烬。纵火之人很是小心,全屋上下五个火头,屋内的所有都被淋上油和酒,烧了个干干净净。

街里街坊都在传,柳家这是得罪了人。

柳父知道这事后,病情更加严重了,这可急坏了还在月中的柳如云,她赶紧变卖了珠宝首饰送去柳家贴补,却仍是杯水车薪。

沈珏自回来之后便再没来过西苑,听府里下人说,他近日新收了一个通房丫鬟,这丫鬟原是今年新入的府,据说曾在戏班中学过两天,一副好嗓子,唱起歌来若出谷黄莺般动听,沈珏自从收了她,便日日宿在她房中。柳如云深知,照沈珏对这丫鬟的宠爱,怕是不日就会将她抬为姨娘。

柳如云这边的事还未解决,柳如龙那厢却又出了麻烦,仗着将军大舅子的名号,竟在妓院与人争风吃醋,打伤了和他一起争花魁的一位公子。柳如龙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混账事,以前有了纠纷都是柳如云吹了枕头风,让沈珏用权势压下去了,不想这位公子竟然是忠勇侯府的庶子。庶子虽不受重视,但到底是官家子弟,侯府家丁一见主子出事,直接把柳如龙绑到了官府,如今人已在狱中。

柳如云自知自己帮不了柳家,只得跑去求沈珏,沈珏此刻却呆在了通房丫鬟紫嫣的房中,不愿意见她。屋内二人耳鬓厮磨,咿咿呀呀唱个没完,独独留了还未出月的柳如云吹着冷风。

沈珏从未如此冷落过柳如云,她虽对沈珏有着几分情意,却已经被沈珏这两日的所作所为磨的一干二净了。只是她知道,虽然她已对沈珏灰心,却仍然需要靠着她救柳如龙,救整个柳家。

这日沈珏刚下了朝,兴冲冲得准备去听紫嫣昨日新赋的曲,经过门厅,却见柳如云身边的团儿捧了东西鬼鬼祟祟地经过。

“团儿。”

“啊,老爷。”

一见到沈珏,团儿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尽数洒在了地上。

“你拿着这么多药材要做甚。”

“回老爷的话,姨娘最近身子不好,奴婢这才出去抓了这些药给姨娘补身子。”

“身子不好请大夫来问诊就是了,何必出去抓药,还要鬼鬼祟祟得拿进来。”

“回老爷…”团儿咬了咬下唇,轻声说,“是…是老夫人说的,姨娘久病不愈,说她太晦气,不让请大夫看,可是姨娘近来实在不好,奴婢才想着出去抓点药,来给她补补身子。”

沈珏听到团儿这话,心里也难免有几丝愧疚,柳如云到底是给他生了个女儿,他许久未曾去过西苑,还因为柳如龙的事不愿意见她,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沈珏心中一软,也随着团儿去了西苑。

柳如云的房中的确有着淡淡的药香,除此之外还混着一些不寻常的香气,让沈珏有些心猿意马。

听到外头的动静,帐中的柳如云缓缓起身,唤了声团儿。

团儿早已识趣得退了出去,沈珏掀开帐子,只见柳如云眉目含春,脸色有些白,却着实惹人怜爱,一如以往那副娇弱温柔的模样。

“老爷,你怎么来了。”

“我许久未来,今日过来看看你。”

柳如云轻笑,伸手环抱住了沈珏的腰。

今夜沈珏宿在了西苑。

东苑的苏婧这几日都有些懒洋洋的,除了昨日去清河郡主府上拌了两句嘴便无所事事,此刻她正开了棋盘,用自己的左右两手对弈。

“小姐,姑爷今天宿在西苑了。”

“意料之中,不过更快了些,明日怕是柳如龙也会被放出来,和赵家夫人那边的人通下气,夜长梦多,有些事还是早些做好。”

一如苏婧所料,第二日下午,柳如龙就被放了出来,只是柳如龙出来之后便成了一个呆子,只一个劲得喊着要走,甚至砸了柳家的所有物什。

柳如龙在狱中似乎遇到了极为骇人的事,嘴里嘟嘟囔囔着,直道有人要杀他,一定要柳家二老搬出城居住,柳家二老拗不过他,当夜收拾细软和他一起出了城,只托人带了口信给柳如云。

忙着争宠的柳如云自然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她如今一门心思都放在沈珏身上,只想快些有孕,为他生个儿子。

(十五)

为了快些有孕,柳如云日日差人往刘大夫处配了上好的坐胎药来,还找人研习房中秘术,变着法的讨好着沈珏,说来也怪,如今沈珏倒是像往日一样宠着她,只是她每次同沈珏行房,身上总有些不适,却查不出原因来。

苏婧已有月余未同沈珏一起用饭了,今日却不知为何从东苑出来了,沈家难得齐齐整整得坐在一处,沈珏更是开心,还特意让下人多备了几个苏婧爱吃的菜。苏婧如今对沈珏的态度虽称不上好,大抵是不抵触了,几人坐在一处,也是难得有些气氛。饭间沈珏说起因几人编纂兵书阵法有功,圣上将一应论功行赏,如今沈珏已有兵衔,家中女眷也可一应获封诰命。沈老夫人听得这话,脸上自是乐开了花,直夸沈珏有出息。一旁的柳如云嫉妒得不行,女眷封诰是极大的荣耀,老夫人倒也罢了,只是苏婧凭什么样样得了先机,如果…如果没有了苏婧,那么她有的一切,是不是就都属于她柳如云的了。

饭后,苏婧回了东苑小睡,而往常都去西苑的沈珏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东苑。沈珏并未进苏婧的房,只是差人将自己的军务搬到了书房,坐在东苑的书房中认真研习。

得知沈珏过了来,苏婧也起了,亲自端了一盏茶过来,细细为沈珏磨着墨,依稀有些二人新婚的样子。沈珏看着苏婧,不免有些情动,伸手握住了苏婧的手。

苏婧眼见窗下有一小丫鬟急匆匆跑来了,兀自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将手抽了回来。“将军还有军务要处理,我不便打扰,将军自便吧。”

从窗下偷跑的小丫鬟是柳如云安插在东苑的眼线,小丫鬟把东苑书房的事一说,柳如云直接气的砸了手中的杯子。

“团儿,你去将刘大夫找来,若有人问起,就说小姐最近有些不思饮食,请大夫过来看看。”

“是…”

(十六)

朝中设有四部,其中以刑部为先,其次是吏部,兵部,礼部。自前任兵部尚书翁朝文告老返乡后,兵部尚书一职空悬许久,直至数月前由柴荣接任。柴荣出生武将世家,父亲曾是骠骑大将军,为保护先帝而死,而柴荣子承父业,年纪轻轻就屡立战功,如今更是成了太师的侄孙婿,前途不可限量。

今日刚下早朝,柴荣准备回府,却在出宫时被苏巡拦了下来。

“苏大人,不知有何事吩咐。”

苏巡面露难色,一只手搭着他的肩,将他拉至墙边,轻声说,“柴兄,你我相交多年,我素知你为人脾性,如今苏某有件事,却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兄,有话但说无妨。”

苏巡瞧了瞧周边,确定四下无人后将一封密信交到了他的手中,轻声道,“你且看看罢。”

柴荣将信打开,一口气读完,信的内容很明确,有人私自举报柴荣在率军出战时曾贪墨军饷,私扣税银。

“这怎么乱往人头上扣屎盆子呢,我什么时候贪墨军饷了。”

“嘘,柴兄小声些,如今圣上正为前直隶总督贪墨受贿一事大发雷霆,若此信交到圣上手中,只怕圣上会大怒。”

“苏兄,你信我,贪墨军饷,我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我自然信你为人,不然此刻信就在圣上手中。如今我将比信拦截下来,不过是因为你为人耿直忠厚,断不敢做出这种事来。”

“多谢苏兄关照,他日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小弟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言重了,言重了。”

二人耳语几句,苏巡便告辞了,柴荣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这封信撕碎,敢在背后阴他的人,他一定要让这个人付出代价。

柴荣回了府,将信摊在桌上,脸上阴沉得很,吓得下人们不敢靠近。

“相公,这是怎么了。”

见到柴夫人,柴荣脸色和缓了些,将密信递了过去,又将事情的经过尽数说给了柴夫人听。

柴夫人举着密信仔细看,只觉得笔迹略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夫人你当真见过?快想想,是什么时候。”

柴夫人思忖许久,突然灵光一现,道,“我想起来,是小叔公的寿诞上。”

“老太师今年的寿诞?”

“不,不是今年,前几日我同表姐一同整理两年来众人提的词,里面唯有一人只去年做过一首词,今年没有,所以我印象略深了些。”

“是谁。”

“是沈将军。”

“沈珏,竟然是他。”

有了柴夫人一番话,柴荣赶紧前往太师府将历年来众官员提的都借了过来,沈珏因是武将出身,在行书文字上未曾下很大工夫,字迹自成一派,与密信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十七)

苏婧自前几日便病了,病情反反复复,等到第五日才有些好转,人也有了精神。

“这药一天两副喝下去,怎么一点起色都没了,小姐病的这两日,可瘦多了。”

苏婧喝了两口,摇了摇头,让红袖把药端到一旁放下了,“这药也不知什么做的,涩得很,我实在是喝不下了。”

“怎么月余未来,你这院子倒成了药庐了。”

“郡主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病了,我想着你难得生病,得赶紧过来奚落你一番。不过你这院中的药味实在难闻,早知如此我就不过来了。”

“病了几日总不见好,药味自然熏的到处都是了。”

司徒清河坐到了苏婧的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还有些微微发烫,“你这看的什么大夫,治了这么些日子了也不见好。”

“刘大夫说是邪风入体,将养几日便好,只是这一天两副药,人倒是越来越难受了。”

“这苏巡怎么回事,自家妹妹病了也不知道请个太医回来看看。”

“太医一般照料皇室宗亲,可不是我这种官员家眷请的动的。”

“这有何妨,秋寅,你现在去太医院把王璟请到沈府来,若太医院那群老顽固不同意,就说是本郡主的意思。”

“是,郡主。”

秋寅来去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司徒清河见到王璟,直接将他带来了东苑。

“她病了几日了,都不见好,你快帮她看看。”

“脉象紊乱,气血虚浮,不像是风寒之症。”

“我这两日总有些畏冷,还有些胸闷。”

王璟紧缩眉头,沉思许久,道,“按理说你的脉象应当是流利圆滑的,如今却如此紊乱,倒像是用了药。”

“用了药?你是说有人下毒?”

王璟看着桌上未喝尽的药,“这是什么药。”

“是刘大夫开的,只说一日两次,三碗水煎成一碗给小姐服用。”

王璟取出随身木箱中的银针,放入药中静置了几秒,银针拔出,上面竟然覆了层淡淡的青色。“这药果然有问题,不知能否让我看看药渣。”

“药渣还没扔,在小厨房,郡马稍等,我这就去取。”

绿袖一阵小跑,取来了这两日的药渣,连同煎药的陶器罐子也一同取了过来。

王璟用银针一一试过,药渣同药一样呈现淡淡青色,但是药材却没有问题。

“去取个小炉来。”

红袖取来小炉,王璟将空药罐放在火炉上烘烤。在高热加持下,药罐表现竟慢慢变了色,没一会,还析出了不明的白色粉末。

“果然有问题。”

“这是什么毒。”

王璟摇摇头,“这不是毒,只是普通的藜芦粉。”

“藜芦粉?”苏婧和司徒清河对视一眼,却都没听懂王璟的意思。

“苏小姐气虚,所以药中加了参片,这藜芦本身无毒,用作癫痫治疗,可是却不能和参片同服。”

“同服了会怎么样。”

“体虚之人若误服藜芦,只会让身体越来越差,而参片与藜芦同服,更是会形成毒素,经年累月毒素沉积,人就会虚弱致死。”

苏婧虚弱一笑,道,“用这么精细的工夫算计我,当真是看得起我。”

“这藜芦粉平白无故得出现在这里,想来苏小姐的院中已经有了纵毒之人的耳目,而藜芦和人参相克,若非精通岐黄之术之人,想来不会用这种方法。”

“红袖,你方才说是刘大夫给你家小姐开的药?”

“是的,郡主。”

“秋寅,你现在就让侍卫把那个刘大夫给我逮回来,还有,把东苑都给我围起来,我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竟然敢毒害自己的主子。”

司徒清河的人效率极高,没一会就将东苑层层围了起来。东苑的锦儿察觉不对,寻了个狗洞准备偷偷往西苑通风报信,不想刚钻出去,就被守在洞口的绿袖逮了个正着。

“小姐早知你是柳姨娘的人,早就让我盯着你了。”

绿袖领着被捆成一团的锦儿进了房,此刻苏婧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披衣和司徒清河坐在一处。

“说说吧,怎么毒害的你主子。”

“回郡主,回夫人,奴婢是忠心夫人的,奴婢从来没有下毒害过夫人。”

“七日前,午时,你在柳如云房中待了一刻钟,她赏了你一个金累丝香囊,还有一锭金子。半月前,二更天,你与柳如云贴身侍女团儿在西苑呆了半个时辰,第二日你的手上多了一个玉镯,是沈珏赏给柳如云的物件之一……所以,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锦儿大骇,“夫人饶命,夫人饶命,都是柳姨娘的命令,奴婢,奴婢只是一时贪心。”

“郡主,我身子有些不适,这吃里扒外的人,烦请郡主帮我处理了吧。”

司徒清河点点头,锦儿就被带了下去,没一会,传来了锦儿的惨叫声。

(十八)

苏婧的人前去西苑的时候,西苑已是人去楼空,而沈家也被司徒清河带来的侍卫团团围住。司徒清河直言要为苏婧作主,直接将这事捅到了圣上处,苏巡见得苏婧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得不得了,当日就将人接了回去,和司徒清河一并前往御书房请圣上为苏婧作主。

刘大夫当日就全招了,一字不落地说了柳如云是如何利诱他,如何让他在苏婧的药中做了手脚。与此同时,柳如云与山贼勾结的事又捅了出来,一时之间,沈家成了众矢之的。

沈珏头疼得不行,不仅因为妾室毒害主母一事,更多的,是朝中突然多了很多参他的本子。以柴荣为首,曾经与他一同出征的同僚几乎人人上了本,将他做的事抖落了个一干二净,虽未正式落案,圣上终究生了疑,将他停职,并勒令他不得离开府门半步。

柳如云一听说刘大夫被抓了,唯恐事情败露,一早收拾了细软离开了沈府。本想逃出城去找柳家人,然而还未到城门,就被突然冒出的一群人抓走了,是赵家的人。

赵夫人终于擒住了柳如云,一想到自己被掳到山寨,便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扇了两个大嘴巴子。

柳如云被打的有些头晕,人也有些迷糊,看着赵夫人,却极是眼生。

“你是谁?”

“我是谁?柳姨娘好记性啊,当日你与山贼勾结将我绑了去,怎么如今不记得我了吗。真是枉费我托人盯了你这么久,这才找到机会好好报仇。”

“不,不是我,这件事与我无关,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

柳如云自诩保命要紧,便将沈珏也拖了进来,“是沈珏,是沈珏让山贼把你绑走的,与我无关。”

“好,果然是沈珏。”

赵夫人并未再难为柳如云,差人把她拖到小房间里关着了。

苏婧从暗处走了出来,笑着说道,“赵姐姐,如今可相信了?”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沈珏…我定饶不过他。”

“那便有劳赵姐姐了。”

第二日,五花大绑的柳如云出现在了顺天府尹门口,如今沈家已经失势,徐昱自然不用再客气,几样刑具一使,柳如云就吐了个干净,然而她却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只说是沈珏主使,她为了依附沈珏,不得不照做,其中便有毒害苏婧一事。

沈珏勾结山匪,毒害发妻的事传到了朝野之中,众人皆是不耻,圣上更是怒不可遏,直接下了圣旨,让苏婧与沈珏和离。

为人夫者,毒妻,是为不义,为人臣者,贪墨,是为不忠。沈珏下了狱,以往同他交好的同僚,如今皆落井下石,请求皇上将这等不忠不义之徒重判。

(十九)

沈珏下狱的第七日,苏婧来了顺天府,如今他已被削去官爵,投入死牢之中,再无翻身的可能。

“沈珏。”

沈珏抬头,见是苏婧,“你怎么来了。”

“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成为阶下囚的一天。”

“我从未想过,我成为阶下囚,竟然会是因为我的发妻。”

苏婧冷笑,道,“自你将柳如云带回府,你我便不再是夫妻了。你靠着苏家有了曾经的权势地位,却不曾想这权势地位也会有反噬的一天吧。你当真以为我只是闺阁女子?不过说真的,你一介武夫,能识得几个大字已经难得,更遑论用那一封封的密信去诬告他人了。”

“你这个毒妇。”

“比起沈将军费尽心思搜罗了各位达官显贵的软肋污点,我实在是称不上歹毒。沈珏啊沈珏,昔日柳如云暗害于我,你可曾为了我去骂她一句毒妇,如今种种,不过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苏婧,你这个毒妇!毒妇!”

“将军若没其他话,我便走了,圣上若有新的旨意,我一定会来知会将军一声。”

临走,苏婧回身同一旁陪同的徐昱耳语了几句,如今徐昱已是苏巡的人,自然清楚苏婧的好生关照是什么意思。

苏婧走了,徐昱叫来了几个衙役,指着沈珏比了比手势,淡淡道,“别弄死了。”

“是,大人。”

(二十)

沈珏没有死,柳如云也是。

苏婧让司徒清河带着进了宫,去请了圣上的旨意,直言念在一场夫妻,总是有些情分。

圣上感念苏婧的大度懂事,赦了沈珏的死罪,只判了五年刑期,而柳如云,因不是主谋,罪不至死,也同样判了五年。

苏婧熟知沈珏的性格,死对于如今的他,无疑最好的解脱。而苏婧偏偏就要让他活下去,在卑微屈辱中,永远做一个废人。

五年后,苏婧带着四岁的小侄子出门,看到路边一个极为眼熟的身影。

“柳氏,好久未见。”

柳如云半年前就放了出来,再寻不到任何出处,也不得出城去投奔父母,如今只能在街边靠卖豆腐为生,勉勉强强赚几个银钱。

“是你害我的,都是你害我的。苏婧,我只恨我当初没有下重药,一次结果了你。”

“你这么蠢,怎么和我斗。”苏婧笑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居高临下得看着她,“你可知为什么你在生产后用了那么多坐胎药都没有怀上孩子吗。因为那不是坐胎药,是堕胎药,你行房频繁,又下了重药,如今只怕是不能再有身孕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

“我自然知道,因为刘大夫一开始便是我的人,所以我才能病的那么巧,在知道你要下毒时便给你可乘之机。还有那日去静安寺,你自以为聪明,支开了红袖,但其实我早就知晓你的计划,我便是故意,要引你入局,还有你弟弟,我同他说,因为你,柳家已经不配存在这个世上了,若他们想活,便给我滚出城,若他们敢和你联系,我便让他们求生不得,你说柳家如今还敢认你这个女儿吗。”苏婧笑着准备离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说,“对了,忘了和你说,你既然这么喜欢沈夫人的位置,我便成全你,你和沈珏,将会做一辈子的夫妻,沈珏不得休妻,不得另娶。你当年为了保命拖他下水,如今也好日日伺候瘫痪在床的他,只是他知道是你出卖的他,又怎么舍得放过你呢。”

“苏婧,你这个贱人。”

柳如云还未有动作,便被一旁的侍从按在了地上,苏婧蹲下来,捏着她的脸,“柳如云,我们苏家女子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如今你可看到了。”

(后记)

贫民巷中发生了起骇人听闻的命案,女子在家中毒死了自己的婆婆,还捅死了长年瘫痪在床的相公。官差上门抓人时,女子举着刀,间歇性往相公身上捅去,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家中四处皆是飞溅出来的血迹,即便是见惯世面的衙差们,也觉得有些作呕。

死者名为沈珏,杀人者为他的妻子柳氏,在定罪当晚,柳氏在狱中自裁,死状极为可怖。

沈家几人故去,只留下了一个孤女。沈夕灵不过五岁,正是懵懂的年纪。苏婧见到她时,她怯生生地,躲在了慈幼堂的姑子后面。苏婧托人将沈夕灵送到了柳家,又封了一包银子,柳家在之后回了老家,往后岁月如何,谁人又会晓得呢。

————————正文完———————

写在番外之前:甜甜的文章真的不是我的强项,希望大家多多理解一下,毕竟让一个单身狗写甜甜的番外,真的是,惨绝人寰!!太难了!!!

《情有独钟》

(一)

转眼又临近年关,今年因雪天难行,圣上御准将休沐日延长,让百官留在家中开开心心过个新年。苏家如今一片喜色,年初苏巡升了官,拜了左相,年中二人又新添了一个女儿,小女娃粉雕玉琢,可爱极了,苏巡疼爱的不得了。可如今他却坐在桌前,盯着一沓沓的拜帖犯了难。

“老爷这是怎么了?”胡成意轻拍着苏绫,抱着她走到自家相公身边,桌上摊着的,是各家送来的拜帖,上至公侯,下至知府,这朝中文武怕全都在上头了。

苏绫刚刚睡醒,见着自家爹爹便嘿嘿笑,苏巡一见自家闺女,心情都好了几分,指着这一封封拜帖,道,“还不是各处送来的拜帖,说好听点是拜帖,还不是变着法得想给他们家公子和婧儿搭上联系,平日我推了也就是了,这如今大过年的,我也不好直接驳了人家的面子啊。”

“若是品性才情纯良的公子,那见见也是无妨,让婧儿拿主意便是了。”

“你看看这一个个的,有哪个配得上我们婧儿,我在外头也听到些闲言碎语,明里暗里指着婧儿年岁说是,我们苏家的姑娘,难不成还能被如今的世道影响了不成。”

“姑姑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谁都不能说她。”

胡成意揉揉一旁喝着甜汤的苏续,“亏得你懂事,不枉费你姑姑平日这么疼你。”

“罢了罢了,等过完年我就让管家把这些帖子都退了,免得婧儿看得心烦。”

“什么心烦。”苏婧刚进房门,红袖上前来取过她的披风,现在外头正在下雪,苏婧冒雪而归,外袍,发髻上都沾着雪花,一进房门,只觉一股暖意袭来,通体舒泰。

“哥哥嫂嫂在说什么话呢。”

“也没什么,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这马上就过年了,你那小酒馆也该歇业了吧。”

“本该今天关张的,不过我酿桂花酒的时候算错了日子,怕是要多等一日酒香方能清冽,所以明日我要再去一趟。”

“这些小事让下人帮忙照看就是了,外头雪这么大,雪天路滑,别再伤着了。”

“哥哥放心,明日我晌午去取了酒便回府,不会耽搁的。”

苏婧眼尖看到了桌上摆着的几封拜帖,心中了然,笑着问,“不知这次送来拜帖的,是武安侯的公子呢,还是王尚书的侄子呢?”

“这俩年前都让你哥打发走了,如今你哥正愁怎么应付剩下的呢。”

苏婧在苏续身边坐下,托着腮看着自己的哥哥嫂嫂,“他们如今不过是想借着我的事来巴结哥哥嫂嫂便是了,之后这事怕也只会多不会少,哥哥还是要早些习惯才是,嫂嫂你说是吧。”

“不过说真的,婧儿,你也可以找一个……”

一听苏巡开腔,苏婧便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用脚踢了踢一旁的苏续,“续儿,你今日功课做完了吗。”

苏续很快就明白了苏婧的意思,站起来拽着苏婧往里跑,“爹爹,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些功课上的问题请教姑姑,孩儿先告退了,姑姑,快走。”

“哥哥,学业为重,我先走了,你和嫂嫂继续,继续。”

两人一溜烟跑进了里屋,苏巡指着苏续看着胡成意,嚷嚷道,“你看看你儿子,每次都用这一招。”

“你好意思说,这一大一小还不都是你惯出来的。”

为了避免苏巡唠叨,苏婧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径直往自己的小酒馆去了。

这两年她对酿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今城中酒肆贩卖的酒,都以米粮酿造,酒味重,但后劲也足,味道不够甘香清冽。一开始她不过是为了苏巡,磨磨他的酒瘾,故用了些瓜果花卉酿酒,不想一来二去却研究出了些门道。去年她在城东买了个铺子,弄了个小酒馆,名为清风酒馆。许是果酒花酒有些新奇,清风酒馆的生意也逐渐好了起来,只是却极少人知道这是苏婧的铺子。

今日已是除夕,铺子中的人都放假了,素日热闹的酒馆总算安静了下来,苏婧理好最后一道工序,便坐在店内摆弄着这几日一直未研究出来的棋局。

酒香慢慢传了出来,桂花酒最是清冽醇厚,逐渐散出了酒馆,飘荡在四下无人的街道上。

“请问这是什么酒。”

苏婧未曾想这个时候还有生意,一抬头,正好撞进对方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来人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披着青色斗篷,束着玉冠,身形颀长,剑眉星目,身上隐约传来淡淡的墨香。

“很抱歉,这位公子,小店已经打烊了。”

来人做了个揖,朗声道,“着实抱歉,在下不过是闻到酒香醉人,不知是何酒,想进来问问。”

“公子想来也是爱酒之人”,苏婧抬头看向窗外,外头的雪依旧下得很大,“公子既然来了清风酒馆,那也是缘分,灶上的桂花酒刚热好,公子稍待片刻。”

过一会,苏婧取了一个小壶,青衣男子浅酌两口,只觉得甘香醉人,回味无穷。

“如何?”

“入口醇厚清冽,又没有普通美酒的辛辣灼热感,姑娘这酒酿得极好。”

“公子知道这酒是我酿得?”

“若不是姑娘酿得,你身上又怎会飘来淡淡的酒香呢。”

男子对酒似乎极有研究,苏婧也与他多聊了两句,灶间响起柴火燃烧的劈哩声,苏婧想着里头还温着酒,又回了里间。

等苏婧再出来的时候,外头的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棋局旁边的一张字条,她苦思良久的棋局,竟然被人破了。

字条上是雄浑刚劲的几个字,分明是那位青衣男子所留,多谢姑娘款待,不才自作主张破了此珍珑棋局,因有急事先行告辞,他日待贵店重新开张,定再来垂询。

苏婧坐着研究了一下棋局,这一步走得异常精巧,不过一字,就将局面扳了回来,着实有些本事。苏婧看了看手中提着的小盅,想着有些可惜,本想着难得遇上个爱酒之人,便让他带些上好的青梅酒,不想人竟走了。

“小姐,你在嘟囔什么呢。”

苏婧抬头,见是红袖,“你怎么来了。”

“少爷说外头刚下过雪,雪天难行,让我们来接你呢。”

苏婧看看时辰,也差不多回府了,将青梅酒扔给红袖,“这玩意儿就拿回去孝敬哥哥了。”

“小姐这青梅酒难得拿出来,今日正好除夕,少爷一定会喜欢的。”

(二)

“苏婧,苏婧~”

刚过元宵,司徒清河就兴冲冲得跑来了苏府,因着下过雪的缘故,王璟死活拘着她,不让她出门。今日王璟因事被叫回太医院了,她这才偷偷跑了出来。

“参加郡主”

“免礼,苏婧呢?”

“小姐抱着小小姐在后花园晒太阳呢。”

司徒清河跑到后院,苏婧正抱了苏绫在亭中,见了司徒清河,苏绫也不认生,伸伸手要去扯司徒清河身上的带子。

“郡主今天怎么跑出来了。”

“你还说呢,王璟把我关了这么多天,都不见你来看我。”

“你也看到了,”苏婧指着怀里闹腾的女娃,“我忙着看孩子呢,再说大过年的,我怎么好打扰你和郡马呢。”

“他最近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一下和我说下大雪,一下又和我说外头风大,就不让我出门,呆的我闷死了。”

“你如今不是出来了。”

“他今日被召回太医院了,我才偷偷跑出来的,不过说真的,这几日我倒是并非没有收获,你找的那个棋局,我找到破解办法了,怎么样,这次我赢定你了吧。”

苏婧将苏绫交给红袖,在一旁桌上摆好了棋局,最后一处置上一枚黑子,“已经破了。”

司徒清河研究了一下,发现这步棋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了几分,眉头舒展了不少。“真没想到还是你高招一步,好了,这次又是我输了。”

苏婧摇摇头,“这步棋是走得很好,不过并非是我破的”,苏婧将除夕的事说与司徒清河听,司徒清河听了也同苏婧一般觉得有些可惜,“能破这个棋局的人想来也有些学识见地,说不定是朝中人,我倒也想认识认识。”说了几句话,司徒清河觉得有些口渴,直接就把苏婧的茶抢来喝了两口。

“清河,你从来不喝香片的。”

“这是香片吗。”

“你这是怎么了。平日你闻到味道都受不了的…”

“小姐,小姐。”绿袖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小姐,郡马在外求见,说来见郡主。”

“怎么样,你家官人来了。”

“真没意思,刚出来又要回去了。”

“绿袖,去把郡马请进来吧。”

王璟进来的时候,看见自家郡主和苏婧正聊的开心。

“苏小姐。”

“你不是被叫回太医院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是都跟你说了,让你别出门吗,这胎…”

王璟自觉自己嘴快,赶紧住了口,苏婧和司徒清河分明听到了王璟的话,一下子两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司徒清河的肚子。

“我有了身孕?”

“你有了身孕?”

王璟尴尬一笑,“才两个月,我也是偶然把了脉象,发现是滑脉的。”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这胎没坐稳,就是要静养,我要跟你说你肯定和父亲母亲说,到时候两家老人日日来看你,你还能静养吗。”

“那也不能关着我啊,你都多久没放我出门了。”

苏婧看了看司徒清河的肚子,道,“郡马说的没错,就你这好玩好动的性子,不把你关着你怕是天天往外跑。”

“连你也不帮我…”

“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回去,我得空就去看你。”

送走了司徒清河,正巧见到苏巡穿着官服回府,面色有些不虞。

“哥哥,有难事了?”

“不是难事,是遇到一个难缠的人。”苏巡揉揉眉心,“罢了,进去再说。”

去年朝廷重开科考,举行了一场秋试,本次科考有才者众多,其中以一柳州人士才情出众,被钦点为状元。本届新科状元现任职翰林院,嘴上却是不饶人的主,针砭时弊,在今日朝上直接拂了苏巡的面子。

听了苏巡的话,胡成意倒是开心,“你啊,就是素日受捧惯了,如今就该有这些不计权势的人出来点醒你。”

苏巡并非是个刚愎自用之人,今日白书陌在朝上虽出言驳了他的意见,但他细细思量,觉得他说的在理,便不再计较了。

“既是新科状元,想来必定有过人之处,哥哥不妨好好考虑一下他的建议。”

“前段时间北方大雪,造成山西一带颗粒无收,今日群臣奏议,讨论救灾之策,本提议开仓放粮,却被白书陌驳了。”

“他反对?”

“但也不是反对,只是他提出放粮不过治标不治本,更提议将灾民编撰成册,分级补助,只是这样一来,怕是耽搁许多日子,造成灾民怨怼,因此朝上一来一往,一部分赞同直接放粮,一部分赞同分级补助。”

“耽搁时日吗?我倒是觉得白书陌的意思很明确,分级补助,正是为了解决灾民当务之急。受灾人数众多,却境况不同,有些人失地失粮,那么开仓放粮是必行之法,可若是钱粮无缺,一视同仁只怕是正中贪婪者的下怀。哥哥曾经向我说过,每年救灾补助,总会有人混水摸鱼,浪费朝廷公帑。同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因势施救,往往比一视同仁更见成效。”

苏婧说的在理,苏巡也表示赞同,如今朝中才人辈出,想来也要热闹了。

第二日,清风酒馆新年开张,苏婧也逐渐忙了起来,日日将自己关在灶间酿酒。

许是刚过年节的缘故,清风酒馆的生意好的不得了,直到下半夜人流才渐渐散去。将酒馆收拾好,苏婧便让掌柜和伙计们都回家了,自己留在酒馆里,品着新温好的酒。

外头的风似乎大了些,苏婧饮尽最后一滴酒,正准备起身离开,门外却有了动静。

苏婧抬头,正好与门口的人四目相对,“姑娘,又见面了。”

“这位公子似乎特别喜欢在无人之时才来。”

“不知在下今日能否有幸再喝到姑娘酿得酒呢。”

苏婧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盅,递给男子,男子接过,举着小盅摇了摇,“这是何意?”

“算是给公子上次帮我破了棋局的谢礼。”

“姑娘倒是很客气。”

“言重了,不过下次还请公子早些来罢,夜深了,我要回府了,公子请吧。”

白书陌知道苏婧这是在赶人了,也识趣走了。关好店门,苏婧坐上了早等在一旁的马车,白书陌目送苏婧远去,打开手中的小盅,清香的梅子味飘了出来,他尝了一口,果然是生津可口。

(三)

白家公子的贴身侍从必安觉得自家公子最近有些不对,自家公子嗜酒,这是白家上下都知道的,只是最近似乎变了,不仅将随身带着的酒壶放下了,还日日念叨着什么,昨日议事议到了半夜,却还跑到了城东,回来的时候手里还举着个小盅,笑得和傻子似的。

必安觉得自家公子肯定是中了邪,和府里的嬷嬷商量着要不要去寺里求着香炉灰给他喝,又寄了封信给在柳州的老爷夫人汇报少爷最近的反常。

白晋元收到信的时候正准备和夫人外出游玩,看到信就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赶紧拿给纪宁看。

“夫人,必安说最近白书陌有些古怪,你看看。”

纪宁看完,笑道,“我们这瓜儿子,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分寸,别管他就是了。”

“夫人说的极是,时间快到了,我们快些启程吧。”

必安左等右等收不到白家二老的回信,寻思着自家老爷夫人肯定又出门游玩去了,便不再上心关注此事。这两日许是公务繁忙,白书陌日日困在翰林院中,人看着也正常了许多。

山西救灾的事最后沿用了白书陌的意见,圣上也破例让他成了钦差大臣,负责山西运送善款一事。白书陌虽然有才华,但是缺少经验,唯恐事有不妥,圣上另择了郎太尉陪同监察。不想郎太尉在昨日突然坠马摔伤了腿,圣上临时找不到人,这事便落到了苏巡头上,苏巡临危受命,又是关乎民事生计的大事,便应了下来。

苏府内,胡成意正在帮苏巡收拾行装,“以前你倒是常常出门,不想如今当上丞相了都还要出远门,这续儿绫儿一大一小,又不知道要几日见不到你了。”

“欸,如今是押送善款去山西,一来一回不过半月,夫人不必挂念。”

“你如今可比不得年轻时候,如今身体也差了,这段时间天气逐渐暖了,气候也潮湿许多,若没我盯着你吃药,你身上这病那痛的,又该让你不得安生了。”

苏巡把胡成意拉到身边坐下,“意儿,你多虑了,我这次不过是陪同,若不是圣上怕白书陌过于年轻担不起重责,我也不必跟同了,如今朝中才人辈出,我看我再过几年就可以安心辞官,陪着你们一起游山玩水了。”

苏婧知道苏巡明天要出门,特意去挑了两瓶好酒给他带上,走到苏巡房门口,正好听到屋内二人提到白书陌的名字。

苏婧轻扣了门,推门进去,“哥哥明日原来是和白书陌一道?”

“我怎么感觉你有种看戏的意味。”

“哥哥不是和他不合吗?如今他又是钦差,哥哥不生气?”

“你哥哥当钦差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如今我当个副使乐得自在,为何要生气。”

胡成意没空理会兄妹俩拌嘴,忙着将苏巡常用的几款药往包袱里塞。

“诶诶诶,意儿,那个药用不到,这个药也不用了。”

“怎么用不到了,你这老胳膊老腿的,万一伤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去打仗,能有什么危险…”

看着自家哥哥嫂嫂还有话要说,苏婧识趣退下,顺道把苏续拽着去院中练剑了。

第二日一早,苏巡便启程了往山西去了。只是苏巡走的急,忘了带上胡成意特意求来的护身符,看着嫂嫂坐立不安的样子,苏婧便主动将送护身符的事揽了下来,策马追了出去。

押运善款是有随行军队的以备不时之需的,加上一应随从,少说也得有几十人,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脚程怎么也比一人独行慢了许多。

苏婧是在苏巡启程一个时辰后追出去的,又是备的快马,出城不过五里地,就碰上了苏巡一行人。

“小姐,你怎么来了。”苏巡身边的刘壹是从小便在苏府长大的,见着苏婧,便赶紧跑了过来。

“少爷和白大人在一旁议事,所以让队伍先歇息了。”

“嫂嫂有东西托我交给哥哥,我送完便回去。”

苏婧远远望去,苏巡此刻正和白书陌在一旁林中,两人并肩而立,白书陌身形挺拔,似乎比苏巡还要高出几分,背影倒略略有些眼熟。

苏婧等得有些无聊,下了马站在一边踢着路旁的石子。

“婧儿,你怎么来了。”

“哥哥,嫂嫂说你东西忘带了。”

苏婧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苏巡,回身正好和苏巡背后的人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惊讶。

“是你。”

“是你。”

“怎么,你们俩个认识?”苏巡看着自家妹妹和白书陌,两人都挺惊讶的,不过苏婧脸上多的是惊讶,白书陌则更多是惊喜。

“原来姑娘是苏大人的妹妹。”

苏婧朝着苏巡摆摆手,“状元郎来我酒馆买过酒,所以打过两次照面,不算认识。”

苏巡没再细问,将护身符收好,将苏婧拉到一旁,“你说说你,怎么就一个人跑出来了,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我让刘壹送你回去。”

苏婧淡淡的哦了一声,准备翻身上马,白书陌却出声了,“苏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刚刚我们说的事,我倒是有更自然的方法。”

两人又躲到一边说悄悄话了,看苏巡的神情,似乎是又有了难办的事情。白书陌不知道说了什么,苏巡眉头稍稍疏解了几分。没多久,苏巡命队伍整装出发,却没有急着让苏婧走,反而让她留下来,骑着马跟在队伍的最后头。

“苏小姐,我们走罢。”

苏婧不知道两个人在打什么主意,只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由刘壹变成了身着便装的白书陌,而一直跟着白书陌的随从,也突然不见了。

“白公子,这是何意。”

苏巡朝苏婧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问,苏婧心领神会,也不再言语,跟着白书陌往回城的方向去了。

与队伍拉开一定距离,两人也将速度放缓,白书陌瞧着苏婧的马离自己拉开了许多距离,不禁出声打趣道,“苏姑娘这么信不过在下的骑术,担心在下会撞到姑娘?”

“状元爷说笑了,状元爷文武全才,即便是苏婧也略有耳闻。”

“你不问问我和你哥在说些什么。”

苏婧看了他一眼,道,“我若是问了,你随便拿个理由搪塞我,那我岂不是自讨没趣。我知状元爷玲珑心思,若你想说,我一定能知道。”

“一开始便没打算瞒着你,这次的善款,有了问题。”

白书陌将事情原委絮絮道来,此次送到山西的十万官银,由国库拨出,清点完毕后封入箱中,一共五箱,箱口都用红腊封好,昨夜因下了场雨,今晨出发前二人唯恐雨水滴漏会泡坏木箱,便打开查看,不想其中一箱官银,正正经经成了一箱碎石头,可最蹊跷的,拿用作封箱的腊泥却丝毫没有损坏。

“听上去是有人在针对你?”

“何以见得。”

“赈灾拨款,为民请命,怎么都是造福积德的事,如今状元郎是新贵,又得了这顶好的差事,若是办成了,那便是加官进爵的契机,可若是灾银无故失窃,那么作为钦差大人,自然是首当其冲。”

白书陌转头看着苏婧,带着些许赞赏“苏姑娘倒是很懂得为官之道。”

苏婧自觉话说的多了,轻笑一声扯开了话题,“闺阁女子能懂什么,怎么我随口胡诌两句,状元郎也当真了。”

两人话语之间已经回到了城门口,白书陌握紧了缰绳,回身朝苏婧喊了声,“苏姑娘,在下有事先行一步,若有兴趣,便跟上来。”

苏婧明白白书陌话里的意思,这事虽冲着白书陌来,却在无意中将苏巡拖下了水,如今白家苏家都被捆在了一起。苏婧没有犹豫,拉紧缰绳,跟了上去。

(四)

白书陌说有要事处理,却是带着苏婧来了临江楼,选了最高的一个厢房坐着。

望着这满桌的菜和坐在对面吃的不亦乐乎的白书陌,苏婧有些无奈,“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晌午时分,正好是用饭时候,苏姑娘不饿吗。”

“白书陌,你在打什么哑迷?”

“天色尚早,许多事都还做不了。”白书陌给苏婧的酒杯斟满了酒,“这的花雕虽然没有你酿的酒香,却也算得上佳品,尝尝?”

苏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陈年花雕的味道的确让人齿颊留香,只是她喝的猛了,喉咙有些灼烧感。

苏婧有些恍惚,走到窗前想吹吹风,却看得这间厢房的窗户正对着座无人的院子,说来也怪,这条街本不是主街,有座无人的院子不稀奇,稀奇的是四周偶有些小摊贩驻足,立在门口,时不时往里窥探一二。

“看出稀奇了?”

“这些不是小贩,现在是晌午时分,早市一个时辰前就结束了,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有些古怪。另外,若想再挣些生意,去人来人往的东街怎么要比这人迹罕至的巷道要好些。你再看看他们,摊贩的车是新制的,无论是小食还是首饰都是满满当当,摊主站的笔直,不吆喝不招徕,怎么都不像是个正经做生意的人。”

白书陌走到了苏婧身边,两个人并肩而立,“苏姑娘不妨猜猜,这是什么地方。”

苏婧心中已是了然,“这些人虽衣着各异,却只看向两个方向,一是这座院子,二是西边城门的方向,他们在等人来。”

“他们在等我来。这便是我们存放官银的院子,只是这背后之人也太小看我白书陌了,找几个兵装几个贼,这是怕我看不穿吗。”

“既然知道他们在等你,不放点饵料,怎么能声东击西。”

“不急,”白书陌又坐回桌前,饮尽杯中的酒,“我们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慢慢耗。”

苏婧以为白书陌另有主意,不想白书陌说的耗就是真的耗,两人在临江楼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待到日暮时分,那几个伪装的小贩都离开了。

“走了。”

苏婧跟着白书陌下了楼,他对这一带似乎极为熟悉,找了条僻静的小巷,没多会工夫就到了这座宅子面前。

这座宅子因无人居住,周围的路都荒废了许久,因昨夜一场暴雨,更是有些泥泞。不过在泥泞之上,倒是有两条痕迹格外明显,一深一浅。

确定周围无人,白书陌翻身就上了房,苏婧站在屋下犯了难,两人一上一下,大眼瞪着大眼。

“抱歉,忘记你不会武功。”

白书陌又翻了下来,轻轻挽住了苏婧的腰,“得罪了。”

苏婧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凌空飞了起来,手不自觉抓紧了白书陌的衣物,两只眼紧闭,不敢看下面。她素来畏高,只是这事只有亲近的几个人知道。

两人进了院子,白书陌看着缩在他怀里的苏婧,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到了。”

苏婧睁开眼,发现已经从屋顶上下来,赶忙松开了他,她略有些尴尬,讪讪道,“我怕高,刚刚谢谢你了。”

“无妨,下次可再抓紧些。”

苏婧不再理会他,四周打量起来,“这座院子无人居住,连院门都是残旧的,可门锁却是新的,这屋内也是,门锁是新换过的,而且这座院子的屋墙极高,寻常功夫的人根本进不来。”

白书陌走近屋子,屋上的门锁已经脱落,一用力门就开了,门内装潢与平常屋舍并无不同,却是有一暗门,暗门之后,是一空荡的空间,只有一些寻常的陈设。

“这本来是太师旧时一处故居,因换了府邸就空置下来了,后经朝廷征用,重新修葺成了现在模样,一般朝廷运送官银,为防宵小觊觎,都是由宫中侍卫暗中运到此处。昨日我同你哥哥确定过五个箱子没有问题方才离去。”

“那看守的人呢。”

“此处算是民居,因此看守人员不会很多,只有两队侍卫每两个时辰更换一次,两人门外,四人院子,四人内堂,都是宫内编制,想来不会有问题。”

“那倒奇怪。”

苏婧蹲下身来仔细查看,这里的痕迹很明显,除五个箱子堆放的痕迹外,唯有几排走向不同的脚印,脚步一致有序,不像是有其他人闯入的样子。

“想来是祸起萧墙,这些看守的侍卫,哪些做了暗度陈仓之人,你我也未可知。只是如今还有一事未想通,”白书陌摸着下巴,反复思量,“此处到底是民居,动静必然不能过大,箱上的腊泥也完好无损,是怎么做到让数万辆白银变成石头的。”

“或许我们都犯了先入为主的错了。”苏婧指指地上的两排脚印,用手掌比划了一下,“昨日下过雨,鞋上沾了泥沙,风一吹痕迹都留下来了,你看这两排脚印,比寻常脚印大,也比寻常脚印深,脚印深浅可以取决于人的重量。而这两边的脚印要比另外的要深上许多,按照这轨迹,正好走到其中一个箱子处。若是有两人抬着一箱石头进来,再将装着官银的箱子抬出,那么箱子上的腊泥必然不会有损。你和哥哥前来查看时,发现官银变成石头,内心必定焦急,即便箱子有细微的区别也必然看不出来。”

“装载官银的箱子都是宫中编制,一般人怎么仿得出来,而且涉及宫中,要查探可非易事。”

“我想到一个人,她应该可以帮你。”

待到天色明亮,苏婧急急忙忙来了郡主府邸,司徒清河这两日清早就被王璟叫起来,美其名曰是呼吸新鲜空气,对腹中胎儿有益。今日苏婧过来,司徒清河正好起了,正迷迷糊糊地站在花园亭中愰神。

“你这么早过来干嘛,”司徒清河迷迷糊糊地,哈哈带着几丝鼻音。

“我有事问你,”苏婧拉着司徒清河坐下,“你告诉我,宫中负责箱具的工匠都是哪些人。”

因着太后的恩典,司徒清河不需通报就可进宫,所以自幼就喜欢在皇宫里闹腾,皇宫于她,简直就是第二个家。

司徒清河醒了神,道,“皇宫里的箱具都是有固定编制的,一般宫中特制的是由内务府操持,如果是平日派发给各地官府的,那就画了图纸做了样子送到宫外统一定制。”

“那负责定制的是哪一家铺子。”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之前倒是听宫里的几个嬷嬷在嚼舌根,说是之前负责宫中对接的一位老师傅赌博成性,贪得无厌,把宫里的图纸私自流出,直接被除了名赶出宫去,他本来是幸记铺子的老工匠,不想晚节不保。”

“这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记不清了,可能月余前吧。”

“行了,我知道了,我还有事要查,先行一步,你慢慢吸收灵气吧。”

“诶,下次你过来给我带些你嫂子做的蜜饯。”

“知道了。”苏婧急匆匆得来,又急匆匆得走,几句话的工夫已经出了府门。

以苏家和白家的本事,将这事打听清楚不过半日的工夫,晌午一过,家中下人就为苏婧传来了消息。苏婧匆忙交代后就离开了苏府,却迎面撞上了白书陌。

“你也打听到了?”

“差不多,”白书陌打量了一下苏婧的打扮,“我现在要去找杨工,苏小姐一同去?”

“自然。”

“不过你这一身打扮略有不妥,”白书陌指了指身边一间成衣铺子,“去换身衣服吧。”

见苏婧有些不解,白书陌继续解释,“杨工私自倒卖宫中器具草图,被宫中管事除了名,原定和宫中合作的幸记也失了这一桩大生意,如今杨工的事在业内一渲染,已是无法立足,偏偏又赌博成性。可近段时间却听说他突然发了笔横财,不仅还了赌债,还日日眠花宿柳,待到天黑才去赌坊,现在这时辰,只怕还宿在温柔乡。”

“行吧,我去换身衣服便是。”苏婧刚迈出步子,未曾注意后方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马车速度极快,白书陌来不及反应,伸出手一把将苏婧拉了回来,苏婧只觉得手臂传来一阵极大的力道,整个人就被扯到了一边,头上挽髻的玉簪也掉了出去,一头青丝倾泻而下。

“抱歉,断了。”白书陌捡起玉簪,已是碎成了两截。

“无妨,只是根簪子,多谢相救。”发髻散了,苏婧觉得走在街上实在有些不妥,就近进了身边的成衣铺。

苏婧挑了身月牙白的书生袍,又用发带将头发绑好,颇有几分翩翩少年郎的样子。

白书陌坐在门口等苏婧,看到苏婧男装打扮实在觉得有些新奇,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此时并不是风月楼的营业时辰,这个时辰姑娘们都还睡着,门口的小童也迷迷糊糊地躲着懒,没什么看守,两人一进到风月楼,里头弥漫着浓烈的脂粉味,直嗅得人脑子疼。

“哟,两位公子哥儿来得早,现在可不是开门的时辰。”

“来找个人,不知妈妈可否方便一下。”

收了白书陌的银子,她花姨自然是一口应承下来,“姑娘们昨天忙得晚,现下还睡着呢,公子要找哪位,我这便让人去请。”

“不知妈妈可否带我们上去看看,我家公子前几日对桂枝姑娘一见倾心,很想去看看桂枝姑娘的闺房。”

花姨打量了苏婧一眼,笑道,“别以为换个男装就看不出来你是女子了,我花姨坐镇风月场子已经几十年了,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怎么,现在时兴带着相公过来抓奸了?”

“你…”白书陌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见苏婧已有了动作,花姨的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直直得抵在她的腰间,“既然知道了,我就懒得废话了,现在带我们去桂枝姑娘房间。”

“姑娘,有话好说,先把匕首放下。”

苏婧懒得理她,却是将匕首举到了花姨的颈间,“本姑娘向来不喜欢有话好说,若是再啰嗦,我不介意在妈妈的脸上添两道疤。”

“这便带你们去。”苏婧逼得紧,花姨也不敢打什么主意,只得把两个人带到了桂枝的门口,“两位爷,桂枝这段时间被位大爷包下来了,此刻人都还歇在里面。”

“你现在叩门,把桂枝叫出来。”

花姨点点头,苏婧则继续将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别想着闹出动静,不然我可以让你看看是你喊得快还是我的匕首快。”

“是是是。”

“桂枝,桂枝。”

花姨喊了许久,只听到里头传来桂枝懒洋洋的声音,没一会,房门半开,桂枝探出半个脑袋。

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她就被白书陌捂住了嘴,白书陌乘势进了房间,却看见房间内一片狼藉,不见半分杨工的影子。

“跑了。”

“溜得倒快。”

苏婧把花姨松开,随手扔了两锭金子过去,“今天的事,你们俩知道怎么做吧。”

“知道知道,两位爷没有来过我风月楼,我也从来没见过两位爷。”

杨工走得急,连随身的细软都没带走,苏婧数了数,除了几百两银票之外还有几锭大额的银锭子。

据桂枝所说,杨工是一月前突然发了财,不仅日日在赌坊一掷千金,还花了大价钱包了桂枝两个月,桂枝偶尔问起,他却讳莫如深,不肯说这笔钱的来路。

拿了金子后,桂枝和花姨都欢天喜地得走了,苏婧和白书陌也拿着杨工的东西离开了风月楼。

看着苏婧手上的匕首,白书陌不禁打趣道,“早知苏小姐这么英勇,我便不去了。”

“不过是个未开锋的模具罢了,我家侄儿的老师送了他,我觉得有意思就藏着了,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白书陌拿过匕首看了一眼,虽然精致,但的确是没有开锋,是伤不了人的,只是当时花姨吓都要被吓傻了,哪还有心思去研究架在脖子上的刀是真是假。

杨工留下来的东西里面有一当票,正是城西珍宝当铺的印鉴,两人一路打听,也算是打听到了杨工的家。只是这么些时辰过去,杨工早已逃之夭夭,环顾四周,家徒四壁,只剩下了一些器皿,还有正中一个小炉,炉内有些灰烬。

“你看这里。”苏婧捏起灰中一角,那是一片残损的纸片,依稀认得出几个字,还有角落的一点朱印。

杨工从风月楼离开的时间并不久,回到家中,第一时间便是要销毁证据,只是他急着离开,是无法注意到这些纸片有没有被完全烧毁的。

两个人将炉内的灰烬尽数倒了出来,靠着几张残损的纸片拼出了几个字,而下方的朱印也渐渐有了点模样。

“这看着像是私印。”

白书陌接过,比对了一番,说“是官府中人的印鉴,我初入仕时,就由翰林院的同僚统一刻了私印,印鉴的印字,会在中央的横线下方划上另一横,作为区别朝中特制与民间所制的区别,这个朱印虽然不完整,但依稀可以看到那细小的区别。”

苏婧仔细看了一下,果然如白书陌所言,印字多了一道细小的痕迹。

一切如同两人料想的一般,官银失窃,是朝中的人动的手脚。

(五)

幕后之人比想象中来得更早了些,两人还未来得及离开杨工房间,就看见一群人鱼贯而入,将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郎大人,多日不见啊。”白书陌拉着苏婧的手腕,默默将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苏婧愣了一下,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让她安心了不少。

“白大人,这个时间不应该在山西吗,这违背圣旨可是要砍头的。”

“我这依稀记得,五日前郎大人坠马,可是受了伤不能起身,如今我看郎大人倒是全好了。”

“白大人,你我都是聪明人,你和苏小姐今日出现在这里,怕不是在这谈情的。若你能行个方便,那么这两万两雪花银,我们一人一半可好。”

“郎大人高看我了,这可是官银,白某怎么敢存这种心思呢。”

“白大人,如今你除了和我合作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苏小姐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总不能让她和你一同陪葬吧。”

“郎大人,”站在白书陌身后的苏婧开了口,“郎大人不好奇我如何出现在这里?”

郎京看了两人一眼,白书陌的手从苏婧手腕松开,苏婧却反握住了白书陌的手。

“郎大人,我哥是什么人,你很清楚,你觉得凭我哥如今的权势,会舍得他的妹妹以身犯险吗。”

“你们俩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白书陌感受到了手心处传来的颤抖,将苏婧的手握的更紧了些,“郎大人只要知道,一旦我和苏婧出了事,那么郎大人贪墨的证据就会呈到圣上的面前。当然了,郎大人若不信,大可以试试,看看苏大人会不会为了我和苏婧向郎大人发难。”

“如今苏巡人已在千里之外,要如何胁迫于我。”

“郎大人放心,若我们今夜不能活着离开这里,那么明日你必然能在城内见到苏大人,只是不知道郎大人愿不愿意用一家大小来陪白某打这个赌。”

郎京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白书陌,内心打起了鼓,苏巡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谈笑用兵,许多事心里都有计较,而他也仅有苏婧这一位幺妹,当年苏婧遭人投毒,他更是集结群臣将投毒之人清除得干干净净。

郎京终究没有冒这个险,只是让人绑了两人扔在了地牢之中,带着一群人急匆匆去打探苏巡的消息去了。

人在牢中,苏婧倒是松了一口气,幕后主使是郎京,虽在意料之中,倒也算是情理之中,这次郎京坠马,实在是来得太巧了些。

“你当真和我哥有联络?”

“我对他说的话,虽不完全可信,倒也是有三分真话的。这事无论成与不成,我都得赶出城外与你哥汇合,如果过了三日我还没出现,那么你哥就必须把这事禀告给圣上,灾银失窃,我与他都担当不起。”

“可如今你我成了困兽,现在郎大人的兵应该偷偷潜到城外去探听虚实了,我并不认为你说的话能唬住他。”

“我本来就没这个打算。”白书陌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郎京也着实瞧不起我,这么大的地连两个守卫都不派着。”

“这门上覆着锁呢,即便你武功高强,没有钥匙一样离不开。”

白书陌随身掏出了一根细长的铁丝,趴在栏上听着铁丝入锁眼的声音。

苏婧看着他这样只觉得有些好笑,“白书陌,你这是将自己当成锁匠了吗。”

“啪”得一声,门上的锁应声而开,白书陌轻轻一推,整个锁顺着铁链掉了下去。

“你怎么做到的。”

白书陌指指地上的锁,“这玩意儿我十岁就能开了。我小时候偶尔看到锁匠开锁,来了兴趣,就偷跑到市集拜了个开锁匠为师,那人也是极其热心,把开锁的工夫尽数传授于我。后来为了试验,我把家里大大小小的锁都给开了,直到有一次我把我娘的首饰盒开了,发现了我爹写的情书,在我爹一顿棍棒教育下收了心。”

“你爹还真是厉害。”

“也不是他厉害,只是他和我讲道理,说我们白家的儿郎,学会这溜门撬锁的本事算什么,但凡遇上想要的,总得光明正大去抢了来。当然了,若我真的去抢了什么,我爹怕是能举着棍子把我从城东打到城西。不过那时岁数还小,他说什么我也就信了,安心跟着姥爷去学武功了。”

“白家果然家风优良,让人大开眼界。”

闲话几句虽让人轻松不少,但到底两人还在牢中,时时刻刻都得警醒着些。现在天色晚了,这地牢里也没什么灯光,实在是有些难走,自出门白书陌就紧紧地拉着苏婧,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两人出了地牢,却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地牢,不过是杨工附近的一处院子,两人被抓走时因被蒙了眼,马车又一圈圈晃,才无法将距离准确估算出来。

天色已晚,今日又折腾了一天,白书陌将苏婧送回苏府自己便转身离开了,没有留下多余的话。

红袖还未休息,这两日苏婧早出晚归,着实让她担心,眼见苏婧人平平安安得出现在她眼前,她才把心放了下来。

“小姐,可算回来了,都已经二更天了。”

“嫂嫂可问起我了。”

“我只说你去酒馆了,少夫人便没有多疑,倒是小少爷,一直吵着要来见你,刚刚才被哄回去睡了。”

苏婧累极了,刚换下衣物就直接躺在了床上,将束发的发带随意一扯,整个人埋进了被窝之中。

“小姐烫个脚再睡吧,会舒服些。”

“不对,我还忘了些事。”就在刚刚,苏婧突然将整件事都想通了,赶紧穿好了鞋,兴冲冲得朝外跑了,只留下房内一脸茫然的红袖绿袖。

苏婧提着灯笼再次来到了存放官银的院子,院门此时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也就开了。院中万籁俱静,只剩下虫鸣声,一唱一和。

苏婧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里头的陈设如昨夜看到的一般无二,她没有过多关注此处,而是径直走向了西侧的墙边,用力一推,果然在一边开出了一道暗门。

进了暗门是一个同外面一模一样的房间,只是里头的房间略微窄了些。

“谁。”

苏婧不曾想此地有人,拿出随身匕首挡在胸前,里头的人转过身来,却是白书陌。

“是你?”苏婧松了一口气,道,“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先你一步。”

“那官银呢。”

“已经连夜送出城了,你是怎么知道官银在这里的。”

“我一直想不明白,究竟官银是怎么运出去的,而我昨日进来房间之时,又觉得有些地方不对。直到刚刚,我才终于想通,我们在临江楼上看到的院子明明十分恢宏,可是为何我们进来之后却发现这间房子只能放的下五箱官银,因此我设想,是否是多了密室占了院子的范围。而后我想到了门外的车辙,马车留下两条来去方向不同的车辙,只是一条是深而宽,一条是浅而窄,证明来时马车上有重物而离去时没有,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官银一直都没有出过院子。”

“的确如你所言,那箱官银并没有离开院子,不过被人抬到了密室之中。”

“你早就知道郎大人是在试探你了。”

“一早只是怀疑,所以我故意带着你去风月楼,去找杨工,还故意同你说那印鉴的印字多了一画,其实哪有那么多的讲究,我不过是看到纸张上的印字有些不同,随口胡诌罢了。我回城虽然是秘密行事,但到底要经过城门,惊动他人,幕后之人若真的存了心思,一定会派人紧跟我。我故意闹出这许多动静,不过是为了逼他现身。”

“可惜啊,好不容易破了此局,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局中之人。”

“你也看出来了。”

两人早已离开了房间,坐在院子里看着满空的星星。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在风月楼中,杨工掉出来的银子,有一枚上有国库私印,哥哥前段时间刚和我说过,圣上今年推行新银,由宫中统一印上了流通的私印,只是这批银子还没往市场流通,只有宫中才有,杨工手握宫中官银,那么与他私相授受的,必定是宫中人。能指示宫中人造假,又让郎大人做戏来试探你的,放眼朝中也只有圣上一人了。如今朝堂动荡,正是用人之际,你毫无根基,凭空冒了出来,又针砭时弊,推的是新政,用的是新法,各方势力正蠢蠢欲动想要拉拢你,你是否忠心,此刻唯有圣上最关心。”

“你虽不在朝堂,倒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

“自古女子不议政,我如今同你说了这许多话已是大不敬了。郎大人也算清廉,圣上托一个清官来演贪官,也着实是为难他了,若是真的贪官,怎么可能贪区区两万银,还提出要与你同分。若郎大人真见钱眼开做了贪墨之事,只怕我们如今都已是刀下魂了。”

“这次的局称不上有多精巧,不然你我如何能这么顺利打听到杨工所在。圣上一边让郎大人来试探我是否有异心,一边也是存了心思试探我能力的,若我在明日之前查不出官银的去向,照样没有通过他的局。”

“白书陌?”

“嗯。”

“既为人臣,便应懂得韬光养晦。”苏婧看着白书陌,“我同你讲个故事,前朝有位仕子,担得上惊才绝艳几个字,五年内连升三级,只是锋芒过盛不知收敛,后被治了个大不敬的罪名赶出宫去,终身不得应试,泯然众人矣。”

“有些人志在朝堂,白某却无谓功名,我做过许多好事,也闯过许多祸事,不过这朝堂,当真比我经历过的任何地方都复杂许多。今夜天色甚美,可惜缺了壶好酒,不然真想与苏小姐彻夜长谈。”

月光盈盈洒了下来,苏婧现恢复了女子的打扮,一头青丝柔顺得披在两肩,在月光的加持下美得不可方物。

两个人坐着聊了一个晚上,待到天色将明,才从院子离开。白书陌寻了匹快马准备出城。今日已是第三日,苏巡此刻仍在二十里外的七星村等他,他不能再耽搁了。

苏婧来城门口送他,白书陌几次勒紧缰绳想走,却总是回头,不肯离去。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你…你等我回来。”

白书陌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苏婧也不知是什么意思,随口答了句,“我自然等在这里。”

白书陌倒是十分满意这个答案,策马出了城,没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六)

苏婧这两日有些烦闷,想起前几日司徒清河的嘱咐,央着胡成意做了点蜜饯,兴冲冲往郡主府邸去了。

因为身孕的缘故,王璟仍然不让司徒清河出门,虽被困在家中,司徒清河仍然过的潇洒,卧在塌上举着小人书看的津津有味。

“你这是什么情况。”

“你来了啊,这些是王璟给我四处搜罗来的小人书,可有意思了,你看不看。”

“郡马为了让你留在府内可真是煞费苦心。”

“还说呢,要不是不能出门,我早就跑来苏府了,这几日闷死了。”

“郡主,王妃送了燕窝和安胎药过来。”

“又来了,”司徒清河翻了个白眼,赶紧把丫鬟遣了下去,把几个炖盅往苏婧面前一推,“你快帮我喝了这些东西。”

“安胎药?你让我喝?”

“这个你不能喝,剩下那盅给你喝,再过半个时辰我婆婆应该会送花胶鲍鱼和杞子糖水过来,你一道喝了再走。”

苏婧看着像海碗一般大的炖盅,简直觉得有些害怕,“王妃和王夫人这样日日送补品来,怪不得郡马之前要瞒着所有人了。”

“还不是秋寅那丫头,前几日嘴馋,让她回王府去帮我偷摘后院的几颗杏,正好碰上了我父王,这丫头一时嘴快就说漏了,连带着王家的人都知道了。王璟当夜就被叫回家,讨了一顿骂,然后第二天王府王家都派了嬷嬷过来,一应衣食全部备好,你快救救我吧,我觉得我快没自理能力了。”

“爱莫能助,爱莫能助。”

苏婧拿过司徒清河手上的几本小人书,如今市面上正时兴这些书籍,将话本里的内容画了出来拓印成册,既生动有趣,也容易携带,比枯燥乏味的文字要受欢迎许多。

“这几本书我都快看厌了,王璟本来说今日给我带新货回来的,怎么都这时辰了还不回来。”

两人也算心有灵犀,司徒清河刚念叨几声,王璟就捧着一沓书回来了,随行的小童手里还端着两盅补品,直看得司徒清河有些害怕。

“苏小姐来了啊,我帮郡主新找的画本,看不看。”

“你去哪了。”

王璟指指身后小童的炖盅,“还不是被娘叫回去了,讲了一堆禁忌,约莫就是这几月要将你当祖宗似得供起来。”

司徒清河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再说一遍。”

王璟没理他,命人将几盅炖品都撤了下去,这几日司徒清河胃口一直不好,食物之类都得靠着他亲自主理。只是这两家老人的心意又不能拒绝,只得阳奉阴违,自己代替司徒清河消受了。

“对了,今日听太医院的同僚闲话,说是苏大人赈灾遇到些事,要晚些回来。”

“出什么事了。”

“这我倒没细问,听说是白大人在那边查出了地方官商勾结,私征田地的事,圣上正好解借此机会杀鸡儆猴,便让苏大人和白大人查清此事再回朝复命。”

“我听说这次的钦差就是新科状元白书陌,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作为,果然是位人物。苏婧,你见过他了吗。”

“白大人不仅才华横溢,还貌似潘安,国士无双,不过郡主殿下,您如今是有夫之妇了,就别在您的夫君面前肖想别的男人了吧。”

苏婧听得王璟这番话,不自觉笑出了声,“郡马爷,您这话可有点酸哦。”

司徒清河没有理会他,把他赶去煎安胎药了。

午后胡成意收到了苏巡寄的家书,正如王璟所言,因为那边私征田地的事,圣上命令二人全权处理,回城之期还要耽搁许久。

看完苏巡家书,苏婧准备回清风酒馆了,却被胡成意叫住了。

“婧儿,这两日你似乎有些不对,和嫂子说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几日她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心口有些堵得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她,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来。

“这几日总觉得心中有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

胡成意叹了口气,“你呀,既然担心就直说,前几日东奔西跑得,连个整觉也没得睡,这两日见不到了,又担心成这样。”

苏婧听得胡成意的话,心中一动,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胡成意没有看出苏婧的异样,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好,只不过你哥来去不过几个月,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把心放宽就是了。”

“哥哥还是留给嫂嫂担心吧,昨儿钱掌柜和我说,酒馆的酒都卖完了,我这边还得去张罗一下。”

胡成意看着苏婧离去兀自叹了口气,一边蹲着的苏续看看自家娘亲,不禁有些疑惑,“娘亲是怎么了,看着姑姑叹气。”

“你姑姑不愧是你爹的亲妹妹,两个人都是一样迟钝的性子。”

(七)

苏巡和白书陌在山西呆了近两个月,待到五月天气回暖,才收到了回程的消息。此次行程的确辛劳,两人打着赈灾的名义在当地逗留许久,却发现当地的县丞知府全都官官相护,结党营私。除此之外,还私自贪下了朝廷在年后拨给他们的救灾款,怪不得年关雪灾,当地会死了这么多百姓。

苏巡一行人回到城内已是晌午时分,连午饭都来不及用就入宫复命去了。山西一带官商勾结之风盛行,为官者更是私自敛财,草菅人命,圣上听了苏巡奏报后雷霆大怒,直接下令处置了一干人等,以肃清当地不正之风。

从宫中出来,已是黄昏时分,这两月苏巡与白书陌一同做事,白书陌行事缜密有谋算,为人更是刚正不阿,很对他的性子,两月相处下来,他也对白书陌高看了几分。

得知苏巡回朝的消息,胡成意早就让人备下了他喜欢的吃食。苏续带着刚刚学会走路的苏绫守在门口,两个小脑袋不住往外眺望,盼着赶紧看到自己的爹爹。

因着苏巡回来,苏婧也早早将酒馆打了烊,赶回府来陪苏巡用饭。

“你们这一遭去了两个多月才回来,是事情很棘手吗。”

“我和白书陌刚到山西,就被带着见了几个衣着光鲜的灾民,几人面色红润,一看就不像是受冻挨饿的人,当时白书陌就觉得有些不妥,因而第二日我们躲过了随行官员,私下打听查看,灾民们听到我们是朝中派来的官,个个都跪了下来求我们做主。我们这才知道,我们昨日见到的所谓衣食不缺感恩戴德的灾民,不过是富户和官府内的丫鬟仆从假装的,真正的灾民早被他们赶了出去,不允许出现在我们的视线内。而年初拨下的银钱,早就进了当地官员的口袋。”

“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些官员也着实贪婪了些。”

苏巡知道胡成意自幼没见过什么人间疾苦,也不准备将这事细说,直接扯开了话题,“这一次倒是全靠了白书陌,他这两月不眠不休,所有的线索证据,全靠了他一条条理了出来,我们才能抽丝剥茧,把这些贪官污吏一并揪了出来,也亏得他,不然我怕是要在当地住上半载了。”

“当初还觉得人家是故意针对你,如今觉得人家好了吧。”

“说来也怪,这几日他也不知道怎么,总是着急回来,昨夜我们在城外客栈,今早天蒙蒙亮便将我吵醒,着急赶路。我问他何事如此急切,他也不明说,只说有人在等他。”

正在喝汤的苏婧听到这话,突然想起白书陌临出城前对她说的话,不住轻咳了起来。

“姑姑,你怎么了。”

“我没事。”

苏续拉拉苏婧的衣袖,轻声说,“你在想什么呢,爹爹都喊你好几声了。”

苏婧回神,正好对上了苏巡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她竟然觉得有些心虚。

“哥哥问我什么。”

“哦,没什么,我与白书陌汇合之日听他说起你,这次的事他说多亏了你才能顺利解决。他这几日也时常向我打听你的事,想来应当是十分钦佩于你。”

“姑姑,这个白书陌是什么人,是不是之前送你回府过的那个人啊。”

苏婧踢了苏续一脚,恶狠狠道,“吃你的饭,别插嘴。”

白府,必安为白书陌沏好了茶,端进书房的时候却只看见书桌上放着四五根珠钗,而少爷本人正对着这一堆珠钗犯难。

“少爷,夜深了,您在干嘛呢。”

“必安,你来帮我选选,你觉得女子应该会喜欢哪一种。”

必安凑近桌前,桌上放着的钗虽不多,样式倒全,有金丝累花的,有银刻小巧的,有翡翠描金的,还有一支颜色通透的碧玉簪,样式虽不同,但都雕刻精美,价值不菲。

必安看得眼花缭乱,随便抓起了金丝累花的递过去,“少爷,这个好,富丽堂皇,亮闪闪金灿灿,好看。”

“金饰的话,会不会显得有些俗气了?”

“那这个碧玉簪呢?”

“这个会不会显得太寡淡单调了。”

“少爷,必安是个男子,您若要问女子的意见,我这就去把府里的丫鬟都给您叫来,让人挨个问过去。”

白书陌从袖口掏出两截断裂的玉簪,苦恼道,“问再多人也没用,终究不是她的喜好。”

“少爷,您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连定情信物都收下了。”

“别乱说,不小心碰坏人家的东西,哪有不赔的道理。”

“若真是这样您买一支不就好了,还需要费这许多精神。”

“你懂什么。”白书陌想了想,拿过了碧玉簪收好,“你去帮我备些礼物,明日随我去趟苏府。”

“哦,原来是不小心弄坏苏小姐的东西了,不过少爷您这事做的不够全,苏小姐出身名门,什么东西没见过,您还是得多费些精力,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你说得对,必安,你先去帮我私藏的小弓和流翎箭找出来。”

“好的,少爷。”

(八)

白书陌上门的时候不过辰时,因着两人刚刚回朝,圣上感念二人辛苦,放了二人几日假期在府中歇息。

苏续正准备去上早课,正好碰见白书陌带着必安从外头进门,苏续小手一张,整个人就堵在了白书陌前面。

“站住,你是什么人。”

白书陌对着眼前这个小萝卜头倒是十分有兴趣,蹲下身来伸出手,“我是白书陌,你爹爹的同僚。”

“我见过你,之前你送我姑姑回来过,离开的时候还偷偷转过头来看了她两眼。”

白书陌伸手想揉他的脑袋,却被他躲开了,“那你既然见过我,能不能告诉我你姑姑在哪里呢。”

“你不是我爹爹的同僚吗,为什么要找姑姑。”

“白书陌?”

一听到苏婧的声音,苏续倒是很快跑到了苏婧的身边,拉着苏婧的手,“姑姑,这个人对你图谋不轨。”

苏婧敲了一下苏续的脑袋,“先生怎么教你的,图谋不轨是这么用的吗。”

白书陌走上前来,笑着和苏婧打了声招呼。

“苏姑娘,好久不见了。”

“是有要事找哥哥吗,可不巧,他和嫂嫂一早就出去了。”

“无妨,我来是有个东西想给你。”

苏续被夹在两人中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舒服,吵吵着说要去早课,便赶紧溜了。

白书陌取出锦盒中的碧玉簪,“当日不小心弄坏了姑娘的簪子,如今便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小事而已,何必介怀。”苏婧将锦盒递还白书陌,“那不过是一支用来束发的普通簪子,远不及这只碧玉簪贵重,还是拿回去罢。”

“我这可是第一次送女子礼物,苏姑娘也要拒绝吗。”

苏婧愣了下,正巧看到苏巡和胡成意抱着苏绫从门外回来。

苏巡看到白书陌,倒是非常高兴,“白大人,怎么今日有空过来,来来来,我们里面坐。”

苏绫从苏巡身上下来,颤颤巍巍得跑到了自家姑姑那里,白书陌被苏巡拉走了,苏婧这碧玉簪也是没法退了,便吩咐红袖让她收好,自己低下身抱起苏绫去内堂了。

白书陌不过和苏巡闲话几句,后来听闻家中有事,白书陌便趁机告退了。必安瞧着自家少爷面色不虞,也不敢多说话,只能噤声跟在他后面慢慢走着。

白书陌回到府里的时候,白晋元和纪宁已经坐着等他了,近半年没看见自己亲爹亲娘了,白书陌此刻也难得激动了几分。

“爹娘,你们怎么回来了。”

“我们前段时间去游历了蜀中,本来想转道去滇西一带,在路上听说你成了钦差,还办了大案,这便想着和你娘回来看看你。”

“儿子,你这脸色倒不像是开心的样子,怎么,见到爹娘不开心?这样吧,今夜我下厨给你做几道好菜,让你好好尝尝。”

“不用了,不用了,娘的手艺还是留给爹欣赏吧,我这便让嬷嬷去张罗一下,爹娘你们先歇息。”

白书陌逃似得跑了,必安也想走,却被纪宁叫住了。

“必安,你和我说说,少爷最近是不是看上什么姑娘了。”

必安看了纪宁一眼,心道姜还是老的辣,但是一想到自家公子特意叮嘱过不让和老爷夫人通风报信,便三缄其口。

“夫人在说什么啊,哪有什么姑娘。”

“那姑娘漂亮吗?”

“相当漂亮。”必安自觉说漏了嘴,吓得赶紧把嘴闭上。

“这可难办,”纪宁叹了口气,“这瓜儿子条件这么差,人家姑娘又漂亮家世又好,怎么能看得上他。”

“你先别杞人忧天,自家儿子这么大了还能让你操心不成。”

“不行,就他这样的怕是会吃闭门羹,必安,你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纪宁叫过必安,两人靠在小角落里一通商量,白晋元看着自家夫人对着必安指手画脚,不禁对必安产生了几分同情。

纪宁的意思很明确,要想知道苏婧喜欢什么,就一定要从她身边人下手。

今日绿袖上街,总觉得有些不对,如今天气也算闷热,她身边却有个带着斗笠的男子,她去首饰铺跟着,她去水粉摊也跟着。男子虽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却跟得毫无章法,只是他用斗笠遮着脸,实在看不清长相。绿袖心中虽有些害怕,却丝毫不显慌张,置办好药材之后便闪身进了附近的一条巷子。

跟在她身后的男子一看人没了,也赶紧进了巷子,不想劈头就是一棒,随后棍子就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敢跟踪姑奶奶,看我不打死你。”

“别打了,我没有恶意。”

绿袖一把将他的斗笠掀开,原来是白书陌身边的必安。

“你不是白大人家中的吗,跟着我是做甚。”

必安揉揉酸痛的胳膊,“你这姑娘看着瘦,劲儿倒是挺大,差点把我打残废了。”

“你快说,你跟着我干嘛。”

“公子说,早上送的碧玉簪不知苏小姐喜不喜欢,托我来问问你。”

“要问光明正大问了便是,何必鬼鬼祟祟,还要装的和窃匪一样。”

必安讪讪得笑了一下,“我这不是怕我突然过来吓到你吗,再说我看你买东西买的那么开心,我一时好奇都是些什么物件,就跟着看看咯。”

“你要问我家小姐,关心我买什么物件干嘛。”

“这些容后再说,夫人还有事交代我,先走一步。”

必安说完这话便一瘸一拐得离开了,绿袖看着必安,说了句怪人。

(九)

这日酒馆的生意格外好,苏婧回来便晚了几个时辰。还未进门,却看见苏续远远得跑了回来,躲在府门口探头探脑。

“苏续,你在干嘛。”

听到苏婧的声音,苏续吓了一跳,转头对着自己姑姑尴尬地笑,“姑姑,你回来了。”

“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我刚练习完骑射啊。”

“现在?”苏婧抬头看了下天,“天都黑了,你跑哪里去练骑射。”

“就是因为天黑了,师傅说有助于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你向来不在骑射上花心思,什么时候多了个师傅,还有,你这手上拿的弓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从没见过。”

苏续赶紧把弓箭藏在了身后,一溜烟似得赶紧跑开了。

“苏续你给我站住。”

苏巡回到家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家妹妹站在门口没来得及逮住苏续这个小子。

“婧儿,这小子是不是又惹祸了,是把先生骂了还是把同学打了。”

“没有没有,只是听说他近来多了个骑射师傅,你见过吗。”

“听他说起过,不过我和你嫂嫂都没见过,左右是他在学堂认识的哪位老师吧,他本来就不肯在骑射上花心思,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肯带他的老师,我还能拘着他不成,不过这几日他的骑射当真是长进不少,我和你嫂嫂都少了许多事。”

因着几人都回来晚了,胡成意便吩咐下人把用饭的时辰推后了,苏巡今日倒是十分开心,连酒都多喝了两杯。

“你今天倒像是有高兴事。”

苏巡饮下杯中的酒,笑着说,“这成人好事,也算是一桩高兴事吧。”

胡成意听着苏巡的话,偷偷和苏婧嘀咕了两句,“你哥肯定又要给别人做媒了。”

“随便他吧,给别人做媒总比想着给我做媒好。”

“说吧,这次又是哪家的公子和小姐被你看上了。”

“今天和几位大人议事回来,正好碰上了礼部的傅大人,就和他一道喝了几杯。这傅大人也是敞亮人,想托我为他的三女儿说说亲,我觉得也算是一桩好事,便应承下来了。”

苏婧对这个傅三小姐也算是有些印象,年轻一辈中才貌双全的人物,不过二人也仅停留在有印象的阶段,称不上深交。

“哥哥不妨说说这傅三小姐看上了谁,引得你如此看中。”

“这傅三小姐颇有盛名,放眼朝中也只有一个白书陌能入他的眼了,这白书陌近日与我但是十分亲厚,不论我提出什么观点都会无条件支持我,如今处事也是越来越谨慎,颇有我当年的风采…”

“白书陌答应了?”

“他倒是没直接答应,不过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白书陌虽虚长傅小姐几岁,但两人也算是良配。”

“不行。”苏续突然出声,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续儿,你这是做甚。”

苏续觉得自己的反应大了些,马上就恢复了乖巧吃饭的样子,轻声细语,“我只是想说,姑姑也算是窈窕淑女,爹爹怎么不为姑姑上心。”胡成意担心自家儿子说错话,直接踢了他一脚,转眼看着苏婧,苏婧倒是没什么异样,照常吃着饭。

“我吃饱了,先回房了。”苏婧起身告退,留下几人大眼瞪小眼。苏巡拉了拉胡成意的衣袖,轻声道,“夫人,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你啊,真是个榆木脑袋。”

白书陌和傅三小姐的事到底是没成,白书陌亲自向傅大人阐明了自己已有心上人,让苏巡这个中间人省了许多心思。

这天苏婧外出回府,远远就看着白书陌带着苏续,两人坐在大门一旁的摊档上,苏续手捧两串冰糖葫芦吃的正开心。

苏婧倒是很想知道两人在谈什么,偷偷得坐在了他们俩的附近。

两人一直盯着苏府大门,自然没有发现等的人已经出现在了身后。

“乖徒儿,你不是说你姑姑就快回来了吗,怎么还不出现。”

“因为你闹出了和另一个小姐的事情,惹我姑姑生气了,所以你现在不能叫我徒儿,我也不会认你这个师傅。”

苏续啃完一串冰糖葫芦,随手擦在了白书陌的衣袖上,白书陌没有阻止,继续微笑着看他啃着下一串。

“我这不是给你买糖葫芦赔罪了吗,你姑姑真的生气了啊。”

“糖葫芦是糖葫芦,爹爹说你拒绝了那位小姐,所以我也就勉强原谅你。”

“不过你姑姑喜欢什么,你去打探出来了吗。”

苏续低下头,很认真得想了一下,“姑姑喜欢我和绫儿,喜欢她的酒馆,喜欢读书写字,还喜欢…”

“还喜欢什么。”

“白公子兴致很好啊”,躲在后面的苏婧突然出现,把这一大一小吓了够呛,苏续看见自家姑姑,反应也是极快,赶紧把没吃完的糖葫芦藏在了身后。

“真没想到续儿的骑射师傅就是你。”

白书陌尴尬得笑了声,“我也就是随便教教,主要还靠小少爷的天赋高。”

苏续真的是服了这个名义上的师傅,每次看见自家姑姑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舌头打结,半句话都讲不出来。

“姑姑,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把你身后的糖葫芦交出来,牙都没了,还吃呢。”

苏婧直接把吃剩的糖葫芦抢了过来,又拽着苏续准备回府。“对了,清风酒馆出了最近时兴的桃花酒,已经让人给你备下了,你记得去取。”

白书陌看着苏婧远去的背影,将手上的同心结又收了回去,算了,下次再和她说吧。

自从上次被抓回来,苏续就被苏婧困在了府内,等到第五天,他才找到了个机会偷偷留出府。

八岁的小孩,跑的比谁都快,一路跑到了白府,愣是没歇一下。

白书陌正好在门口碰到了苏续,蹲下来摸着只有他一半高的小不点,“你跑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

“五天之后是花灯会,姑姑今天说她一定会去,她这两天不会去酒馆,说是,说是什么我忘了。”

“你跑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吗。”

“你答应我的,情报费,五串糖葫芦。”

“必安。”

“是,少爷。”

“马上带小少爷去买糖葫芦,然后送他回府。”

苏续听到很满意,拍拍白书陌的腿,“曾经的师傅,你要好好加油了。”

(十)

五日后是六月初六,民间旧例需要挂灯祈福,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一种习俗,并逐渐成为了现在的花灯节。

华灯初上,人影攒动,只是苏婧如今只想找个由头出来透透气,她早就知道家里那个小叛徒把消息传给白书陌了,因而她故意让绿袖红袖结伴去了花灯节,自己则单独来了一条小街,坐在桥洞边看着水里的莲花灯。

“你知道为何有人喜欢放莲花灯吗。”

苏婧回头,看见了拎着两瓶酒的白书陌,内内心有些惊喜,又有些懊恼,到底是没躲过他。

“不去花灯节,倒跑来和我一起吹风了?”

白书陌在苏婧身边坐下,“放心好了,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逼你。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何有人会放莲花灯。”

“大约是为了祭奠亡人吧。”

白书陌捧起酒瓶喝了一口,“我相信更多人是为了祈愿心中所想,人活于世,唯有不息的念想才让人觉得有生活下去的勇气。”

“所以呢?你跑这来是准备放莲花灯?”

白书陌将酒递给苏婧,“如此良辰美景,需要美酒作配,只是我这个人千杯不醉,往往是酒意正酣,对方就已经不省人事了,我想找个人喝酒,想来想去也只有苏小姐最合适了。”

苏婧学着白书陌的样子,举起酒瓶喝了一口,“真辣。”

“虽比不上你的手艺,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白书陌,我问你个问题。”

白书陌看着苏婧,打趣道,“白某年方二十八,家中父母双全,尚未娶妻。”

苏婧没有理他,继续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我的曾经,你可都清楚。”

“算清楚,也算不清楚,我听到的必然是添油加醋或是捕风捉影的版本,真相如何唯有你苏婧一人知晓。”

“他们怎么说的?说我残害沈家,是个毒妇?”

“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艰难,何必在乎外界纷繁的流言蜚语,我相信我的判断力,也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我曾经很喜欢花灯,喜欢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样子。那年我十六,仗着我哥的权势无法无天,我自认为凭我才情样貌可以得到所有,所以我不肯接受我哥哥为我找的王孙公子,然后我遇到了沈珏,也许我并没多喜欢他,不过是倾佩他临危出手的侠义,我哥早看出他目的不纯,只是我当时心比天高,或许是我哥的强烈反对触动了我的逆鳞,我同他说,沈珏我非嫁不可。我一次次告诫自己我苏婧选的一定是最好的,所以我选择看不到沈珏利用我哥的权势步步高升,看不到他与我日渐生分,直到有天他带了个怀孕的女子回来。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活在自我欺骗之中,只是没有勇气去撕破这一切。我的确用了手段,不过那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常人听到这是不是应该要劝你一句往事随风,不必介怀了?”

“你这便是有下文了?”

“无论往事如何,都是你人生的一部分,是非在己,毁誉由人。”

苏婧听到这话倒有些开心,仰头将酒瓶的酒都灌了下去,白书陌赶紧拦着她让她喝慢些。

“如今年岁大了,倒不喜欢看花灯了,现在想想,若是当初不那么任性就好了。”

“若是当年…”

“嗯?”苏婧转过头来看着他,“你说什么?”

“罢了,约莫也不可能。”

“如今白公子声名在外,炙手可热,也不知成了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别人我倒不担心,唯有一人,知我懂我。”白书陌突然就抓住了苏婧的手,目光灼灼盯着苏婧,“我已向傅大人说明,拒绝了傅三小姐的亲事。”

苏婧眼神有些躲闪,讪笑道,“傅三小姐如此人物,竟然都没能入白公子的眼。”

白书陌突然就变得正经起来,“因为我向傅大人说,我已有心仪之人。”

“既然有心仪之人,那你去找她商量便是。”

“我现在就是在同她说,苏婧,你我都清楚,我们…”

“行了。”苏婧将白书陌打断,“今夜饮酒过多,你怕是在说醉话了。”

白书陌松开苏婧的手,笑了声,“罢了,你只当我在说醉话吧。”

两人自顾自喝了许多酒,这酒入口辛辣,酒劲也足,苏婧虽然酒量好,此时却也有些醉意。

“苏婧?”

白书陌低头,却发现苏婧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头轻轻得靠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他取出袖口那枚经他反复摩挲的同心结,绑在了她的身上,“纵然你当这是醉话,也一定会知晓我的心意。”

夜色深了,周围的人也逐渐散去。

“小伙子。”

白书陌回头,只见一对满头银发的老夫妻微笑着看着他,“大娘,您是在叫我吗。”

“小伙子,天色很晚了,夜里起风凉,你娘子这么睡着会受凉的,你快些带她回家吧。”

白书陌看了肩上的苏婧一眼,她正盖着他的外袍,睡的香甜,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样子。

这对老夫妻也算是热心人,大爷还走过来劝了白书陌两句,“别带你娘子出来喝酒,有什么事就顺着她,我和老婆子成亲几十年了,从来没有逆过她的意,娘子啊,是用来疼的。”

“知道了,谢谢大爷。”

老夫妻推着他们的摊子慢慢离去,白书陌也起身将苏婧抱了起来,看着在怀里熟睡的她,喃喃道,“若他们说的是事实便好了。”

苏婧夜深了还没回府,苏巡急得不行,正准备派人去找,却看见白书陌抱着苏婧回来了。

“婧儿?白大人,婧儿怎么了?”

白书陌将婧儿交到苏巡手中,轻声道,“苏大人别担心,苏小姐不过喝多了酒,睡一宿明日便好了。”

苏巡向白书陌道了声谢,赶紧将苏婧抱回了房中。

夜深了,苏巡却迟迟没有睡意,胡成意走近为了披上了外袍,“怎么了,这么晚还不困?”

“婧儿是白书陌送回来的。”

“所以说你是个榆木脑袋,自家妹妹的心事,现在才知晓。”

苏巡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愿婧儿再入高门,白书陌家世优渥,于婧儿,却不知道是福是祸。”

“婧儿是你的妹妹,是苏家的女子,所以她知道怎么做。”

“自然,是我多虑了。”

(十一)

白书陌抱着苏婧回了苏府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大家茶余饭后都开始讨论起两人才子佳人的佳话,只是这话传到了思慕白书陌的傅三小姐耳中,却是有另一番滋味,气的她找了许多人去散播谣言,直说苏婧是用了狐媚手段迷惑了白书陌,又说苏婧德行有亏,上不得大场面。

苏婧因前一夜酒醉,醒来时头有些昏沉,看着周围的东西都有些迷迷糊糊的,她只记得同白书陌一同喝酒,剩下的事便记不清了。

“小姐,你醒啦,先用些解酒茶,头痛会减轻些。”

“行了,放着罢。”

“小姐,小姐,”绿袖拿着一枚同心结跑了进来,“这同心结是在您昨日衣服上发现的,要留着吗。”

看着同心结,苏婧猛地想起昨夜白书陌说的话,赶紧让绿袖把同心结处理了。

外头的谣言苏婧倒是不介意,只是不敢再出门,只一心留在府中,躲着白书陌。

苏婧不愿意出门,司徒清河倒是坐不住了,挺着个大肚子兴冲冲得跑来了苏府。

“苏婧,苏婧。”

“郡主你慢些跑。”

司徒清河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也大了许多,只是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行动,每次她出门,总能将秋寅一干人吓得够呛。

“你不在府里好好养胎,怎么跑出来了。”

“你倒是比我更像养胎的样子,都几日没出过门了,”司徒清河直勾勾盯着她看,“你这人不够义气,你和白书陌的事我竟然还是从外人口里得知的,就因为这我还被王璟嘲笑了。”

“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其实我和白书陌什么事都没有。”

“那行,那你今日陪我进宫,皇后嫂嫂搞了个赏花会,我正好和你一同去,天天呆在府内可要闷坏了。”

苏婧知道司徒清河打的什么主意,赏花会名为赏花,实际是变了名目的相亲会,朝中四品以上的适龄官宦子弟都会参加,其中必然也包括白书陌。

“我还是不去了吧。”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好了,他被派去乾州了,今天肯定不在。”

“可是…”

“没什么可是,”司徒清河把苏婧推进了房间,“你赶紧进去换身鲜艳点的衣裳出来,红袖,快去帮你家小姐梳妆。”

“是,郡主。”

宫中的赏花会比想象中更热闹些,由于是变相的相亲会,今日便少了男女不同席的讲究,四处皆是成对的男男女女。

司徒清河拽着苏婧来到御花园,由于她和白书陌的事传的厉害,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倒让她有些不自在。

“你说,这苏家小姐怎么过来了,这可是未婚女子才能参与的盛会啊。”

“如今年岁大了,怕嫁不出了,不然也不会一门心思往新科状元身上扑了。”

两个世家小姐躲在一旁嚼着舌根,正巧被路过的苏婧和司徒清河听见了,苏婧本不想惹事,司徒清河却直接冲了出去。

“今日不是赏花会吗,这人来也就是了,怎么还有几条不会说话的狗也混进来了。”

两人一见是郡主,吓得腿都软了,司徒清河可是出了名不好惹的主,若是得罪了她,只怕是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郡主,我们只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那行,那本郡主也可以随口把你们发落了,二位小姐打扮的如此娇艳,可惜啊,却不会说话,不如让本郡主教教你们,让你们锦上添花?”

“郡主,”苏婧过来拉了拉司徒清河的手臂,“想必两位小姐也是一时妄言,没有恶意,郡主还是别怪罪了。”

“是是是,还请郡主饶恕。”

苏婧作为当事人都不计较了,她也不好再发作,便没有再为难她们,两人一看郡主不怪罪,赶忙跑了。

“你干嘛让我拦着她们,她们现在可是欺负到你头上来了。”

“你这有着身孕呢,还是别发脾气了,若是生下个脾气差的,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郡主,皇后请您过去。”

“罢了,我可没有你如今的好脾气,我先去皇后嫂嫂那边了,你自己一个人逛逛罢,待会我再来找你。”

司徒清河跟着通传的宫女走了,苏婧此刻唯有独自一人,坐在御花园一角出神。

“苏小姐。”

听到有人在叫她,苏婧回神,面前的女子温婉动人,声音更是温柔轻昵,正是傅三小姐,傅姝。

“傅小姐有事?”

“是这样的?我今日听闻,说是苏小姐与白公子私交甚好,姝儿不解,所以想来问问苏小姐。”

傅姝一向自视甚高,待人接物也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实在是让人有些不舒服,苏婧也懒得与她客套,“傅小姐不是也同白公子私交甚好吗,怎么不去问他,反而来问我?”

“自古男女有别,白公子如今非我夫君,自然是不能深交的。”

“夫君?怎么我听说白公子已经拒绝了傅大人的求亲,说是心有所属了。”

“这就不牢苏小姐费心了,不过苏小姐应当知道,白公子有治世之才,又得圣上赏识,前途不可限量,此等人物自然要配青春少艾的世家女子,苏小姐不过是一位丧夫的弃妇,难不成也想不自量得与我相争?”

听到傅姝的话,苏婧也不恼,“傅小姐今年十八?”

“当然。”

“那便是了。”

“是什么?”

“七年前你不过十一,如何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丧夫?弃妇?可真让人好笑,我苏婧当年之事,是圣上亲自下了旨意让我和离,只当是没了这门亲事,如今在傅小姐称我是丧夫的弃妇了,这不是明着在打圣上的脸吗。”

“我没有,你胡说。”

“小声些,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还有,你同我说什么,与你相争?争白书陌吗?只怕傅小姐满心满意思慕的男子,如今满脑子都是我,我并非青春少艾,不过很乐意与傅小姐争一下呢。”

“此话当真。”白书陌突然从一旁闪了出来,他今日才从乾州回来,直接被叫来了御花园,本来觉得了无兴致,不想遇到了苏婧和傅姝斗嘴,便索性在一旁看起戏来。

“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去乾州了吗。”

“刚回来,你刚刚说什么,我可全听到了。”

“白公子,你我许久未见了。”要说这傅姝也算是位人物,方才还咄咄逼人,现下见了白书陌又是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就像是苏婧欺负了她似的。

“傅小姐,许久未见了。”

苏婧见傅姝拖住了白书陌,唯恐白书陌缠上她,就从一旁偷偷溜走了。

“苏婧,苏婧。”

“白公子,姝儿知道你因为和苏小姐的事十分困扰,所以也是好心来问问苏小姐,想为你辩白几句,不想被苏小姐驳了回来。”

“唉,”白书陌叹了口气,“这事的确困扰我许久,多谢傅小姐为白某费心了。”

“姝儿就知道,以白公子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苏婧,一定是外人不了解,随口胡诌了。”

“傅小姐。”白书陌突然加重了语气,“苏婧这个名字,可不是你能直呼的。”

“白公子,你…”

“可真是让人头疼,我心仪苏婧已久,奈何佳人不同意,我只得缠着她让她答应,傅小姐如果不喜欢称呼苏小姐,不如便改口称白夫人吧,反正我白书陌的夫人,唯有苏婧一人,你可听清楚了?”

“你当真喜欢她?”

“本来我是看在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的份上便不再计较你散播谣言抹黑苏婧之事,如今看来,傅小姐很是不懂事啊,你若再有小动作,我必然不会放过你,白某言尽于此,傅小姐自便吧。”

白书陌没再理会傅姝,径直找苏婧去了。

苏婧可不想再被白书陌缠上,便遣了绿袖去回禀司徒清河,自己赶紧往宫门去了。苏府的马车早已经等在了宫门口,苏婧一上车,马上催着车夫走。

“走这么急干嘛。”

白书陌还是追了上来,直接钻进了苏婧的马车。

“你上来干嘛,给我下去。”

“你还没回答我,”白书陌盯着苏婧,“你刚刚和傅小姐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就开个玩笑,你怎么能当真呢。”

“可不巧,我正好当真了。”

“你若要问什么,改天再问,你这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不合体统。”

“若你答应做白夫人,便没什么体统不体统了。”

“非我故意为难你,你也看到了,如今我们在他人眼中,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主,你前途无量,有的是高门女子作为良配,又何苦在我身上浪费工夫。”

“我知你担心什么,不过你我又岂是介怀别人说法之人,我给你十日时间考虑,十日后我会来府上,届时还请苏小姐给个交代。”

白书陌走了,剩下了满腹心事的苏婧呆呆得回了府。

苏婧这两日都未出过府,连清风酒馆都不愿意去了,白书陌则一头扎进了公务之中,日日困在了翰林院,连白府都回的少了。

必安又被自家夫人派过来打听情况了,因着上次被绿袖打了一顿,两人总算有了些接触,此刻两人正蹲坐在苏府大门外,捧着腮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发呆。

“别叹气了,年纪不大比我们老管家叹得都多。”

“你懂什么,”绿袖回头瞪了必安一眼,“这两个人一个是鸵鸟,一个是乌龟,一个把头缩进壳子不肯出来,一个把脑袋埋进了沙子里自欺欺人,何必呢。”

“我家公子和你家小姐要是能像你看的这么清就好了,也不用难为我,日日被夫人派出来打听苏小姐喜欢些什么。”

“你家夫人倒好,只是遣的兵太蠢了,哪有人跟踪别人跟踪到和别人只剩下三步距离的,我没把你打死,都算是我手下留情了。”

“那得多谢绿袖姑娘了,不过说真的,花灯节那日,还得多谢你相告,不然我家公子可真听了你们小少爷的话,巴巴得去花灯会上寻人了。”

“我自幼跟着小姐,她的心思我如何不知道,只是两人这样躲着,怕是难哦。”

“唉,怕是难哦。”

(十二)

今日散朝后,苏巡在出宫路上拦住了礼部的傅大人。

“傅大人,苏某有些事,烦请傅大人解答一二。”

“苏大人不妨直言,可是礼部最近有什么事处理得不妥。”

苏巡脸色不好,也没有心思同他多说,直接切入了主题,“前几日宫中有赏花会,三小姐是否来了。”

“皇后娘娘广施恩德,与民同乐,小女也在受邀之列。?”

“哦?那想必傅小姐回府后没同大人说她做过什么咯?”

“这…小女可是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若有,还请大人海涵,小女年少无知,一时心直口快就惹了祸端,但必不会存有恶意。”

“傅大人,若三小姐得罪的是我,我倒能看在她年少的份上不计较,只是如今,她胆敢当着众人的面说我们婧儿是弃妇,傅大人可真是极好的家教。”

“苏大人,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姝儿断断不敢说这样的话。”

“误会?”苏巡冷哼了一声,“那派人散播谣言,说我苏家的小姐倒贴新科状元,这也是误会吗。”

傅大人哪里知道自家女儿做了此等事,慌的不行,傅姝自小恃宠而骄,只是不想今日竟惹出这么大的祸端,得罪了苏家。

“傅大人,我苏巡今日将话摆在这里,我苏家人护短且不讲理,若有人敢欺负我苏家人,我必然不会放过她。”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管教小女。”

苏巡拂袖而去,傅大人赶紧捏了把汗,这苏巡平日也是和和气气的,不想发起脾气来却是不怒而威,让人害怕得不得了。

“对了,傅大人。”

“苏大人请说。”

“三小姐如此的秉性,怕是需要静思己过,我与城外云光庵的主持师太有几分交情,傅大人不如让三小姐过去暂住一段时间,等三年后心性成熟了再接回来。”

“是…苏大人。”

傅大人知道苏巡不是个好相予的主,当天下午就将傅姝送到了云光庵,任凭傅姝如何哭闹,他都是一脸冷漠。

夜里下了雨,苏婧用过饭就坐在院里乘凉,明日就是和白书陌约定的第十天,只是她仍然不知如何是好。

“婧儿。”

“姑姑。”

见苏巡和苏续一起过来,她赶紧让出了两个位置给他们。“听说哥哥让傅大人发落了傅姝?”

“本以为是个才情上佳的女子,如今看看戾气重了些,让她去云光庵静思己过,也算是便宜她了。”

“就是,若不是你们拦着,我一定会为姑姑出这口气。”

“续儿,姑姑怎么教你的。”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苏续扁扁嘴,“我姑姑说男子要有容人之量,所以我想好了,等绫儿大了些,我便教绫儿打架,到时候遇到这些不讲理的女子,绫儿就可以帮姑姑出气了。”

苏续讲的开心,却被自己的爹拍了一下,“臭小子,你要是敢带坏你妹妹我就宰了你。”

“臭小子,你什么时候见你姑姑被人欺负了,我没主动教训她,是因为我没工夫理她,你姑姑现在被其他事烦着呢。”

苏巡今日来其实就是为了打探苏婧的口风,平心而论,她并不希望苏婧入白府,高门大户的感情,总掺着几分假意,苏婧好不容易抽身出来,实在没必要再回到那漩涡之中。

“婧儿,”苏巡拍拍苏婧的肩,“哥哥希望你成家,是希望你能找一个真心喜欢,能共度一生之人,这样他就可以在哥哥离开之后照顾你,护你周全。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为你处理好,你不必费心。”

“我知道,”苏婧和以前一样抱着苏巡的手臂,“我知道哥哥一直都对我很好。”

苏续从二人中间探出一个小脑袋,“你们俩是不是忘记我还在了。”

苏婧揉揉他的脑袋,“你呀,赶紧长大,姑姑还等你孝敬呢。”

第二天一早,苏婧出了府,昨夜她一夜未睡,还是决定离开一段时间,给她,也给白书陌一个冷静的时间。

白书陌前一夜被叫回翰林院赶夜工,收到必安消息知道苏婧走了,赶紧策了马去了苏府,只是他去的晚了,苏婧早两个时辰前就离开了。

另一边,苏婧独自一人来了城郊码头,刚准备上船,却看一对老夫妻倒在了她的身边。

苏婧赶紧上前将二人扶起,“大爷大娘,你们俩怎么了。”

“人老了,不中用了,”大娘低下头敲着自己的腿,“这老头子年纪大了,手软脚软扶不住我,本来想去城内看病的,现下可如何是好。”

“老婆子,”大爷刚说两字就低下头剧烈的咳嗽起来,“别耽误人家姑娘,唉,只是这里这么远,唉…”

“唉,姑娘,麻烦你了,我这老太婆太不中用了,腿伤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打听到城中江大夫手艺好,唉,如今舟车劳顿,我老头子又病了。”

此时船还未来,苏婧环顾四周也找不到人帮忙,但心中又着实放心不下两位老人家。

“这样吧,我先送你们去城里。”

“啊,你送我们,姑娘,会不会很耽误你啊。”

“无妨,我送完你们再走也是一样的。”

苏婧扶着二人往城里方向走,两人却是状况不断,不是这个摔了,就是那个累了,时辰过了,三人却并没有走多少距离。

白书陌总算打听到了苏婧来的码头,找了匹快马就往码头冲,沿着大路一直往前走,总算被他发现了苏婧的踪影。

“白书陌。”

一看是白书陌,苏婧倒是放心了些,“这两位老人家伤了,你快些送他们回城治伤。”

“老人家?”

两位老人看到白书陌,赶紧背过了身去,白书陌下马想去搀他,正好和大爷打了个照面。

“爹?你怎么在这?”

白晋元尴尬得笑了笑,“这不是你娘吩咐的吗。”

一旁的大娘也收不住了,伸手将头上的假发扯了下来,顺道踹了白书陌一脚,“你来这么晚,再晚点来我和你爹腿都废了。”

“爹?娘?你们…”

纪宁看着一脸疑惑的苏婧,尴尬地笑了笑,“婧儿啊,你别介意,你们聊,你们聊,我和他爹先走了。”

有了纪宁的指示,白晋元赶紧拉着纪宁跑了,苏婧看着两人一路小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白书陌有些尴尬得挠了挠头,“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我爹娘怎么在这里,他们不是故意骗你的。”

“既然如此我便走了。”

白书陌拉住苏婧的手,“我都来了你还要走吗。”

“若不是伯父伯母,我现在都已经在去往扬州的船上了。”

“唉,”白书陌叹了口气,“你若决意要走,那我便和你一起走。我来找你之前,给苏兄送了封文牒,托他明日上奏,代我向圣上辞去翰林院学士一职。”

“辞官?白书陌你是疯了吗。”

白书陌看着苏婧,拽着她的手不肯放,“你既然担心别人的看法,那我索性就不做这个官了,我们一起去游历山水,诗酒唱酬,再不用理会朝中的是是非非。”

“我苏婧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在乎那些无聊人的看法。”苏婧拉着白书陌往前走,“你现在就给我回去,给我去把东西拿回来,为了个女子放弃功名,你爹不打死你,我都要打死你。”

看着苏婧这样,白书陌倒是十分开心,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你若不介意,为何躲着不见我。”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一时意气,快别说了,你赶紧给我回去,去找哥哥。”

白书陌拉过苏婧拥在了怀里,“我白书陌从不轻易下决定,今日要么你和我一起回去,要么我和你一起走,反正我是赖上你了,天大地大,我都要跟着你。”

苏婧暗叹一声冤孽,将他推开,翻身上了马,“还不走?”

(十三)

苏巡和胡成意看着白家家丁将一箱箱金银绸缎往里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必安此刻正捏着嗓子,一样样念着礼单上的东西,目光不停看向门口,希望白书陌赶紧出现。

“等等等等,这位小哥,烦请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还好还好,来得及。”

白晋元抓着纪宁一路小跑回了来,走到苏府大门还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在下苏巡,您二位是?”

“苏大人,久仰久仰。在下白晋元,是白书陌的爹,今日特意过来,是为了给小儿提亲。”

“提亲?”

“提亲?”

苏巡和胡成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老爷,这太突然了。”

“不突然不突然,白书陌喜欢令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希望苏大人见怜,成全一下小儿一片痴心。”

必安总算念完了礼单,想着自己功德圆满,便赶紧退了下去。

白晋元和纪宁此刻正坐在大堂和苏巡议事,胡成意一旁的苏绫似乎很喜欢纪宁,直接扑腾到了她的身上。

纪宁看着粉嘟嘟的小女娃真是开心极了,“苏夫人的女儿当真是可爱极了,来,叫奶奶。”

胡成意看着自家女儿坐在纪宁的腿上玩的开心,心道这自来熟的个性也不知道随了谁。

“白老爷,是这样的,虽然我是婧儿的哥哥,却做不了主,婚姻大事总还需要她自己同意才好。”

“应该的,应该的。我今日来不过是想问下苏大人的意思,不知苏大人对白书陌这位妹婿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白大人才情俱佳,是位人才。”

“苏大人不必客气,白书陌什么性子我清楚,骄傲自满不知自量还不会来事,不过苏大人可以放心,如果苏小姐进了我们白家门,全府上下一定只听苏小姐的话。当然了,如果苏家不舍得让苏小姐出嫁,那么让他入赘也是可以的。”

“这…恐有不妥吧。”

纪宁接过话匣,继续说,“没什么妥不妥的,只要苏小姐和苏大人乐意,我们二人是绝对不会有异议的。”

听到入赘两个字,胡成意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让当朝状元入赘,亏得白家二老想的出来。

白书陌把苏婧带了回来,两人共乘一骑进了城,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白书陌伏在苏婧耳边,轻声说,“你现在好好看看哪些人对我们指指点点的,把他们都记下来。”

“记下来干嘛。”

“对我们指指点点,那当然要教训一下。”

“白书陌!”

“你不满意啊,那这样吧,明日我让必安给他们每人塞些银子。”

“塞银子干嘛。”

“堵住他们的嘴,或者我写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让他们帮我们宣传一下。”

“行了行了,快走吧。”

两人到了苏府,必安和绿袖赶紧迎了上来。

白书陌抓住必安,轻声问,“都安排好了吗。”

必安点点头,“我每人包了五十两银子,让他们改口,现在老爷和夫人在正厅商量您和少夫人的婚事呢。”

“做的好。”

苏婧进府,总觉得有些异样,先是厅内无故多了许多红绸封的箱子,其次是府中所有的丫鬟家丁都到了院子里。

待白书陌一进府,众人整齐得喊了声姑爷,倒是把苏婧吓了一跳。

苏婧拽着白书陌,轻声道,“又是你搞出来的事情。”

白书陌笑而不语,牵着苏婧的手进了正厅。

苏巡夫妇和白家二老看到两人一同进来,心中已经知晓苏婧的答案了,白家二老自然是乐得开心,赶紧告辞赶回家张罗婚事去了。

白书陌则被苏巡单独叫去了院子,两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白书陌,我只问你一句,你能否护婧儿周全。”

“白书陌既然敢来苏家提亲,便已有了决定,今生今世,非卿不娶。”

“我告诉你,你要欺负我姑姑,我就打你。”

苏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对着白书陌假装严肃地说。

白书陌摸摸苏续的头,“乖侄儿,叫声姑父来听一下。”

苏婧和白书陌的婚礼定在了下个月,为了显示隆重,白书陌特意去求了圣上赐婚,两人门当户对,圣上也乐意当这个媒人,顺道连主婚人都一并当了。十里红妆铺陈,苏婧嫁的风光,苏白两家一片喜色。

待到人群散去,白府总算安静了下来。

新房内,白书陌就望着一身新娘装的苏婧痴痴得笑。

“笑什么。”

白书陌拉着苏婧坐下,帮她理好耳边的头发,“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除夕。”

白书陌摇摇头,“去年乞巧节,我被娘拉到了观音庙,我娘说观音庙求姻缘甚灵,便一定要我跟着去。你知我对这些素性没有兴趣,百无聊赖之际我见到了一位女子,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我想走过去叫住她,她却走远了,而她许愿的宝牒也正好掉了下来,落在了我的脚边。来祈福的女子都会将心上人的名字写在上面,希望心想事成,落在我身边宝牒上却只写着缘分使然几个字。我那时候就想,都城也并不像我想的那么无趣,后来为了寻到那缕酒香,我走遍了都城中所有的酒馆,直到那个雪夜,我在清风酒馆再次遇见了你。”

(十四)

转眼又是一年花灯节,比以往热闹了许多,六街灯火,满市如昼。只是白书陌没有想到,今年花灯节他会和一个男子一起过。

白书陌因新升了官,事务繁多,回家便误了时辰,他着急出来找苏婧,谁知在来的路上正好碰上了抱着女儿来找司徒清河的王璟。

王璟眼神极亮,直接在人群中把苏婧和司徒清河找了出来。

司徒清河和苏婧难得撇开丫鬟独自溜了出来,为了不让人认出还特意做了男儿打扮,不想还是被王璟给揪了出来。

司徒清河正玩的高兴,被王璟一打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两人直接就在街上斗起嘴来。

“司徒清河,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你还好意思说我,如今升为院判了不起了是吗,冷落妻房可是大罪。”

“那总比你好,一个人跑出来,一个侍卫都不带,遇到危险怎么办。”

“你以为都和你一样,杞人忧天,本郡主天不怕地不怕。”

“你现在这么说,等会遇到事还不知找谁哭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得吵回了府,王愫窝在王璟的怀里,一下看看自己娘亲,一下看看自己爹爹。

苏婧本想上去劝说两句,却直接被白书陌给拉走了。

“不拦着怕他们俩打起来。”

“别人家的事我们别管。”

“那走吧。”

“婧儿。”

“嗯?”

“你都六个时辰没见到你家相公了,你都不想他吗。”

苏婧抹了把汗,这白书陌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白书陌,你若再啰嗦一句我可就自己回去了,你走不走。”

“走走走。”

白书陌上前抓紧苏婧的手,两人离了热闹的街市,不自觉中走到了去年两人一同喝酒的小街上。

“白书陌,我突然想起,你还有句话没对我讲。”

白书陌笑了声,“那天我想问你,如果当初我能在花灯会上先他一步遇上你,我们有没有可能。不过我想了一下,彼时我不过十五,什么都不懂,你又怎么会看上我。”

苏婧揽过白书陌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倒是庆幸那时候没遇上你,这样我们才能在我们相遇之前,让自己成为对方喜欢的样子。”

白书陌笑着揉了揉她的脸,“今天见了王璟一家,我觉得我可以变得更加幸福。”

“嗯?”

“我们要个孩子吧。”

苏婧拍了拍白书陌的头,“想什么呢你。”

白书陌轻咳两声,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

“走吧,我们回家。”

“嗯,回家。”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九月健康网» 幺女怀孕视频
分享到: 更多 ( 0)